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女子先给了他一脚。
巷子一侧堆满杂物,孙小猴这一摔,糟糕撞到了脑门。
顿时见了彩。
那男子再次爬了起来,并且气势汹汹走来。
而现场只剩一人还未参加战斗——芳草。
第251章 惩罚
论拳脚功夫,芳草的水平强不了小她几岁的王子婷,更别说贾碧云,甚至孙小猴,但是有一项技能,在场所有人那是无人能及。
情急之下,芳草倒没有使出杀手锏——哇!
她扯开了嗓门。
大吼了一声。
“救命呐——”
本就是偏僻的角落,能有人路过,且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这概论……
不过几秒钟而已。
芳草还站在原地,犹豫是等男子过来时,掉头跑还是冲上去,身后已有脚步声。
“干什么的?”
沉然一声响。
不过两人。
那男子却转身就跑。
抱着孩子的女子,也跟着跑,她怀里还抱着孩子。
“孩子!”
有人追了上去。
一把拎住女子的后衣领,拽住了那女子。
男子没有回头。
继续往前跑。
“他们抢孩子!”
“我来!”
冲出去的是孙小猴。
眼见着快追不上,孙小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那人的后脑勺扔去。
砸中了后背。
男子踉跄倒地。
先前抓住女子的男人,立即上前制服住了男子。
哇哇大哭的孩子,重新回到了王子婷怀中,孙小猴和贾碧云两人,摁住那女子,芳草朝着“好心人”行礼。
“多谢蔡管事相助,要不是你……”
“我和阿鲁正巧路过。”
蔡戌则指了下正用腰带去捆地上男子的衙役,看了眼王子婷怀中的孩子:“你们这是?”
纸,还是没能包住火。
芳草答应孙小猴,为他保守秘密,可这事儿还是被柳微得知,因为蔡戌则碰见了她。
第二日。
一大早。
柳微就去了学堂。
在暂未使用的一间教室。
窗敞开着,阳光顺着外墙爬进来,趴在窗头,清晨独有的清风,时不时送来一些凉爽,趁着这风,阳光跟着偷笑,洒落一地的斑驳。
此时觉得惬意的只有她。
石头在一旁扇着风,对着她面前桌案上的茶。
而他俩对面,五个孩子站成一排。
一溜排开,依次是孙小猴,杨大勇,小黑,贾碧云和王子婷,几人姿势一致,双手搁在身后,耷拉着脑袋,微微着噘嘴,面上的神情更是一样。
教室里非常安静。
除了风吹动窗外墙角的一簇簇草,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倒像是在偷偷地笑。
“好了。”示意石头可以停下,拿起杯子来:“昨天的事情,谁给我说说?”
没人说话。
一大杯茶水喝完了。
“前几日才发了通知,不许外出,不许外出,你们几个,一个都不知晓?”
“违反规定,知道你们该面临怎么样的后果吗?”
“孙小猴,我看你是不想待了,是吧?反正,你什么都会了,我允许了,出去吧,出去闯荡!”
孙小猴原地一跳:“大姨姐,我!”
她用眼瞪着他:“喊什么?”
“夫,夫子,我不出去。”
“这可是好机会啊!你不是想离开吗?识字有什么用啊,会拨算盘有什么用啊,不统统都没用吗?走吧,别浪费了你的好大青春!”
孙小猴赶紧上前,要去搂她的胳膊,却被她阻止。
“站住。”
孙小猴蹲在她面前,给她添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件事也不怪他们,要怎么罚我都行,你消消气,不要赶我走。”
“柳夫子,这件事因我而起,你要怪就怪我,我愿意接受惩罚,只……”说着,王子婷就哽咽起来,眼眶红了,鼻头也红了:“只是不要赶走我,我,我不想离开学堂。”
“我也参与了!如果要走人,就走我吧!”
