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大难?!”
独眼老六转过身去。
她觉得这确实是“大难”了,不过“大难”没有结束。
第二天还没到。
半夜里。
洞口的枝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原本闭目的独眼老六,突然睁开眼,盯着洞口看了一阵,又闭上了眼。
隔了会儿,他起身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
山洞里响起一声尖叫。
飞快往回跑,一进去,立马停住:“别动,你,别动!别……”
混合着叫声“啊”与“砰砰砰”声,他别开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倒是不叫了。
“啪”一声,扔了手里的大石头。
手里的石头瞬间掉地。
看一眼地上还在蠕动的残肢,“哇”一声,紧接着就是:“呕……呕……”
太特么恶心。
一条蛇的上半部,被砸出一个大洞来,尽管是血肉模糊,蛇尾部还在一点点蠕动,直到完全失去动力。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反正就是恶心。
刚刚砸蛇,一些液体溅到脸上。
准备起身去外面洗一洗,可一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手撑在洞臂上。
使劲儿眨眼。
洞口的独眼老六被拉长,又被压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扑通倒地。
“大难”加上了另一重。
她倒下之后,独眼老六从洞口往里走,踹开地上的蛇,走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掰开她的眼皮,接着查看了口鼻耳部。
手往下拉开一截衣领。
目光迅速一扫。
依次查看了其他部位,最终,在大腿处找到了一个伤口。
“运气真好,毒蛇。”
独眼老六处理了伤口,取出瓷瓶来,仔细撒上粉末,再清理了地上的毒蛇残体。
一直生着火。
他就在洞口旁靠着坐。
柳微进入黑夜模式后,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在游乐园里找水杯,找了好几个地方,还是没能找到她的水杯,那就买一个吧。
问了价格。
“什么?100块一个!”
连着去了几个小店,最便宜的也要五十。
只是一个普通的塑料杯子而已。
用得着那么贵?
卖杯子的阿姨,却是递给她一把刀片。
她一个劲儿摆手。
梦外的她正在一个劲儿摇头。
“你再醒不过来,我就走了。”
“这里不仅有毒蛇,还有黑瞎子。”
非常努力的想要醒过来。
可是还没有找到水杯。
艰难的睁开了眼,入眼是刚升起的一堆火,以及火后的一个人。
“我……你……呕……”
张嘴就吐了。
味道也太恶心了。
趴在一旁吐了一阵,竟然吐出一些绿色的液体来。
翻身躺下。
也不动弹了。
一下子反而觉得轻松。
她应该要变异了吧——绿巨人,还是大力水手?
闭上眼,以为会继续昏昏沉沉,耳旁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意识跟着快速转动起来。
大脑重启。
水杯……什么水杯?
被打劫。
对了——因为感冒有点发烧,再加上姨妈期,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腿上一疼,睁开眼就是一条大蛇。
手边本来就有一块石头。
伸手摸了一下脸,并没有黏糊糊的感觉,她接着坐了起来:“我这睡了多久?”
“睡?你那是昏死,快三天了。”
“三天?”说着,嘴里“呸”一声,吐出些绿色的东西来。
“那些草是解毒的。”
看了看手指上的东西,深绿色的碎片。
“大恩不言谢,我记下了,以后还你。”
“拿什么还我?”
她看了眼四周:“蛇呢?”
“扔了。”
“扔哪儿了?”
“你干嘛?”
“那么大一条蛇!”
“所以?”
“蛇胆老值钱了!”
“……”
“你去把蛇胆取出来,快点!”
腿上有个印记,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当然,那天晚上倒在地上,整个一侧身体都痛。
第二天一大早,启程回富州城。
山路十八弯。
幸亏身旁有个识路能手,不然“大难”又得加上一重。
悬崖底部像是一个倒扣过来的大碗,必须找到碗边的缺口,否则,只能表演徒手攀岩,从悬崖底部往外走,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一个缝隙里钻出去。
光是这茬,就花了两天。
时间越久,越发沉闷。
她倒是“安然无恙”,不知道孙大等人怎么样了,独眼老六说包围他们的人极有可能是都护府的官兵。
“你怎么知道?”
“弓弩。”
唐军步兵的武器一般是三种,用于远射的弓,用于远战的枪,以及用于近战的刀。
其中“弓”和“弩”,虽然都算远射兵器,但两者外形不同,弓的话,需要靠人臂拉开瞄准,射击精准度什么的跟使用者自身有关,而弩的话,可以算是一种“精密”武器。
弩的射程远,杀伤力伤,可制作技术复杂——自然,成本就高。
关键就在于成本高,军营里配置不多。
而且,官府禁止私人拥有弩。
独眼老六说道:“富州县衙,不该有弩。”
如果不是县衙的人,那真是头疼——她希望独眼老六判断有误。
出来又是一天。
已经过了七天。
第八天的午后,终于看见了官道。
“我的娘亲啊……终于,咱们终于快到了!”
