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表弟啊,我放心的。”
造纸不是小事。
尤其是后面连着的印刷坊。
跟文掌柜聊了半天,他同意这几日回去一趟,问一问表弟的情况,带着也能回去看望父母妻子。
她特意准备了一份盘缠。
“这?”
“路上小心。此外,表弟若是有意,这就是一部分定金。”
“那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老师傅。”
“你表弟在那里不是干了七年多?”
“差不多。”
“那就可以了,已经算是老师傅了。”
文掌柜哭笑不得:“这……得干个十几年,往上,那才算得上老师傅。”
“没关系,我觉得挺好了,去吧,早点回来啊,一路平安。”
她才不想要老师傅。
有点经验,又不是很有经验——这样很好啊,正好可以听她说。
毕竟,她又不是按照老路子造纸。
《天工开物》一书中,关于造纸,里面描述的时间,大概需要半年——时间太长了。
准备去学府路看看,刚刚到学府路,孙二一见她,匆匆忙跑过来。
“大姨姐,你瞧,你瞧……”
她赶紧往四周看:“我瞧什么?”
“露桥!”
“你说露桥巷的宅子?学堂,出事了?”
孙二一个劲儿点头。
在她跟文掌柜说话的时候,洪有为急匆匆来了一趟,没找着人,芳草又来了一趟,孙二这已经找了她一圈。
文掌柜住的地方比较偏。
确实没几个人知晓。
她跟着孙二赶紧回去,从金鸡街过去,隔了老远,望见墙上一个大口子。
先开这口子是为方便人员进出,以及装修材料等搬运。
现在却成了看热闹的“景点”。
一旁围了些人,对着那口子探头探脑。
一边扶着石头,她也踮起脚往里望。
甲方阵营以芳草为首,身旁是孙大和洪有为,乙方队伍是十来个工人,几人站着,几人稀稀拉拉坐着。
芳草正跟工人说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孙大居然对那些人握起拳来,旁边的洪有为正拽着他。
她往里挤了挤。
刚好看见原本坐着的一个老师傅起身,他走到芳草面前,颇有几分趾高气扬的气势:“你们这样是不行的,饭要一口一口吃,哪里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像你们这样搞,迟早会出事!”
“可是……”芳草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老师傅紧着说道:“你个妇道人家,哪里来那么多话?身后一堆大老爷们儿,也不吱个声,都是吃软饭的?”
老师傅这话一出,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口子外看热闹的也哈哈笑起。
“别!别!别笑!”
“你们……你们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人群里的孙二忍不住了。
孙二要往里挤,某吃瓜群众说道:“咱们咋个不能笑?又不是看的你家的热闹!”
她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来:“让让,都让让。”
由石头护着,她倒是顺利挤进那口子。
她一进去。
里面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你打哪儿来的?出去!”
老师傅吼了她一嗓子。
当即,老师傅身旁有人拉了拉他,不过老师傅一倒拐子推开了那人。
芳草几人朝她走过来:“姐,他们不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
她点头,径直走向那位老师傅,一边说道:“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你是谁?”老师傅问她。
前面被推开的男子,赶紧低声说了句:“师傅,她才是东家。”
老师傅冷哼一声,脸色稍变,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一群老爷们躲一堆女人身后。”
“老师傅,我给你说两件事。”
“第一,他们不是躲在我身后,而是,这些爷们站在我身后,他们托起我,支撑我,他们就是地基,他们就是房梁。”
“第二,饭是要一口一口吃,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理,既然我付了钱,你们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则。”
她侧身,手指向那墙口:“滚人。”
第177章 埃及母夜叉
孙大和芳草亲自去找的工匠,还是在淮安挺有名气的一支队伍,老师傅从十五岁开始做学徒,已经干了三十来年。
老师傅和自家亲戚,共计九个人,想着加快速度,又请他们请了一些人,这才拢共十几人。
在此之前,先让他们把靠宅子一侧的墙砌起来,墙砌干了四分之一,她夜里回来瞧着不错,这才同意把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做。
这才几天?
就出了幺蛾子?
不管出什么,她可不怕——因为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是给钱的一方,好嘛?
“什么契约?”
老师傅敲了一把旁边的人。
那人捂住脑袋,说道:“就是……就是你按手印那个。”
其实,淮安没人写这“合同”,大家都是口头约定,做个什么,大概多久,他们只需要出劳动力即可,像是买材料之类,都由芳草自己去找人弄。
可她偏偏弄了个契约。
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施工的具体要求,以及时间限制——重点就在于时间。
“饭是要一口口吃,可按照你们的吃法,修好这些,那我得等到明年去了。芳草,契约上写的多久?”
