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吃食的消息。”顾明澈不好意思起来:“我一听到套餐就想起了你来,还没功夫去那食铺瞧瞧,听闻套圈是个有趣的玩法。”
“那你改日来吃东西,顺带着套个圈。”
“你来这里可是有事?此时天色不早,你是否用餐,若是没有,不如在这里将就着吃上几口?”
“我还有事,改日。”
顾明澈还显得有几分遗憾:“那……等你有空,咱们再聊聊淮安的事,对了,你如今住在哪里?”
“你要找我就上平康坊的茶楼。”
“可是那家……叫……菊花台的茶楼?”
“你已经去过?”
“不曾,我会尽快拜访。”
同顾明澈告辞,她接着回了平康坊。
此时天早黑,倒不是不能留在顾府吃口饭,顾青霞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感觉不太好。
对方是个聪明人。
其中探测的意味,她能感觉出。
这里是长安,各种复杂,不是她能想象,要是没什么一定的干系,她也没必要一定要有关系,差不多就成,混个脸熟就好。
想起顾青霞,不由得想起张泽易。
他上次气呼呼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已经好阵子没见到张泽易,说实话,还有几分想他,他这个人说话是真有意思啊。
回到茶楼,找人打听那买主的消息。
第二天的下午,消息就回来了。
回她信儿的是虎哥的人,董吴说这个人在开业那日来过,后面还补了一句对他的评价——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你叫什么?”
男子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缝:“我叫雷子。”
“那个人是不是贱籍?”
雷子努嘴:“他夫人是贱籍。”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少,不是没有……他跟我是本家,同姓雷,单名一个达……”
张五黑打死那个男子,叫作雷达,他二十八九,“娶”了个媳妇,叫作马银武。
先说最重要一个问题,雷达是否为贱籍。
再次确认,雷达的的确确不是贱籍。
他不是贱籍,他夫人却为贱籍。
雷达,长安人士,拥有一身好皮囊,以前是成天的游手好闲,骗吃骗喝,成亲以后,有一张长期饭票,就干些吃喝漂肚的事情,偶尔倒手买卖的活儿。
能遇上那么个好夫人,自然得有点代价,不过在柳微看来,其实跟他付出的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捞张五黑的事情,她反复想了一遍。
目前,能处理这事儿的人,应该是京兆府尹,但人家是实打实的高官,而她,她只是个普通人。
哪怕是要送金子、银子上门,难寻门路。
即便是搭上线,能说话句话,这件事得有个台阶下,她的思路是从死者雷达的妻子入手,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且,张五黑打死这个人的的确确该死,那事情会好办许多,她的要求并非撤销原本的审判,而是将人由死刑改为流放,流放去南极都无所谓,只要不在菜市口被斩首。
翌日一早。
许府后院角门。
给了半吊钱,守门的屁颠颠往里跑。
等了一阵,没瞧着人出来,她抓出一把瓜子在旁边蹲着等,许府在长安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大宅,光是从前门走到后面的角门,她就走了好一阵子,里面的人要出来,需要一段时间。
昨日,当雷子说起死者的妻子时,她当时也是一愣。
死者妻子叫马银武。
她是许府的家奴。
既是家奴,基本是贱籍,除非是年纪大了,主子开恩,给恢复到普通人的身份,从此以后,他的后代也就脱离了贱籍。
马银武是贱籍,她怎么找了个“良人”?
雷达比马银武小五岁,其相貌中上,身材匀称,比起在府中操劳多年的马银武来说,雷达看起来,实际要小七八岁。
两人由媒人介绍认识。
马银武很满意,雷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从此以后,两人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据雷子所说,马银武在许府中算是“得势”的(这指的是一众奴婢当中),她伺候许家二姨娘多年,一直都是她的得力干将,除了自身有些能力,也跟她的主子脱不了干系。
许家二姨娘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但她能够在许家坐稳后院第二把椅的位置,里面的故事自然不简单。
具体故事,雷子也不知道。
马银武成亲以后,依旧要回许府干活,相对于普通百姓,像她这样的一等家奴,月钱丰余,过年过节还有许多福利。
得到许家二姨娘的批准,每月五天,马银武得以回家。
平日她不在时,还请得有丫头伺候他的相公……
“一个丫头,一个婆子,给带孩子,也伺候雷达。”
“他命还是好。”
雷子“呵呵”笑不说话。
正想到这里,角门“嘎吱”一声响,有人从里面出来。
门卫笑嘻嘻同她点头,一边跟马银武说道:“马姑姑,就是她,她说是你常庄老家来的,一定要见着你一面。”
马银武将她打量着:“这儿没你事儿,你回去看着。”
门卫退到院子里,他将门合上。
马银武就站在台阶上,将她盯着瞧。
她吐了瓜子皮,往台阶上去:“马姑姑,可还安好?”
