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却没去湖心阁,说要去看望一位师傅,让柳微先行过去休息。
待柳微等人走远,消失在眼前,林氏才走向寺庙另一侧,径直走出白云寺,穿过东边的林子,所见一处僻静的院落。
“你就在这儿候着。”
吩咐跟来的丫鬟留下,林氏带着一嬷嬷走进院落。
恰巧,院门前出现一中年妇人。
妇人一见着林氏,立即行礼,嘴里那句“夫人安好”还没说出,林氏先问道:“她近来可好?”
…………
…………
柳微去了湖边。
先前,一年长嬷嬷搬出林氏让她回湖心阁,她捂着胸口直说闷得慌。
关了几天大牢,确实是闷得慌。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铃铛惊喜指着静心湖另一侧,几只白鹭正展翅飞翔。
白云寺就在东洲城外不远,离城门大概二十分钟的路,向西是条官道,一条小路通向白云寺,对面就是依官道而生的一个庄子,一眼望去几十户人家。
看了几眼纯天然景色,她的目光落到坐在路边喝粥的乞丐身上,有个小乞丐,正抱着木碗,小舌头顺着碗边沿舔着。
忍不住一声叹息。
“小姐?”含儿挡住她的视线:“别瞧这些,脏了眼,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夫人着急。”
怎么就脏了眼?
正不悦抬头。
忽然,一道黑影撞来。
“小姐!”
含儿惊呼起来。
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笔直冲撞向她,已经能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恶臭。
而此时,她就站在湖边。
湖边可没有护栏。
“嘿嘿!”男人乌漆嘛黑的脸上露出乳黄的牙,嘴中发出阵阵怪笑:“嘿嘿……”
男人一把挥去。
推开挡在前面的含儿。
眨眼的功夫,男人扑上来,他仿佛想要将她一把抱住。
柳微所在位置离湖大概三四步的样子。
若是不幸被疯男扑倒,向后仰,倒不一定会掉进湖里,可是……她最后还是掉进了静心湖。
男人一边“嘿嘿”怪笑,一边冲向她这边,含儿却挡在她的侧身前。
“小姐快——”
含儿本想让她快走开,可男人已经冲到含儿面前,双臂跟钢铁棍子一样,一把推开含儿,并将她向后摔出两三米的距离。
柳微来不及转过头去看含儿。
紧着,男人扑向她。
男人伸出双手,似准备将她抱住,脚下又加足了劲儿。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男人肯定是想要抱着她同归于尽——沉湖!
微微眯眼。
随即,她闪身躲开。
顷刻间而已。
反应力已经非常快了,却仍是被男人紧贴着擦过。
眼瞅着,乳黄的大板牙碰到她的鼻尖。
一股潲水味儿。
男人刹不住脚,朝她身后侧去。
“啊!”
尖叫声刺进耳朵。
她急忙转身。
就在她与男人擦身而过时,男人扑向了她身后的位置,本该直接掉进湖里,可不远处的铃铛正好跑过来帮忙——帮成了倒忙!
铃铛成为疯子男人下一个袭击对象。
还是主动投怀送抱那种。
男人扑向铃铛,顺势,两人一起倒向湖里。
等她转身的时候,铃铛的身子正向后倒,铃铛水汪汪的大眼跟小鹿斑比一样,正望着她的眼睛。
“救我……”
下意识伸出手。
真的是刚刚好,刚好拽住了铃铛的手。
铃铛与男人错开了位置。
“噗通”一声,男人先掉进湖里。
此时的铃铛,像是个超大号秤砣,她赶紧伸出另一只手,用两只手拽住铃铛,脚死死抵在石板上——靠白云寺一侧,接近湖边的路铺有石板,所以,这里的位置高出湖面一截,差不多两米的高度。
她抓住铃铛,其他人倒是反应过来。
跟着出来的丫鬟和婆子纷纷来帮忙,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有人没刹住脚,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还是脚底下石板上的青苔太滑,一个重心向前……
“噗通!”
“噗通!”