主动要求走的是杨大勇。
说这话时,他抬头挺胸,像是时刻准备好牺牲的战士。
“我……我……”小黑嘴唇动了一阵,也只有这一个字能让人听得清。
这次换她不说话了。
她望向贾碧云。
贾碧云上前一步,作揖:“这件事咱们的初心是好的,并没有想着违背学堂的规定,谁都没想着要离开学堂,学堂待我们很好,能够进入学堂,成为学子,已经是三生有幸,我们也只是想尽一份力,能够帮助那个不幸的孩子。”
先看了看几人,贾碧云才继续说道:“那孩子的娘亲,去世不久……”
贾碧云讲述的故事。
其实,她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孩子不过几个月大。
娘亲去世不过几日,可谓是尸骨未寒。
那早逝的女子,算是王子婷的闺蜜,俩好友,比她大上一些,都嫁做人妇,一人脸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一人刚从鬼门关回来,可惜没在人世间待多久,那人就永远的离开了人间。
去世的女子嫁的男子,家境并不富裕,因为女子生子时出了不少血,用了家中绝大部分积蓄,孩子保住了大人也保住了,可是……她肚子不争气,生出个女娃娃来。
体弱多病,要干活,要带孩子,她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深夜时,她忽然醒了,恰好听见自己的男人同公婆商量,说到想要把孩子送给别人。
女孩,谁要?
不过是……
所以,她偷摸着找到了王子婷。
希望她能够帮帮她的孩子。
王子婷边哭边道:“她求我帮帮她,她……她说她活不了几日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卖去那种地方……”
气氛沉重。
阳光渐渐离开。
只剩下燥热。
落泪的也不再抽搐,只不过眼眶有些红。
几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只是感觉到难过,具体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王子婷应下了这件事,却不能告诉家人,因为她知道他们是肯定不会帮忙的。
反而会连累自家人。
她一个人闷了几日,最终跟孙小猴说了这事。
也就是这晚,女子来了学堂外,把一个用布遮着的竹篮交给了她。
女子再也没回来。
“孩子现在在哪儿?”
“在洪婶子那儿。”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几人相视一眼,却没人开口。
隔了一会儿。
她才说道:“那我说说,我的看法?”
几人望着她。
“去年江州洪灾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吧?许多人无家可归,许多人来淮安投奔亲戚,就这样的路程,也是有人去世,有不少孩子无家可归。”
不过这几句而已。
几个孩子已再次耷拉下脑袋。
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下去。
“去年的事情……收留如今学堂里大多数的孩子,其实并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要那么做。”
“子婷和碧云可能不知道,你们三个应该是知道的,最开始的几个,到后面的二十多人,全部由陈师傅负责照顾。”
“我只不过提了个建议,让孩子们卖洗涤皂,赚到钱了,能够换一顿饭吃。”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有没有想过,当时,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你们去我铺子吃饭?或者,把饭菜送到陈师傅那儿,直接送给你们吃了?”
几人摇摇头。
只有窗边的孙小猴,他说了一句:“那得花多少钱呐?!”
“吃一顿,两顿,也吃不穷我,铺子也不会垮,但是一直给着,哪天我不白给了,会不会有人怨恨我?”
“不说我,就说陈师傅,他腰缠万贯,凭借他的家底,他能够养活那么多孩子,甚至于更多的孩子。我就问你们,哪怕是金山银山,有没有可能吃光的一天?”
“学堂包吃包住,最开始说出去,也没人信,对不对?外面那些人,瞧了那么多日,是不是开始有人眼红了?已有几个妇人带个孩子拦住我,跪着求我,让我收留她的孩子。”
“这也是学堂之所以要设置名额的原因。”
“同时,也是我最近为什么不来学堂的一部分原因。”
王子婷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办学堂?”
“对啊?为什么要办学堂,花那么多钱,养那么多孩子,你们又不是我的亲生孩子,对吧?”