马银武眼珠子一转,像是翻了个白眼,声音尖锐道:“你谁啊?”
“不记得我了,雷夫人?”
听到“雷夫人”三个字,马银武脸色一变:“人都死了,还有来要债的!给老娘滚!”
“我不是来找你要债的。雷达那家伙,的确不是个好货色,死了不说,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个东西,没让你清闲一日,没让你享福一日,早知道,你还不如去找个油头快活几日,活活受了这不少罪。”
等她说完这些话,马银武的脸色好了许多,眼神当中仍然有几分狐疑:“既然不是来找我要债,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找你谈一笔买卖。”
“你我之间有什么买卖可以谈?”
“雷达这个人,生前,整日吃喝玩乐,你要是不在家,甚至能把人带回去,像你这般精明,不可能没有察觉,他没给你带来多大益处,背地里,总有不少你说你,如今他死了,人左右是没了,若是你能想得通,不如拿他换一笔钱财,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
“你说得有理。”马银武给她一个眼色,走下台阶,低声问道:“什么样的补偿?”
“一百贯钱,换他一个贱籍。”
“一百?”马银武迅速往四周看了眼:“你说给我一百贯钱?”
她点头,重复一遍另外几个字:“换他一个贱籍。”
“贱籍是什么意思?”
她从怀里拿出一份契书来:“这是一份契书,上面写得是雷达卖身于你,你只要在这里签字、摁手印,就可以拿走一百贯钱。”
马银武将契书拿过去,模样极其认真的看了起来。
她就这样等她看着。
也不用提醒她,契书拿颠倒了。
马银武看了半晌,将契书拿在手里:“你同我说的这事,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我不能信你。”
“马姑姑果然是谨慎之人,什么都在你眼里。”她感叹一声,续道:“那我就直接同你说实情。打死雷达那人,我认识。”
马银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瞬,脸上又染上几分愤怒:“原来如此!你们既然是一伙的,那你别提什么买卖,你还该向我赔钱!”
“行啊,你找我赔偿,那雷达打死的女子,女子的家属该向谁要赔偿,马银武,该找你要赔偿吗?”
“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告诉你,你可找不到头上!”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还有句话叫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银武向后缩了下脖子。
她有意看了眼后面的宅院,续道:“在许府当差,一个月有几百文吗?每月八百文,十年,九十六贯钱,你身子骨够好,就能再干十年,混到知天命的岁数。哎,要是我有一百贯钱,拿着干什么不好,又不用少一块肉。”
听着这些话。
马银武心里直痒痒,要是一块肉一百贯钱,她愿意多割几块肉。
纵使在许府干了二十来年,在年轻点的奴仆面前,她想骂谁就骂谁,但在主子面前,谁想骂她,谁都能骂她,谁愿意给人为奴为婢?
二姨娘倒是愿意放她出去,可出去后,她又没有其他活计可做,哪怕是有,她心里头也觉得瞧不上。
马银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摁上她的手印,说明雷达生前入了贱籍,可只是如此,就能放了那人?
想着那一百贯钱,马银武觉得自己不该再想其他。
“你说得有理,活人还能被一个死人拖着?”马银武将手里的契书甩了两下,跟甩手帕子一样:“我现在就可以摁手印,那钱,你什么时候给我?”
柳微则把契书收了回去,换上一个荷包:“这里面是两百文,你先拿着,晌午,你去前面的文鑫书坊,我另给你一百贯钱。”
马银武笑呵呵接着荷包:“也成。”
“此外……雷达打死那女子的契书,你也要给我。”
“契书?”马银武瘪嘴,慢吞吞说道:“是有些物件,东西在杨二庄。”
“城外那个杨二庄?”
“我同二夫人说一声,下午能放我出去,这样吧,我是个爽快人,这件事我们今日就给办成。”
同马银武约好,午后去文鑫书坊,将契书给弄好,再一同去杨二庄,拿到那女子的契书,回来给马银武一百贯钱。
两人都怕夜长梦多。
还是那句话,反正雷达早死了,只要马银武愿意拿钱办事,那雷达就是贱籍,这只是备用方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拿到另一份契书,证明那女子为良人。
雷达便犯了罪。
契书等同于证明他该死的证据。
《唐律疏议》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
柳微从后面角门往外走。
她刚拐外,正巧,有几人从另一侧偷偷摸摸过来,当头一人盯着柳微的背影,愣神了好一阵。
紧着,当头的男子追上去,目光落在半掩着的角门上。
许浪近几日被禁足。
偷摸着从角门回去,哪里想竟然碰见了克星。
难不成,她还“克”上门来了?
