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声已经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等级的信息素。
beta对于信息素的感知能力本该数倍的弱于Alpha和omega。但当空气中酒的气味刚一出现,徐颂声立刻丧失所有力气团倒在角落,连缩着肩膀抱住自己膝盖的力气都失去。
本来白炽灯灭掉,视觉上的缺失应该让其他感知能力变得更加敏锐。
但完全泡在陌生信息素里的徐颂声,却有种五感完全丧失的感觉。
眼前视线完全是黑的,耳边能捕捉到的声音也只有意味不明的嗡鸣声,呼吸完全喘不上气,越喘不上气越想呼吸,越呼吸越喘不上气,缺氧使她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连带着眼眶也泛红,生理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两个被长枪贯穿的倒霉鬼情况也没有比徐颂声好到哪里去。
甚至因为信息素的主人对他们怀抱着恶意,所以受到了更多的针对,最开始被长枪贯穿的人已经开始呕血,陷入了休克状态。
这一片区的灯完全被信息素干扰而熄灭,黑暗中唯有面容精致美好的少年穿一身醒目白袍。
他踩过低级Alpha的尸体,踩过昏迷不醒蜷缩成一团的omega,黑暗中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仿佛在隐隐约约的泛着圣光。
便利店地面的碎玻璃被他踩碎,他走路的姿态十分随意又漫不经心,握住那柄贯穿两人的长枪将其拔/出抛出去。
浸了血的倾倒货架,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而窝在这个具备稳定性的三角形中间的,是一个同样具备稳定基因的beta。
她露出了明显的,过度呼吸的症状。在等级过于危险的信息素压迫下,眼泪混合血迹沿着少女脸颊往下流淌,一直滴进她脖颈间的围巾里。
周澄午半跪下来,捏着她脸颊亲上去,渡给她一些呼吸的余地。
被信息素泡晕的beta对这种类似于亲吻的举动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被掐住脸颊时也温顺的仰起头去适应周澄午的身高。
渡完气后周澄午还捏着徐颂声脸颊,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身份的暴露——以徐颂声现在摄入的信息素量,短时间内她大概是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这倒是他更近距离观察徐颂声的一个好机会。
周澄午卷起自己袖口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和血迹,在擦到她嘴唇上时又停顿了一下。
刚刚亲上去只是为了给徐颂声渡气好缓和她的过呼吸症状。
但此刻的停顿又是确实是因为好奇。
周澄午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凑上去,小心的探出舌尖舔了舔。
有红豆残余的甜味。
她身上还有一股很混杂的信息素气味——其实大部分气味都已经被烈酒的味道覆盖,但对于嗅觉灵敏的周澄午而言,对方头发上沾到的血,也带有令他不快的味道。
其他Alpha的味道。
他脱下外袍,用绣满紫菀花的柔软布料擦拭少女的黑发,丝毫不在意天父最喜爱的花朵被低劣Alpha的血迹所浸透。
徐颂声再度醒来时便看见医院白色的天花板。
呼吸间都是消毒水的气味——消毒水气味中混杂了些许的酒味,那股酒精气味其实不重,但迅速让徐颂声想到了她昏迷之前闻到的信息素气味。
感觉有点恶心。
不是酒的气味恶心,而是差点被那种味道的信息素搞死所以觉得很恶心。
“颂颂?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吓死我了!”
徐颂声慢吞吞转动脑袋,看见病床边满脸欢喜的柳嘉。她沉默片刻,扶着自己脑袋慢慢爬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柳嘉:“你遇到了信息素杀人现场!幸好教堂的骑士在附近清扫一些危险分子,你才被救到了医院!”
