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道:“我过生时,九哥还派人专程送来九件金器皿,约值一二万两银子。”
他不悦道:“我倒不是非说四哥要给我送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吧。”
乌玛禄也不偏袒谁,只道:“等他来了,你亲口问他吧。”
胤禛今日和康熙见完面后,来永和宫请安,见胤祯在,便打了招呼。
胤祯不甘不愿的回了个礼。
乌玛禄恍若未见,同胤禛聊了几句,问过雍亲王府上的事,招呼两人用膳。
康熙也来凑了个热闹,见桌上一半是胤祯爱吃的,一半是胤禛爱吃的,免不了沉着脸看乌玛禄。
乌玛禄也不怕,甚至颇为理直气壮道:“皇上早说要来,我定叫小厨房多做两道皇上爱吃的。”
康熙当做没听见,和几人用膳。
有康熙在,胤祯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
等康熙待了会儿离开后,胤祯便非要挨着乌玛禄坐,赖赖唧唧的和乌玛禄哭诉:“你瞧瞧四哥,成天尽这样,跟咱们吃饭也不露个笑脸,也不知他到底有多不愿和咱们见面。”
乌玛禄笑着拍了拍:“你好好的。”
她同胤禛笑道:“十四因着他出去,你都不给他送些东西去,不高兴的念叨了一天。”
胤祯酸溜溜道:“要是十三去的话,他指不定得紧张成什么样。”
胤禛看着这一幕,心中多少有些酸涩。
自孝懿皇后故去后,他便没了娘。
额娘只是十四的额娘,从不会这样亲昵的和他说话,更不会在言谈间向着他。
他几乎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他却还强撑着,解释道:“十四弟在外行军打仗,手握军权,更是要谨言慎行,不能有任何错漏。免得引起猜忌,或是朝臣上本。”
胤祯冷笑道:“额娘,你瞧,事到如今,他还有那么多话说。”
乌玛禄又拍了他一下:“行了,你这别一天不知好歹。你四哥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你这么大个人了,为人处事还是需要向你四哥学习。”
胤祯不依道:“额娘只喜欢四哥,什么都向着四哥,不喜欢我。我不依。”
“我不依。”他闹腾着。
乌玛禄看着这混小子,无奈的笑着:“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孩子都成亲了,怎么还抱着额娘撒娇呢?行了行了,回去吧,你福晋还等着你呢。”
她打发胤祯和胤禛离开。
胤祯出了宫门,冷哼一声,上了来接他的胤禟派来的马车。
胤禛看着马车驶远,无奈的摇头,上了自家马车。
雍亲王府,胤祥正坐在大厅等他,见他回来,杵着拐上前迎他:“四哥。”
胤禛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四哥,就来了。”
胤禛拉着他坐下,怪道:“你要想我了,派人来传个话就是。哪怕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去见你。”
胤祥被他扶坐下,笑着看向他四哥:“你既是这样想的,难不成我就不能这样想?你下刀子都要来见我,我腿好些了,怎的就不能来见你了。”
胤禛大笑道:“你啊。”
他从宫里出来时,带的那点郁气全都没有了。
他挥手,让下面人上茶水点心。
胤祥来时,乌拉那拉静姝已经让下面人上了茶水点心。
胤禛这会儿觉得还不够,让他们再上些。
他的十三弟是宇宙第一好。
可不能委屈他。
两人聊着天,又转到书房叙话。
胤祥问道:“五哥和七哥呢?你们最近没有走动?”
胤禛点头:“他们怕引起皇父猜疑,已经好些日子不在外面走动了。”
胤祥笑道:“这会儿我得庆幸我没有爵位在身。哪怕跟四哥来往过密,旁人也不会想到什么。”
他这句无心之语,反倒让胤禛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当初皇父不封十三爵位还有这层用意。
胤祥笑道:“不过近来跟弟弟们相约,倒觉得他们也有几分意思。”
他低声道:“我看十二哥,十六弟,十七弟,有些想投入四哥你名下。”
胤禛带着他到书房商谈,这才轻声道:“我知道……但皇父不喜欢结党营私。”
胤禛提醒他:“你和他们相聚,可以说是弟弟们相亲相爱。但我万万不能掺合其中……最多也只能借着你的面,和他们相聚几次。”
胤禛这么一说,胤祥便明白了。
胤祥失笑道:“若是有一日,是四哥你登上那个位置,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四哥这样谨慎稳重妥帖。
这样的人都不成功,那么,还能够有谁成功?
