张泽易咧嘴笑着,一边伸手到胸口里,摸出个信封来。
“这是?”
“过了地契。那铺子如今在我名下,走吧,我现在就把铺子转给你。”
打开地契看了起来,她心下终于一松:“这事儿多谢了啊!”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对了,那圈套赢来的钱,什么时候拿给你?我那日就想给你,但是不知道你住哪儿。”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对我这样好,我不能占你便宜啊,那些钱当做买铺子的。”
张泽易不好意思挠头:“这……”
“等我茶楼开了,你带朋友来玩。”
“没问题!”
张泽易搁这儿聊得开心,等他回去,立即成了蔫粑粑的霜茄子。
照着柳微给的糕点方子,他琢磨了整整一日,愣是没有头绪,反而差点把自家厨房给烧了,惊动了张家夫人。
张夫人问起来,张泽易只好说道:“母亲的诞辰不是快到了嘛,儿子心想给你亲手做个糕点。”
张夫人闻声落泪,派了面点师傅来帮他。
张泽易的二哥张泽希跑来看热闹。
“哟,有模有样啊!”
张泽易脸上还沾着白色的粉末,蹲在灶房门口,一声不吭,双眼无神盯着地面。
张泽希往里瞅了眼,从高处望着他:“你这是?”
“我没觉得开心。”张泽易嘟囔着嘴,抬头望着他哥:“我师傅说得是有道理。亲手做一份糕点,婉儿知道后肯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同她说起来,她也知道我是真做了。对了,哥,你看见婉儿送我的回礼了吗?”
说起那树叶子,一下子来了劲儿,带着张泽希往自己院子里去。
后者见后,白了他两眼:“就这?”
“这可是婉儿的良苦用心啊!上面还写了字,你看看,祝我一帆风顺,鹏程万里!婉儿这是对我寄予了极高的期盼啊!”
张泽希咳嗽两声,续道:“既然人家给了回礼,你又怎么不开心了?”
“我不喜欢做糕点。”
“那你不做就是。”
“可师傅说了,为了喜欢的人,我会心甘情愿做一切。”
张泽易挤着眉,五官也快挤到一块儿。
似乎……他明白了什么?
“你不喜欢做糕点,不做就是,你不说,婉儿也不会知道。再说了,哪个男子下灶房,还亲自做糕点?你那师傅,难不成是个女子?”
“是啊,师傅是女子,我不是,但婉儿也是女子啊,哥,你不是说,女子最明白女子,那师傅肯定是最明白婉儿的那个……我觉得师傅说得没错,只不过……”
这次换人挤眉,张泽希挤着眉道:“你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泽易的求爱之旅并不顺畅,柳微这边倒是一路绿灯。
“孙二哥的食铺”九家店,生意稳定,孙大基本筹备好长兴镖局,她这边过了茶楼的地契,亲自上场搞装修,时间还很紧,不然就错过今年这场花期。
“花”指的是菊花。
菊花是秋花,花期在九月到十一月。
“菊花,不像牡丹那样富丽,也没有兰花那样名贵,但作为傲霜之花,它一直受人偏爱”——唐朝爱菊之人不少,在唐朝人心中,菊花就是高洁的隐士。
依旧是茶楼,不过平康坊即将开业的新茶楼,将同以往的都不同。
从茶楼出来,碰见满苏。
满苏正坐在地上,面前搁着个破烂的空碗,里面没有一个钱。
她看他的时候,他正看着她。
她就在满苏身旁蹲下:“你在这儿干嘛?”
满苏看一眼面前的空碗。
“你多久没洗澡了?”
“洗澡?”
“沐浴。”
“不记得了。左右我就是个乞丐,沐浴什么的,不重要吧?我要是沐浴更衣,哪里还要得到钱。”
“你就一直这样?”
“我有什么法子,我哥又不见了!当初,我就说你是个骗子,他偏不信——”
她打断他:“我骗他什么了?”
