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温禾安已经手?起刀落,飞速解决了最后一名执事,匕首在她指间闪烁明?珠的?光,她眼底冷淡,对江召的?问题不甚在意。
她每日想的?事情够多了。
脸上的?妖化,身上的?毒,温流光的?针对,长老的?压制,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无?底深崖,她没有一刻敢松懈,好好活着对她来说都是件困难的?事。
江召从未连名带姓叫过温禾安,不太熟悉时他叫的?是二少主,后来贪心多求时在心中?徘徊无?数遍,羞涩又无?所适从地?喊她安安,今日才知,其实温禾安根本不在意他叫她什么,她只在意你喊她究竟要说什么。
“我若是不去找你呢。”江召非要在这?种事上纠缠到底:“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断了?”
“是。”
温禾安皱眉挥开长老,掀得他一个纵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停下脚步,迎向他的?目光不避不闪,语气比他更为不解:“我对你不够好吗?还要如何?”
“当初在一起时,我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清?”
江召不由?闭了下眼睛,他知道,温禾安脾气好,很少生气,但在她生气时,其实是没法沟通的?。她在这?方面向来是又敏感又迟钝,根本不知道你口口声声问的?,究竟都是什么意思,藏着多少在意。
他和温禾安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明?明?也对他有所回应。
温禾安今日没打算放过他,那长老一时间自顾无?暇,她直接无?视从远方破空而来的?声音,身体腾转来到他身侧,一步迈出,却被他扼住手?腕。
她反身一拧,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旋即而来,江召却没打算松手?,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问出此刻最在意的?话:“你和陆屿然在一起。”
他紧盯着她任何一丝表情不放,无?视疼痛,重复着轻声问:“是吗?”
他提起陆屿然,温禾安更不开心地?皱眉。
江召从她
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睫毛胡乱地?颤动了几?下,心绪紊乱不已,手?上血流不止。
他原本想,若是能?叩开第?八感,他要多祈求些岁月,温家的?面目早晚会随着真相不断揭露而展现,温禾安最终会理解他,他们仍然能?过上从前?那样安然惬意,听雨煮茶的?日子。
可此时此刻,他心中?涌动出一种深入骨血的?恐惧——如果就在这?段时间,陆屿然和温禾安日日相处,她对情爱本就没那么开窍,如果有出手?相助的?恩情一压,她答应了。
温禾安抬眼一扫,望见以江无?双为首的?王庭之人就在眼底,甚至已经能?听到他们义愤填膺呼喊的?余音。
她甩开江召,抓着他的?衣襟重砸在地?上,他也不还手?,好像决意不对她出手?一样,被砸得闷哼也只是扭头一咳,温禾安在他耳边道:“这?是第?一次,下次,命留着等我来拿。”
江召恍若未闻,他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手?,用?了点力,温热血迹蜿蜒在两人的?手?背上,他忍了忍,呼吸灼热,垂着眼艰涩又难堪地?道:“我不是……当真计较你们从前?。”
不是非要她那个时候解契。
他喉结滚动着:“你们的?结契之印、”
话未说完,王庭众人已飞身到眼前?,温禾安推开他,闪身几?个起跃消失在视线尽头。
江召余下的?半截话音消散在风中?:“……结契之印有问题。”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场感情,起先如春风,后泛如山火。温禾安很期望家的?温馨,在家里和在外面不同,总会卸下所有沉重的?负担,变得懒懒的?,呆呆的?,特别好逗弄,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总有情难自已的?时候。
他生涩地?主动。
抱她,亲她的?脸颊,他时刻都想和她在一起。起先没有问题,直到有一次,他尝试着想更进一步,他想触碰她的?神识,那一步像是越入了雷池,巫山顶级雷术通过他与温禾安的?结契之印,如天罚般从天而降,轰在他的?神识中?。
自那之后,他才惊觉陆屿然这?个人,可能?和他想象中?极其不一样。
刚开始只是这?一下,再过一段时日,连拥抱和牵手?都不行了。
何其屈辱。
难以启齿。
温禾安回了宅院,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脏污的?衣物和手?,先抓住一面铜镜放在跟前?,旋即撕下脸颊上覆着的?蝉皮面具,上面的?妆花了,她扫都没扫一眼,只紧紧盯着左下角的?肌肤。
她嘶了声。
裂隙还在,且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动用?了大?量灵力,左脸那块灼烧般的?刺痛越来越骤烈,她手?指忍不住触上去,感应到了火的?温度,那片肌肤滚热,烫得有些麻木,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她捏着铜镜,眸光不断闪烁。
是从丢出风雪眼那道攻势时隐隐开始的?,跟灵力有关系?是不是被封印太久,才一解封就大?动干戈,会引起妖化现象的?加重?