胤禛淡淡道:“无非多思多想多看。”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额娘对他,没有对十四好。
但随着他经历得越多,他越明白,额娘对他的教导,足以让他受用终生。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遗留着他身边的人的痕迹。
这便是民间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能够真正逃脱身边人桎梏者,终究寥寥。
额娘并非普通女子,不止关心他的衣食冷暖,也引领着他的思想。
额娘已经尽力。
所以,即便额娘待他,没有待十四那么亲昵,他也不能强求。
胤禛混不在意的想着,看向胤祥:“弟弟们最近如何。”
“也就聊些诗词歌赋,和玩儿宝。”胤祥笑道,“我和他们,勿商国是。”
“那也好。”胤禛笑道,“我就怕忙起来顾不上你,如今你也有了打发时间的,我为你高兴。”
胤祥笑笑,和着胤禛说话。
某地,一处知府被匪盗所杀。
那知府还算有几分清廉,在当地百姓口中,还算是个青天大老爷。
百姓们聚集,说着闲话。
“这天下这么多贪官不杀,怎么就杀他呢!”
第194章 (与原网章节一致)
他叹息着:“老四啊,我这一生做了不少错事。是我……对不起你大哥和你二哥。”
“你大封的时候,把弘皙封为亲王吧……”他混浊的眼中流出泪水,“若不被圈禁,你二哥也会是亲王啊……”
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他没有法子。
只能让弘皙代父受荣宠了。
弘皙是老二的孩子,他成了亲王,老二的日子也会好过的。
胤禛连忙点头。
康熙叮咛道:“你要善待你二哥和你大哥啊。”
“是。”
康熙又道:“后宫中有子的嫔妃,就让她们出宫随着自己的孩子住吧。她们在这个后宫中困了一生……委屈她们了……”
“是。”
康熙又叮嘱胤禛:“我将隆科多留给你了。他乃你孝懿皇额娘之弟,你要将他视作你的亲舅相待。”
他叹息着:“这是整个佟家,唯一能帮你的,你要重用啊。”
胤禛连忙应下。
康熙又忍不住叮嘱道:“你要待你的兄弟们好啊。这天下,还得他们帮你守。”
同样的话他也告诉过胤礽,只可惜,胤礽福薄。
他如今又讲给了老四,希望老四能够听进去。
他快要死了。
死后,他也管不得这些。
可他还是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们尽一份力。
随后,他摆手,又叫进众皇子一一叮嘱,叫他们务必要尽心竭力辅佐胤禛亲政,万不可兄弟相残。
他说:“老四向来重情重义,必然不会薄待你们,你们也要好好的为他做事,不要辜负了他的情谊。”
众人不敢忤逆,纷纷称是。
康熙取出遗诏,交给隆科多。
康熙又看向隆科多:“我最喜欢的便是你知时务。你要记得十年前,我对你说的话。”
隆科多慌忙下拜:“是,是,奴才都记得。”
那是康熙五十年,隆科多出任步军统领后,康熙通过朱批告诫他:“你只须行为端正,勤谨为之。此任得到好名声难,得坏名声易。兄弟子侄及家人之言,断不可取。这些人初次靠办一两件好事,换取你的信任,之后必定对你欺诈哄骗。先前的步军统领费扬古、凯音步、托合齐等,都曾为此所累,玷辱声名。须时刻防范。慎之!勉之!”
佟府众人因举荐胤禩为储君一事,被康熙多有冷落,隆科多因与那些人划开距离,方才受了这些年重用。
隆科多如何不明白,这是康熙在敲打自己。
隆科多忙道自己不敢有异心。
康熙不再说话。
屋里安静不已,太医随侧。
胤禛进屋问道:“皇父,您还好吗?想要吃些什么?”