满苏张嘴后又闭上。
“我给你找个活儿干。”
满苏把脸转过去,嘀咕道:“我现在挺好的。”
她起身就是一脚:“起来,快点,跟我走。”
别说,孙小猴和贾碧云的效率非常高。
不到十天,她手中已经放着一本线装书。
贾碧云道:“小猴说线装书是个好买卖。我们来长安后不久,找到了印制所需要的物件,琢磨着今后能用得着,哪儿想到这么快就真用上了。东家,你现在看见的线装书,还是以前的版本,等过阵子,定的货到了,我们能用新的版本,印刷出来的字更加清晰。”
这本线装书只有手掌大,四十多页,由于纸的原因,只印刷了一面。
蓝书皮,白底黑字,书名写着《西厢记》。
“东家,我看了下,这故事可是没讲完?”
“当然没完。书页这里,印上‘一’字,最后书页,上面加一句‘预知后续如何,敬请下回分解’。”
贾碧云应下,又问道:“东家,这册子是否需要署名?”
“还差个笔,就叫……兰陵公子。”
第390章 连载小说浪潮
男子打个哈切,慢吞吞走着,路过书斋,往里瞥上一眼,喊住个小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书?”
“王公子,咱们书斋的书可都被你看了个遍!你看得倒是快,那些写书的人跟不上啊,你要催,就去催催那些个咬笔杆子的!”
男子没好气连着说了好几声:“滚!”
男子边走边嘀咕:“小爷我上城南去!”
长安城内的租书铺子很多,因着租金贵,除去平康坊几家大书斋,其他铺子大多都在巷子里,跟淮安情况一样,书,多是精致的手抄版卷轴,像故事类的杂书,就比较随意。不管是那些稀奇的杂谈,还是聊斋异志,多是看一遍,图个新奇,抄写得如何无所谓,只要能看清楚字儿就成。
青菜萝卜还各有所好,看书也是如此,男子偏偏喜欢看稀奇古怪的故事。
可说起去“城南”,他又不大想去。
城南的书斋,连同里面的书,整体质量要低一些,稍有学识的人,看书,还是讲究个水平,里面不乏些刺激的内容,看得人是面红耳赤,可终究只能藏起来看。
没辙,男子只能往城南去碰碰运气,刚从书斋出来没走几步,他被个孩子叫住。
瞅一眼那孩子,面黄肌瘦的样儿,身上穿得却是干净,正准备掏两个钱给那孩子,孩子先拿了一本册子出来。
“公子,可要买书?”
“怎么,你还卖书?小孩,你家大人的书,是不是被你偷出来卖了?”
“不,不是的。”小孩磕磕巴巴说着,手举得高高的,头却是耷拉着:“公子,好看,你看看吧。”
男子没打算搭理孩子。
他转身要走,另一个稍大的孩子挡在他面前。
“公子,这书叫《西厢记》,你可看过?若是没有,不妨试试,可有意思了,一本二十文。”
男子的脚步停住,眼神落在这巴掌大的小册子的封皮上,上面正写着“西厢记”三个字。
略微一想,他的确是没看过叫这个名儿的书。
这种模样的“书”从未见过。
孩子在这时说道:“公子,要不,你翻开看几页,觉得有趣,就给我这二十个钱,你要是觉得无趣,我们走就是。”
男子“嘿”一声:“就二十个钱而已,你们俩小孩,我还能赖你们的钱?来,拿好!”
男子懒得数,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钱来,估摸着有二三十个。
孩子却仔细数了起来,把多的还给他,男子挥手表示不用,孩子坚持要把钱给他。
俩孩子跑远了。
男子倒是有点发呆,怎么还有不要钱的?
走了几步,他低头翻开手中的小册子,嘴里念叨:“西厢记,兰陵公子。”
男子蹲在路边,翻着翻着居然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又展开,一本册子不过四五十页,大半个时辰而已,他盯着最后一行字——欲知后事如何,敬请下回分解。
“什么?”
“没了?”
“怎么能没了?小孩!”
男子急忙起身四处张望:“小孩!那俩小孩去哪儿了?”