温禾安不由?得头疼。
在这?方面,她这?么多年也没摸出什么规律来,疼的?时候只能?硬挨,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只能?任凭它?随性发展。
罗青山去而复返,在底下院门外叩门,仰着头道:“二少主,你有空下来一趟没?”
温禾安在屋里站了一会,往面具往脸上一套,擦干净晕花的?妆,随意又描了描,往窗子外探头:“等我一会,就下来。”
罗青山将话带到,听到答复后就走了。
温禾安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她没好意思耽搁,拿着四方镜就出了院子前?往南侧陆屿然住的?小楼。
三人都在一楼,但都没说话,陆屿然在书柜前?孑然站着,商淮则垂眼不断翻看自己的?四方镜,罗青山抱着自己的?药箱闭目在思索药方,气氛有些一言难尽。
温禾安跨进门槛,见状顿了顿,眼皮跳了下,问:“怎么了?”
“我才听罗青山说你回来了还不信,结果还真是,速度真快。”大?概是她此时模样有些狼狈,经不起细看,商淮不由?问她:“怎么样?我听现在外面王庭闹翻了天,天都驻地?也是灯火齐明?,你这?是——真杀了?”
“没。”温禾安摇摇头,满身肃杀之气面对他们有所软化,温声回:“但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商淮见她看向陆屿然,连连给她使?眼色,声音压得只剩一线,连努嘴带解释:“才关禁闭回来……大?长老恰巧在巫山酒楼,他们布置的?禁闭室跟外面不一样,时间差很多。”
“他每次出来,都要没人气一段时间,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和勘破红尘一样。”
巫山禁闭室在商淮心中?一向是最邪门的?东西,进去了不是受难,感觉更像修佛,出来后感觉就是六根清净,即刻将要羽化登仙。
商淮说话时,陆屿然已然转过身,视线落在他脸上,眉目间情绪确实极淡,压迫感因此更强。
商淮立刻绕开了这?个话题,和温禾安说起这?次喊她来的?要紧事:“是这?样,宿澄负责看守我们这?座院子,半个时辰前?发现个小姑娘眼泪巴巴地?出现在门口,说要找个姐姐,因为哭得太厉害了话都没说清楚,后面见宿澄没反应,又说要找五娘……宿澄没去过外岛,哪知什么五娘,便没有搭理她,她自己也乖,顷刻后拽着手?里的?线颠颠地?往王庭的?驻地?跑。”
“我回来后得知有这?情况,心想是不是与你有关,就叫宿澄去将人找回来——他才回我,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带回来。”
温禾安立即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回:“是,我给闻梁系了因果线。但怎么会是小姑娘。”
“等来了再问吧。”
他们说话时,陆屿然一直就这?么听着,半点没有插话的?兴致,好一会,漆黑的?眼仁落在温禾安沁了满手?血还没来得及擦的?手?背上,伸手?点了点,像很久没说话了,嗓音有些哑:“受伤了?”
温禾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记起他严苛至极,半点尘埃都看不得的?脾性,在墙角处取下洁白的?帕子,沾着水缓缓擦拭,轻声道:“没有。江召的?血。”
陆屿然被这?名字刺得稍微来了点精神,他在脑海中?想了想画面,瞥了瞥她光洁如初的?手?背,眉梢微动,眼皮往下压,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冷:“喔。”
“你们见面打架,还得先握个手?。”
温禾安迟疑了下?, 道?:“不是握手,我折了他的腕骨。”
想到这,她有点担心:“江无双带人过去了, 今日王庭阵势不小, 温流光也?会得到消息,会不会影响到这边?”
