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坦荡的看着他,问心无愧。
比起那时的互相仰慕,在决定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琉璃就已经想明白了。
李太医是很好的人,她是因为喜欢他的品行,所以才愿接受他。
她曾扪心自问,若她是男子,她也愿意和李太医以朋友相交。
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论是当时的她和李太医,或者是世人眼中,男子与女子之间,似乎只能存在于男女之情,而不能有朋友之谊。
琉璃率先开口,坦然道:“若我身为男子,纵然我们交恶,老死不相往来。我送你这份礼物,你也不会纠结至此。”
李太医沉默良久,微微笑了起来:“当年我最爱你的通透坦诚,如今也是。若你是男子,我们自会是很好的知己朋友。”
琉璃将长命锁收回,行礼道:“我知晓了,是我唐突。”
她笑着,毫无阴霾。
活到她这个岁数,许多事情,越发通透了。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脊背笔直,一如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般自尊自重。
他或许是应当接的。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他有了妻子,他的妻子很好很好。夏扇蒲扇冬添衣,为他打点家中琐事,为他生儿育女。
到底是齐眉举案。
管他什么意不意难平。
他不肯让自己的妻子有一丝担忧。
他看着她远去,向她行了个礼。
命运的红线,一旦断了,就再也系不上。
他和她错过了,于是今生缘已断,也约不了来世。
他在自己妻子诞下麟儿大出血时,便已经拉着妻子的手,发誓要好好待她,要今生来世,永为夫妻,永远好好待她。
他又拜了拜,转身带着恩粮生离开了。
恩粮生打量着他。
他敲了敲他头:“但凡功课有这一半用心,也不至于排倒数。”
恩粮生嘿嘿摸着头,跟着他走了。
得了李太医的应答,琉璃自是如实相告。
乌玛禄沉默了会儿,同琉璃亲去了厢房。
宋意被绑在床上,堵住了嘴。
李舒行礼。
乌玛禄打量了她一会儿,让她出去了。
李舒出得门,候在檐下,垂目不语,只盯着脚尖。
乌玛禄坐下,微微扬起下巴,琉璃将堵着宋意口的帕子扯出。
宋意自她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她,这会儿叫道:“你定是德妃了。”
琉璃给了她不轻不重的一个嘴巴。
宫里向来是不打宫女耳光的,可宋意此举,属实过了。
宋意茫然不知自己错在哪儿,眼圈哄了一片,哭咧咧的骂道:“我不过是说句话,你……”
她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耳光。
琉璃默然不语,只压着她。
乌玛禄清淡道:“你犯了失仪与大不敬,没去慎刑司走一遭已是宽容。”
宋意不晓得慎刑司是什么,只仇恨的看着她。
琉璃都懒得教训她,只站在乌玛禄身旁,随侍左右。
李舒在门外敲了敲门。
琉璃过去,又过来:“小主子说一会儿要来。”
乌玛禄微微颔首,她看着琉璃:“你先出去。”
琉璃担忧的看着宋意:“可她是个疯子。”
乌玛禄知道她担心自己,思来想去,便也留得琉璃留下。
乌玛禄看向宋意:“我来瞧瞧你,你若染了什么疯病,便得上报内务府,返还本家。”
宋意闻言急了:“你才染了疯病。”
琉璃看向乌玛禄,有些无奈。
在她看来,这宋意倒疯不疯的。
说她疯吧,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说她没疯吧,她说的每句话,哪有一个是人能说出口的。
宋意还在道:“你们这些封建社会的女子哪儿懂得什么是自由平等,只会雌竞和满脑子男人。”
琉璃没听懂。
就……每个字她都能听明白,但是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封建?什么是雌竞?