“三月。”
老师傅朝芳草瞪眼:“三个月?不可能!至少得半年!”
“既然不可能,你们为何签订契约?”
“我不识字,我可没签!”
“摁手印,一样的。”
“反正,最快得半年。”老师傅摆摆手,一屁股原地坐下。
“老师傅,我再提醒一句,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施工超过完成期限,不按我的要求去做,你们收不到一个子儿。”
老师傅只是“哼”了一声,斜眼瞅了她一眼。
“而且,你们还要赔我钱。”
“什么?!还要赔你钱?”老师傅立马站起来,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天:“我不信没有个王法了!任由你们这样欺负我们!!没有天理!!”
老师傅去请了金鸡街的“街道主任”。
街道主任黑着脸说道:“任伯,那日签契约时,你不仔细瞧瞧,现在来找什么麻烦?”
“我不识字啊!”
“你不识字,不会找人看了讲给你听?”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街道主任甩袖子:“这事别找我。”
老师傅一把拽住街道主任的胳膊:“你别走,不找你,我找谁去?你要是走了,我就上府衙去!这事儿就是你们合着伙,欺负我们!”
就在老师傅跟街道主任扯皮的时候,她的目光在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身上一一扫过,捕捉到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其中一个似乎认识老师傅队伍里的人。
隔了老远,俩人一阵“眉目传情”。
看了一阵,她也不想继续看了,清了清嗓子:“好了。”
众人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里。
“你说我欺负你,我怎么欺负你了?”
“至少得半年干完的活儿,你非得要三个月,谁能做得完?你这不明摆着讹我吗?!”
“如果……如果三个月能完工,你要怎么说?”
老师傅愣住,十来秒以后,他才开口说道:“不可能。”
“我既然能说出口,那就是能做到。你们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回去……那……钱,我的工钱。”
“别惦记着你的钱,你得想着我的钱,依照契约,你得赔我三倍的工钱,否则,咱们就对簿公堂,走吧,三月后,府衙见。”
“不不不,这……”老师傅左右看了眼,拉长脖子,往外侧人群看了看。
“还不快走?”
孙大等人也催着他们离开。
人群角落一人做了个手势。
工匠十来人离开。
一行人走远了,径直去了一个酒馆。
其他人在外等着,老师傅快步进去,一见着护栏边儿的人,立马说道:“这可怎么办?她要我赔钱!三倍的工钱!”
“莫急。三倍的钱,我给出了。”
“可是……她要真在三个月内做完,那我这张老脸不得……没脸见人了!”
“三个月,你觉得可能吗?”
“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你跟其他人说,谁都不准接她的活儿,我不信她还能自己动手造房子了。”
说话的男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其他两人跟着仰头大笑。
此时的另一边。
出了一口恶气后,芳草看了看一地狼藉,望着坐在一堆木头上的柳微。
芳草过去坐下,不自觉,嘴里一声长长叹息。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姐……都怪我,没找好工匠。”
“你是早知道,他们表面一套,背着又一套?”
“我,我不知道啊!”
“那我怪你什么?”她摸了摸芳草的头,突然,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哈哈哈,不就是修个房子,有多难,大不了我自己来!怕什么怕,不要怕!”
“姐……”芳草松开摁住额头的手:“你还会修房子?”
“我不会。”
“那……”
立即去请其他工匠。
稍有名气的一些工匠,像是约定好一样,视他们为洪水猛兽。
远远瞅着,人就跑了。
她问石头:“刚才,那个人,说我是什么?”
石头怪不好意思的回答:“毒妇。”
“还有前面那个人,他说的是什么?”
“是……是……母夜叉。”
“那个个是眼都瞎了吧?”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母夜叉那是形容恐怖片级别的女性,用在她身上合适吗?
找不着有经验的师傅,那就来点后生辈。
然后就找着十一个人的队伍。
两个从外地回来的工匠师傅,一个是老张,一个是小张,他俩是兄弟,也就五年多工龄,想回乡自己搞个什么,可惜“创业”不顺。
他俩愿意为她干活。
聊了一阵,她很满意。
“你……你要用我俩?”
“如果你俩能再找些人就好了。”
小张掰着手指一数:“加上我俩,十一个,可以吗?”