这个话说出口。
她立马觉得别扭——如今的她,不过就十六七岁,说到底,都是一群未成年人。
贾碧云说道:“你是真心想要我们学到些东西,不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
说句实在话。
最底层的草根娃儿,能够认识一些字,已经算是“文化人”了,只不过认字对他们来说,没有实际意义。
无法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学习知识只是基础,为了就是掌握一些能够与劳动相关的技能,如此,他们才能自食其力。
“贾碧云说得没错,我想要你们多学一些东西,目的是什么呢,说到底,目的是今后能够为我做一些事情,就像目前的科举一般,他们读书是为了今后走上仕途,而你们学习,就是为了今后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同时,你们也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但这只是一方面,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不是我的奴隶,我也不是你们的主人,所以我无法根本性的掌控你们,强迫你们,而你们也应该有一定自我意识。”
“三年是一个槛。”
“你们需要自己做出选择。”
“学堂,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我而言,最终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孙小猴挪近了一些:“大姨姐,那娃儿?”
“我不会白白养着她。”
“可是……能不能有个什么方法?”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孙小猴起身,赶紧坐在她身旁来:“大姨姐,你就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我不会养,但我不反对你们养。”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过十岁左右,想要照顾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并不容易,但你们可以请你们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替你们照顾,然后给那人一定的报酬。”
“洪大婶子可以吗?”
“你们自己安排,只要她认同即可,此外,这是开始,也是结束,你们再带孩子回来。”
“可是……”孙小猴一个劲儿挠头:“不是不准我出去?这,这要怎么……”
看了看孙小猴,她又看着其他人说道:“团结协作是好的,帮助他人也是很好的,但是要记得量力而行。眼下,你们要帮助那个孩子,我给你们的建议,就是成立一个基金会。”
“基金会?”
几人瞪大了眼。
孙小猴歪着脑袋,一边摸着头顶:“我好像……明白了。”
“你说说看。”
立即,几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脸上。
他赶紧站起来,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意思,意思就是……哎呀,我心里头明白,可是我说不清,大姨姐,什么是鸡金会?”
忽然,杨大勇笑了起来:“咱们是不是要找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不得好好拜拜金鸡头?哈哈哈,咱们谁是鸡头,谁是鸡尾啊?”
几人跟着乐呵起来。
她起身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不是大公鸡的鸡,基础,基本,地基,看见没有,我说的是这个字。”
五个孩子,只有两个人认识这字。
“你们这样理解吧,一个专门存放钱财的地方,小金库。基金会的成员们,定期,往里面放一部分钱,等到有需要的时候,经过大家的同意,就可以调动这里面的基金,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注意咯,需要有人负责记账,有专人保管。”
“以后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就可以帮助他们了!”
几人孩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阵。
孙小猴却仍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状:“大姨姐,不,夫子,可现在我们没钱啊,你……你能不能借点?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能卖洗涤皂和香皂啊?最近天热,正是销售的好时节!”
“马上就会有钱了。”
印制堂的事情,进展比较顺利,本来就不难,只是最开始耗费的精力会比较多一些。
此外,即将开始印制,需要大量的模具——就是一个个反转过来的字。
一个个方块。
用纸蒙在上面,再用小刀去把纸上的字刻下来。
这种活儿自然可以交费学堂的孩子们。
作为暑假前的最后一堂劳动课。
于是乎,一部分孩子去了印制堂,一部分去了造纸坊。
孙小猴几人干得尽心尽力。
这边的工作一结束,他们立即接到新的任务——“你们不是要挣钱吗?机会来了。”
这几日她实在是不想出门。
毕竟,不能穿人字拖,也不能打赤膊,除非她独自一人生活在荒山野岭,否者,那是绝对违背世俗。
大家都裹着长衣长裤,她也裹着吧,裹着裹着就习惯了。
实在是热,所以大家伙起床的时间就往前了些。
早晨凉快。
起来的第一件事,喊上石头和洪震武,三人去了后院,直奔着“冰库”,由于最近热,这里的门是一点都不敢开,周围稍微漏缝的地方,洪大叔婶子都是用冬日的被子给裹住。
不知道成不成。
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等着双色球开奖一样。
那么多天,愣是没进过一次。
其他人也不知她弄这个做什么。
原本只是想凑个趣,等夏天的时候,吃个冰棍什么的,那是一个炫酷拽上天的节奏。
“呃……”
进了屋。
下了地窖。
凉快是凉快。
不过……显然是吃不了冰棍了,或许,勉强可以来一碗冰沙。
但她舍不得。
倒春寒的时候,城外河面有些地方,甚至还结着冰,也就是在那时,找人挖了冰块回来。
许多冰块堆在冰窖里。
前些日子可能还冻着,这几日炎热,冰块化了一小半,再过些时日,估计就没有冰了。
让洪震武取来盆子,用厚麻布遮着,赶紧端着送去了学府路。
盆子里是十来瓶清酒。
冰镇酒该订个什么好价?