‘骑士’这个词汇听起来比较古老,但光明神教中也确实还保留着这份职业。
据说完全是由高等级的Alpha组成,从小养在教堂里清修,也会主动照顾教堂附近的弱势群体。
毕竟信息素在打架的时候还是蛮好用的——尤其是对高级Alpha们而言。
徐颂声:“……这样子啊。”
柳嘉心有戚戚:“都怪那个老巫婆,布置的什么破作业!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被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面了。”
不一会儿医生过来,重新给徐颂声检查了一下身体——有些信息素摄入过度,但还没有到特别危害身体的程度。
在徐颂声还没醒来时他们就已经给徐颂声打了镇定剂和信息素稀释药物,接下来几天只要好好休息养一养身体就没问题了。
医药费被送徐颂声来医院的好心信徒付了。
正因为如此,柳嘉才只骂了老巫婆而没有骂巡城活动。
晚上徐颂声在吃医院盒饭的时候,护士从外面抱进来一大束紫菀花,放在她的床头。
徐颂声:“这是——”
护士笑了笑:“是教堂那位好心骑士送来的,他说希望天父庇佑您早日康复。”
徐颂声:“……他人呢?”
护士:“他把花给我让我帮忙送进来之后,就离开了。”
徐颂声问:“那他有留下名字吗?我想等身体好点之后去感谢他。”
护士想了想,皱眉:“这倒没有。”
等护士离开之后,徐颂声挪到床头柜边,翻开那束紫菀花。
超大的一束,如果抱在怀里的话完全能把徐颂声的怀抱完全塞满的程度。只是她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倒也觉得那位救了她的‘教堂骑士’未必是什么完全的好人。
手指拨弄花瓣时,徐颂声找到了一张隐藏在花束中的贺卡。
【愿天父为我注视你。】
这句祝愿来得有些没头没尾,比起说是祝福语,倒是更像某种威胁通知之类的。
徐颂声将那张贺卡取下来拿在手里翻看:贺卡上的字是印刷字,气味也只有紫菀花淡淡的香气。光从花束上来看,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
顶多知道对方是教堂的人。
第二天一早,徐颂声刚睡醒,就被护士告知,有警察想要见她一面。
徐颂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去见了。
她已经完全恢复,虽然还穿着病号服。
所以就在医院的小花园亭子里见了那两位警察——护士不放心她一个人,非要跟着来,于是变成了四人会面。
对面警察的组合是很经典的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人。
中年警察率先伸出手向徐颂声自我介绍:“徐小姐,你好,我是负责这一片区信息素案件的文莱东。”
“这是我的助手乔希。”
乔希对徐颂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徐颂声也回以友好的笑,然后握了握文莱东的手算是打招呼,四人面对面坐下。
徐颂声:“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文莱东问得直接:“徐小姐是信奉光明神的信徒吗?”
文莱东:“那么当天晚上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便利店?”
徐颂声:“我在便利店对面的网吧通宵。”
文莱东:“通宵做什么?”
徐颂声:“通宵玩扫雷游戏。”
“……”
文莱东脸上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微妙,连带着他顺畅的问话也卡了两秒。
徐颂声并不觉得自己那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平静坐在凳子上等待文莱东继续往下问。
文莱东很快就将那几分微妙感给掩饰过去,继续若无其事的问:“那么你平时会出入教堂吗?”
徐颂声仍旧摇头:“很少去,为数不多几次,都是陪朋友。”
文莱东:“你有认识的教堂骑士吗?”
徐颂声继续摇头:“我朋友中信教的那几位,都是普通的信徒。”
文莱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合上笔录本,站起身:“感谢您的配合,如果后续有需要的话,我们会继续联络您的。”
徐颂声:“我想问一下,那两个袭击我的人……”
文莱东:“那位Alpha店员是因为陷入了发情期,所以才会袭击路过的omega,可惜两人的信息素等级和契合度都很差,所以最终发展成流血事件。”
徐颂声愣了下,慢半拍的点头:“这样子啊……”
文莱东向旁边的乔希递去一个眼神。
乔希会意,立刻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个鼓鼓的密封袋,将其递给徐颂声:“这件外套是当时救下你的教堂骑士披到你身上的,但因为是案发现场的东西,所以我们把它拿走取证了。”
“现在取证结束,物归原主。”
徐颂声:“不应该还给那位教堂骑士吗?”