“今日之后,我找地方搬出去吧。”她看向陆屿然,神情尤为认真:“巫山知道?了,也?能松一口气, 不会太为难你和商淮。”
陆屿然乌黑的睫毛半悬半落,凝在原地。
他顿了半晌, 指尖抵了抵喉咙,好像还没彻底从禁闭室中?缓过来:“现在整个萝州, 找不出没住人的地方。”
“林十鸢应该有办法, 我让她帮我留意一下?。”
陆屿然轻轻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垂眼道?:“你想好了就?行。”
他更没兴致说话了。
温禾安左边灼烧疼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疼得发痒,她心里轻嘶了声, 很想伸手去抓,隔了一会,换了只脚撑在地面上, 又生出种不顾一切要将脸埋进?外面半尺高雪地里的冲动。
越来越难忍了。
温禾安慢慢垂下?头,借由发丝遮掩自己可能有瞬间不受控制的神态,没过一会, 她扭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宿澄还没来,外面小孩的事也?没问?清楚。
现在走, 太反常了,别人倒没什么,她怕引起陆屿然的注意。
温禾安手指安安静静蜷在掌心中?,偶尔忍不住紧一紧,余光扫向罗青山时,觉得眼热又棘手。明明烧的是脸颊,她却觉得额头也?跟着滚热,盯着脚尖冒出些浑浑噩噩不着调的念头。
从前千难万难都想着见巫山巫医一面,为此连天天围着陆屿然转的蠢办法都想了,结果愣是两年都没见到一面。现在是见到了,还渐渐熟悉起来,但依旧没用,罗青山说没听说过数毒病发的案例,她也?没办法将妖化?的症状开?诚布公摆出来。
这种永远被同一个问?题困在死?胡同找不到出路的感觉太糟糕了。
温禾安不想在这种越想越暴躁的事情上纠缠,她定了定神,干脆强迫自己思量接下?来的计划。也?就?是这时候,院门口传来动静,有人大步穿过大门走了进?来,其中?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哽声。
商淮和罗青山同时抬眼朝外面看,温禾安僵了会,直到宿澄迈步进?来,才抬起脸看过去。
宿澄是扛着小姑娘进?来的,进?来就?将人放下?了,而后如?释重负地叹气,炸开?的头皮这才恢复下?来。
他真的最怕和孩子打交道?。
温禾安和罗青山同时认出了那?个叫闻央的小女孩,她身上的乌苏毒已经?解了,脸色不再死?白一片,但样子比当初在外岛上还要狼狈。辫子散了,鞋也?丢了,这么冷的天赤脚在雪地上跑,脚指头磨烂了又被冻僵,乌青乌青,脸上眼泪形成了白色的霜状痕。
她小心翼翼绷着手里的线,像怀揣着救命的宝贝,朦胧泪眼转动,在屋里扫了扫,径直跑向温禾安。
屋子里响起一声抑制不住的孩童泣声:“阿姐。”
温禾安蹲下?身,下?意识接住她,脸颊被小孩泪水糊了满脸,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问?:“怎么了?”
闻央身体本?就?不好,憋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见到要找的人后身体跟被抽走骨头似的软下?去,一顿一顿抽泣着道?:“阿姐,你能不能去救救我阿兄,还有村里的阿叔阿婶——”
哭到最后,身体都在抖。
温禾安在混沌中?寻得一丝清明,她先应了声好,又道?:“别急,我们都在,你慢慢说。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她抬头,和陆屿然,商淮两人挨个对视,都能看出些彼此眼中?的诧异。外岛这个地方,他们并未涉入多深,当初意识到“山神们”可能要在里面捣鼓些不好的东西,他们就?先一步动手将那?些装神弄鬼的人都拿下?了。
按理说,王庭发现计划败露后,会彻底放弃这个据点,以免被再次伏击。
那?里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闻央抹干眼泪,知道?现在再怕也?不能耽误事情,她包着眼泪,吸着鼻子,哪怕已经?竭力说得清楚,仍显得断断续续:“村里从昨日夜里开?始下?、下?暴雨,进?村跟大家?采买药材的商队都被地动吓走了,我们……我们没事做,就?都在家?里休息。”
“阿兄自那?天送阿姐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他、他冒雨在山里跑了好多趟,回来后和我们说……说他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今天傍晚,阿兄搬了好多东西出来,还有阿姐之前塞给我们的三块银子,说联系了牛车在外面等,要出去避一段时间,等天气晴了再回来。”
说到这,她眼睛睁大了,不自觉用袖子去擦磨得要破皮的眼皮:“我们才到山道?边,还没能出来,就?听村里发出很大一声打雷的声音。”她冻成两根萝卜的手在温禾安跟前比划,磕磕绊绊描述那?个场景。
天塌地陷,拔地摇山,声势比之过去浩大不止百倍。
这一次,村民们满心依赖信任的松灵果并没有发挥作用,房屋在山崩中?全线崩塌,天上下?的雨不像是雨,而像银色的流动的线,泛着诡异的流光。
闻梁带着弟弟妹妹们拔腿就?跑,然而人铆足了劲也?就?两条腿,如?何在这般灾祸下?比速度,他们被重重摔到在地,眼见山道?就?在眼前,而山村快沉入深渊,闻梁当机立断,爆发出一股力量,将离得最近的闻央夹起来,推进?山道?,同时解下?自己手指上无?形的丝线,不由分说绑到妹妹的手指上,声音嘶哑:“走!外面有车,上车,跟着线走!”
