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绮俯身吹灭了灯,开口打破屋内沉水般地寂静,“绥阳是大人的故乡吧?我与绥阳节度使有些交情,保大人一家余生周全,想来不会是什么难事。”
“你这么做,不怕皇上怪罪?”
世人皆道北衙禁军的统领权势滔天,可这些权利地位,都是从帝王手里得来,甘为鹰犬的人为何要违令不尊,涉险至此。
江沉绮语调缓和:“是非在天,谋事在人,我今日所做,希望能略微报答当年大人的庇护之恩。”
“我字为沉绮,江是赐姓,至于本名。”她走到屋前,伸手推开门,声音顺着仲夏的风飘摇,,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悲伤,“是楚萤。”
时间顺着一切回朔,楚萤,被定谋逆之罪的镇国将军楚萧景嫡幼女。姚立星终于想起,当年有人状告楚家谋逆,事发突然又快又急,不过数日便定罪抄斩。在旁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上书请求先帝彻查此案。
姚大人呆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年的一纸奏折,会成为今日的保命符。
尚书府的大门合上,日光渐亮,本来都钻进马车的人又探出头来。
“临渊,从狴犴司提几个死囚,身形按着姚大人和姚家家眷的找。”江沉绮思考了一下,又说:“越快越好。”
临渊掉转马头,朝马车的方向微微一拱手,“属下明白。”
马蹄踏着青石路飞奔,鸦鸟盘旋过京城长街,长啸一声向林外飞去。
统领府内,江沉绮提着银白竹节鞭从练武场下来,才喝下一口晾好的水,侍卫便低头从一旁递来一个信封。
江沉绮皱着眉接过,她对这玩意都快有心理阴影了,连带着拆信封的动作也格外粗暴。
“大理寺少卿下的请帖?”江沉绮两指拎着拆出来的帖子,有些不可置信。
她在朝中交好的官员寥寥无几,刚入仕那一年也拒过数次宴请,后虽身居高位,却一直背着奸臣的名声,人人避之不及,所以向来京中有府邸设宴,她的名字一般是不会被写在宴客名单上的。
“来递帖子的人说是前日放榜,少卿许大人的嫡次子中了榜眼,这才开府设宴。”侍卫回忆道,“但属下听说这许大人素来与姚大人交好,斗胆猜测是想通过统领的关系为尚书府的案子求情。”
江沉绮漂亮的眼睛微眯,额间的汗水晶莹,她将请帖扔回侍卫怀里,“大理寺不也参与这个案子的判决,来找我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话是说得没错,但谁心里都清楚,大理寺的判决得根据北衙这边的调查结果来下,罪名若是被北衙这边谱写好,他们用尽法子也没办法更改。
“是,属下这就去回少卿府的人。”
“站住!”
江沉绮心烦意乱四个字全写在脸上,长鞭被胡乱收起,“不用去。”
是夜,大理寺少卿的府中门槛几乎快被踏破,奢华马车一辆接一辆停在门口,来往的贵族家眷相互寒暄,在满树悬挂着的灯火中显得额外热闹。
“哒哒”的声音急促响起,像是有人夜里长街纵马,众人不约而同寻找发声的来源,由远及近地,两匹鬃马一前一后向少卿府的方向而来。
“这是哪家公子?也太过张扬了。”
“是啊,这么大动静。”
“莫不是哪门新贵?”
有人低声谈论着,无一不好奇来者是谁,一时间竟无人踏进身后的府邸。
“吁——”鸦青的裙?随着翻身下马的动作翻然而起,墨黑的发丝如瀑落在一侧,她头上并无任何步摇金钗,只在额间穿过一串绿帘石做成的眉心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精致的容颜如月下盛放的昙花,清辉夜凝。
“哟,人还挺齐。”
江沉绮将缰绳交给身后的禁军校尉月玄,扫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人群,有人咬牙切齿,有人诧异无比,仍然语气轻描淡写,“看来今晚是挺热闹,没来错啊——”
她的声音很动听,在这么喧闹的环境里,竟有一种通透明亮,拨人心弦的韵味。
大部分贵族女眷的目光悄悄落在她身上,本对这位自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官都揣着好奇的念头,然而千头万绪都不及上心中的一声感叹——好俊。
抬步上前,众人自觉分开一条道,任江沉绮踏进少卿府,留下满月寂照。
庭院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木挂满了用各色绸缎做成的彩鸟,琵琶声纷弦而起,筵席宾客陆续到来。按官职高低,江沉绮安然在左首席的主座坐下,食指上的银指环摁下弹出一根银针,落在茶水里颜色也未变。
“早闻江统领平日不爱应酬,今夜能赏脸来寒舍一聚,实乃有幸。”
筵席的主人举着酒杯满脸堆笑,见江沉绮把玩着茶碗又解释道,“皆知统领不爱饮酒,特意令人换成了上好的君山银针。”
“许大人有心了。”
许瑎又连忙道:“统领最近忙于彻查尚书府一案,不知有何进展?”