这简直是挠心挠肺!
这谁想出来的阴招,实在是太坏了!
两三天的时间,长安城内各茶楼不断重复一个叫“兰陵公子”的名字。
“这兰陵公子到底是谁啊?”
“我刚看到张生与崔莺莺相见,这,这竟然就没了!”
“张生同我一样,一样是个苦命人,咱们是一样的怀才不遇啊!”
再过两日,深闺宅院里,小娘子们的手中也多了一本《西厢记》,交好的小姐妹纷纷展开讨论,围绕男女主角后续故事情节。
“他俩能相遇吗?”
“崔莺莺的母亲,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要我说,他们的事情定有曲折!”
“不过,兰陵公子到底是谁啊?”
三日后。
《西厢记》的第二册 和第三册出版。
“小孩,后面的还有吗?”
“一共有五册。”
“要多少个钱,你直接都给我!”
“只有这两本。”
“其他的在哪里啊?这得给我急死!”
男子一把拽住了孩子的衣襟:“赶紧都给我!”
孩子却是“哇”一声哭了起来:“我真没有!”
此时城内某处府邸。
一处玉石桌上,放着两本《西厢记》,旁边的人手里正拿着一本。
手再那么一翻。
男子把书放下:“有点意思。肆忠?”
站在亭台外荷花池走廊上的侍卫,闻声走近,行礼后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男子抬起手来,手心朝向侍卫。
侍卫愣住。
“后面的了?”
“主子,什么后面的?”
“一二三,后面的在哪里?”
“主子是说这书吗?目前只有三本,后面的还没出来。”
男子一挑眉,一个字一顿道:“没,出,来?”
侍卫急忙跪下:“主子恕罪。这书怎么可能没出来?不可能没出来啊,请主子稍等,肆忠这就去找。”
侍卫翻遍了长安的书斋。
呃……真没找到。
并且这些书都不在书斋售卖。
“你给我的三本,从哪儿来的?”
侍卫如实回答:“平康坊的书斋,掌柜的知道主子爱看些闲书,每月都会送些来,这三本是他今日送来的。”
“他是从哪里来的?”
“我问了,他从一个孩子手里买的。”
“孩子?”
“主子,事情是这样的。近来几日,城内有一群孩子,十几个人,身上套着个蓝布短夹衫,他们就蹲在各个书斋前,见有人进出,就上去问要不要买这《西厢记》。第二本和第三本是一同卖的,就昨日的事情,昨日卖了以后,就不见得有人穿蓝布短夹衫的孩子了。”
“这倒是稀奇。”
“主子,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些孩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下落。”
“我不要孩子的下落,我要后面两本书。”
“这书真如此有趣?”
孙小猴也问了这个问题:“这么有意思?”
孙小猴不太懂这书讲的是什么故事,得知第二本书卖出的速度后,他大大吃了一惊。
卖第一本的时候,五百本,他和贾碧云一人一百本,其他孩子一人三十本,大家伙都盯着书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去卖,还在长安书斋多,二十文一本算不上多贵,有点闲钱,图个稀奇,看个热闹,他们花了两整天的功夫,把书卖给了五百个人。
当第二本和第三本出来的时候,不用问,已有人在书斋外蹲着,一见着他们就要买书,连书斋的掌柜也买了书回去。
“等到第四本出来,那就不是买,应该是抢书了!”
第391章 赎人
贾碧云微微皱眉起来:“书斋的掌柜的也去买,这可不是好事。长安城内盛行手抄卷,等我们后面的书出来,他们完全可以把前三本的内容都誊抄到一卷上去。”
“一本只有四五十页。”孙小猴翻了翻空白的册子,面露难色,看向贾碧云:“一天就能抄完吧?”
“我们先回去同东家说这件事。”
贾碧云跟其他孩子交代:“你们最近少上街,那短衫要藏好。”
他俩从一间破落的院子出去,刚出巷子,只见外面站着个持刀的男人。
孙小猴和贾碧云被装进了麻布袋里,被人扛进一个院子,最后放在一个庭院内。
两人看不见外面,嘴里被堵住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主人,后面的出来了。”
“不是说两本,怎么变成了卷轴?”