闻央吓懵了,她转身去看村庄,只看见了满天的雨,下?不尽的银雨,哪里还有兄长的身影。
她跟着线跑,跑到这里等了很久,拽着线不知所措,后来温禾安伏击江召,她受到线的指引,又朝王庭的方向跑。
直到这时候,才见到了温禾安。
商淮皱眉:“地动?”
“不会是真的地动。”温禾安深深吸了口气,她指尖也?有点抖,只好拢进?袖子里藏起来,“能瞬间淹没百座山脉,我们这边不会没有一点影响。”
她缓缓吐出口气,眼前闪过闻梁亮闪闪的眼睛还有那?日抓着扫帚扑进?来灭火的花婶,轻声下?了决定:“我去看看吧。”
陆屿然不置可否,以指为刃,在门前开?了道?空间裂隙,对商淮道?:“让幕一等着,我们半个时辰不回,让他直接带着天纵队过去。”
商淮也?是这个想法,这小姑娘确实是熟面孔,但保不齐被村里什么人做了手脚,要将他们骗去外岛。
这种动荡时节,小心为上最好。
闻央扭动着要一起去,温禾安半蹲着身和她对视,轻声拒绝后跟她讲道?理:“那?边太危险了,地动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
“我让人带你去擦擦脸,换身衣裳,你若是睡不着就?坐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和你说那?边的情况,好不好?”
两人离得很近,闻央能看到温禾安漂亮眼睛里的红血丝。
她点点头,噙着泪安静下?来。
温禾安起身,走到陆屿然跟前,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有数。
从萝州到外岛用空间裂隙大概需要一刻钟,这一刻钟里,温禾安努力集中?思绪想外岛上发生的事,左脸的灼烧一刻不歇,她的唇变得尤其干,她说话前,不由得抿了下?,声音略低:“是原本?撤出去的那?些人回来了?”
商淮不知从哪里摸出柄剑,取代?了四方镜在掌心里掂来掂去,闻言露出那?种满街撵老鼠的晦气表情,道?:“但是他们回来有什么用?人都死?绝了,他们不但不警醒着赶紧跑,反而要杀村民泄愤?我有点搞不懂他们脑子在想什么。”
陆屿然提醒他:“只是地动,也?不一定就?是杀了。”
“还有。”他停了一会,语调偏淡,不急不缓:“说不定他们本?意就?在那?些村民呢。”
温禾安被陆屿然那?句话勾得抬起了头,她低声问?,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如?果意在那?些村民——那?是准备做什么呢。”
商淮不由嘀咕:“大费周折要那?些村民?他们能做什么?总不能是拉去做苦力……这得不偿失吧?”
除非心理扭曲有问?题,不然修士也?不会拿凡人出气,浪费时间又得不了好处。
“看看就?知道?了。”陆屿然恰好一低眸,视线落在温禾安脸上。他知道?这是张假皮,它本?身轻薄如?蝉翼,有五官的轮廓,但颜色是透明的,贴在肌肤上,透出的是本?身肌肤的颜色。
他看了一会,发现她频频舔唇,多久没喝水了一样,唇上翘起了点皮,左脚和右脚过一会就?换姿势,脸色唰白,左边脸颊有一块地方却是润红的,眼睛里晕着一点潮意,看上去状态一塌糊涂。
这种模样,一般是受伤了。
“温禾安。”
他想到什么,不太确定,危险地掀了掀眼:“江无?双带着王庭长老对你出手了?”