俗话说。
祸不单行。
明明是好事——快回到富州,可就那么踮起脚的一个动作,脚崴了。
再次沉默。
死皮赖脸求了半天,独眼老六没有丢下她,背起她接着走。
“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早扔了喂狼!”
“谢谢大哥!大哥是个好人呐,好人一生平安……”
“闭嘴!”
傍晚时分,独眼老六背着她到了富州城城门口。
独眼老六把她放下来,活动肩膀,一边拿白眼瞅她:“你是故意的吧?”
指了下肿起来的脚踝,她直接靠着他:“留着我,有好处。”
“你是个女的,我是个男的,别靠那么近。”
“富州里有你的小娘子?”
独眼老六侧过脸去。
她忽然笑了一下:“对了,老六,你一把年纪了,不会还没成亲吧?”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克死的。”
愣了愣,绕到他面前去:“当真?”
独眼老六又把脸挪开。
“天呐,咱俩是同命相连啊!”
“嗯……命硬。”
“命不硬不硬呐……”
排队进了富州城。
守卫检查路引的时候,瞥了眼独眼老六的,名字那写着——李老六。
天色不早。
还是径直去了县衙。
打听到管事的人,找到那人,塞了铜钱,问了半天,却换来一副苦瓜脸。
“真……当真?当真没有人?”
“哄骗你作甚?”
她正哭丧着脸,换了独眼老六,他用一种方言跟那人说着,还说了好一阵,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可惜没能听懂一句话。
“怎么样?”她凑近了。
独眼老六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干啥?”
“你……哪儿来的钱?”
打点的铜钱是她出的——独眼老六问的是这个。
独眼老六奇怪她哪里来的钱?
对鸭——全身被他扫描过一遍找毒蛇咬过的伤口,如果有钱,他难道还会不知道?
她才不说。
“钱是在我身上,具体位置,怎么能告诉你呢?”
“另外……那件事,我不跟你计较。”
“那件事”——她是充分理解。
人家不把衣服扒一扒,怎么找得到伤口?
反正当时她什么也不清楚。
暂且回到前面的话题。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独眼老六没纠结前面的问题,招呼她先离开县衙,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说,你有个兄弟,去了都护府当兵,跟他打听一下,怎么才能见到你兄弟。”
“厉害啊!他怎么说?”
“他说城外可能会遇见巡视队伍,要是运气好,保不准你兄弟就在里面。”
“也就是说,那些人……”
“看样子我们得往都护府去。”
“你找得到路吗?”
“还有钱吧?”
她倒是暼他一眼:“你个大男人,身上没几个钱?”
“算我借你的。”
从双肩包里取出钱袋子来:“就那么多了,八九百钱。”
“够了。”
独眼老六没去过都护府,好在距离富州城不远,打个“专车”,也就半天的时间。
其实距离还是不近,但她发现富州到安南都护府的路,整个路面平坦,道路两旁无树林乱石。
独眼老六转述车夫的话,说道:“他说,都护府派人清理过,每月都清理一次,安南到富州,安南到广州,附近的路都好走得很。”
这几条路好走是好走,富州到广州,广州到其他地方,路面就明显不好走了。
“那是什么?”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几人。
几人身上穿着统一服装。
“都督府的人,我们?”
“行,先下吧。”
上次被包围——那些人没有穿“官兵服装”,只是拿着统一的武器大刀,根据“弩”,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都护府的人。
果真碰见了巡视队伍。
直接上前打听。
她无法跟几人沟通,还好有独眼老六:“问能不能见人?”
“你兄弟?”
“对啊,总不能问他们是不是抓了一伙山匪?”
“你兄弟叫啥?”
“张三?李四?”
独眼老六微愣,摇头说道:“陈二。”
当然,那几人不知道编撰出来的陈二,却是有个陈大牛,还有个陈威,陈虎……
打听人的举动,并不奇怪,几人还让他们在附近待会儿,万一运气好能碰上那人,不过提醒他俩不能待太久。
于是乎,两人在附近坐下。
吃了些干饼子,她问起为什么是“陈二”?
“陈,广州一带的大姓。”
“姓张姓李的人,不多吗?”