也管不着那么多,当即,找到守门的一众人,势必要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自家的事情,倒也是好查,一刻钟后,马银武就跪在他的面前。
“怎么回事?”
马银武抬起脸来:“大公子,奴婢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许浪起身,抬脚就是一踹,猛然一下,踹向马银武肩膀。
马银武向后倒下,嘴里直嚷嚷:“哎哟,哎哟,老奴要死了……”
再一刻钟。
马银武跪在地上,一边擦着眼泪:“回大公子,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她说给我点钱,让我回杨二庄拿契书。”
许浪没说话。
又隔了一阵,他看向马银武:“什么时候去拿?她可是同你一路?”
“就今日午后,她同我一路。”
许浪再次起身,刚走过去,马银武自个儿就倒地了:“大公子,老奴该死……”
“闭嘴!”许浪在她面前蹲下:“午后,你照常去。先前,现在,你都没见过我,也没跟我说过什么,知道了吗?同你说话,听见没有!”
马银武连连说“是”。
“还不快滚。”
马银武晃晃悠悠起身,一手摁在许浪踹过的肩膀上,吃痛得嘴里“呲”了一声,许浪瞪她一眼,她赶紧规矩行了礼,一步步往后退。
“我同你说,她要是有半点起疑,我立马找牙子,给你卖到窑子去!”
马银武一个踉跄,一下子摔到门槛上。
门牙给磕破半颗。
屋子里就剩许浪一人。
思前想后,他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越想越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因着杏园的事情,黎宥谦跟他有了隔阂,甚至于闹事,拉他做了垫背,如此躺枪,许浪不可能没有脾气。
但他有心同黎宥谦交好。
同时,他不愿同张泽易交恶。
偏偏,黎宥谦同张泽易不对付,他尽量相互照应着,碰上特殊情况,只能二选一。
套圈的事情开始,黎宥谦已经很不爽张泽易,他帮着想着法子,让张泽易在杏园当众出丑,谁知道,那种场合,贤王还有可能去,他竟然带了那个女人,后来,有那个女人帮忙,他反而出尽风头。
至于茶楼一事,最开始,张泽易来找他,那他就给一个面子,只是个茶楼而已,能算得了什么?
可谁又知道张泽易是为了那个女人。
有没有可能,这是他俩之间的交易?
想到这里,许浪一拍手:“肯定是这样!”
那茶楼近来在长安大火,他因禁足,确实没去,倒也听说,这茶楼跟其他的不同,茶水、糕点不同,还有什么主题茶室,听得他想偷摸着去看看,然而,外面的人说,人家茶楼开业当日,他找人去捣乱。
还有人说,这茶楼的东家,为贤王的故友。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他爹耳朵里,所以,许浪被禁足一个月。
许浪不想得罪黎宥谦,不想招惹张泽易,他能出口气的地方——也就在柳微身上,从她身上下手,顺道给黎宥谦也出出气!
“就是这样!”猛然一拍手。
事不宜迟。
报仇得趁早。
顾不得其他,许浪带着人,再次偷摸着从角门出去,径直向着黎府所在的地方去。
黎府内。
小厮向黎宥谦传话:“大公子,许大公子来了,要见你。”
黎宥谦躺在榻上,翻转过身子:“不见。”
“他说有要事。”
“你跟他说我人不舒服,改日去找他。”
黎宥谦才不会见许浪。
上次打着许浪名气干坏事,结果,被当场拆穿,而且还碰见了贤王。
他才不会给许浪机会。
要不是他,他说他有法子让张泽易“原形毕露”,会在杏园发生那种事?
黎夫人罚他跪了一天的祠堂——整整一天!
他一双腿,差点就废了!
他正在气头上,一点都不想见许浪!
要是换作他的小妹,嗯……可能吧,他还有可能见上一见,许家其他人就免了。
正如此想着,回忆起那日的滋味,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许大公子,我们公子真的不舒服……”
“黎兄,你快起来,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晌午后。
文鑫书坊。
柳微将契书放在桌面,马银武这次没细看,在空白处摁了手印。
“可以了吧?”
“你牙,怎么少了半颗?”