“大人——”江沉绮冲他一笑,“不可妄议要案。”
“是是是,卑职明白。”
“只是这姚尚书与卑职有过几分交情,还愿统领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江沉绮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许瑎嘴上是为姚大人求情,却极为直白。且不论她和许瑎连普通的同僚关系都算不上,看哪门子的面子。再者,若姚大人并非她想保下的人,听了这几句并不诚心的求情,只怕还会断了他人想要为其说情的道路。
是真的想要帮姚大人吗?她面上神情不改,随口应付道,“从轻从重,都得看陛下的意思。”
许瑎开口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嘈杂声打断。
“明英侯到——”
许瑎像是也没想到谢景淮会出现在自家府邸一样,他看看江沉绮又看看门口正缓步向这走来的明英侯,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谁都知道这两人殿前冲突,明英侯还因为这事伤上加伤,这要是今夜在这又打起来,他的官职还要不要了!
“好巧啊,江统领。”
谢景淮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他面色有些许苍白,微抬起来的下颌棱角分明,弧度优美的薄唇血色很淡,唯一有些微光的是那双如鹰隼般的墨瞳。
许瑎见他自觉地略过自己,打了个哈哈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看来侯爷没我想的那么脆弱,还有兴致参加筵席。”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谢景淮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骂名加身,也不为自己辩解。”
“我不在意。”江沉绮敷衍道,余光扫到匆匆向自己走来的月玄,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她越过目光去看谢景淮身后的人,“那个,林骄?林将军,让你主子快坐下,待会倒在我这,明日御史台那帮人参我的折子又要多几十本。”
月玄左手握着长剑,才在江沉绮身后站定,低头听了几句耳语,点点头后又消失在筵席中。
中指骨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小几桌面,江沉绮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刚刚吩咐月玄的事情,想得差不多了,她将杯中凉透的茶水倒掉,抬头想要重新续一杯热茶,却正好撞进对面端坐着的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
这不能怪许瑎不识好歹,两人皆是一品官职,无论左右的首位,都只能这二位来坐,怎么都会刚好正对着另一个人。
真要命啊,江沉绮内心感叹,如果他继续这么看下去,只怕自己真的会顶着几十本的弹劾奏折上去动手。
第5章 一箭双雕
席上轻柔的琵琶声突然转换成激烈的古琴,一群舞姬鱼贯而入,窈窕身姿轻盈起舞,层层叠叠的裙摆如花瓣铺开,在筵席中央迅速成为一道靓丽风景。
领头的舞女面纱轻覆,一袭抹胸赤色流金舞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她腕间带着几串银铃,随着舞姿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分勾人。
右方次座的一人突然起身,是通政使司副使于闵,他先是示意身边侍女将小几上盛满美酒的白玉杯递给领头舞姬,次而转向筵席的右首座,整张脸堆满笑意。
“侯爷——此女乃狄族最善舞的美人,是我于氏收下的干女儿。”于闵顿了顿,他抬眼见谢景淮脸上并无任何不悦神色,心下绷着的一个弦松了些许,他又飞快垂眸。
“这小女向来仰慕侯爷少年英名,此番得知侯爷战胜回来,非得自告奋勇献舞一曲于您面前,下官斗胆做主,令她献酒一杯,以表对您敬意。”
座下一席人拍手起哄,笑声不绝于耳。
舞姬的目光落在谢景淮身上,男子如外界传言一般,生得极为清俊,又肩宽腿长,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赏心悦目。
谢景淮左手肘撑在檀木椅的扶手上,右手懒散地点着桌面,声音不大,却有着不俗的穿透力,“过来吧——”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却依然在筵席上激起一层浪,众人都等着看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的戏码,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生怕错过场上几人的一举一动。