乔希无奈道:“我们去找过教堂那边了,但是教堂说那位骑士不是本地教会的骑士,而是帝都那边的骑士,只是这次巡城活动被调派过来帮忙的,现在已经返回帝都,没办法来配合我们。”
“因为骑士本人已经不在这边了,教堂也不收我们送回去的无主之物,所以我们只好把这件外套又送回你这边。”
“毕竟是……绣着紫菀花的制服,随意丢弃也不太好。”
乔希没有明说,但是徐颂声理解了他的潜台词。
光明神教之所以是国教,除去它信徒众多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帝国圆桌会议的二十四位议员,其中有十八位是光明教的虔诚信徒。
普通平民可以随便发表对教会的意见,但他们这种公职人员一旦表露出对教会不尊敬的行为,很容易被人当做把柄举报一条龙服务。
徐颂声收下衣服,回到病房后将衣服从密封袋里取出。
是纯白色宽松的外袍,领口和衣角都绣着一丛丛盛放的紫菀。警察们取证结束后似乎有将衣服另外送去清洗,外套上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素的气味。
只有洗衣凝珠的花香味。
徐颂声两只手拎起衣服看了看,衣服对比她的个子,大得有点过头,从而显得宽松。
她按照衣服大小推测衣服主人的个子和体型,对方约莫在一米九左右。
那天她被信息素淹没,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甚至连嗅觉都只剩下那股格外呛人的酒味,自然也没有看见救出自己的‘骑士’长什么模样。
不过比起救人——
那天完全淹没徐颂声的可怕信息素,让她觉得对方可能是想把自己一起杀掉的想法更多一些。
文莱东和乔希一起走出医院。
乔希抱着自己的背包,有些沮丧:“那个女孩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们把衣服还给她有用吗?”
不同于年轻人的沮丧。
文莱东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神色平静而笃定:“有用。”
“那个教堂骑士一定认识她,并且与她关系匪浅。我们只要一直在暗处盯梢,就能顺藤摸瓜,抓到那个教堂骑士。”
那天的信息素案件,警方迟来一步。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整个便利店已经被熊熊大火吞没。教堂的神职人员正在组织附近的信徒用灭火器灭火,还专门留了一个神父向警察解释情况。
他们说发情的Alpha袭击了路过的omega少年,信息素的冲突引起了火灾,有一位无辜路过的beta被困在里面。
不过请警察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好心的教堂骑士已经将那位beta救出火场,现在正在接受教堂医生的急救治疗。
文莱东并不相信这群神棍的话,推开他们径直走向那位据说正在接受急救治疗的,只是无辜路过的beta。
他想直接接触现场的幸存者,从对话中获取更有用的信息。
火灾现场混乱,唯独那片角落安静。
白色麻布铺地,搭建起来一个简易的,接受治疗的场所——文莱东一眼望去,看见黑发少女被一名教堂骑士抱在怀里。
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因为她身上披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色外袍,也因为抱着她的教堂骑士姿态过于具有保护性。
体型差距令少女完全陷入教堂骑士的怀抱,而外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窥探,都无法绕过教堂骑士本身。
给少女检查身体的神官说了一句什么,教堂骑士点头后将昏迷的少女打横抱起——文莱东在靠近的过程中,看见那位教堂骑士脖颈上扣紧的黑色抑制环。
“请等一下!”文莱东追上去,喊住对方,“我是警察,想问一下……”
对方丝毫没有因为文莱东掏出来的证件,就停下脚步。甚至在文莱东靠近时,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抱着怀里昏迷的少女,大步朝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他脸上扣着跟随巡城的教堂骑士特有的白色面具,纯白的面具并没有预留出五官的位置,完全封死而洁白。但戴着面具的人却走路走得十分稳健,并没有丝毫视线受到阻碍的模样。
文莱东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烈酒气味。
教堂骑士用来包裹少女的白袍衣角,一丛丛紫菀花浸在暗红血迹之中。
文莱东是个omega,对信息素的敏锐度让他瞬间将这个味道,和数月前发生在别墅区的议员暴毙案件现场的信息素残留联系到了一起。
都是这种烈酒的气味。