“多。但是……”
在来的路上,关于“广州”做了些功课,都是跟当地土特产,对外贸易发展等等方面,哪里想得起“府衙”这方面的事,更何况,一般情况下,她也很难打听到这些消息。
独眼老六说的“陈二”,其实,里面还有不少讲究。
最直接一点,姓氏在都护府里非常重要——关乎派系划分。
“什么派系?只是根据一个姓氏,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历来广州府尹,出自这几个姓,陈黄林张,刘梁吴王,现任府尹就姓陈。”
“可是……跟都护府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方面的情况,独眼老六知道得比她多。
目前,岭南虽不属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但确实是不好管的地方。
用历史书上的词汇来说——地方势力割据,各项盘根错节。
一般情况下,广州的老大,都是本地大户,上头派其他人来,根本管不了,脑子灵光点的,结局是灰溜溜卷铺盖回老家,脾气执拗点的,场面闹得就不好看了。
“都护府里也是?”
“不是。安南军首将,姓李,长安派来的,底下两副将,一个姓张,一个姓陈。”
姓张那位,来自于崇文张家。
姓陈那位,来自于广州陈家。
不再细说其他,她已经感受到里面的“盘根错节”。
“对了,你们当时为什么在那里?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你们打劫我们,我们就不会被他们包围!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被你一打岔,然后……”
胸口一波碎大石感。
本来没事的嘛——然后……结局是人财两空。
“路过,瞧见了。”
独眼老六嘴里叼根草,躺下闭上眼。
“路过?”
“你那几个人在布陷阱,被我的人看见了,那个瘦竹竿,他,好像跟我们一样,你们几个装得倒是好。”
“为什么抢我们?”
独眼老六只是“哼”一声。
“你们为什么在那里?”
独眼老六吐了草,转过身去。
等到天擦黑。
巡视的人让他们离开。
挪远了一些,在等待,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靠近巡视营,不可能的事,进入里面,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怕是还没靠近,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天黑了以后,四周乌漆嘛黑,能不动那就不动了。
第二天。
天只是蒙蒙亮而已。
巡视营有动静。
“你的人。”
独眼老六倒是眼尖。
她揉了眼,盯了一阵,才看见一行人里当头那个——孙大。
他后面就是董杏林。
哎哟……心痛,好好一漂亮小伙儿,怎么整得跟叫花子一样了?
可别……打住,别往坏处想了。
一行三四十人,前后相连,用绳子捆住手腕,一个牵一个。
巡视官兵十来人。
除了孙大等人,还有独眼老六的人,以及那些被他们抢的第一伙打劫的匪徒。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远远跟了一阵。
瞧着路通往富州。
跟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见了马蹄声。
惊得他俩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能骑马的都是大人物。
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拉长脖子瞅一眼,她立马惊呆了——那,那位身骑黑马的大哥,不,不正是张五黑?
夜里她肯定看不清。
可现在是大白天啊!!!
下一瞬。
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他要干嘛?
可不要是单枪匹马突重围!
“大大大哥……不能那么干呐!”
撒腿就跑。
朝着马匹奔跑的方向,拿出超越刘翔的野心——冲啊!必须拦下他!
此时此刻,哪怕世界冠军附体——她也只是一个两条腿奔跑的生物啊!
张五黑可骑着一匹四条腿的迅猛健将啊!
拼了命追上去……当然是追不上的,只能扯开嗓门吼,希望张五黑能分一丝丝注意力在后面。
“张五黑——”
“张五黑——”
前面一行人已停下。
末尾几人拔出长刀,正严阵以待。
而那个时候,张五黑的马正好冲向队伍,只差一点点,就能直接踩死几人。
刹那间——
“吁!”
张五黑拉了缰绳。
仓促之下,马儿侧翻,张五黑落下马来,倒地一翻。
她还在奋力奔跑,一只手在身后,摇晃——示意独眼老六不要跟上来。
“大哥!是我呀!”
“你们让开,快躲开!”
“他有失心疯,要吃人的!”
使出洪荒之力,嗓门接了麦克风一样。
好在张五黑十分配合的起身,立马朝最近那人扑过去——陈志诚被他扑倒在地。
“嗷……啊!我要吃了你!”
陈志诚也配合表演:“救命呐!他要吃了我!救救我!”
一时间。
其他人倒也不敢上前,只是纷纷躲远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她赶紧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张五黑:“大哥!吃不得!他是人呐,不能吃……”
张五黑一把推开她。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摔得她当时起不来,又不得不爬起来。
因为张五黑一口咬在了陈志诚胳膊上,一撕一扯,胳膊破了一个大口子,甚至于,能够看见一个深深的印记。
“大哥大哥,差不多了啊!”她凑近了低声说道。
拉扯间,张五黑也低声道:“你要干嘛?”