乌玛禄慢悠悠道:“你既瞧不上我们,何须心心念念的去御花园偶遇皇上。”
琉璃便听着这疯女子说什么“来都来了,自然要看看康熙”,什么“青楼”,“穿越”,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但素来没有人敢直呼皇上,琉璃惊慌的看向乌玛禄。
乌玛禄打量着宋意,慢慢摇头。
愚蠢张狂又傲慢。
她连多说几句都懒得。
她面无表情道:“把她拖下去杖毙。”
琉璃微微一愣,很快出门让小太监把她拖出去。
乌玛禄等屋里没人了,才对琉璃道:“吓吓她,等她挨个两板子,关厢房去。”
乌玛禄算算时间,这会儿过了晚膳。
她道:“饿到明日晚膳,再让舒姐儿去喂她。”
“是。”琉璃急忙赶去,生怕去晚了,宋意真被打死了。
李舒在门外,见乌玛禄起身,忙上前扶着乌玛禄回屋。
乌玛禄坐下,招呼她:“琉璃要忙一会儿,你去小厨房催一催。”
“是。”
胤禛提前打了招呼,是同胤禩还有静姝一块儿来的。
静姝入宫有些时候了,不像当初那般拘谨。
李舒端上茶水点心。
胤禛将托盘往静姝身边放了放,静姝微微笑着,小口吃着糕点。
胤禩道:“德妈妈,我听宫人讲,你这有个宫女被附身了,要不要请喇嘛来念一念。”
乌玛禄闻言笑道:“她只是磕到了头,养两日就好了。”
胤禩这才放心。
乌玛禄同他道:“你额娘近来好不好。”
“好。”胤禩笑道,“她惦记着德妈妈,说过些日子送些她抄的经本来。”
“那替我谢谢她。”
长生知晓自己哥哥来了,便牵着胤禵径直进来。
长生见静姝也在,松开胤禵,邀着静姝一块儿玩儿。
静姝性子内敛,见状看向乌玛禄,乌玛禄微微点头,她这才去。
胤禩下去接住胤禵,胤禵抱着他大腿不松手。
乌玛禄笑道:“你们去玩儿吧。”
几人下去。
胤禛独自留着,同乌玛禄说事:“老八问过老九老十要不要来,他们都不来。”
“不来便不来。”乌玛禄宽和道。
胤禛奇道:“额娘不会不高兴?”
“事事计较,哪儿还有个头。”乌玛禄不以为然道。
胤禛便不再说这事儿,而是道:“儿子这几日看了些《黄帝内经》,倒好奇真有活四万八千岁的真人么?”
乌玛禄并不一口否决,只道是:“许是上古时候的事了。”
她也拐着弯儿的劝他:“不过这样的人,自夏商周三代以后便不曾听闻了。”
虽是这般说,胤禛倒有别的想法:“要真有这样的人就好了,到时候按照丹方炼出来。岂不是就可以叫皇父和额娘百岁无忧。”
胤禛一片孝心,乌玛禄也不好拒绝,只道是:“你有心了。”
作为母亲,她还是忍不得要劝他:“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此事有则有,无则无,断不可过度执迷。”
胤禛行礼道:“儿子知道。”
乌玛禄颔首:“没事你就陪他们玩儿去吧。”
“是。”胤禛行礼离开。
乌玛禄等他走后,才咳了几声。
她的身体大差不差的,只是落了病根,免不得咳嗽。
李舒静静的看着,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拍一拍。
乌玛禄咳完后,喝了口茶水,看向李舒:“我把你许给老四做侍妾如何。”
李舒跪下,不发一言。
乌玛禄叹道:“老四每次来,都见你一直盯着他,以为你喜欢,想要成全你。”
李舒张口欲辩,却还是道:“多谢主子恩典。”
乌玛禄道:“只是嘴上说说,你要不喜欢,那就算了,不必为难。”
李舒摇头:“奴才家境贫寒,全靠爹四处奔走做商,才得以维持生计。能够入选宫中,为小主子侍妾,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她并未说谎,这些都是内务府册子上有所记载的。
比起要照顾年幼弟妹,冬日涤衣手上生冻疮,她入宫后只需做些轻巧事。还有银子能够寄回去。帮忙赡养父母弟妹,已经很好了。
正如她所说,她这样的人家能够成为皇子的侍妾,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她还能够强求什么呢?
难道要她等到三十岁出宫,孤苦无依,又或者是嫁给没人要的老光棍?