温禾安摇头,再好的演技也?有点撑不住了,她挠着自己掌心,勉强朝他笑一下?:“没有。我想事情,有点出神。”
从前也?是。
对着他,她这张嘴,吐不出两句真话。
她不乐意说,陆屿然也?不多问?,他们这样的,哪个不是怀揣着满身秘密,他自己不朝外袒露,自然也?懒得去窥伺别人。
隔了一会,陆屿然垂着眼,开?口:“ 之前给你的灵玉里有
疗伤灵液。”
“你自己看着来。”
商淮摸着下?巴想啧一声,才出个音呢,就?见他冷然望了过来,眼仁漆黑,威压无?声流转,清傲孑然,高不可攀,但这无?声警告的样子,真就?,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陆屿然居然也?有这种时候。
商淮看得啧啧称叹。
温禾安低低地嗯了一声,又不自觉舔了下?唇,感觉自己就?是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火球,已经?熊熊烧了起来,皮肉都要一块块绽开?。思绪混沌中?,她一瞬间又生出种和几个时辰前陆屿然为她解封印时滑过的念头。
陆屿然对她是不是,特别一点。
……比商淮他们好像要好一点。
但这念头转眼就?被打散了。
原因无?他,三年前,他们相处的模式就?是这样。
陆屿然对外人正眼不给一个,傲得不行,从不爱半点和热闹沾边的活动,私下?里褪去帝嗣的名号,倒是经?常口不对心,有时候还爱生气,但他同样很细致。
即便前一刻还冷着脸摆着谱,扫扫你的脸色,觉得不对,也?会皱着眉问?你怎么回事,然后丢过来一瓶即便是放在天都本?家?也?千金难求的巫医秘液。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犯了头疼,天天夜里都不得安生,想着反正睡不着,索性半夜爬起来处理公事。
一连两三天,第四天她披衣起身的时候,陆屿然烦不胜烦地睁开?眼睛,捏着她手腕,瞳色很清,带点明显的恼意:“你又上哪去?还睡不睡了。”
温禾安半坐在他怀里,微一叹息,伸手碾了碾太阳穴,坦诚道?:“我头疼。”
陆屿然凑近看了看她无?辜的眼睛和不太好的脸色,清醒了,又有点不开?心:“几天了?”
“好几天。”
温禾安爬起来,朝他道?:“可能是上次秘境里不小心撞的,没事。你睡吧,我去外面,不吵你。”
“你怎么不说?”
陆屿然皱眉,跟着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衫,直接往外走,声音透着还未完全清醒的哑意:“……谁还睡得着。”
没过多久,他取来了巫医珍藏酿就?的百花水,放在温禾安的案桌上。
温禾安那?时候就?有点不太确定,觉得自己在帝嗣心里是不是也?算有点特别。
谁知两日后。
陆屿然跟她提了秘密结束道?侣关系,他紧盯着她,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她现在就?可以回天都了。
自那?之后,温禾安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不靠谱感觉。
空间裂隙停在外岛,温禾安回神,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刺得眯了下?眼睛。
满目疮痍,断壁残垣。
值得一提的是,视线中?一个人也?没有,一具躯体都找不到,好似所有村民都在雨里融化?,不翼而飞。
这场蓄谋已久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绝大多数房屋,山道?,梯田与?山崖都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摧折,视线中?只余最后两户人家?还在下?沉的边缘。
温禾安踩着脚下?拦腰折断的树干,几个飞掠上前,陆屿然同时也?到了。
真正离近了才发现,这几座房屋呈现出种诡异至极的状态。
一颗小小的松果状的果实被当做圣物,通常被供在村民们的家?中?,此刻皆悬在半空中?,天上还一刻不歇地下?着雨,但这雨落在尖尖的屋檐上,就?变作了银色的蜿蜒长线。
看起来像是这些线生生提起了房屋,它会在某一刻轰然下?坠,将屋里的一切都碾为齑粉。
“傀线。”温禾安一眼认了出来,深感棘手:“怎么办,强行斩断?”