“书斋掌柜亲自送来的,他说是誊抄出来的卷轴版。”
“拿过来吧。”
另外一道声音问道:“主子,那这俩孩子?”
“放了。”
“是。”
侍卫扛着麻布袋子,还没出院子,又被男子喊了回去。
“打开。”
“把他们嘴里的布拿走。”
麻布袋子打开,露出孙小猴和贾碧云的脸来,眼上蒙了布,嘴中塞了布,嘴中的布巾被拿走,眼上的仍在。
“《西厢记》可是你们在卖?”
两人不作声。
“我问你们,兰陵公子是谁?”
两人不回答。
“主子问你们话,不是哑巴就说话!”
侍卫给了他俩一人一脚。
两人吃痛却仍然不说话。
“算了,就俩孩子,那你就从他俩身上查。”
“主子,那卷轴?”
“兰陵公子的文采,一般,但这前面三本的用词,跟后面这些可大不一样,狗尾续貂罢了。去吧,把兰陵公子给我带过来,让一群孩子卖书,这人比《西厢记》更有意思。”
天色已深。
芳草往外望了几眼,左右看看:“他俩不是说今晚要回来吃饭?”
卖书的事情,进展顺利。
虽说整体印刷份数有限,但在长安城内掀起了一波连载小说热潮,对于后面的故事发行奠定了基础,“盗版”的事情,柳微早就猜到,可不管怎么延续,这种印刷的线装书版本,目前只有他们能够做到。
至于淮安那边的印制堂,听说已经废弃不用。
见芳草有些忧心,孙大道:“猴子贪耍,一会儿回来我得揍他。”
石头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个信封:“东家,门口有封信。”
柳微接过信封,上面并无一字。
信封上有个口子。
嘴里还嚼着饭菜,一边打开那信,看了两行,她就把信放在了桌上。
外面的信封,里面的信纸,都有一个口子——石头后面补充道:“信是给一把匕首插在大门的门框上。”
信上就两行字。
东郊北苑。
芳草见柳微神色不对,扫一眼信,却是立马愣住:“赎人?他俩……被绑了?”
孙大当即脸色一变:“什么人干的!竟然绑到我们头上来了!”
“操,操家伙!”孙二马上跑去拿了把砍刀出来。
一屋子人都坐不住,除了柳微。
她坐着想了一阵,谁会绑架孙小猴和贾碧云,他俩只是个孩子,手里头也没几个钱……书,最近他俩负责卖书。
这能得罪谁?
淮安的印制堂,之所以不再印刷,她猜测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以前是各种手抄版书卷,图书租赁业务,有了印刷本之后,租赁业务遭受毁灭性打击,而她又让人印制了“仕途类”书籍,恨她的人多着去了。
如今长安城内出现的印刷小说,不过是故事,分属于闲杂类书籍,看个新奇热闹,而且又是一种全新的内容,实际上,触碰不了几个人的利益,书斋的掌柜,还找人抄书,编写后续内容,打个时间差,他们还能赚上一笔。
那到底得罪了谁?
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出来。
“孙大哥和石头,跟我去,你们就留在院子里,夜里多注意着些。对了,满苏去哪里了?”
芳草道:“我罚他跪算盘了。他实在是太蠢了,十以内的加减都算不明白!”
芳草抱怨给她找了个麻烦。
“再坚持几日,实在不行,就去长兴镖局。”她看向孙大:“好歹你们曾经是同行。那就这样,我们去北苑。”
对了,东郊北苑在哪儿?
等他们找到东郊北苑这个地方,都快晚上九点,这是一个东市外,靠东城墙的院子,夜里没挂灯笼,只匾额上“北苑”二字。
在门口站了一阵。
她感觉里面没什么动静。
孙大同她说道:“这院子有人打扫,但进出的不多。看样子也不小,就我们三个,要不要我再喊点人来?”