负责治疗的神官拦住了文莱东,语气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说:“教堂骑士还要救人,如果想要做笔录的话请等会再过来吧。”
眼看四周围过来的神职人员越来越多,文莱东咬了咬牙,只好暂时放弃追上去的打算。
只是等他之后还想去找那位救人的教堂骑士时,却被告知那位教堂骑士并非本地教堂的神职骑士,而是从另外一个城市暂调过来帮忙的,现在已经离开本地教堂。
因为是跨州人员,本地警察无权调取那位教堂骑士的资料。
无法调查,无从调查,连名字和外貌都无从得知。
在文莱东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便利店信息素冲突中那位唯一活下来的幸运beta。
那个教堂骑士……似乎对她格外优待。
手里的烟即将燃到尾声,文莱东从回忆中惊醒,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对自己徒弟道:“去买点咖啡来,这几天我两轮班,盯死徐颂声。”
乔希点头,小跑出去买咖啡。
他刚走过转角,不期然撞上一个人;对方个高又站得稳,作为被撞的人是半点事没有,撞到人的乔希却被反作用力弄得往后踉跄了熟步。
不等他晕乎乎的脑子反应过来,便听见对方慌张又活力满满的声音:“哇!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有人。”
乔希连忙摆手,扶着墙站稳:“我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呃——”
抬眼看清楚对方脸的瞬间,乔希被对方那张过于优越的脸晃得愣了一下。
是种肉眼看见的瞬间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的美貌,毕竟活人哪里有机会看见天使。
只是这位‘天使’表情很生动,过于生动的表情令他更有了些许凡人的感觉。
他怀里抱着很大一束粉橙色朱丽叶塔玫瑰,但玫瑰花不及他面容动人。
“你人没事就好,那我先走啦!”少年笑眯眯看着他站稳,才放心的离开,跑走时还回头跟他挥挥手,以做道别。
乔希看着少年过于生气蓬勃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长得还真是……挺适合传教的。”
医院,病房。
徐颂声把那件外套叠好放回密封袋,人还没来得及躺回床上,就听见年轻人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过于明显,所以徐颂声很难忽略,只好回过头去。
比起那束过于巨大,完全遮住周澄午脑袋的花束,其实徐颂声还是更先看见周澄午这个人。
没办法,虽然花束很大,但是人也很大只。
抱着花束的周澄午歪着脑袋,冒出那张漂亮的脸,眼睛亮亮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诧异:“你怎么来了?”
周澄午:“我在教堂兼职来着,负责治疗的神官跟我说你受伤了,住在医院——我很担心,立刻就过来了。”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颂声叹了口气,向周澄午招手。
刚刚还站在门口踌躇的人,一看见徐颂声招手,立刻就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样,大跨步进来。
他环顾左右,想找个地方把花放下——距离病床最近的床头柜位置不大,放了那束紫菀之后就没有位置放周澄午的朱丽叶塔了。
于是少年眼巴巴的又看向了徐颂声。
徐颂声拿起那束紫菀挪到一边窗台上,指了指空出来的床头柜:“玫瑰放这里。”
第16章
徐颂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周澄午描述了一遍——当然她说的是文莱东转述的那个版本。
即使如此周澄午也听得眉头紧皱,徐颂声讲完了看见他眉头还紧紧皱着,不觉好笑。
徐颂声:“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出院。”
周澄午碎碎念:“医生检查过了吗?明天出院?这么快?这家医院行不行啊?我觉得还是换家医院……”
徐颂声:“住院费三千一天。”
周澄午的哔哔声瞬间消失了。
徐颂声的耳朵边也终于安静了。
她躺回病床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回复信息。其实也没收到多少信息,大多是柳嘉发的,少部分是学校那边发的,怕她出意外死了影响学校毕业率。
徐颂声先给兼职老板那边请假,然后回年级主任。
在她打字的这段时间里,周澄午也没吱声。他不说话的话就显得这间病房很安静。
徐颂声回复完消息,想起病房里还有第二个人,于是抬头去找周澄午的影子——
周澄午坐在病房唯一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摆在阳台边,他正皱着眉,认真的折腾阳台上那束紫菀花。
徐颂声:“你在干什么?”