“年纪大眼花了,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她答得很快,说着,伸手捂住半张脸,一抬胳膊,嘴里又是一阵吃痛:“胳膊也摔着了,一会儿我走得可慢着些。”
想着要出城,她喊上石头一块儿。
从东市往外,出城门,三四十分钟的脚程,就能到达杨二庄,马银武走得慢,他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路上,马银武自顾自说着她的家长里短。
“……本着早就说放我出府,我瞅着,二夫人缺个得力的,主仆情谊那么多年,我又答应再干些年,这一耽误就是二十八九,好不容易请媒人给我相了一个,哎,他那模样是真俊俏……”
“我大喜的时候,二夫人给我了一对金镯子,那可是金镯子!郎君比我少好几岁,长得是白白嫩嫩,跟个细娃一样,府里几个没嫁人的婆子,那叫一个嫉妒,背地里说我老牛吃嫩草!啊呸,有本事,他们也吃一个啊!”
马银武咧嘴直笑,那颗缺失的半颗门牙,阳光底下,明晃晃闪着光。
“我待他不薄,好吃好喝供着,家里有丫头、婆子,他在外面也很有脸面,谁都说他找了个好的。”
“男人嘛,谁不出去找?他还是不敢,只敢在外面耍,从来不敢跟我说要添人,还是很能疼人。”
作为一位此时的中年妇人,马银武还娇羞起来。
柳微看了她一眼,心里想,当真往家里添人,原本的一贯钱,那不得分给两人用?
雷达可不是傻子。
从贩子那里买人,折腾够了,口味腻了,再转手卖出去——不说赚钱,反正是亏不了多少钱。
“只是这两年,他染上了坏毛病,欠了赌坊不少钱,人家都找到许府去了!替他还了一次,还有第二次……我说他,他,他竟然还打我!”
“哎,走了也好。”马银武看起来是真松了一口气:“再熬上几年,等我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我就可以入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个平安……”
许浪大步走进黎宥谦的院子,里面的小厮来不及阻止,人就已经掀开了主屋的门帘:“黎兄,你快起来,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长榻上躺着的黎宥谦,一动不动,继续朝着里面的方向,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许浪走到榻前:“我的人把那女子引到城外去了。”
“哪个女子?”
“开茶楼那个,姓柳的。”
黎宥谦这才慢悠悠转身,躺着,瞅着他:“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黎兄,你可还在生我的气?那茶楼的事情,我可没生你的气。”
黎宥谦急忙坐起来:“那日的事情,我,我也是紧张,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慌张起来嘴不太利索,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咱俩是兄弟,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面上缓和不少,黎宥谦往旁边挪了点:“你坐。”
“茶楼近来可是火热,据说,里面有不少的好诗好文,许多人都去了。”
黎宥谦看着他:“什么意思?”
“哎呀,黎兄,你就是没反应过来。那日杏园的诗句,你还真以为是张泽易那个草包作的啊?肯定就是那个女的,因为她,张泽易才有如今的好名声。”
“什么长安新晋大才子,啊呸!”
“我们只要抓住那女的,威胁她,让她承认杏园那两首诗是她作的,不管谁作的,反正跟张泽易没关系,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张泽易撒了多大一个谎!”
顿时,黎宥谦满脸堆笑:“这个法子好!”
“人正往杨二庄去,此时,咱俩一块儿去?”
“成啊!爷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等我下,我换一身衣服!”
黎宥谦去屏风后换衣服。
他同许浪往外走,走了一半说还是要去打个招呼:“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许浪几人离开。
黎宥谦走到一侧,吩咐小厮:“你去找张泽易,说茶楼那个女的被我绑了,要人就去杨二庄,只许他一人来,否者,我就把那女的活埋了。”
许浪带了两人,黎宥谦带了四个人,后面还跟着两人带了家伙什,一行人往杨二庄去。
黎宥谦交代的活儿可不简单。
张泽易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要是当着他说这几句话,他真怕自己被当场打死。
小厮找了个府内相好的,会写几个字的婢女,请她代笔,写了封信:速去杨二庄,否者就地活埋。
下一步就该是去找张泽易。
小厮准备先去张府角门,请人把信捎进去。
倒也是运气好,刚到角门,碰见准备偷溜出去的张泽易,正好他一人,眼瞅着人要走了,心下一横,硬着头皮上去:“张,张公子,这是我们公子要我交给你的。”
张泽易瞥他一眼:“我认识你,黎宥谦的狗腿子,你给老子滚开!”
“张小公子,你看,看一眼……事关人命。”
张泽易根本就不理他。
黎宥谦这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整他,他才不会上当,套圈那次,他二哥就同他说了,不管黎宥谦和许浪说什么,都不要理会,这样就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大步流星走远。
那小厮却一直跟着,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张泽易实在是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厮把信递过来。
“我不看,要说你就说。”
小厮犹豫起来,张泽易转身就走。
小厮赶紧在后面说道:“我们公子说,茶楼那个女的,他给绑了,你要人,就去杨二庄,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就……就给活埋了。”
张泽易抬腿就是一脚:“哪个女的!”