琢磨定价前,孙小猴揉着眼,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姨姐,你……啊……找我什么事?”
孙小猴打个大大的哈切。
她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年纪轻轻,那么多瞌睡?”
“我才睡三个时辰,昨日,印制堂……啊……”
又是大大一个哈切。
她忍不住跟着来了个哈切:“好了,冰库里还有些冰,你每日能用上一盆,你自己想办法吧,从中获得的收益,给你三成,可作为你们基金会的第一笔收入。”
孙小猴的双眼刷一下亮了。
瞬间,放出一道光彩来。
“此话当真?!”
“我哄你做什么?”
“真是太好了!”
孙小猴原地一蹦,立马高出她一个多头。
蹦跶好几下,他一把搂住她的胳膊:“大姨姐,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挣很多很多的钱!”
“这是你的暑期特别实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去印制堂了。”
孙小猴立即冲出了宅子。
朝着金鸡街狂奔。
一口气都没歇,就来到了学堂的宿舍。
在门口喘了几口气。
轻轻推开门,扫了两眼,床铺上空荡荡。
“猴子哥?”
“哎哟!”
孙小猴原地又是一蹦。
倒是把悄声喊他的小黑吓了一大跳,小黑这一跳,就撞到了脑袋。
“来来来。”帮着小黑揉了揉脑袋,他拉着小黑往食堂去了:“赶紧吃,吃了我带你挣大钱去!”
“去哪儿啊?我们今日不去印制堂了吗?”
“已经得到特批!不去印制堂,你跟我干!”
旁边走出一人来:“哪儿来的牛皮,吹得那么轰轰响?”
孙小猴蹦跶到杨大勇面前,扬起了下巴,斜着眼笑嘻嘻看着他:“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就问你,你要不要跟我出去?”
“葡萄,啥味儿?”
“这个……”孙小猴挠脑袋:“嘻嘻,我也不知道。”
其他孩子分为两队,各自去了造纸坊或印制堂,只有他们几人留在学堂。
还是上次的教室。
这次换孙小猴坐在柳微曾坐着的位置上,一旁是杨大勇和小黑,另一侧是王子婷和贾碧云。
“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挣钱呐!”
“怎么挣钱?”
孙小猴悄悄咪咪说道:“冰,你们知道吧?”
几人点点头。
“最近有多热,你们知道吧?”
几人再点头。
小黑嘟囔嘴:“要是能放一块冰到嘴里就好了,不知道该多凉快啊!”
孙小猴续道:“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该卖什么。”
贾碧云咳嗽两声,望向孙小猴:“我没明白,咱们到底是要卖什么东西,利用什么东西来赚钱?”
“早几个月,还是很冷的时候,大姨姐让人凿了些冰,放在了后宅的冰窖里,现在还是冰着的,她说了,咱们可以用一些里面的冰,赚到的钱其中三成,作为我们基金会的第一笔收入!”