掉进湖水里的瞬间,浑身一个激灵——湖水太凉,与此同时,她想起了昨晚的梦。
眼里进了水,水往嘴里灌。
才挣扎了两下,她已经调整了状态——她是会游泳的。
不过……
古代大家闺秀有几个会游泳?
“救命呐!救命——”
她故作挣扎。
几分钟后,白云寺一位僧人把她捞了上来,被赶来的柳家小厮救上来的铃铛早昏迷不醒,而一路跑来的林氏,直接吓晕了过去,躺地上的柳微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云寺不留宿女客,所以,她被抬去白云寺以西的地方。
还在过去的路上,林氏已醒,赶紧吩咐丫鬟替她换衣,烧热水擦身,可是出门的时候没带多余的衣裳。
她便听着林氏说了句:“速去……斋取套衣裳。”
衣裳还没来,几床被子压在她身上。
期间,她偷瞄了眼林氏,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几分血色。
“马车备好了吗?等她一醒,咱们立马回府。对了,宋大夫没在府里,嬷嬷,赶紧派人去一趟回春堂,在府上侯着!”
“这节骨眼上,偏生这么多岔子,真是要害死我柳家……呸,流年不利……”
“蠢奴才些,赶紧把火烧起来,你们要冻死她吗?”
“咳咳。”柳微咳嗽了两声。
林氏立马走到她身旁:“微儿?”
她没反应。
林氏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这可如何是好……三月的天儿,湖里那般冷,前几日落下的病还没好,若是再染上风寒……”
听见“风寒”一词,身体又一个激灵。
据说……在古代,一个感冒也是非常容易挂掉的,身体差,抵抗力低,前一秒打着喷嚏,后一秒就嗝屁了。
“咳咳……”缓缓睁开眼。
“身子可有何处不适?是否还在头痛?微儿……你,你还记得我吗?”
“是母亲啊……”
林氏一把抓紧她的手,长长舒了口气:“记得就好。”
她也紧张自己得风寒什么的,赶紧又拿了热毛巾擦身,把头发擦了又擦,换了身干净衣裳,尺寸稍小,却也勉强穿得。
就在林氏宣布回府的时候,一小僧人找来:“女施主,静虚先生请你们过去。”
林氏回身看了她一眼,紧着,她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母亲想跟女儿说什么?”
“母亲就直说了。你若只是柳家的女儿,把谁忘了都成,可你不仅仅是柳家的女儿。还有三个月不到,你就该随宫里来人前往长安,出了柳府,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我们柳府,到了长安,更会有成百上千双眼盯着你,待你嫁给太子殿下,今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微儿,你可还记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有持家之道,识人辨物……以你现在这般模样,根本不成,我们必须找回你的魂魄,静虚先生是最后的法子。”
“让母亲担忧了。”吸了吸鼻子,她低着头:“女儿明白。”
起来收拾了一番。
离开房间前,顺手从窗边的小篓子里拿了把剪刀。
走出小院时,注意到对面小院门口挂着的小木牌,写的似乎是“凝霜居士”。
离此不远处,有座三层高塔,每层塔角挂着一只铃铛,微风一吹,叮铃脆响,心中便宁静了一分,没多久,经过那座塔前。
脚步不自觉慢下。
“这是明镜塔。”林氏说了句:“咱们得走快些。”
白云寺本身并不大,以东,有几处简易的院落,留给施布者修行所用,也就是她刚才所在的地方,旁边有座明镜塔,再向后走,就是白云寺的背后,寺庙僧侣所住,住持的朋友静虚先生也在那里暂住。
从林氏透露出的一丁点消息,静虚先生似乎是一位来自南边的贵族,大唐以南可能是南召,而贵族的身份可能是那边的皇亲国戚之类。
以林氏的地位,对静虚先生,显得更加尊敬。
一行人来到静虚先生住处。
还没见到静虚先生人影,另有小僧出来,将他们拦下:“静虚先生请女施主回。”
“为何?”