商淮也?到了,他一看这情形,尤其是如?此之多的傀线,霎时头都大了:“这么多傀线,得扯到什么时候?灵力奈何不了傀线,傀阵师又不在我们跟前,打都没处打去。”
说话间,最后三间房屋已经?卡在下?悬边缘,它果真齐齐断裂了。
就?在他们眼前。
温禾安俏脸一寒,九境气息勉力强行扩开?,才要动作,手腕就?被陆屿然伸手不紧不慢扯了下?,他侧首,自滔天风雨中?看过来,语调透着彻骨的清寒:“我来。”
听得这话,商淮眼皮顿时一跳,只觉大事不好。
下?一刻,雪白剑光自他怀中?抱着的剑鞘中?展露无?匹锋芒,清越铮鸣响在耳畔,随后是猩红的血线,从陆屿然的右臂伤口中?畅快飚出来。
商淮下?意识偏头,手背还是沾到了点,他顾不得这些,睁大眼看着陆屿然,心头焦急如?焚。
罗青山耳提命面那?么久,说白了这位根本?没听进?去一句。
温禾安原本?躲过了,岂料朔风猛扑,六七点血点洒在她唇角与?脸颊。
她不在意,一心盯着傀线暴涨的战局,随时准备出手,站了一会发现,陆屿然完全压制了局面。
与?此同时,有一点清甜顺着唇漫进?齿关,体内燃烧不歇,即便是服用巫山百花水也?压不下?的灼热感竟被这几股清凉之意生生压下?。
一直在烧的火焰小了好几圈,最终偃旗息鼓,回拢进?左脸那?片区域。
一切恢复正常。
温禾安怔住,眼睛睁圆,十根手指尖都麻了,尤觉不可置信。呆了半晌,她才后知后觉伸出手拭了拭自己的唇,原本?温热的血已经?不见了。
她重重碾了下?,放在眼前看,只能看出一点红色的印记。
温禾安转身看向已经?一步踏回山崖之上,单手将饮血的剑精准抛入剑鞘,眉尖凝着点不散戾气的陆屿然。
商淮眉头皱得和苦瓜一样迎上去,用身体挡住他屡屡自伤的臂膀。
温禾安意识到。
是陆屿然的血。
——能缓解妖化?,还是能解至毒?
这难道?就?是……被巫山神殿生而赐予的特殊能力吗。
第35章
没?了?傀线的?拽扯, 最后那三座房屋急坠而下,要坠个?尸骨无?存,临到半空, 被强悍凝实的?灵力?托住。
此时天空一半铅灰, 一半浓墨,没?了?傀线,雨依旧下得狂乱,雷蛇狂舞,原本的?山道里?, 房屋梁木横竖交叠,四分五裂, 泥尘飞舞。被托住的房屋缓缓下行,像被柔软云层簇拥, 十分直白地给人种生机难觅的诡谲感。
温禾安脑子里百转千回, 实际只过了?短短一霎,再看陆屿然时, 下意识抿了?下干裂的?唇。
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闪身到落在一块尚算平整的?山地上, 陆屿然先她一步,随意拽着根白绸往手?臂上一压, 用灵力?草草压住,但鲜血还是慢慢浸润进绸缎里?,看得商淮眼?皮直跳。
他自?己不甚在意, 径直推开了?嘎吱作响直掉屑的?木门。
见状,温禾安步子拐了?个?弯,进了?另一家查看。
山里?村民有条件的?建的?是砖房瓦房, 困难点的?是泥坯房,泥里?还混点草杆, 哪经得住这样一摇一扯,即使现在被陆屿然的?灵力?团团裹住,也是原形毕露,破败不堪了?。
其余再没?有什么好看的?。
屋里?一个?人也没?,一丝声音也听不见。
温禾安转了?一圈,而后踏出屋门,陆屿然也已经出来?了?,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视,她摇摇头,道:“没?人。”
另一边,商淮也摊摊手?摇头。
两人一时都拧起眉,半晌,温禾安瞥向陆屿然的?伤口,再看看商淮焦灼的?表情,先开口:“先回去?吧。回去?再说,这里?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她开了?空间裂隙。
空间裂隙中,温禾安垂着眼?,身体上的?疼痛一扫而空,脑海中却一时杂乱如麻,她甚至有点不确定陆屿然这突然一剑究竟是情急之下想保住屋里?人性命,还是……他已经看出了?什么,在故意试探自?己。
?的?冷然旁观,她无?比明晰一件事。
卷入帝位争夺中的?人,表面如何光风霁月,君子谦谦,内里?都已经被扭曲成魔,被执念驱使着不择手?段,不顾民生。凡人修士皆如蝼蚁,而坑杀蝼蚁,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