“这不是在淮安。”她摇头,边往里走续道:“一会儿注意着里面的路,要是有什么,看准时机走。”
拉起铜锁。
“哒哒”两声,紧着,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劲装短衫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刀,见着他们仨,他的目光落在孙大手中的刀上——孙大手中的刀可未戴刀套。
男子用命令的语气道:“放下。”
孙大横眉:“你是什么人?抓人的就是你吗?”
孙大说着就举起了刀,那男子却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冷眼瞧着,随后,向后侧了一步。
周围响起奇怪的声响。
脚步声。
两端亮起灯笼。
面前是七八个人,个个黑衣短打,手中拿着弓弩,正对着他们仨。
她抬腿将筒靴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扔在地上:“他们人在哪里?”
孙大和石头被留在原地。
前面开门的男子,走在前面,让她跟在其后,她也不用回头,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那些人手中还有弓弩。
她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是黎家的人,那个黎宥谦?
那日戴了面具,他当时不认识她,后面张泽易来找过她两次,若是一直暗地里跟着,查出她来也不算是难事,可为什么要绑架孙小猴和贾碧云?
话又说回来,要真说起来,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俩不算什么。
哪个东家会为两个孩子以身涉险?
难道是许浪?
她还是觉得没对——孙小猴和贾碧云近来没去过茶楼。
如此想着,她跟着男子来到一处凉亭外。
第392章 下回分解
在外面看的时候,她猜测这里只是一处中小型宅院,起码外面看起来,非常普通,进来以后也是如此,直到来到院子后方的花园。
三进的院子,后面两进被打通,只一处院子,连着一个大花园。
靠墙四周一条小径,铺着鹅卵石,拐角一处假山,抑或荷叶状的圆盘石凳,围绕着中央的池塘,十月的荷塘,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半截身子倒在水里,又或是倚在别的荷叶上,深绿之上是三条长廊,通往中间的凉亭。
石亭,四面挂着白纱。
夜里,凉风佛过,便掀起白纱的一角,透出里面那人的衣衫。
一席白衣,或偏银白的色泽。
微风习习,白纱浮动,映在荷塘里,深绿里多了一抹白影。
轻悦的琴声传进耳里。
此间良辰美景,凉亭中换作一位美娇娘,而她是一位翩翩公子,倒是美景美人美相宜,不过……呃……这黑黢黢的夜,匆忙赶来,就让她站在这里听人弹琴?
她是欣赏不来。
带她来的男子停在廊桥前,示意她自己过去,她看了眼前后,抬步往前走。
风依旧悠悠然浮动白纱。
透着那点点缝隙,她确定里面的男子,虽然还没看见,她猜测是一名男子,且那人不是黎宥谦,更不是许浪,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子。
一段曲没那么快结束。
她只好慢悠悠走着。
一曲终是完结,正好走到廊桥一端。
里面传出一道略带磁性的男声,不会很重,听声音年纪不大,那人问道:“如何?”
她就在廊桥端站着,望着里面抚琴的男子,反问一句:“怎样?”
男子的手从琴上移开:“没想到兰陵公子是个女子。”
“什么时候放人?”
“人已经放了。”
她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那人却是不急不慢说道:“我没让你走。”
听见他的声音,故意继续往前,走到廊桥另一端,先前的带刀男子将她拦下。
这侍卫重复道:“你还不能走。”
她看了眼四周,眼睛是看不见那几个手持弓弩的人,但这不代表不存在,无奈,她又折回去,重新回到廊桥一端,靠着石柱子坐下:“成,那就赏个夜景,今日月色还不错。”
一阵无话。
气氛尴尬。
大概过了几分钟,她清了清嗓子:“阁下找我可有要事?”
里面的人开口道:“就是想认识下兰陵公子,不料是名女子,一时间打乱了我的思绪。”
“如果是对《西厢记》感兴趣,过几日,你就可以看见后面的内容。我提醒一下,《西厢记》纯粹是个故事,若有相似之处,切勿对号入座。”
“何为对号入座?”