“先生说,缘分已尽。”
“妇人不解,静虚先生连小女都不曾见过,怎出此言,劳烦小僧一趟。”林氏作势要往里去。
小僧并不退让:“女施主切勿强求。”
林氏面上满是不悦。
从离开静虚先生所在院子,再到马车上,柳微没说半个字,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憋住,一定要憋住,千万别“噗嗤”笑出声来!
林氏心心念念的大师,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对方却直接请她打道回府。
林氏能来白云寺,静虚先生应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尽管如此,人家还能如此霸气,这是不是又说明——静虚先生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暗自点头。
使用排毒疗法的徐道长,不用再提,而静虚先生的所谓的“招魂术”,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假的,按理说,为了骗去钱财,静虚先生理应见林氏,多多少少能从这位金主客户身上捞点好处,毕竟,林氏早“预约”好了;第二,静虚先生具有一定难以解释的能力,可惜,如他所说,他办不到。
如果真具有玄幻风的能成,这是不是说明她还能回去?
可她怕是回不去了……
当时的情况,她不可能活下来。
前面的兴奋劲儿过了。
平息下来,她脸上挂着跟林氏挂着一样的表情。
不自觉“唉”一声。
这一声叹息却让林氏回过神来:“静虚先生的事,忘了吧,罢了罢了……”
马车按原路返回。
车行得比来时快,她掀开帘看了眼,醒来的铃铛跟在后面,走路的姿势明显不稳,看了眼不远处的静心湖,她又放下了帘子。
“这都是你我的缘,有些事,或许我无法改变,可我尽力了,若有一日……微儿,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林氏忽然语重心长起来。
“母亲是说去长安的事?”
“朝堂之事,本非我等妇孺之辈可议,却关乎你我闺阁女儿的性命,嫁给你爹,当年……”
林氏重重叹息一声。
沉默几息,接着说道:“当年,敬之同我都不意此事,除了咱们柳家,天朦黎家,崇文张家,富阳郭家,没一家愿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内,庶出女儿都不愿,何况嫡出的女儿……”
“那为何?”
“还不是怨那老头子。”最后三个字,林氏的声音跟蚊子一般,紧皱了眉头续道:“老太爷糊涂!接了陛下的招!他同意把你嫁给太子,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时候,你才几月大。”
“太爷是多久?”
林氏冷然一声:“也就第二年春的事儿。”
“其他几家是怎么个意思?”
“光睿帝的意思,几家都清楚,谁都不愿蹚这趟子浑水。”
“毕竟是太子妃的身份,不能全是坏处吧?”
林氏摇头:“你什么都不知。皇室艰难,那就是个火坑。”
“有多难?”
“皇室艰难,朝堂艰难,黎柳郭张四家同是不易,外人瞧我柳府风光,却不知其中艰难,如那句俗话,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如我柳家,再难,我也得扛着,总不能让柳家落在我手中,微儿,你要记住,切不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都是从里子烂起。”
忽然,林氏的手放在额头上,频频摇头:“这可如何是好,以前教你的道理,你给忘得一干二净……你要如何在长安活下去……”
其实,林氏确实不容易。
林氏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她多年来稳坐正房之位,靠的是持家有道,赏罚分明,柳家上下每个人都对她非常尊敬,而且,她为柳敬之纳了五个姨娘。
林氏不再说其他,一脸忧愁,比先前有多无少。
她靠在车壁上,刚闭上眼,听见远处一声闷响。
马车停下。
霎时,她和林氏往前一扑。
“哐”一声,身上的剪刀掉在车板上,她立即伸手摁住,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前面是什么人?”
“哎哟,晦气!真晦气!”
嬷嬷掀开帘子一角,林氏刚好被她扶起,嬷嬷低声跟林氏说起前面发生的意外。
才听嬷嬷说了几句,林氏也道了声晦气。
一大早出府,不曾想,遇见那么多麻烦,明明事先跟静虚先生约好,那边偏偏有事耽搁,这一耽搁,不料,柳微遇见个疯子,遇见了怪人不说,甚至于掉进了湖里,准备走时,静虚先生又让她们去,去之不见,反而让她们离开。
这不成心逗趣儿?