剩下那些人,一些刚开始做学徒,大多数想干学徒没师傅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不过都是年轻人,头脑灵活,也有干劲儿。
芳草瞅着老张小张的现场教学,忍不住捂住脑袋:“姐……这……三个月,能完工嘛?”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
“咱这也太难了,要不,我去江洲看看?”
正躺在床上冥想的她,摆了摆手:“不用,你出去,不要打扰我思考。”
“想了一整晚了,你在思考什么?”
“埃及金字塔。”
第178章 有数与没数
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讲述的是古埃及人民如何建造金字塔,翻来覆去,只能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具体如何的画面——一片模糊。
关于古代造房子,一般采取木头+“泥巴”的结构。
其中原材料,好像主要是石灰砂浆+某种成分,低级一些的是黄黏土,高级一些是石灰砂浆+糯米,据说坚固的明城墙就是用的这种配方,同时,也有三合一的夯土,具体是什么成分,实在是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脑子乱糟糟的。
起来去吃早饭。
一桌子人,气氛沉闷。
她忽然放下筷子:“有那么难吗?”
其他人赶紧跟着放下。
“你们吃你们的,吃了赶紧干活。”
几人拿起碗筷继续。
她自个儿自言自语说道:“不就是让一部分人拆屋子,一部分清理搬运,一部分人去修个屋子,怎么就不能同时操作了?”
前面的老师傅,就是这样不乐意。
他坚决要一样一样来。
可是这样做太耗费时间。
而现在让他们走人,那些人反而使坏,淮安城内其他经验丰富的工匠,全都藏了起来。
以上,她已经想通了。
跟今后建造印制坊一样。
已经长时间习惯一种思维模式,工作流程的人,让他改变,去做一样新的东西,即使是在另外一人的指导下,他心底也是有抵触情绪的。
或许,这样刚刚好。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在她琢磨修房子的时候,老张小张,以及孙大洪有为等人,正收拾后院,起初有些混乱,芳草去指挥了几次,渐渐理顺了流程,拆掉不要的清理干净,暂且有用的留下放置一旁,一侧就是那堆砍下来的杨树树干。
一周的时间。
墙已经砌好。
虽说看起来跟老师傅砌的墙,差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老张和小张非常认真,已算非常给力。
接下来就是准备砌房子。
在技术上,老张和小张有些犹豫,但在她的鼓励下,也开始放手去做,她跟着跑了几天,仔仔细细讲解图纸的细节。
名字只是一个学堂,里面的设施不止是教室。
另外,她还想整个带遮雨棚的操场,不能是泥巴地,不能是干草棚,重点是得洋气,要很气派那种。
她又想起了埃及金字塔。
“东家?东家?”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洪有为。
“东家,东西已经送来了,你瞧瞧嘛?”
“你让老张小张过来。”
几人围在一起。
她让孙大取下板车上的大桶,三个人抬下来,里面是灰扑扑黑黢黢的东西。
“这是?”
“好东西,能够让咱们的墙更加牢固。”
打听了许多地方。
暂时还没有人使用“蜃灰”——多见于沿海地带使用的石灰砂浆料,其实就是牡蛎壳或蛤壳烧制后的东西,里面主要成分是碳酸钙。
用蜃灰混合石灰砂浆,再加上糯米,调制成一定比例——当当当,经验再丰富的老师傅,不也就是这样?
当然,具体造房工艺远远不止如此。
只是教室、宿舍、食堂等等,没有那么多讲究。
新配比石灰砂浆同样给力,成型,风干的速度,远远超过传统用料。
可要知道光是调制比例,就花了半个月。
期间,小张等人不停着,利用树干,再加上买回来的一些木材,干起了木匠活儿。
整个进度比预计要快。
对了,中途还有个有趣的事儿——那位任老师傅来找她了。
夜里的时候,悄悄咪咪的那种。
芳草也是一脸茫然:“是任师傅,就他一个人。”
说是老师傅,也就四十多。
任师傅头戴笠,肩披蓑,就差戴个大口罩+墨镜,据开门的洪大叔说,进来之前,任师傅将“左顾右盼”与“小心翼翼”演绎得淋漓尽致。
进了屋,任师傅要其他人离开。
等其他人一出去,任师傅立马变了脸。
原本还是有几分神情高冷,门关上的瞬间,他从云端到了尘世间,凑近了,弯着腰,抱着拳,一阵作揖:“柳掌柜,大财人,我晓得你是个心善的,行行好,你就不要跟我们计较了吧?”
“计较?”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对,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可是我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啊!”
“谁逼你?”