小厮在地上,连连后退,哭丧着脸说道:“就平康坊,那个什么菊花,什么台那个,就那个茶楼,就那个女的嘛……”
张泽易径直往平康坊去了。
一进茶楼就问:“她人了?”
董吴急忙着上前:“公子,你这是找谁?”
张泽易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说我找谁!”
“找我们东家吗?”
“快点说,她在哪里?”
“她没在,出去了。”
“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当即,张泽易一拳头砸到他脸上,董吴一下子倒地,他还要继续给他一拳。
孙大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赶紧拉住了他:“张小公子,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张泽易把火气转向孙大:“她上哪儿去了?”
“好像……说是往东市那边出城,她带着石头一块儿走的。”
那不正是杨二庄的方向?
张泽易踩着风火轮就跑了。
“东家会不会是出事了?”
孙大看着问话的董吴,摇了摇头:“他应该就是着急找人。张家小公子脾气火爆得很,你脸上这一拳,也是白挨了。”
孙大让人去买些跌打药,董吴却说不碍事。
“他这一拳可不轻,还是上些药,你可是茶楼的管事。”
董吴点点头:“我自己去买。”
“这茶楼以前是许家的,一直是租出去,张小公子去找许家,人家把铺子给了他,他给了东家。”
董吴一副“原来是这样”的神情:“怪不得开业那日,他同那些人打了起来。对了,东家出城去了?”
“应该是。她的想法,我们琢磨不明白,想起去哪儿那就去了。晚上,她一定是会回来的。”
董吴如今也同他们住在一块儿,带着囡囡,小黑和大勇,多了三个孩子,大家挤一挤也还将就。
茶楼恢复如常。
杨二庄。
柳微、石头,还有马银武,三人正在一间破屋子里。
从话多,到话痨,再到磨磨唧唧,以及现在时不时往外看了两眼。
连石头都注意到马银武的不对劲。
她则同石头说道:“我想吃果子,先前来的路上有两颗果树,你去摘几个来。”
石头起身,有些犹豫。
“你不会爬树了?”
“会。”石头挤了个字出来,却依旧待在屋子里。
她起身拉着石头往外走:“你爬树的时候当心着点,上次就把衣服磕破了,回去还得给你整一身新衣服,都够我买好多果子吃了。”
石头往外走。
“快去快回。”
石头回头看了眼,加快了脚步。
她有的时候起得早,就拉起石头,两人一块儿跑步,从这里跑回东城门,大概二十来分钟就成。
马银武确实是有异常。
知道她有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走了,那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一百贯钱,先给了马银武六块金,剩下的都当着她的面,装进一个匣子,放在了文鑫书坊,马银武倒是担心剩下的钱给书坊掌柜私吞。
“马银武,契书还没找到?”
“噢……这里有一份,你看看是不是。”
雷达曾经是杨二庄的人,死后,马银武将他葬在杨二庄的坟地里,家里跟他有关的东西,全都顺带着拿到了旧宅子里。
马银武翻找半天,给了她一张契书。
扫了一眼,她摇头说道:“不是这个,你再找找。”
马银武转过身继续去找。
她则把那一份契书折叠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胸口衣兜里。
每隔几分钟,屋外响起脚步声。
听上去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雷达家那屋子就在那里。”
她刚回头,对上黎宥谦的脸,他身后是许浪。
她倒是回头看了眼马银武,后者“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许浪示意马银武出去。
马银武连滚带爬出去。
黎宥谦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她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挂着的个荷包上,顷刻间,几人目光一变,纷纷带着几分警惕,她偏转了下脑袋,解开荷包,不紧不慢解开荷包拉口。
从里面倒出一把瓜子来。
几人站着,就她坐着,她也不说话,只嗑瓜子。
黎宥谦看一眼许浪,许浪往前走了两步。
许浪说道:“你得罪了黎兄,尤其是杏园的事情,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她将瓜子壳吐在地上,一边看着他摇头。
“他可是黎家的大公子,黎家在长安那是什么地位,你要是不知道,我们今日就让你知道。今日,我们来,也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
她给他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那三首诗,只要你承认是所作,我们就当做以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不会找你的麻烦,反而,我们会给你一笔钱,但你要是学张泽易的倔脾气,你那茶楼就开不下去了。”
“给我多少钱?”
许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要是肯谈钱,那也是好谈:“你要多少?”
“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就一万贯吧。”
“一万,一万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