林氏碍着柳家的名声,不愿在那里发脾气,只好带着人往回去。
谁知道半路又遇见一出晦气事!
出西城门,一路往西是条宽敞的官道,近静心湖时,分出一条小路,通往白云寺和西桥山,柳家的马车此时还没出那条小路。
小路上挤了十来个人,以及……一副棺材。
原本抬着的棺材,突然断了绳,棺材还没钉钉,棺材板一翻,这人就从里面滚了出来。
“爹啊,你就安息吧!”
“冤有头,债有主,你犯不着找我们这些后人麻烦呀!我们只是平头百姓,无法为你报仇,你还是闭上眼,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呜呜……滚开,谁都不准碰我爹!”
不知为何,那家七八个人争吵起来。
抬棺材几个,索性坐在旁边看热闹。
“夫人,我们这?”嬷嬷问道。
路只有那么宽,就算林氏两人下车,假装看不见地上的死者,绕着走过去,马车也过不去。
除非,棺材能移开。
那家子人吵得凶,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谁有空给棺材移开,先让马车过去?
若是倒回去,绕着湖往另一侧去,再从官道回城,到了柳府,又不知是个什么时辰。
林氏只好吩咐:“死者为大,算了,折回去。”
车夫调转方向,往白云寺去。
那家人争吵声渐渐听不见了。
突然——
车身剧烈一晃。
林氏再次扑向一侧,她不得不抱住头。
“啊!”
“是山匪!”
“有匪徒……”
喊话的是林氏身边的嬷嬷,车内的柳微刚抓紧手里的剪刀,帘子已经被一把掀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她抓了出去。
紧跟着,林氏被扯出马车。
她被扔在地上,一边把剪刀藏进衣袖,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两汉子。
两匹马。
“谁敢叫,俺一刀捅死!”
一把大刀架在车夫脖子上。
“你们可知我们是哪家的……”
嬷嬷的话没说完,已被男人一脚踹飞。
将林氏从马车内扯出的大汉,指着趴在地上的柳微说道:“呸!一家子穷鬼!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先把这年轻的娘们带走,还能卖个好价钱!”
第7章 小剪子大能耐
“有银子,要多少都有!住手,别把她带走!”林氏想要护住柳微,可她忘记自己还在壮汉手中。
男人一把拽住林氏胸膛的衣裳,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脸上。
“少特么废话!那么辆破车,几个狗奴才,还想骗老子是大户人家!”
男人手掌厚实,一巴掌下去,顿时,林氏雪白的脸上一个烙印似的红巴掌。
林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柳微还趴在地上。
身后是壮汉和林氏,身前七八步外,就是另一个壮汉,同样身材壮硕,晃眼一瞧,模样有六七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后者长了一脸络腮胡。
络腮胡大汉大步上前,准备拽起地上的她,男人眼里望向林氏,嘴里一面说道:“那个老娘们皮相不错,一起弄回去……”
至于其他人。
车夫已被壮汉打晕,丫鬟婆子吓得瘫在地上,剩下几个小厮,想冲过来,却傻愣愣站在原地,手脚抖得跟筛糠一样。
必须得自救。
念头一闪而过。
柳微已经站起,转身,一脚踹向壮汉的后腿膝盖窝,顿时,汉子向前一倾。
下一瞬。
剪刀抵在汉子的脖颈上。
没有停歇一秒,她立即转身,因为络腮胡子大汉就在身后。
“再动一下,我立马捅死你兄弟!”
说话间,剪刀尖见了血。
好在汉子已单膝跪地,不然,她怕是难以把剪刀抵上去。
络腮胡子大汉停下,面上却不慌张:“你根本不敢……”
“啊……闭嘴!你要害死俺?”
络腮胡子一说出那话,她已经把剪刀扎进汉子的肩膀,随即,继续把剪刀抵在脖颈上。
“按我说的做,你马上离开。”
“我保证会放了你兄弟。”
“骑马走,现在!”