舞姬藏在面纱下的红唇轻咬,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步一步走到谢景淮面前。
江沉绮饶有兴致地看热闹,她的位置绝佳,她与谢景淮是正对面,此刻舞姬背对她,似乎是出于女儿家的矜持,并未离谢景淮很近,反而更靠拢她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谢景淮随口问。
“奴婢名为华若。”
“华若……何彼浓矣,华若桃李。”谢景淮终于有些笑意,“是个美人的名字。”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有戏,何时听过明英侯这样夸过人。
但紧接着,谢景淮话锋急转而下,“酒我收了,你先退下吧。”
一边说着,还用目光示意她将酒杯放在小几上。华若在原地愣住,反应过来时都快将杯子捏碎,她只能缓缓上前,将杯子放下。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竟直直向身后的江沉绮刺去。
纵使江沉绮武艺超群,但也没办法在如此之快的变故前立马做出反应,眼看匕首快要划破自己的衣襟,一声清脆响声伴随着酒液撒了她满身。
白玉杯在地上四分五裂,舞姬的匕首被砸得歪了一侧,江沉绮飞身退后数米,银鞭卷起桌案,她面色已然恢复平静,握着鞭子的手灵巧放松,似乎没用几分劲。
紧接着,银鞭朝前一挥,结实的木制桌案如一座重山轰然砸在舞姬身上,她整个人当空飞出去丈余。
“砰——”满席的玉杯银盘,珍馐美酒被生生撞翻,顷刻之间遍地狼藉。
“啊——来人!有刺客!”
筵席宾客惊惶四起,官员女眷连连向后退,于闵脸色青白相间,当即咬牙立断。
“来人!此女竟敢暗伤江统领,押下去听候发落!”
说罢,家丁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蜂拥而上,但还未及那舞姬跟前,就被一把出鞘盘旋的长剑逼停。
月玄不知何时已回到江沉绮身边,他立在后方,手中握着的剑鞘不言而喻。
江沉绮收起长鞭,随手扯下一块树上的彩缎,扬手一挥,夺目的布料正好覆盖在华若身上,堪堪遮住舞姬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
江沉绮向她的位置走去,如此情况下,动作不急不缓,神色也未有半分恼怒,生生让众人品出了一丝慢条斯理的味道。
于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强撑着面上镇定道,“江统领未曾伤着吧?还不来人将贵客扶去正殿休息,将这名刺客抓起来!”
“于大人——”江沉绮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我竟不知道,大理寺少卿府已然是于大人说了算。”
“这——”于闵哑口,面色变化后终于用目光示意许瑎开口。
许瑎站在旁边看了好一阵热闹,这才想起来刺杀一事发生在自家院里,若是江沉绮执意问责,他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倒不如按计划行事,若是成了……
“哦哦哦,于大人说得是,来人……”
话才说一半,江沉绮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也不管身后人噤声时变幻莫测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杀我?”
江沉绮停在舞姬身前,像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像你这种,咳咳——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杀你要何理由?”
“是吗?”江沉绮随口反问,抬眼向筵席众人扫去,只见个个噤若寒蝉,慌乱急促的喘息声交错微响,只有右方首位上的人还安然坐着,一只手支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
明明是给谢景淮献舞,句句也都是围绕这人,谁能想到等着看热闹的江沉绮,自身反而成了热闹中心。
“胡言乱语罢了,在场达官同僚谁不称我一声良臣?”江沉绮挑挑眉,含着笑居高临下对舞姬说。
月玄在后面远远听着,心虚地咽咽口水,谁说女子会更要脸面一点?统领这句话一出来,就是身为亲信之一的他都不敢苟同。若不是迫于她腰间明晃晃的银鞭,在场宾客估计一个二个把白眼都翻完了。
“你!”舞姬气急,撑在地面的十指不自觉收紧,她恨恨道,“你掌北衙以来残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皇帝识人不清,你更是无恶不作!我家满门忠烈……”
她的声音随着一支穿透洁白脖颈的箭矢戛然而止,鲜血转眼间流了一地,江沉绮神色晦暗,遥遥去望出箭的方向。
“啊——死…死人了!”