杨大勇瘪嘴:“只有三成?”
“你……”
孙小猴的话被贾碧云抢了。
“冰才是最重要的。”
“说得对!再说了,大姨姐允许我们那么做,已经很好了,大勇,要不你去印制堂刻字儿吧?”
“不不不,我还想尝一口冰呢,悄悄地!”
王子婷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嘴那么大,一口下去,冰还给吸进了你的肚子!什么都不剩了!”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夏日里酸梅汁,卖得很好,总有走街串巷的挑货郎,咱们的酸梅汤里面加了冰块,一定能卖得很好!”
“我们也去走街串巷?”
“怕是还没吆喝两声,冰全给化没了!”
“哈哈哈!那还不如给我吃了得了!”
“大勇,你别瞎打岔!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让冰不热,又卖个什么东西……”
“要不……”想了一阵,孙小猴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像大姨姐那样做吧?我看她舀了一盆子的冰块,里面放了些酒壶,酒壶放一阵,就透凉了,这样一来,里面的酒也是冰凉的。要不,咱们就做这样的酸梅汤?”
“可以啊!但是我们在哪儿卖啊?”
“就在学堂前卖,怎么样?”顿了顿,贾碧云续道:“咱们把基金会的事儿写出来,放在一旁,说明这个收入的三成会用作募捐,这样一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买我们的冰镇酸梅汤。”
王子婷立马拍起手来:“你真厉害!”
孙小猴“切”一声,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一句:“还不是我出的主意。”
几个孩子在忙乎酸梅汤的时候。
整个淮安城内第一批冰镇酒,已在“将进酒”悄无声息上新了。
仅仅半日而已。
铺子外又排起了长龙。
“还有那么多人?还没有走?”
芳草长叹一声,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往外去。
“当真是没了!”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买到这冰镇酒!”有人耍横,一下子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芳草已经不是去年的那个自己。
看了眼地上的男子,她跟着蹲下,用扇子给那位客人扇风:“客人,当真没了,不过你要是乐意,我建议你今晚就在外面凑合着过,明日冰镇酒一来,说不定你能排上队。”
男子翻身坐起来:“我还是排不上?”
芳草指了指靠学府路一侧:“那里贴的有告示,冰镇酒,每日限购十壶,一共只有十壶,购买后带走,若是在铺内用餐,达到一定金额后,可赠送一壶,同样是只有十壶,明日的名额已经排满,要是订好餐位的客人没来,那就有你的号。”
“这哪里够啊?”男子面露苦相:“我是真的要被热死了,我有钱啊,怎么我拿着钱都买不着一壶冰镇酒!我听别人说,吃一壶冰镇酒,从头到脚透心凉啊!”
“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一日,一定能排上你。”
“可是还有那么多人……”
后面的人也囔囔起来:“我们就不配吃上一壶冰镇酒吗?”
芳草起身往后看了看。
一日只有二十壶冰镇酒。
这数量实在是有限。
但是她也知道冰库里面的冰,并不够,酒要冰镇一晚上,放多了进去怕是没有那么凉爽。
柳微也说了,再这样热下去,冰库里的冰就会化了。
如果每日只有二十壶,确实会得罪不少客人。
而且,有些身份尊贵一些,或暂且还不知道冰镇酒的客人,等他们来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壶了。
想了想。
又犹豫了一会儿。
芳草才大声说道:“各位客人请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咱们的冰也不是一直有,每日也只有那么多,请大家谅解,咱们今日排队的客人,我都给一一登记,就到末尾的那位郎君,一一挨个安排。从后面开始,那些客人就不能一一安排了,还是登记,改为抽号的方式。”
“抽号?”
“比如今天抽明日的,抽出来后,张贴在墙上……”
“你别说了,先给我们登记上吧!”