康熙拒绝:“不想吃,你下去吧。”
康熙愣愣的看着床帏,发呆。
无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
胤禛退了下去。
随后,富察.马齐也应命而来。
康熙对马齐又重提了旧事:“胤禛最贤能,我死后立为嗣皇。”
“胤礽和胤禔,素来品性行为不端,依照之前,继续拘囚终生,不可短了他们衣食。胤礽的儿子弘昼,我很喜爱,待我去后,要把他封为亲王。若胤禛不封,你就上折子。”
富察.马齐连连点头应允。
康熙叹息道:“你我君臣一场,此乃我遗愿,还望你听进去。”
马齐忙道:“奴才不敢有所违背。”
马齐退了出去,和众人一起在偏殿厢房候着。
若无变故,太医是不会传报的。
众人皆在静等。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都有些焦急。
在座年纪大的,只有胤祉与胤禛两人。
胤祉死活不肯去。
他可不愿意在这个关头触皇父霉头。
胤佑看着胤禛道:“四哥,你要不去问问情况,不管皇父要什么,或是换太医,总得说一声才是。”
十二贝子胤祹和十三阿哥胤祥也道:“七哥说得在理,无论如何,问一声才是。”
以胤禩为首的诸阿哥也道:“四哥去问问吧。”
胤祉阴阳怪气道:“皇父既已把皇位给了你,四弟你去一趟又能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胤禛不得不去,他问安道:“皇父,你还好吗?”
“我很好。”
胤禛退下,众人继续坐等。
过得许久,日暮西垂,胤禛受众人所托,再次问道:“皇父,你还好吗?”
“我还好。”
众人继续静等。
不多时,屋中传来声音:“皇上薨逝。”
是日,康熙病逝于畅春园。
隆科多当即宣读了诏书:“……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他最后的遗命便是:“……嫡长孙弘皙得康熙帝特别钟爱,预备封为和硕亲王爵。”
无人忤逆。
当夜,胤禟写信,差人给驻扎甘州的胤祯报信。
第二日。
十一月十四日,胤禛晋封了四位总理事务大臣。
十三阿哥胤祥为其一,因其无爵,同日晋升为和硕怡亲王。
余下三人为胤禩、富察.马齐、隆科多。
同日,胤禛晋封延信为贝子,命延信驰驿赴甘州,掌抚远大将军印信,并下了一道密谕给他:“你抵达后,将大将军王所有奏折、所有朱批谕旨及伊之家信全部收缴封固后奏送。如果将军要亲自带来,你从速开列缘由,在伊家信带至京城前密奏。你若手软疏怠,检阅奏文后,并不全部交来,朕就生你的气了!若在路上遇见大将军,勿将此谕稍有泄露。”
同日,胤禛谕礼部,言说要将弘晳封为多罗郡王。
虽有悖于康熙遗命,然则胤禛另有打算。
他知皇父终不能忘,为大清江山,置二哥胤礽于那般境地,直至临终,亦耿耿于怀。
他定要弥补皇父的憾事。
随后,雍正二年十二月,允礽病危,雍正开始安排允礽后事,并令弘晳克尽子道。
于同月十四日,允礽病故后,追封其为和硕理亲王,谥号曰:密。
六年后,于雍正八年五月,雍正下令理郡王弘晳晋升继承其生父允礽和硕理亲王之位子,成为同辈中王爵最高者。
他复了二哥的亲王位,也满足了皇父命弘皙为亲王的遗诏。
这都是后话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雍正命人将镶蓝旗包衣佐领内,太后之亲族及阿萨纳佐领内太后之亲族,合编一佐领,以一等公散秩大臣,其舅伯起管理。
此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乌雅家本为正黄旗包衣,早在康熙年间就抬旗。
如今抬的是以乌玛禄为准,上下四代内的乌雅家的亲族,如叔伯兄弟及其夫妻子女等亲眷。
十一月二十日,胤禛正式登基。
即位便颁立诏书于天下。
诏曰:“朕皇考大行皇帝德妃之子,昔皇二子弱龄建立,深为圣慈钟爱,寝处时依恩勤倍笃,不幸中年神志昏愦病类风狂,皇考念宗社重任付托为艰,不得已再行废斥,待至十有余年,沈疾如故,痊可无期,是以皇考升遐之日,诏朕缵承大统,朕之子侄甚多,惟思一体相关敦睦罔替,共享升平之福,永图磐石之安……”
同时,奉其生母德妃为圣母皇太后,拟上徽号曰仁寿皇太后。
不久,定下年号为雍正。
同月,西征战事尚在谈判议和,胤祯得知自己皇父病逝,当即由西北前线暂返京师。
胤禟闻言,耗费大量钱财,将胤祯的花园修葺一新。
等雍正暂且可以得出两分空闲后,见了乌玛禄一面。
乌玛禄在屋里烤火,正和万琉哈柳烟说话,看他来了,万琉哈柳烟先行告退。
乌玛禄招呼他坐下。
“忙完了?”