她也曾在日日夜夜中想过。
可她不甘心。
如果没有入宫,她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小门小户嫁了,一辈子也就那样。
可入了宫,等到后面才能够放出去,她所能得到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这样。
不论怎么想,她都不甘心。
比起一辈子不嫁,留在宫中……她自问为人粗笨,无法在这步步惊心的宫中活下去。
她磕头谢恩。
她这样急切的把事定下来,倒让乌玛禄愣了神。
她开口:“你先下去照顾他们。”
“是。”李舒退下。
日已西沉,她坐在那里,日影斑驳。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成了这紫禁城中千篇一律的后妃。
她沉默的坐着。
屋外喧闹起来。
好半晌才安静下去。
琉璃进来来报:“奴才一时不察,忘了堵住她的嘴,让她冲撞了小主子……”
乌玛禄揉了揉眉心,打断道:“她又说了什么……”
琉璃讷讷着,不敢说。
乌玛禄平静道:“她之前那样荒唐的话都说出来了,现在还在乎这一两句吗。”
琉璃最终还是学着宋意道:“她冲小主子叫“你就是雍正!你娘不爱你,我来爱你。你娘对你不好,我来做你娘,我来对你好。”
说完后,琉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乌玛禄。
乌玛禄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可能的确是老了,只觉这样的话,滑稽可笑。
什么样的人听几句流言,才会未知全貌,便敢置评。
乌玛禄笑了会儿,开口道:“把她关好。”
“是。”
乌玛禄道:“你让喜姐去磨磨她的性子,可以带她去慎刑司又或是冷宫瞧瞧。”
琉璃叹道:“主子心善。”
她道:“她今日说的那些疯话,哪一句不会要了她的命?至不济也得撵出宫去。”
乌玛禄微微摇头叹息:“就当可怜她,能救还是救。她家境不好,撵出宫去,她爹娘不是把她栓起来,就是把她卖嫁出去。”
乌玛禄劝她:“在宫里,好歹还能看看这疯病能不能治。”
琉璃点头:“所以奴才说主子心善。”
夜里,康熙留宿,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和她闲谈:“你宫里有个疯了的宫女闹出挺大阵仗。”
他说:“太后说,可能是被附身了,得叫个喇嘛来驱邪。”
乌玛禄笑道:“老八也说过这话。”
说到老八,康熙评价道:“这孩子心细,是个贴心人。”
“奴才也觉得。”乌玛禄又把话说回来了,“要能让太后放心,叫个喇嘛来也无妨。”
“行,明日我叫喇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宋意的事儿,完全交给喜姐和那喇嘛了。
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
出了正月,喜姐来报,宋意疯病好了许多。
乌玛禄这才去看宋意,宋意胆怯谨慎了许多,看着乌玛禄的目光里流露出恐惧。
行事上,倒没什么出格的了,规矩得很。
喇嘛行礼:“不负所托。”
乌玛禄点头:“辛苦了。”
琉璃送上了一些银物后,送喇嘛离开。
乌玛禄坐下,宋意站着。
乌玛禄看着眼前木桌,问她:“你恨我吗?”
宋意摇头,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忙道:“奴才不恨主子,喜姐姑姑同奴才讲清了很多事。奴才这才知晓主子是天大的好人。若不是主子,奴才恐怕会去慎刑司。”
说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喜姐姑姑带着她去慎刑司走了一趟,她看见了那些因为犯了错而受刑罚的宫人们。
夹棍都是常态,有些指甲都被拔光了,更有些皮开肉绽的。
而那些被康熙冷落的嫔妃,更是一个个的足不出户,被关在屋里,人都有些痴傻,两眼发愣。
喜姐姑姑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她:“都是因争宠而被禁足的。”
她不寒而栗。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并不是什么小说里的主角,只是一个普通人。
会死会受伤,会不一定死在哪儿的普通人。
“嗯。”乌玛禄起身,摸了摸她的鬓发,“你说,你喜欢老四。”
宋意瘫软在地,忙磕头道歉:“不曾不曾,那是奴才胡说的。奴才得了疯病,说的话哪儿能当真。”
乌玛禄弯腰看着她:“你能一辈子待他好么。”
宋意怔住。
乌玛禄坐下看着她:“他如今的嫡福晋,秉性纯良,并无过错,家世颇优。不会无故休弃。”
她摊开了告诉她:“说实话,我很喜欢静姝那孩子。”
她告诉她:“静姝就是老四的嫡福晋。”
“你的家世,入他府中也只是侍妾,是他的格格。”
“他今生今世,绝不可能与你一生一代一双人。”她平静道,“所以,你还是要爱他,要待他好吗?”