有离得近的官眷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倒退数步,转头就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没跑上几步,又是几发箭矢自墙头上方射来,幸好身边有人拉了他一把,才没被射中。
席上已然乱成一锅粥,眨眼一瞬,剑气已至身前,江沉绮偏头躲过,带着寒光的剑身映出她的侧颜。
数十名黑衣刺客自八面各方来,剑剑紧逼,下了十足的死手。月玄从后面踹翻两个,手中长剑直接刺穿其中一个的胸膛,身影交错的一刻,江沉绮听见他轻声道,“南边第二间屋子,有异。”
心下了然,左右刺客被月玄拦住,江沉绮顺势腾空踩上树梢,大致看清这少卿府中布局。而后又抽出银鞭将树上所有绸缎挥落下来,五颜六色的布料晃花了刺客的眼,再定神时,一身鸦青的人已不知去向了。
江沉绮从踏入少卿府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她本以为这许瑎是与姚大人真心交好,或许真能有更周全的法子保姚大人一家无虞。但试探之中多有古怪,许瑎和于闵二人只怕是暗中勾结,不但要姚立星翻不了案,更要她今日走不出这个门。
好一个一箭双雕,江沉绮躲在假山石后,皱眉看着月玄说的那间屋子,
第6章 熟人
从外表看这间屋子不起眼,跟相邻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红木门,一样的雕花棱角窗户,给江沉绮不一样的感觉。
相信月玄判断,直觉告诉江沉绮进入房间,能找到有用线索。想知道大理寺少卿家中,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
走到门前推开门,让人诧异的是门轻轻一推就开,江沉绮下意识皱眉头。月玄口中可疑的地方,真的是这间屋子吗。
来寻江统领的谢景淮见她走进房间,急忙大步进屋,语气严厉地说道:“江统领真是艺高人胆大,大理寺少卿的家不能随意走动,据我所知许大人不是一般人。”
不理会话多得明英侯,江沉绮眼睛打量屋内摆设,看见不少华丽的装饰品。
江沉绮不回话,谢景淮没有知难而退,随手拿起玉石雕刻的假山,语气轻蔑地说道:“江统领有空好好查查许大人,大理寺少卿而已富有无比,光是屋里摆设抵他几年俸禄。”
明英侯今天话怎么那么多,江沉绮冷笑一声,“许大人有本事受贿,没有人举报我管他贪污多少钱。跟我江某有什么关系,又没搜刮我的钱财。”
京城百姓都说,北衙禁军统领是朝中大奸臣,遇到许瑎这种贪官,江统领应该把酒言欢一起贪污。怎么语气嫌弃,透露着不愿与许瑎同流合污的意思。
流言是真是假未知,几次碰见谢景淮对江统领印象不错,认为她不是人们口中十恶不赦的奸臣。
随手把假山丢在书架上,谢景淮淡笑着说道:“好一个不管身外事,许大人贪污自然有人管。”
假山摇摇晃晃倒下,尖尖的山顶磕到机关,轰隆一声地面下陷,二人一起掉进屋子下面的地牢中。
这间屋子果然可疑,江沉绮板着脸看向明英候,语气不满地说道:“侯爷什么珍宝没有见过,下次不要随手拿东西。若是地下藏着带毒的尖刀,毫无防备的我,要和侯爷一起下地狱。”
原本可以慢慢寻找机关,找到机关记住位置,夜里准备好再来探秘。现在倒好只带了防身武器,两手空空落入地牢。
抬头看看头顶,江沉绮心里火气更大。不是气许瑎偷偷在家里挖洞,气谢景淮手贱害的她落入陷阱中。
谢景淮理亏不好意思笑笑,从怀中掏出夜明珠,看看四周发现这里跟地牢酷似,“许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白天在大理寺断案审犯人也就算了,还在家里弄出地牢。”
说话声惊动被困地牢的苦命人,铁链滑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江沉绮耳朵里,顺着声音往西边走。
认出被铁链捆绑的人是谁,江沉绮非常惊讶。此人正是右金吾卫曲别亦,一年前因为私自购买军械的案子被流放。
“曲亦别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流放了吗。”