周澄午扭过头来,有些别扭的问徐颂声:“这束花是谁送的?”
他竭力表现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但是又演不好,嘴巴撅着,眉眼耷拉,沮丧得像一只抢骨头失败的狗。
徐颂声挑了挑眉,回答:“教堂送的,说是希望我早日痊愈。”
周澄午一听不是特指单人赠送的花束,立刻开始往鸡蛋里挑骨头,说:“送花还用印刷字的贺卡,没诚意。贺卡当然要用手写的才有诚意!”
徐颂声听完他说的话,歪过头瞥了眼那束放在自己床头柜上的朱丽叶塔。
果然在粉橙色的花束间,看见一张手写贺卡。
徐颂声去看花束的时候,周澄午也密切关注着徐颂声。发现徐颂声看见自己写的贺卡了,他立刻坐得笔直,一种抬头挺胸格外骄傲的笔直,带着股‘我做得好吧?’这样隐晦的求夸奖的意味。
徐颂声把贺卡拿起来,贺卡上有好闻的花香气,还有股略微甜腻的气味。
两种气味混杂,令人有些难以分辨。
【安心养病,早日康复,身体健康,心情愉悦。】
徐颂声想起周澄午是信教的。
“紫菀花对教堂的人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徐颂声带点好奇的问。
周澄午:“算是光明教的代表之一吧?毕竟紫菀的别名是星星,而光明教的教义认为星星是天父的眼睛。”
“一般教堂里都会种植紫菀花,意思是天父正注视着大家。”
徐颂声有些意外,目光再度落到那束紫菀花上。她记得护士说过,这束紫菀是救了自己的教堂骑士送来的。
她正思考着事情,病房门又被敲响——徐颂声抬头,看见林淮正左手抱一束花,右手曲起敲着敞开的门。
原本坐在阳台边看那束紫菀的周澄午,一下子站了起来,单手搭着椅背,目光扫向门口面容精致的omega。
花束没我的大。
长得没我好看。
个子没我高。
身材没我好。
挑剔的视线一一掠过,得出了对方远远不及自己的结论后,周澄午身体放松的往窗台上靠了靠。
林淮:“学姐,我听柳嘉学姐说你生病住院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他语气有些忐忑,说话时还不住的用眼神去瞟徐颂声。
这幅做小伏低的姿态立刻让刚放松下去的周澄午,又把背给挺直了。
失策,这他妈是个绿茶——周澄午在心里下了结论。
徐颂声:“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来看我。不过——”
她看了眼林淮抱着的花,粉色康乃馨。
徐颂声道:“我病房里摆不下那么多花,所以就不收你的花了。”
林淮垂下头,失落低声:“噢……好,好的。学姐你没事就好,我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徐颂声:“你早点回去吧,我等会也要休息了。”
她把话说得很清楚,林淮找不到可以回旋的余地。
他眼角余光注意到站在窗户边的周澄午——准确来说,林淮早就注意到了周澄午。毕竟周澄午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哪怕他带着抑制环,信息素从头到尾不泄露半点。
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
林淮忍不住:“学姐,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周澄午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他原本想把背挺得更直一点,但是他原本就已经把背挺得很直了。
发觉自己的站姿已经非常优秀没有进步空间后,周澄午有些许遗憾,只好用故作平静但嘴角上扬完全压不住的那张漂亮脸蛋,俯视站在门口摇摇欲坠看起来要碎掉的可怜omega。
徐颂声:“不是男朋友,只是认识的弟弟。”
刚刚看起来要碎掉的林淮立刻又把自己拼好了,垂着眼睫笑笑,“噢,这样啊。”
“那我先走了,学姐你好好休息。等学姐回学校之后,我们再见面。”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丝毫没有给徐颂声回绝的机会。
现在要碎掉的可怜人换成周澄午了。
周澄午用力戳着那束紫菀,把花朵戳得七零八落,“他是谁啊?一口一个学姐的,好像和姐姐很熟一样。噢,学校见,你们还在学校里经常见面吗?”