她不及回答,已有官兵靠近,大刀抵在他的后背。
急忙摆手,死死拽着张五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做了个塞东西的动作,在张五黑嘴前比划了一下,一边大声说道:“没事啊没事,吃了药就好了!”
当即,张五黑送了手。
他傻愣愣站着。
她赶紧拉着人退后几步,冰冷的东西抵在她的后背上。
“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我哥不是要袭击你们,自从……自从去年被遇见了黑瞎子,我哥……脑子就不好使,时不时患失心疯,以为自己是黑瞎子!”
“他不吃人,真的不吃人!”
“前几天人不见了,我到处找他,没办法,家里这一根独苗苗!不管怎么样,必须带回家去!”
一位官兵问道:“人怎么在这儿?”
“我带他去瞧病,听说古曼有个神医。”
官兵瞧一眼被其他人拉住的马:“哪里来的马?”
“这……我也不知道,大哥,哪里来的马?”
张五黑嘴里吼一声:“啊——”
她一哆嗦。
四周人跟着一跳。
请官兵头子去了一旁,老程序走一遍,一个劲儿道歉:“那马……就交给几位官爷处置,天色不早,就不影响诸位官爷办事了。”
一匹马,价值25贯钱。
那可不是小数目。
官爷们不计较其他,乐呵呵牵马走人,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石头和董杏林两人,几步一回头。
拽着张五黑走远。
“大哥,你这是要抢人呐?”
“不然咋地?”
“人抢回来以后?咱们要怎么回去?”
虽说几人路引都在她这里,但在都护府手里抢了人,人家肯定不会就此作罢,前几日才进出富州,这件事查起来也不是很难。
富州县衙出个黑名单,打回淮安,几人以后还混不混了?
张五黑垮脸:“找了你几天,你没被黑瞎子吃咯?”
“我……”
“我找不到你,在这外面守了几天,除了抢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错。”她耷拉下头来。
两人站着,谁也没说话。
独眼老六走了过来:“那些人?”
那些人被送到富州县衙,等待县令老爷审判。
根据以往情形,一般会有两种可能,第一,徒刑时间较长,人就送到南边去当苦力,第二,徒刑时间较短,通知家属来交保证金。
再次找到那个县衙当差的好心大哥。
“……那些人啊?唉,说句实在话,如果是普通朋友,那就甭想了,这才过年几天呐?县令晓得了,肯定烦心,直接送到南边去干苦力,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生死之交?”
“呵呵,也好办,等着交钱就是,不过,那价钱自然是跟平常不同。”
眼下就两个问题。
“他们什么时候能判?”
“一个人要多少钱?量大,能打个批发吗?”
另外,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对方摇头又摆手。
“融通融通?”
收了好处,他才把剩下的一次性说完:“你找谁都没用,除了刘主簿。”
“刘主簿?”
“他可是县令的心腹,有些事,其实也用不着通到县令那儿,县令一天忙着了!”
好心大哥说得非常有道理。
连夜去找刘主簿。
这位刘主簿也是大忙人,一晚连轴转,跑了三个场子。
也怪他们仨运气不好,一个地方都没找到人。
“我们这是被当猴子耍了吧?”
独眼老六不走了,张五黑也坐下。
她看一眼后面的酒楼,深吸一口气:“我去瞧瞧。”
富州城不大,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富州不例外,休闲场所应有尽有。
接待外地人的驿店集中在一处,其他吃饭喝酒的地方,大街小巷都有,许多沿街居住的百姓,要么把自家改成铺子,卖点什么,要么就是把屋子租出去。
大大小小的“夜店”,估计得有二三十家。
刘主簿业务繁忙,或者人缘很好,一晚上去了三家,据说现在正在她进去的一家铺子。
这一次进去,没直接找人问,在一个角落坐下,看了一圈,招呼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店小二,等店小二来问吃饭还是喝酒,她在桌面放了个钱袋子。
“我是陈娘子的人,今晚来请刘主簿。”
“陈娘子?”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店小二收了铜钱,笑嘻嘻说道:“贵人今日寿辰,哪里能留宿哪位娘子那儿?不过时辰还早,你们娘子要是赶得上,去富贵山庄打一头,兴许能捞到些好处。亏得你问的是我,换做其他人……”
她沉下脸来,手摁在钱袋子上:“富贵山庄?”