曲亦别抬起头脸上布满伤痕,恶狠狠地盯着帝王走狗,“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军械案子不是江统领你调查的吗。冤枉无辜之人,江统领不愧是帝王鹰犬,亏我之前欣赏你的才能。”
冤枉两个字写在江沉绮脸上,想起重新为曲亦别定罪的皇上,江沉绮为自己辩解,“曲亦别你误会了,我调查军械案子知道你被冤枉,把所有证据交给皇上。你我二人无冤无仇,陷害你有什么好处。不知皇上为何给你定罪,我想着你被皇上不喜,流放总比留在京城好。”
本该在流放之地的人,怎么困在许大人家中的地牢里,江沉绮觉得曲亦别比她倒霉。
谢景淮看出曲亦别对江沉绮的不信任,慢悠悠开口说道:“我可以证明江统领不是帝王走狗,曲公子还记得我吗。立功回京途中遭到刺客,若不是江统领好心相助,我要和属下一起命丧黄泉。”
见曲亦别神色有松动,江沉绮故作不解地说道:“说来真是奇怪,皇上命令我离京护送明英候,半路遇到蒙面刺客,让我惊讶的是,刺客使用的箭竟然是暗卫营的长箭。皇上不会谋害有功之臣,幕后人好算计想让侯爷忌惮皇上。”
好傻好天真的江统领,女子果然不擅长玩阴谋,曲亦别语气怜悯地说道:“江统领听曲某一句劝,早日离开北衙禁军为好,你不是黑心肠伪君子的对手。你这把刀帝王用着顺手便用,不顺手有一百种方法毁掉。”
谢景淮询问曲亦别为何在此地,明白曲亦别落难的原因。皇上要曲家低头,嫡长孙曲亦别是最好的筹码。
徒手震碎铁链,谢景淮递给曲亦别一瓶上好的疗伤药,“生在富贵人家不是好事,你我都是某人的眼中钉啊。”
江沉绮站在铁链旁,没有参与两位公子的叙旧。
细细思索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事,突然冒出来的暗卫攻击她不留情面。按理说皇上应该告诉她一声,既然派遣暗卫,何必让她去暗算明英侯。
醒悟过来沈衍做皇帝后疑心越来越重,连她都心生防备。
想起沈衍找的一堆托辞,江沉绮冷冷一笑。连战功无数明英候,皇上都想除掉,她这个臭名昭著的鹰犬,如何改头换面做皇后。
忽悠单纯小姑娘的话,江沉绮不相信只觉得心寒。她用心扶持沈衍登基,不惜背负骂名,换不来帝王的关心。
“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心冒出来的暗箭。曲亦别你这个蠢货,不要到处乱动,你不知道地牢里面有机关吗。”
暗箭距离江沉绮的脸只有三寸,被谢景淮牢牢握在手中。陷在自己情绪里的江沉绮,丝毫没有发觉暗箭,差点儿因为疏忽大意受伤。
“多谢明英侯出手相助,我在想事情。这件事对我而言极其重要,想明白了多一些人生感悟。”
三人联手艰难地离开地牢,站在许府附近的树林里,江沉绮挑眉看向明英侯,“侯爷不是没了武功,在地牢的时候身手比我还灵活,一点儿不像受伤失去功力的人。”
谢景淮抬头看看蓝天,苦涩一笑说道:“一身武功让人忌惮,战功赫赫反倒成了拖累,也许我不做常胜将军才有安稳日子。”
第7章 大胆言论
谢景淮在北疆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谢家几代人保卫北齐,身为谢家子弟上战场保家卫国天经地义。
后来经过一些糟心事,谢景淮才知道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异国那些外族人,而是住在皇宫的某位大人物。
曲亦别听懂明英侯的话外音,认为侯爷比他倒霉,明明是功臣因为功高盖主被帝王忌惮,“江统领你怎么那么傻,侯爷不对外说遭暗算丢失一身好武功,根本无法活着回京城。帝王心丑陋无比,比茅房里的蛆虫还恶心。”
真是让人反胃的比喻,江沉绮假装恍然大悟,拍拍脑门说道:“我知道了那天刺杀侯爷的人,是皇上派去的,他不想让侯爷活着回京。可是皇上明明派我出宫监视侯爷拿走虎符,为何还派暗卫。”
世上怎么有如此傻的人,这种人竟然做了禁军统领,曲亦别某个瞬间不觉得北衙禁军可怕。
“江统领清醒一点吧,皇上根本不信任你。城府深的帝王都这样,暗中培养鹰犬为他清扫拦路石,等时机成熟杀掉鹰犬博得好名声,到那时人人拍手称快夸奖皇上英明。”