“方家。淮安方家,哪里是我这种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就,就只有对不住你们了。”
任师傅连连作揖。
腰弯成一百来度,一直埋着头。
“他们是如何逼迫你的?”
“我原本给他们干过活儿,修缮祠堂,管事找到我……如果,如果我不答应他们,我一家老小,那就不能再待在淮安。”
“有方家罩着,你来找我做什么?”
任师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这……希望,柳掌柜,大人……什么,我是小人,放我一马,不要找我们赔钱,一年到头,我兜里也没几个钱,家有老母,还有……”
她也不说话,任由他继续说。
屋子里安静了。
任师傅的身子晃了几下。
“咱们的契约,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知道。”任师傅一个劲儿点头,顿了顿,叹息一声,膝盖弯曲。
她也就在这个时候起身。
任师傅跪了个空。
“不赔钱也成,你跟我过来。”
带着任师傅去了后院,就是刚砌起来的新墙,光线昏暗,加俩火把,倒也能看得清楚。
“你们干的活。”
转身看一眼喊来的老张:“跟任师傅的对比一下。”
任师傅指出了一些问题,并且给出具体修改放大,他才离开了宅子。
离开前又对着她拜了几下。
别说,假装是菩萨,受人朝拜的感觉——很好!
不过她不会因此迷失自己。
自己是几斤几两,她心里没数嘛?
某些人,有数。
某些人,却是没数。
任师傅偷摸着来后的第二天,工地来人了。
闹事的呗。
“停下停下!别干了!”
“你们这儿死了人,不准再整这些!”
孙大问道:“哪儿死了人?”
“这才多久的事儿?郑家宅子里挖出的白骨,还有谁不知道,还有谁啊?”
“挖出白骨……为什么不能……你说的再整这些是哪些?”
一众人摸不着头脑。
个个望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一伙人,以及迅速闻风而至的吃瓜群众。
柳微跟着加入了围观群众,唯一不同的是手里差了一把瓜子。
她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碰巧,去了一趟金鸡街,恰好看见一大堆人围住了那个打开的口子。
话又说回来,那个地方当真成了看台。
院墙本来就不是很高,又没了那排杨树,只要搬个矮凳,就能一边趴着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乐呵呵看着热闹。
当然咯——此时此刻,她是笑不出来。
作为“工程负责人”的孙大等人同样笑不出来。
郑家宅子里挖出森森白骨,已然不是新鲜事儿,更重要的是不是假事。
闹事的人继续大声说道:“你们宅子里出了命案,案子没破,就在这儿瞎倒腾,还把墙拆了打开那么大一个口子,是不是要把冤魂放出来索命?!”
“冤……冤魂索命?”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啊!”
闹事那人转向外街那些人,大声喊道:“他们今天必须把墙封起来!”
“封墙!”
“封墙!”
“封墙!”
呼喊声越来越大。
吸引了更多的人。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出意外,别说封墙,半个小时以后,这一片墙就没了。
环顾一周。
正要往上走,眼角余光扫到个人影。
往后一看,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不就是方家大才子?
以及他的一众追随者。
方牧手里正举着个茶杯,刚放在嘴边,视线转移到她这里,他扬起嘴角,将茶杯往上举了举,接着抿了一小口茶。
看得不算太清楚。
可是她就是觉得他晃了晃脑袋。
她回过身来。
拨开两边的围观群众,一步步往里面走。
“哎哟,柳掌柜来了!”
不知谁嚷了一嗓子。
前面的人纷纷让开,给她空出一条路来。
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拍起手来:“说得好!”
闹事的男子转身看向她:“你来了正好,柳掌柜,今日你得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把墙封起来?”
“把墙封起来,干嘛?”
“你不是说我说得好?”
她点头:“是啊,说得好啊,那么久了,还是命案未破,死者亡魂不安呐。”
“那还不赶紧封起来?”
“那些尸骨已经不在这里,都在府衙,大家都知道吧?另外,正是冤魂,才应该让它们见见光,免得想不开,找谁索命,只是一堵墙,能避开哪个冤魂野鬼的?这里又不是锁妖塔。再说了,命案未破,你不该去府衙,找我做什么?”
“你……”
“对了,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
她侧过身,提高了音量,对着外面的吃瓜群众说道:“每日都有生老病死,这个不足为奇,我站着的地方,你们趴着的墙,回家躺着的床,去年,前年,十几二十年前,甚至于百年前,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们都是踏着前人的尸骨,活下来的,还怕一堵墙啊?”