“就可能有些相似之处,例如,碰巧你曾经是一名怀才不遇的书生,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不能走上仕途,或者,你也有心爱之人,无奈爱而不得,诸如此类,这只是个故事。”
之所以选择《西厢记》作为第一本连载小说,就是因为这俩高频情节,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才华,哪怕不是,也要幻想自己怀才不遇啊,既然如此,爱情,肯定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这个故事能够引起共鸣。
自然能够卖得不错。
大家会期待后续发展,张生后来怎么样了,崔莺莺到底有没有跟他在一起?
“我今日拿到《西厢记》,短短三册,实在是不够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我今日就想知道。”
“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
停顿了一阵,她续道:“你不能同其他人说,不然我这后面两本没发卖了。”
里面的人当即道:“好。”
他拍了两下手,有人提着食盒,从另一侧走上廊桥。
白沙里的那位,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却是费尽唾沫讲故事,先是粗略一讲,人家不买账,说她敷衍了事,只好重新详细讲了起来。
《西厢记》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故事背景原本是在唐朝,女主的爹,相国公去世,女主和母亲送灵柩回老家,到了一个地方,路不好走,就在某寺庙的西厢房住下,碰上了上京赶考的男主,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于是乎,走不动道儿了。
男主也在寺庙住下,好巧不巧就在女主隔壁。
在这个时候呢,来了个大反派,大反派说要把女主捉回去当压寨夫人,女主母亲就说:“谁能救我女儿,那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男主立即举起了双手:“我可以!”
男主的好朋友恰好是将军,飞鸽传书请帮忙。
大反叛给打走了,女主母亲却反悔了,男主一听就摁住胸口气晕倒了。
女主自然是很担心嘛,就派自己的丫鬟去看望,热心的丫鬟就在其中帮忙,这样,那样,发生了不可描述的画面,两人就私定终身。
女主有个精明的母亲,这事儿不久就东窗事发。
巧舌如簧的丫鬟又蹦跶出来,批评教育了女主母亲一番,女主母亲骑虎难下,就说:“我女儿如此优秀,不可能嫁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家伙!”
男主一手摁在胸口,一手直指上天:“我可以!”
男主上京赶考,嘿,人家就考上了,而且还是状元!
女主母亲却还是不乐意,喊了自家侄子来,也就是男二号,男二心仪貌美的女主,为了让表妹死心,就说男主在京城另娶他人,女主母亲强压着女主跟男二成亲。
当然——男主及时赶到。
男二羞愧难当,竟然一头撞死了。
从此以后,男主和女主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故事是这么个故事,在早些时候的古代,这书还是本禁书。
《红楼梦》里面,林黛玉还说贾宝玉看的是混账书,男主见着女主,上京赶考也不去了,后面为了女主,才又去继续赶考,最后的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中了功名,但体现出来的是爱情重于功名——于封建思想当中,这自然是不被允许。
此外,女子从小被教育三从四德,婚姻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女主这样追求爱情——这就是丢人现眼的事儿,她应该自挂东南枝才对,这是一种思想的碰撞,也多亏得如今的长安比较开放。
第393章 不撞南墙不死心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白沙里的男子念着《西厢记》当中的诗句。
凉亭内又响起琴声。
灯孔已经不亮,月亮跟她一样,打了个哈切,她靠在柱子旁一个哆嗦,夜里还是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琴声停止。
“如此情意,天底下少有之。”男子语气中似有羡慕的意思,说完,他又叹息几声。
她敲了敲腿,起身:“公子,故事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还有其他故事吗?”
“故事不是没有,不过今日没有。”
“那……你每个月来给我讲故事,后面出了新书,必须先讲给我听。”
“为什么?”
“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
她不高兴道:“我不是别人。”
白沙里传出一声:“所以是你讲给我听。”
人家只是想听个故事——她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不然,还能怎么样,毕竟,人家手里有弓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