“暂时忙完了。”
“你不好好歇息,怎么来我这儿了。”乌玛禄叹道,“这些日子你没睡好,眼睛都青了一圈。”
雍正道:“虽为皇额娘上了尊号,但后宫的事,还未处理,所以来扰皇额娘了。”
乌玛禄微微摇头:“有静姝在,哪儿用你担忧了。”
“还是得问过皇额娘才是。”
乌玛禄闻言,叹息道:“你皇父最终还是定了我的孩子继承大统……我却并不想要……”
她叹息着,落下泪来。
雍正伸手接过:“让皇额娘落泪,是儿子之过。”
“非你之过,只我在为你哭。你这双手会沾满血腥,会杀得人头滚滚。你会众叛亲离,父子离心,兄弟阋墙,孤家寡人。”她仿佛只是将她看见的有关他的结局说出。
她早已不再为自己而哭,而是为怜悯苍生而哭。
他虽是她儿,又何尝不是苍生。
她心怜他。
她在泪中笑着:“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儿,而是这天地借我肚中生出来的帝王。”
她看着他:“十四才是我的儿。所以,他可以只凭着性子,你却不能。”
乌玛禄悲伤的看着他:“以后你要谨言慎行,凡事三思,不能喜怒随心。”
她隔着紫禁城,仿佛看了出去,看见了整个天下:“你为苍生计,怎能随你心意,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她招他半跪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垂首看他:“我的儿……”
潸然泪下。
她的儿子,她没有亲手养过一天,就已经这么大了。
她松开他:“我的儿,你只需记住,我不要乌雅家如何尊崇,也不要你为了同胞之谊而退让。我要你为在无数选择里,都坚定的选择天下苍生。”
她能为他做的,也就这样了。
她无法成为他的助力,至少不要成为他的阻碍。
“是。”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已经老了,颊上已经有了皱纹。
这是她最后一次摸他。
以后,再来的,不是她的儿子胤禛,而是这天下之主雍正。
“你要好好的,纵然做了皇帝,也不要轻佻骄纵,还是要为百姓做些实事。”她叮嘱着。
雍正道:“自然的。”
乌玛禄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都这个年纪了,我就更老了……也许……我也快死了。”
她半开玩笑道:“要是走早些,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见到故人。”
雍正急急叫了一声:“儿子才失去皇父,皇额娘便要说这样的话吗!”
“我不说了,不说了。”
乌玛禄拉起雍正:“坐着吧,怎么就要你一直跪着了。”
雍正坐下,又和乌玛禄说起,后宫皇考诸嫔妃受封一事。
乌玛禄点头:“按例就是。”
乌玛禄想了想,又补充道:“贵妃乃你孝懿皇额娘的亲妹妹。你孝懿皇额娘抚养你十数载,只她故去的早,不如将这恩典给你贵妃母吧。”
雍正略微沉思后,点头同意。
乌玛禄又道:“这些年里,是你万妈妈陪我,我想着,要不也给她晋一晋。”
雍正多在永和宫走动,也多次见过万琉哈柳烟,闻言自然称好。
两母子无话可说。
乌玛禄想要打发雍正下去休息了。
雍正想了想,问道:“我听说您不愿意为皇太后,是儿子惹您生气了吗?”
乌玛禄略微犹豫后,还是坦诚相告:“我本就不愿意做劳什子德妃。只不过,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
乌玛禄道:“若非要给你留体面,我早就要你将有关我的一切事尽皆隐去。”
她半点儿也不想在这世上留下丝毫踪迹。
雍正突然忆起康熙临终前托付,暗自为二人的相处而心惊,他的皇父与皇额娘真是旗鼓相当,将对方琢磨得清楚。
雍正口中道:“这如何使得!”