芳草在处理店铺的事情。
此时,柳微正在印制堂。
双手黑黢黢,一脸脏兮兮。
手摸过墨油,又擦了擦脸颊,引得一旁的孩子直发笑。
“笑我?”沾了墨油的手蹭了一下孩子的鼻尖。
孩子赶紧躲开,却没能躲得开。。
孩子染了个小黑鼻。
周围几个孩子跟着笑起来。
瞬间打破了印制堂里的沉闷。
闷热的天儿,机械的重复一个个动作,在孩子的笑声中多了些不同。
她取出那些纸来。
去到一旁拆开,再去新改版的打洞机前,将纸重合对齐,仔细放在打洞机下。
“咔!”
几下子。
重叠的二十来页纸,边缘一侧,就有了几个镂空的孔洞。
取了大鼻子针,一点点的串起来。
打上结。
“哎呀,不对!”
书皮忘记装订了。
拆了线。
重新加上深蓝色的封页和封底,再一次装订。
当她翻开一页页的时候,心里头有个奇怪的感觉,也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此时此刻的她,觉得兴奋,激动,想要像孙小猴那样蹦跶起来。
赶紧把书放下。
去找水搓了几下手。
赶快拿着书往学府路去。
去的路上,核对了一遍内容,有几个错字,还有几个排版的问题,其中一页纸还装反了。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心情,只是有些许的遗憾——第一版印刷品,不大完美。
带着书去了府衙。
厚着脸皮想请顾凯芝指导一下,美其名曰而已,实际上还是想要顺便炫耀一下活字排版印刷术。
可惜……对方没空。
淮安一把手太忙了。
虽未无情拒绝,但内心的激情依旧不减。
又翻了几页书,准备往回走,书册就是宋朝常见的那种线装书,跟现代书的模样最为类似,一侧封订住,另一侧可以活动。
书册是最近选出来的投稿的文章。
当时只想着刊登,能印刷出来就不错了。
现在看来觉得还是缺少了些东西。
譬如,相应的评价。
如果有个总编辑就好了。
文章的初选和部分评定工作,主要是周铭负责,可周铭尚未考取功名,再加上阅历有限,难免会欠缺一些。
前期还好。
想要把月刊弄好,必须得要一位文学修为中上水平,且在淮安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月刊上的文章最好由那人评定。
可上哪儿找总编辑去?
整出活字印刷,已经不是小事,但对她而言,想要有人承认这月刊,找到一位总编辑才是大事。
“柳夫子?”
正发着神。
一个不小心,她倒是直接撞了上去。
一头装进个胸膛。
没注意到人,第一反应,却是对方胸前衣襟一处黑黢黢的印记。
“不好意思,我……”
她出来的时候,洗了手,忘记擦脸了。
对方是一位儒雅的男子,瞧着三十岁左右。
他退后两步,向她点头:“是我唐突了。”
“没有,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妨,不妨。”
“那……”她要说打扰了,顺道往旁边去,又忽然抬起头来:“你刚刚喊我?”
“正是。”男子向她作揖:“我是象山书院的夫子,先前正去了将进酒,等了一阵,未能等到柳夫子归,未曾想到你竟在此处。”
“象山书院的夫子?抱歉,我不大熟悉各位书院的夫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鄙人姓陆,单名一个渊。”
“噢!原来是陆夫子!”
作出惊讶的模样,当然,她不知道陆夫子是谁。
“在陆夫子面前,称我作夫子作何,那不是……哎呀,咱们别这样说话,太累了,夫子喊我小柳就是。陆夫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俗话说——瞌睡遇见枕头。
虽然不知道陆渊的文学水平怎么样。
好歹,人家是个夫子,级别肯定是高于周铭的,或许无法相提并论。
再者,认识了陆渊,就等于认识了整个象山书院的夫子,她再借此认识其他书院的夫子,总编辑的事儿起码是有了眉目。
“我……”
只说了一个字,她注意到陆渊看了眼一侧,赶紧伸手向另一侧:“天气炎热,陆夫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铺子坐坐,稍微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