第148章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别说“神首”,光是尾巴的影子,就跟着耗了一晚上,已经快午夜十二点,店小二跟她说“时辰尚早”,而且,今日还是刘主簿的寿辰,又抛出个什么富贵山庄……
威逼利诱之下。
十分钟后,她来到了富贵山庄——就是另一处“小酒馆”。
刘主簿人缘好,没办法,明明是自个儿生日,非得赶天赶地赶场子,弄得跟赶通告的明星一样。
“哎呀,没法子,得雨露均沾呀!”
听着那么一句话,随即,格子门后响起阵阵笑声来。
各种恭维的话术。
在门口台阶坐下,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中途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守在门口的人当然问过她的身份,只回一句即可:“夫人让我来的。”
那人缩了缩脖子,走远了一些。
她只是坐在门口而已。
二十分钟以后,里面的人开始撤场,以为刘主簿是第一个,没想到久久没有出来。
刘主簿的跟班,往她这里看了眼,她起身往里面去。
一桌残羹冷炙,打翻的酒杯等等,一侧矮桌旁躺了个人。
她进去的时候,那人摆动的手忽然停下。
拉上门。
“刘主簿安好?”
隔了几秒,那人坐起来,看着她半眯着眼:“你我……素未谋面,可是?”
一身酒气。
双眼浑浊。
可他的眼神却透着清明。
“都护府今日送了些人到县衙,有几个兄弟,想请刘主簿帮个忙。”
“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刘主簿脸上露出几分笑来,嘴里跟着笑了几声:“我的意思是,你,跟那些人,不是一路子人。”
“大路朝天,通长安的路,不止一条。”
“长安人士?口音听着,似不大像啊?”刘主簿又笑了几声。
“淮安一带人,走的地方多,口音自然混杂得多。”
“哦,对了,有几个好像说是淮安来的。”刘主簿捡起一颗落在桌上的豆子,放进自己嘴里,跟朋友聊天一样,接着说道:“那些个人吧,跟以往收的不大一样。”
“是吗?”
“三伙人。一伙人,一看就是山匪,身上那股子匪气,藏都藏不住,命数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刘主簿说的这些人,就是打劫富二代那些,一被抓,立马把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可是……当真是命数到了,不出意外,下半辈子就在古曼度过了。
“另一批人,嘴壳子硬呐,死活不开口,不过也差不多……”
以上说的是独眼老六那些人,死伤一半,剩下十三个。
最后才说到孙大等人。
“这几个人有意思,坚决不承认匪徒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倒说是淮安来的,路过富州,准备去广州,可那里也不是通广州的路啊,身上也没个路引……”
“倘若有路引?”
“这是都护府送来的人,有没有路引,已经是不打紧的事。”
“刘主簿并非凡人,想必是有些通天的法子。”
刘主簿看了眼门的方向,收回目光,看着她,微微低头:“你我今日相见,也算是有缘,既然有缘,自然要出一份相助之力。今日不早,此事其中复杂不再细说,咱们只说实际简便之处,如此可好?”
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个人,这个数。”手指随意伸进一个杯子,沾了些酒水,在空余处画了几下。
“一人,此价。”
“十人,亦是如此。”
“一个钱都不能少。”
说罢,刘主簿起身,一边招呼外面看守的人,一边往外走说道:“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目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急,还有半月的日子。”
“半月?”
“半月后,人悉数送往古曼。”
离开富贵山庄。
独眼老六和张五黑就在对面街角。
“见着了吗?”
她“嗯”了一声。
“怎么样?”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就知道。”独眼老六说了那么一句,继续问道:“他开了个什么价?”
“二十五贯钱,一个人。”
“多,多少?”问这话的是张五黑。
“一个人,二十五贯?我那二十多个兄弟,得……”
“只剩十三个了。节哀顺变。”
独眼老六骂了一句,她听不懂,他扭头走人了。
张五黑骂道:“黑心窝子!一个人二十五贯,九个人……那就是……一百多贯钱!”
“大哥,二百二十五贯。”
“呸!老子去把他剁来吃了!”
“你吃了他,其他人又不能出来。”
“等去古曼,路上,总有机会!看我再杀个回马枪!”
面对此提议,独眼老六表示赞同。
“怕什么?你我联手,人捉住,不怕他不松口!”
独眼老六提议挟持刘主簿。
她欲哭无泪:“两位大哥,不能那么干。”
“为什么不能?!”
“大哥,你们是山匪,当然可以那么干!把姓刘的宰了,把县令剁了,都可以啊!但是,我们不是亡命之徒,我们是过了明路的人,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