徐颂声:“……一个学校里的学弟,他后面那句是客套话而已。”
周澄午:“来看病也不送大点的花束,真小气。”
徐颂声:“嗯?我觉得还好。”
周澄午:“抑制环没有扣到最后一格吧?满身omega的味道,在医院里也不注意点,真没公德心!”
徐颂声沉默——周澄午眼角余光瞥她,瞥一眼后又飞速的挪开。
徐颂声道:“你不用上班的吗?”
周澄午理直气壮:“我是糊咖。”
徐颂声被他气笑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因为周澄午那过于理直气壮的摆烂态度,而一下搁置下来。
她揉了揉自己额角,“糊咖也请好好工作,至少不要真的沦落到去找包养的地步——如果你真的沦落到了那种地步,我是没有钱包养你的哦。”
周澄午提出建议:“我可以用其他人包养我的钱来养姐姐。”
徐颂声:“……你的金主会被气死吧?”
周澄午:“气死了刚好再换一个。”
和徐颂声说话时,周澄午就不像面对林淮时那样如临大敌了。
原本笔直的脊背逐渐散漫下来,人往椅子上一靠又坐了下去。那束紫菀的阴影恰好倒投在周澄午胸口和肩膀,他说‘再换一个’时脸上还挂着光明到没有一丝阴霾的笑。
爽朗过头了,像那种爽朗型的漂亮疯子。
徐颂声原本只是随意看他两眼。
就像跟人说话时总要看两眼说话的人那样随意。
忽然间,她目光停驻在周澄午搭着椅背的手上。
周澄午有双漂亮的手,漂亮但并不娇气,之前在签售会上的时候,他和徐颂声十指相扣,徐颂声摸到过他掌心,不是完全娇嫩的类型。
在便利店,她被信息素泡得半昏迷时,感觉到了信息素的主人掐着自己的脸。
那人的手似乎也是比较骨节分明的类型,而且掌心也有茧子。
徐颂声向他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周澄午歪了歪头:“牵手是签售会福利喔?”
徐颂声不语,改为向他勾了勾手指。
于是周澄午飞快的改变了主意:“不过姐姐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
他飞快的把右手搭上徐颂声掌心——尽管并不明白徐颂声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高高兴兴的照做了,笑容灿烂得让人错觉他身后有一条尾巴在飞快的摇。
少年人个高,骨架也足够舒展,手掌摊开后搭在徐颂声手上,轻易的便覆盖她整个手掌。
他的掌心很热,盖住徐颂声的手后还有余地,长出来的手指搭上徐颂声手腕。
隔着一层单薄的皮肤,底下是少女青蓝色血管和平静规律的脉搏,全被周澄午指尖压住。
他手指上有一些分布不匀的茧子,但掌心只是结实,却并没有厚茧。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徐颂声感觉到了一点气氛上的微妙。
但偏偏周澄午笑容坦荡,眼眸清澈,那张过于圣洁漂亮的脸,让人无法联想任何负面情绪。
于是徐颂声只能将那点气氛上的微妙归结于Alpha自身的压迫感。
正如柳嘉曾经和徐颂声抱怨过的——Alpha是一种不管自身性格如何,只要靠近就能透出一股掌/控/欲/的讨厌生物。
周澄午:“要玩什么?黑白猜?打手心?姐姐想赢还是想输?”
他满脸跃跃欲试,看起来真的很想玩的样子。
徐颂声沉默片刻,反省了自己五秒钟。
会觉得周澄午是那个教堂骑士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被信息素泡坏了?
教堂应该不收弱智当骑士。
她反手拍到周澄午手背,回答:“是打手背——好了,我打到你了,我赢了。”
周澄午:“啊?”
徐颂声:“输的人回去上班。”
周澄午瞪大眼睛:“怎么可以这样?!”
徐颂声想了想,补充一句:“你如果出去的话,可以把窗台上那束紫菀也带走。”
刚刚还不情不愿的周澄午,立刻就变得情愿了。
他让徐颂声好好休息,自己飞快的抱起那束紫菀;不同于抱着花要送给徐颂声时的小心翼翼,周澄午拎起那束紫菀时姿态就要随意的多,直接倒着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