人群里有笑声。
也有窃窃私语。
其实,说白了,大家并不怕这闹事男子说的这些,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而这个时候,有人走出人群,走进了拆开的那个口子。
“这墙,还是得封,不然得破坏金鸡街的风水。”
来人一身穿金戴银,腰间一块拳头大小的玉佩,说着话,一边扇着扇:“余道长,你说是吧?”
一旁是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
道士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捏着手指,双眼环顾四方:“此墙不封,定会影响整个金鸡街的运势,铺子无所进,居民无所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道士话音一落。
顿时,炸锅了!
现场闹哄哄的,孙大洪有为几人脑门挂着汗,她也不说话,走到一旁堆起来的树干上坐下。
隔了一会儿。
带着道士来的金琅比划了一个手势,立即,有人让其他人安静下来。
金琅问道士:“这样也不行啊,柳掌柜穷得只能开自家宅子作铺子,给封死了,他们要怎么活?”
“倒是也有法子,开宅子正门,或在西边拆墙作门,再作个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到时定无大碍。”
金琅“嗯”一声,手里的扇子晃了又晃:“大家就别为难柳掌柜,本就是妇孺之辈。”
众人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等着她的回答。
若是金鸡街百姓强烈反对,这墙最后是不得不封上。
如果开其他的墙。
四周都是人少的巷子。
那不跟深巷里的陈家拳馆一样?
还整什么整?
她要开的只是金鸡街上的这堵墙!
从木堆上站起,跳到一旁高处去,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看起来比金琅等人高出不少,也能越过墙头那些,望向茶楼里方牧等人。
再把注意力集中到墙外的人群。
粗略一扫,大概得有八九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里面孩子还不少,晃眼一看就是十几个。
不同于春森路,学府路,梨花路等等,金鸡街是一条生活气息浓厚的街道,通俗说,就是居民区。
靠露桥巷一侧,算是中级住宅,背后的金鸡街,最开始是奴仆下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后来,奴仆们退休,用积攒多年的钱财,还有一部分善人给的“退休金”,置了房产等。
因此,金鸡街的百姓,还并不属于最底层。
这也是为什么会在宅子后开学堂的重要原因。
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我承认,我不懂风水,但是,我想先给大家说说我懂的一件事,如果我说完了,金鸡街的父老乡亲都反对,那我就把这堵墙封起来。”
没人反对。
只不过有几人正皱眉。
她继续大声问道:“之所以开这堵墙,你们以为我是要开铺子吗?倘若是开铺子挣钱,大家伙该高兴才是。”
“有人会问,为什么?”
“因为我铺子生意好啊,往来金鸡街的人多,不顺带着买点金鸡街上,其他铺子的东西?”
有人问道:“不开铺子,那你是要做什么?”
“对啊,修了那么多房子,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从一开始。
她就没给任师傅等人说,修起来的房子是干什么的,估计,关注她的人会认为是用来重开“桃夭”。
而孙大等人,坚决保密,谁都不敢提“商业机密”。
肯定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肯定不多。
误打误撞,今日或许正好是宣传“学堂”的好机会。
第180章 因祸得福
“我有一个表妹,打小聪明伶俐,大家都说,如果她是个男娃儿,多读几天的书,一定能够考上秀才。”
有人在笑。
她看向那几人,接着说道:“如果她不是奴仆,多读几年书,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可是,她只是一个奴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听懂的人,没笑了,其中一些妇人,抱着孩子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如果她没有被卖进高门大户里当奴仆,有机会,能多读几天书,多识几个字,学习一些东西,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他们以后的选择,是不是会更多一些?”
有人插上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些有才的,就没有德吗?”
那人不说话了。
她接着回了一句:“有个词儿,叫作,德艺双馨。”
“金公子。”忽然喊到金琅:“试问,两个人,模样身材岁数大致相同,不过,一个只是普普通通的奴仆,一个识字懂礼能接人待物,你会让哪个做你的随从?”
金琅不语。
她看向其他人:“大家伙都知道吧?如果你们的孩子,识字懂礼,哪怕去给人当随从,每个月的月钱,也能高一些不是?但是……”
“但是你们都知道,却苦于没有额外的钱,给孩子们去学堂,让他们学习更多的东西。”
“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我的孩子也是一样。”
“我就想问一问,有没有人觉得,自己的孩子不一样?”
“我的孩子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就像我的表妹,她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注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女子。”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保不准,她一个奴仆出生的普通女子,以后还能嫁给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