“不不不,奴才不敢。”宋意连连拒绝。
乌玛禄定定的看着她。
乌玛禄转了话:“听你之前说的,你原不是这里的人。”
宋意不敢说话。
乌玛禄道:“说来听听吧。”
琉璃劝她:“不过是些疯话。”
乌玛禄笑道:“在宫中待着,也是无趣,听些有趣的疯话也未尝不可。”
琉璃不再劝了。
宋意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乌玛禄道:“你说,你在的年代,女子也可抛头露面走在街上。”
宋意点头:“我们那时,女子也可以读书,又有学校,就是你们现在的私塾。”
琉璃颇为惊讶。
宋意道:“在学校……嗯,在私塾里,奴才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也会互相借话本。”
宋意说:“奴才成绩不好不坏的,我爸妈……爹娘只说我不要和学校的小子早恋,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乌玛禄点头:“你们那时有大清吗。”
“书本上看过。”宋意道。
她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被喜姐好好教导过之后,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所以她闭嘴。
琉璃暗自诧异。
乌玛禄倒也觉得是,否则宋意不会认出老四。
她想了想,又问宋意:“你们那个时候,有什么有趣新奇的事吗。”
“奴才听说,星舰将会在两年后投入使用。”宋意解释道,“星舰就是可以在宇宙里飞的船。比一般的飞船还要大。”
乌玛禄愣了神。
宋意和她不是一个年代。
她在的年代,太空站都寥寥无几,又怎么会有星舰。
她柔和的看着她:“你在那里,多大了。”
“十六岁。”
乌玛禄看着她,微微叹息:“还是个孩子啊。”
她不再问什么,起身道:“这些日子你好好想想吧,若是你愿意为老四的侍妾,我替你说和。你若是不愿,也可留在宫中。或是我将你送出宫去。”
她说:“你想好了,就去找琉璃。”
“是,奴才知晓了。”
琉璃扶着乌玛禄回宫。
待乌玛禄坐下,琉璃进言道:“她一个疯妇,如何能为小主子侍妾了。”
“她是个好孩子。”乌玛禄不欲多说。
琉璃还是不大赞同:“这宫中生得漂亮的,多了去了。性格柔顺的。也不是没有。”
乌玛禄不再解释,只道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担心它做什么。以后还是让喜姐多照顾照顾她。”
琉璃应下了。
二月,康熙巡幸畿甸,七子并行。
胤禛不在宫中,静姝也不大好意思留下,回了西二所。
宋意在想了许久后,找上了琉璃,这才见到乌玛禄。
宋意行礼后要跪下,乌玛禄只让她站着。
“我宫里不兴这个,站着说话就是。”
宋意站着,垂首恭敬道:“奴才愿为小主子侍妾,望主子垂怜。”
乌玛禄看着她:“你想好了?”