江沉绮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曲亦别,为沈衍辩解,“你不了解皇上为人不要乱说,皇上怎么可能不信任我,我是皇上一手栽培的,是北齐国第一位女官。皇上也许是怕我打不过明英侯,特意派遣暗卫帮忙,皇上说过等他坐稳皇位,让我改变身份做皇后。”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曲亦别放声大笑,心中多日苦闷一扫而空。
江沉绮真是一个大傻瓜,难怪能以女儿身做官,除掉一个傻子皇上不心疼。
谢景淮没有笑,站在江沉绮身边,清楚地看见江统领眼中的痛苦。
江统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正派人物还是奸臣,谢景淮不清楚想多了解眼前的姑娘。
临渊赶着马车过来,看见曲亦别微微愣住,不明白曲公子怎么在这里,看模样遭了大罪。
月玄拿着一截蜡烛走来,汇报说点燃许府屋子,“厨房猪油多,加上属下特制的油膏,普通水无法熄灭。”
收起人畜无害的模样,江沉绮背着手看起火位置,“大理寺少卿身为重要官员,理应公正办案为无辜人申冤,我们这位许大人不配做少卿。就让火焰烧掉几间屋子,屋里的华丽摆件足够让许瑎心疼。”
发现江沉绮气质改变,曲亦别不解地挠头,刚才那个单纯的傻姑娘,真的是江统领吗。
救下儿时小伙伴,谢景淮心情不错,邀请江统领去侯府做客,“不会享受的侯爷不合格,我花费不少银子,请来几位厨艺高超的民间大厨。来自南方的方大厨,擅长做鱼虾,他做的清蒸鲤鱼滋味不错。”
让明英侯说不错的清蒸鱼,想必味道非常好。江沉绮不跟侯爷客气,带上两个侍卫前往侯府。
戴上面具的临渊,驾驶着不起眼的马车,从小巷子绕路来到侯府后门。
谢景淮走下马车,扫一眼驾驶马车的临渊,没想到江统领的人,对来侯府的路那么熟悉。
老管家听说侯爷带客人回府,快步走进大厅,见到狼吞虎咽吃糕点的曲亦别,顿时红了眼睛,“曲公子你去哪里了,自从你犯错被流放,在流放途中失踪后,曲家一直在苦苦寻找你。”
曲亦别羞愧难当,是他没本事被人算计,连累家人跟着担心。现在这种情况,没法跟家人联系,被皇上发现他逃离许家,定然派人暗中搜索。
慢悠悠吃糕点,发现曲亦别落泪,江沉绮嫌弃地说道:“美男子落泪让人心碎,曲公子如今的模样比乞丐邋遢,哭起来真难看。管家带曲公子下去洗漱,他这张黑脸影响我的食欲。”
谢景淮摆摆手,让老管家带曲亦别下去,不知道曲亦别多久没洗澡,身上散发难闻的气味。
端起茶杯喝几口清茶,谢景淮看着江统领的纤细手指,轻声说道:“我在宫里下跪的时候,江统领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或许是谢某身体不好,下跪时间久头晕眼花,竟然听到大逆不道的话。”
左思右想谢景淮想不通,江沉绮身为皇上的得力助手,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明英侯没有听清楚,江沉绮不介意再说一遍,慢吞吞地说道:“侯爷为什么不造反?无数战功让你成为,军营中最耀眼的人,揭竿而起武将肯定支持你。皇上登基前后这几年,没一年消停日子,我身为北衙禁军统领觉得累,局势乱了不用做事,我能清闲一些。”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让沈衍听见,大概会赐给江统领一杯毒酒,让她自行了断。谢景淮淡然一笑,江统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老管家带着曲亦别往回走,从曲公子口中得知模样俊美的客人,竟是口碑极差的江统领。不明白为什么此人会来侯府,无比担心江沉绮刺杀侯爷。
刚走到大厅门口,老管家听见江统领吹嘘自己的声音。
“实不相瞒我为京城局势稳定,付出无数心血,功劳比文武百官多,若不然怎么能成为女官。敢问历朝历代哪里有女官,我便是开天辟地第一人。无奈有些功绩不能对外明说,因为皇上需要功绩博得美名,有时候想想做皇帝真好啊,轻而易举夺走属下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