络腮胡看了眼同伴,转身走向马儿。
“绳子,快点!”她朝小厮瞪眼,示意捡起套马的绳子。
“你去寺庙,你去前面,求助,说有山匪。”
打发两个丫鬟去的时候,络腮胡上了马。
两个小厮把汉子死死捆紧。
“你若不放了俺们兄弟,俺必杀了你全家!”说罢,络腮胡骑马离开。
络腮胡一离开,她立马叫人把俩丫鬟叫回来,紧着,车夫被水浇醒,林氏被抬上车。
“小姐,他怎么办?”
“扔湖里。”
汉子嘴里骂个不停,他们的马车已经开走。
不多时,又碰上那家子人,棺材重新装好,七八人还在争吵。
“小姐?”
“冲过去。”
棺材板又翻了。
马车飞驰,片刻不停,后面丫鬟婆子小厮为逃命,脚步也是不停歇。
进城门前。
她下车等后面的柳府人。
“都在了?”看了眼人数。
林氏和嬷嬷还在车里,其他一个不少。
“今日之事,关乎柳府名声,你们是柳府的人,柳府不好过,你们就活不过,谁敢提一个字,哪怕是在母亲面前,必定,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死后被拔舌,还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一口气说完,要求让其他人跟着再念一遍。
古人很怕赌咒发誓的。
“那,那……夫人问起?”
“一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贼人打跑,说不清楚的人,就直接说自己晕了不知道。记住,夫人,她绝对不希望有人记得今日之事。”
往马车方向去,走了几步,又倒回去。
“我问你们,那位大侠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多大岁数?”
“不知道。”
“没看清。”
回到柳府,林氏被悄悄送回正房,她则回去洗漱换衣。
晚些时候。
铃铛端着姜汤,围在火盆子面前,问道:“小姐,为何……不带走那个山匪,将他扭送去官府?”
“铃铛。”含儿拧着眉看她。
她倒是不恼,眯眼笑了笑:“那个时候带走他,我们现在能在这儿?”
“可是……”
“铃铛,你去把剪子洗干净。”
剪刀带回来了,就在窗边的小几上,仍是血迹斑斑。
“这……我……”
“你也掉湖里了,歇几日吧,这边你不用来了。”
“小姐不要赶铃铛走。”铃铛立马跪下。
“想什么呢?你是我院里的丫头,含儿那话怎么说来着,生是我院里的人,死,也是我院里的鬼。”
铃铛走了。
洗剪子的是含儿。
“小姐……铃铛是大大咧咧了些,虽说进府不久,夫人瞧她机灵,特地让她来咱们院,她……嘴还是严实。”
“嗯”了一声。
抓起一把瓜子来:“你知道吗,民间有个说法。”
含儿望着她。
“违背誓言者,有的时候啊,报应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是?”
“你以为生儿子没屁眼是怎么来的?”
含儿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氏醒了,吩咐人让她去。
她规律行礼,眼带担忧的望着林氏:“母亲可还安好?”
“城外风大,连您也患了风疾,母亲还是听女儿一句劝,少去那白云寺,在后院慈善庵诚心礼佛,也是一样的。”
“今日之事,女儿还得向母亲讨罚,没管好两个丫头,在静心湖边嬉戏,不慎掉湖里,铃铛已经受了责罚,女儿让她反思几日。”
出了这些事,其实,林氏应该不会再去白云寺,至于半路遇见的山匪,林氏更不可能问带去的仆人,毕竟,她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而那贴身服侍的嬷嬷,她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来的时候,她让人取了斗篷,遮住了林氏红肿的脸,硬是搀扶着回的正房。
不管怎么说,她是林氏的女儿,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可能让其他人看林氏的笑话。
林氏要是不好,后面还有五个母老虎虎视眈眈。
林氏让其他人出去后,低声说道:“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当。那些人,我会想法子打发去庄子。”
“狗急了还跳墙,他们也不容易。”
林氏满意的点头:“做人留一线。你虽不记得从前的事,有些东西还能记得,那就好。”
“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过两日,你父亲就回来了,你且安心待着。”
柳府原本有自己的大夫,因她磕破头一事,被林氏打发走了,回柳府后,回春堂的大夫来瞧病开了药,预防感冒的来了一副,有助于睡眠的来了一副,晚上睡得早,倒是一夜无梦。
大概三四点的时候,她忽然清醒过来。
窗外传来窸窣声?