乌玛禄叹息道:“是啊,这如何使得。”
“所以,我说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她沉默下来了。
雍正静默无语。
半晌后,他道:“皇额娘打算几时搬去慈宁宫。”
“你这就撵我了?”
雍正忙道不敢。
乌玛禄拒绝了:“你皇父临终前,让有孩子的妃嫔,都跟着孩子去住。可没有孩子的一大堆。到时候,我得跟她们住一起。还不如就留在永和宫。”
“我这些年久在永和宫,认识的也不过这么几位。”
她平静道:“年纪大了,不想再重新和谁相处。”
话说得多了,她忍不住猛烈的咳嗽着,好半晌才停下来。
乌玛禄倚在榻上,带了些疲惫:“我如今这身体,谁知道还有几日好活呢。老四啊,你让额娘临走前,过些舒心日子好不好。”
她这样说,雍正哪儿还能说出半个不字。
他泣涕道:“让皇额娘如此,是儿子的过。儿子以后再也不提了。”
乌玛禄神情柔和的看着他:“你我母子之间,不必如此。”
她吩咐他道:“你平日里,那般忙,能多歇一会儿,便歇一会儿。后宫诸事,都交给静姝吧。我这辈子都没管过琐事,临了了,也不想操这个心。”
“是。”雍正应下了。
乌玛禄招呼他:“你哪日带着静姝过来,一块儿用个晚膳。”
“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乌玛禄留他用了点儿点心,才让他离开继续忙政事去。
她坐在屋里,久久愣神,末了,让尹双儿把她这些年的东西尽皆搬来。
太监们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放在了屋里。
等众人离开了。
乌玛禄打开箱子,将匣子里,她这些年写的字儿,画的画,一张一张丢尽铜盆里,看着这些纸张,被火星一点一点吞噬。
她烧掉了她留下的痕迹,也烧掉了所有过往。
这样也好。
她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干净净的去,手上从未沾染血污。
她还是她。
那些金银珠宝,不是被她分给下面人,就是被送去给这永和宫的诸位后妃。剩下的,尽数留给静姝他们。
她将康熙曾经赏给她的,诸如风铃或是瓷娃娃,尽皆收了起来,放在荷包中,让尹双儿放在了康熙的棺柩中。
谁的便归谁。
她从不贪图这些。
她从未轻贱过康熙的情谊,她只是将康熙的情谊还给他自己。
待一切清理完,她也倦了,上床休息,留下一室灰烬。
尹双儿捏着乌玛禄给的赏钱,找到自己妹妹,尽数给了她。
尹喜儿奇道:“姐姐你不要吗?”
尹双儿笑着摇头:“我用不着这些。”
她早就想过。
若是主子去了,她便跟着去。
尹喜儿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收下,道:“我给你收着,你想要了,再来找我。”
尹双儿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宜妃为康熙病逝而极为哀痛,因此大病一场,如今尚在病中,身子虚弱,便坐由四人抬的软轿,到康熙灵前致祭。
她走得急,走在了已成为皇太后的乌玛禄前面。
乌玛禄并无反应,也不觉有什么,由尹双儿扶着,慢悠悠的前去。
尹双儿为乌玛禄委屈,正要说话,乌玛禄压了压尹双儿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尹双儿见状,沉默下来。
宜妃见到雍正时,态度仍然倨傲。
雍正心中不悦至极。
他初登帝位,便逢此羞辱。他若不小惩大诫,以后,他的政令还有人听从吗?