宋意点头:“这些日子,喜姐姑姑带奴才见了不少人,奴才这才知道如今外面的光景。奴才不过识得几个字,即便出去了,也落不下来什么好。”
不过过去一季,她说话成熟许多,也会想事了,不再像刚见时那般轻佻。
乌玛禄看着她,她脸上的童稚少了许多,倒像是个大人了。
乌玛禄轻轻叹息。
不管是之前的吓唬她,还是让喜姐去教她,也不过是想留下这孩子一条命。
可如今见她这样面目全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然而,事已至今,再后悔犹疑也是没有用的。
乌玛禄点头:“好,只是这事要成,恐怕要损毁你的名声。”
宋意沉默了半晌,才回乌玛禄:“恐怕奴才……早就没什么名声了罢。”
喜姐姑姑这几个月来,把事事都为她一一掰开说清。
她才知晓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的行为已经让她臭名远扬,她是他人眼中的疯子。
即便她出了宫去,这个名声也会一直跟着她。她这一世的父母不会甘心养着她,只会收一笔彩礼,把她嫁出去,让她给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生儿育女。
她恐惧于那样的未来。
她想,为人妾室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至少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恐惧着,捏紧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指印。
乌玛禄颔首:“你下去吧。”
宋意退步下去。
乌玛禄吩咐琉璃:“让她跟着喜姐,熟悉一下宫中诸事。”
“是。”琉璃下去了。
乌玛禄念了一品《地藏经》,才合上手中的经书。
她淡淡的笑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宫中逐渐有了这样的传言,说是永和宫中那个疯了的宫女,其实并没有疯,只是撞了桃花煞。
经喇嘛僧念经后,已经破了煞气,恢复了正常。
宫中本就烦闷,她们就乐意瞧些新奇。
宫中一时间都传遍了。
就连皇太后也听说过,还为此特意的把乌玛禄叫去。
“听说你那宫里有个得了桃花煞的宫人。”
乌玛禄笑道:“是。”
她道:“主子不是叫喇嘛来念过经吗?念完经后,那宫女也就恢复了正常,后来才知晓,她是撞了桃花煞。”
乌玛禄给太后细细讲来,那所谓的桃花煞,并不是一般相士口中烂桃花引起的桃花煞,而是一种煞鬼。
不论男女,若是遇见爱慕的人,从此爱慕难舍,但又因为不能靠近,便很容易撞上这样的煞,只顾得痴念爱慕心上人,说些别人口中的胡话。因此,在旁人看来,便像附体。
乌玛禄笑着,不动声色的提了两句:“奴才曾听说,在苗疆,有些女子被称为落花洞女,便是如此。像是很多话本子里,不也有这样的事吗。”
这些太后倒是不知道了,不过她也看过几场戏,里面自然有一些生生死死的,为了个男人连父母都顾不得的女子。
太后琢磨,可能跟这些差不多。
她提醒乌玛禄:“皇上最不爱听这些鬼神之事,你就不要在他面前说了。”
乌玛禄笑道:“宫中闹得这般大的阵仗,就算奴才不说,皇上也会知晓。”
她笑着:“主子就不要为奴才担忧了。”
乌玛禄又让琉璃奉上这些时日,她亲手抄的经书。
乌玛禄道:“为主子祈福。”
“你有心了。”太后越发满意她了。
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她离开。
那兰图笑道:“德主子是个有心人。”
太后颔首:“她是个好孩子。”
太后让那兰图找了一匹锦缎送去给乌玛禄。
永寿宫中,钮祜禄贵妃听说这件事后,微微摇头:“她是个聪明人。”
“桃花煞……也亏她想得出来。”她自言自语道。
钮祜禄贵妃出生世家大族,自然也是读过书的,并且阅书不少,只是,并没有像乌玛禄那样,什么杂书都见过。
钮祜禄贵妃不悦心道,女子当读《女诫》、《女训》,哪有像她那样的,尽看些杂书。
女子有四德:妇德,妇容,妇言,妇功。
可真若说那位德妃没有德行,钮祜禄贵妃也说不出口。
只她素来交往都是世家贵女,那德妃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凭借美色上位,能封妃抬旗,已是天大的幸运。
那敌世家大族出身的她。
她们寥寥也见过几次面,不过是在大宴上,远远遥望,只觉是个本分人。
她也少听永和宫有什么,倒是翊坤宫的宜妃,一会儿一个幺蛾子。
话说回来,她对乌玛禄其实没什么敌意。只她地位尊崇惯了,乌玛禄不愿意上赶着逢迎阿谀,她更不愿折节下交。
她自有她的傲气在。
她挥手道:“这些事,以后也不用跟我说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她自家带来的宫女白丽笑道:“不过是宫中乏闷,给主子讲个趣儿罢了。主子不爱听,以后不讲就是了。”