仔细再听……闷哼倒地声?
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轻微“嘎吱”声响。
窗边塌上的含儿刚翻了个身,床上的她瞧见一丝来自门口位置的光亮——门缝,门被推开。
右手缓缓伸进枕下。
抓住剪刀。
她微微含着眼,只见一人悄无声息进了屋。
瞧身形,似女子。
光线昏暗,只能看见那人快步走向含儿。
一记手刀。
含儿依旧跟熟睡一般。
紧接着,那人朝她所在方向走去,不过,明显放慢了脚步。
若再往前两三步……
绷紧一身。
屏住呼吸。
“微儿?”
那人轻声唤了声,语气显得有几分急迫:“微儿,是我,我是乳娘。”
她干脆坐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快跟我走,柳府进了刺客!”
温大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突然,她举起剪刀朝向对方。
“你不要过来……休想糊弄我,柳府守卫深严,何来宵小之辈!”
温大婶没有继续向前,反而走向窗边,暼了眼外面:“我说了是刺客,冲你来的,快点,跟我走,就在柳府,我们要躲起来。”
“刺客?”
“太子妃。”
一听这词,赶紧跳下床。
她跑去拖塌上的含儿。
“你干什么?”
“等我一下,马上。”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含儿拖到旁边的衣架下,再把衣架弄成倾倒的样子,将两件衣裳盖在含儿身上。
若真是刺客,含儿极其容易变成她的替死鬼。
另外,她确实觉得外面有动静。
对于危险的意识,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而这个乳娘,应该不是坏人。
两人才走到门口,温大婶拦住她:“来不及了,你躲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眼前。
一把白晃晃的大刀砍向温大婶。
温大婶身形一晃,竟瞬间闪到黑衣人的一侧,虽无利器,臂可如刀,几个来回,温大婶居然打掉了黑衣人的刀。
与此同时。
躲在门后的她,已经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不止一名黑衣刺客。
一丝血腥钻进鼻尖。
“有刺客——”
婆子一声吼。
远水却解不了近火。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正在被清理,而这门口,温大婶正以一敌三,后面应该还有两名刺客。
温大婶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她必须赶紧做些什么,可他们动作太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简单的打群架。
几把大刀,看得心里直发慌。
温大婶倒了。
温大婶倒飞而出,倒在房里,紧接着,一名刺客追进。
眼见大刀即将落在温大婶身上。
“砰——”
花瓶准确无误的砸在刺客头上。
刺客倒下。
“小心!”温大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
另一名刺客来捡便宜了。
刺客就在她的身后。
忽然往下一蹲。
刺客的大刀砍了个空。
随即,她半起身,倒拐子猛然一撞,手肘恰好撞在刺客下身。
迅速转身,衣袖里露出一截尖锐。
一剪子扎下。
第三名刺客来了。
就在她的对面。
刺客迎面冲来——
顷刻间,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跳到了嗓子眼。
绷紧的弦马上要断了!
刀尖刺向了她的额头!
“蹲下!”
索性,身体反应比意识来得更快。
她无意识做出下顿的姿势。
“嗖——”
划破空气的尖锐嚣声。
暂停了时空。
只见刺客额头插着一支匕首。
刺客倒地。
“你快走,躲起来。”温大婶艰难的爬起来。
“你别动。”
她赶紧躲回门口,紧紧贴在门板上。
又来一个。
温大婶早已非常配合的躺回装死。
可这人根本没进来。
刺客走了。
远处各种嘈杂声。
温大婶立即起身:“你今晚没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