他素来胸有城府,又久在官场经历。
知道他若在康熙灵前,与宜妃争执,不仅丢了为帝的体面,也会让人扣上不孝的罪名。
他沉默着,不发一言,不与宜妃计较,姑且容忍。
未过几日,十二月甲寅日,雍正命人逮捕侍奉宜妃的翊坤宫首领张起用等十二人。
雍正指责张起用买卖生利甚多,恐怕他是受宜妃的指示而做的。
雍正令内务府大臣把这件事查明。
宜妃冷笑着砸碎茶杯:“他跟他额娘一样,面上做得比谁都好,尽说些好听的话。找些借口,弄的像是谁都对不起他们似的,可笑得很。”
她骂道:“不过是因我抢了他额娘的路罢了。”
荣妃转动佛珠,慢条斯理道:“她如今是太后了。”
宜妃才不怕这些:“我才不管这些。他只管寻我的错处,有本事就弄死我,我倒要看他敢不敢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宜妃骂道:“真是恶心透了。”
惠妃倒少有的没开口。
宜妃看向惠妃,惠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宜妃哼道:“但凡出得宫去,他别想我再见他。”
余下两人闻言只是沉默。
宜妃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荣妃开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惠妃也劝她:“你还是先养好身体,不要气坏了身子。”
这事儿虽未商量。
然而,自她们出宫,由自己儿子赡养后。
宜妃郭络罗氏,荣妃马佳氏,惠妃乌拉那拉氏,成妃戴佳氏,定妃万琉哈氏五妃果不曾进宫请安。
这都是后话了。
宜妃身边首领大太监被查没多久。
内务府便查出张起用的确私下在做买卖,同他人有所勾结。
张起用身为宜妃的首领太监,自然和宜妃亲眷身边的太监来往甚密,连带的,都被查了出来。
此案中,宜妃姐姐所生的和硕恪靖公主的太监王士凤、王明分别被发往土儿番耕种,齐齐哈尔做了披甲人的奴才。
九贝子允禟的太监李尽忠被发往云南极边当苦差。
雍正向来是看不得这些事的。
从前康熙在位,他不能管。
如今是他在位,他自然要管。他不仅管,还要按着自己性子管。
他性子随乌玛禄,颇为孤介,容不得脏污,非得将这些整治个干净才是。
他降谕道,如果这些奴才不肯被发落到边彊之地,允其自尽。
护送人员要报明他们自尽的地方,随行官员验看后烧毁尸体。
要么认罚,要么死。
他容不得玩笑,也容不得回旋。
他要的是,该是怎样就怎样,非黑即白,非净即浊。
他就是要下面人怕他,他们才不会欺上瞒下,官官相护。
其内肃权贵,不避亲疏。外立纲常,赫如烈日。
随后,他颁布法令,自上而下的追查那些贪污腐败之人。
昔年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侍奉康熙时,自也是少不得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私下售卖传递与康熙有关的消息。
自也被人检举了出来。
雍正遣人去查。
十二月初七日,延信与赶往京城的允祯在陕西榆林附近相遇。
允祯认得他,拦住他,询问京中事情。
遵照雍正旨意,延信未向允祯提及此密谕。
延信道:“奴才是皇上派来叫大将军王回去的,如今路上遇到了大将军王了,真是再好不过。”
“皇上,是四哥?”
延信点头:“自然是。”
允祯下意识微微皱眉。
延信忙道:“大将军王,皇上是派奴才来暂替大将军王职务的,好让大将军王回京奔丧,还请大将军王将印信交来。”
允祯并未起疑,军中认印不认人。
他走了之后,军中的确需要有个人替他暂掌军中事务。
若没有雍正的命令和延信的接替,他私下离开军中,便已是临阵脱逃,按军规,免不得受罚。
延信的到来,让他回京便得有了名义,便不算私下离开。
他虽未想那么多,但源于对自己四哥的信任,还是把印信交给了延信。
延信将印信收好,行礼道:“还请大将军王速速回京吧。”
允祯回了个礼,骑马快速回京了。
十二月十一日,大封。
雍正正式封弘晳为多罗理郡王。
加封八贝勒允禩为和硕廉亲王。
十二贝子允裪被册为多罗履郡王。
因,为尊者讳,所有兄弟皆需避讳,诸同辈男子,胤字皆需改为允字。
同日,雍正谕总理事务王大臣等:朕奉皇太后懿旨。孝懿皇后曾抚育尔躬。贵妃系孝懿皇后亲妹。应将贵妃封为皇贵妃。又和妃奉事先帝。最为谨慎。应将和妃封为贵妃。朕惟皇太后圣心至仁至厚。此旨实为允当。尔等会同礼部查例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