老十这会儿来瞧她,和她说了这事儿。
钮祜禄贵妃冷声道:“那不过是些愚夫愚妇才会相信的事儿,你乃皇嗣,地位尊崇,怎么也学起那些人了。”
钮祜禄贵妃拉着他,颇为严厉的教训他:“这宫中,除了太子,有几个他们的母家如此尊贵。你啊,多跟太子玩儿,少跟他们厮混,尤其是老八。”
老十不大乐意:“八哥对我可好了。”
钮祜禄贵妃呵道:“他额娘乃是辛者库出身,你外祖乃太宗留给先帝的顾命大臣,钮祜禄一族,系出名家。他自然是要上赶着讨好你。”
老十皱眉,不高兴道:“额娘你不要这样说八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钮祜禄贵妃看他听不进去,也不多说了,只是呵笑道:“行了,你被你那八哥灌了迷魂汤,额娘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只是你记住,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老十不高兴的行礼:“儿子不争气,惹额娘生气了,还是等过几日再来看额娘吧。”
也不等钮祜禄贵妃答话,他就先离开了。
白丽看着,急呼了声:“小主子。”
钮祜禄贵妃气到坐下,喝着茶水。
白丽退步回来劝她:“主子莫要生气,小主子年岁小,不懂事。”
“我知道。”钮祜禄贵妃轻轻叹息,“素真儿年岁小,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哪儿养得好他了。”
钮祜禄贵妃叹道:“我是他额娘,我自是为他好啊,难道我会害他吗。”
她忧心忡忡:“我只他一个孩子,我不为他考量,谁为他考量。”
“他这样的家世地位,身边多的是人趋炎附势,让他多长几个心眼,又有什么错。”
钮祜禄贵妃免不得叹了一口气。
儿女真是爹娘的债。
她为他好,他却不领情,为个外人那样对她。
她心里堵得慌。
气得她下午只喝了半碗粥,就歇下了。
二月,康熙巡幸完了,回宫后,听到这事儿,他忍不住失笑。
等忙完了琐事,他留宿永和宫,和乌玛禄聊事。
康熙问她:“你这样的手笔,是打算把她给老四。”
“瞒不过爷去。”乌玛禄淡淡的笑道,“梁祝化蝶,《牡丹亭》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对老四一往情深,感天动地,又如何不能在一起。”
康熙失笑:“也是,他们只会看到那女子爱老四爱得如痴如狂,要真许给老四,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段佳话,还是爷一手促成的。”
康熙将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尖:“额林珠啊额林珠,你将每个人都算计到了,却也只是想要让那女子体面的嫁给老四。”
他亲昵道:“我喜欢你这点。”
他有的时候也会恨她,明明有聪明才智,却不肯表现出来,只一味做个粗笨的妇人。
然而,她每次出手都只为帮人,这让他觉得有趣。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卧榻之侧,是一条毒蛇。
乌玛禄笑道:“若爷要为她指婚,奴才今年宫中新进的另一个宫人,也对老四颇有好感,好事成双,不如都指给老四吧。”
康熙将她放在榻上,神色逐渐严肃。
乌玛禄先开口:“奴才知道爷要说什么,可奴才并不是那样会被轻易蒙骗的人。”
康熙维持不住严肃,失笑道:“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被蒙骗。只是你总是这般好说话,也免不了为你担忧。”
乌玛禄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康熙伸出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乌玛禄握住他的手。
康熙歇下:“宫中阿哥们年岁都大了,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块儿指几个房中人。”
第146章
康熙说到做到,没过几日,便下了诏书,让内务府挑选往年至今年进宫的内务府秀女,要年轻貌美,性格温顺的。
最后从内务府名单里挑了几个,指给了几个年长阿哥。
大阿哥一名,三阿哥一名,四阿哥两名,五阿哥两名,八阿哥四名。
其中赏给五阿哥和八阿哥的女子里有后来被记入玉牒的妾室。
没有赏给七阿哥,七阿哥以后是要过继出去的。
康熙也不太在意这个儿子。
而指给老四的,自然是乌玛禄给他挑的李舒和宋意。
只待她们收拾完了,就入老四的宫。
要随着她们一块儿去的,还有喜姐。
她原是打算问问莺哥去不去,莺哥此时却已卧病在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