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逼不出来。”郑雪吟现在不能运功,即便运功,剑气是楼少微所留,凭她的修为,也不可能逼出剑气。
“你的修为出什么问题了?”许久之前,贺兰珏就想问这句话了。
郑雪吟愕然:“你看出来了?”
贺兰珏眼底嫌恶再次涌上来:“不想说就不用说。”
“我说,我说。你肯与我好好说话,就是天大的秘密,我也要告诉你。”郑雪吟一改满脸的颓丧,没脸没皮地蹭了过来,“我被人下了名为‘七情伤’的禁制,动情便会伤及己身,为了你,我连续发作两次,激发出一团阴邪的气息,但凡运功,邪气便会如冰似剑,刺穿我的丹田,如今我的功力尽被这邪气压制,断然不敢轻易使出的。”
郑雪吟眼巴巴等着他头顶的仇恨值倒退。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一丝动静。
这都不感动?
男二果然还是更喜欢看她滚台阶。
问完那句话后,贺兰珏不再理会郑雪吟。他走到一边,盘腿打坐。
郑雪吟在他对面坐下:“栖云台上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的,我是断断不舍得交出去的。在师父面前的那番说辞,是为了保你,极乐宗的其他人你可以不信,务必要信我,真的,我会保护你。”
贺兰珏一直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郑雪吟说的口干舌燥,舔舔唇角:“也罢,你铁石心肠最好,这样将来无论是谁,都得不到你的心,就没有别的女子同我争抢了。”
她起身,理了理裙裾,又说:“我所作恶事,与非离无关,他不过是听从我吩咐,如今也得了报应。这里你爱住就住着,我的账你别算在非离头上,要是你有空闲,替我照看非离一二。”
郑雪吟并未说自己要去哪里,她行至大殿门口时,贺兰珏睁眼看向她的背影。
白衣女子裙摆在风中翻涌,像是天边的一抹雪白微云。
明月独悬天幕,撒下一地琉璃清辉。
郑雪吟踏着满地的月色,来到风阁前,告诉守卫:“麻烦替我通禀一声,我要见师父。”
一炷香的时间后,郑雪吟如愿见到了楼少微。
金碧辉煌的殿内,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垂下的鲛纱帘后,一团人影慵懒地捧卷而坐。
楼少微刚沐浴过,披了件淡紫色的袍子,发未束起,倾泻如瀑,披散身后,尾部还有未干的水汽。
铜炉里的熏香袅袅腾空,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郑雪吟的鼻端,淡淡的甜香,让人产生一种似醉非醉的昏睡感。
“师父。”郑雪吟单膝跪在帘后,开门见山地说,“请您放过非离。”
帘后的人影偏了下脑袋,似乎看了过来。
隔着垂帘,并不清楚楼少微此时的目光是怎样的。
应该是凉薄的。这是郑雪吟的猜测。因为她在那种目光的审视下,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发冷。
烛火跳得更加厉害,郑雪吟映在屏风上的影子跟着跳起来。
“弟子愿为炉鼎,只要师父肯为非离逼出那三道剑气,弟子全凭师父处置。”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安静得烛火跳跃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噼啪一声,灯花爆裂,叫人心脏跟着突突跳了一下。
终于,楼少微起身,掀帘而来,长发垂泻至腰际,高大的身影完全将郑雪吟覆住。
郑雪吟自阴影中仰头,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在烛光的晕染下,那双眼泛着浓郁妖异的紫,美得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郑雪吟浑身一颤。
她在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眸里看到了恨意。
是什么让他如此恨着她?
那泼天的恨意一闪而逝,等她再去细细分辨,又全无踪迹,仿佛是她的错觉。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近乎温柔,如同盛夏傍晚的风,不经意地擦过郑雪吟的耳畔。
语气里没有一丝吃惊。
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雪颜丹,拂雪心经,还有我每月泡的药浴,都是师父悉心为我准备的,旨在……将我打造成纯阴体,炼制为绝佳的炉鼎。”郑雪吟毫不避讳楼少微的目光,“还有,我体内的禁制,亦是师父的手笔。”
可为什么呢?
原书里的字字句句,皆是铁证,楼少微对原主,分明是如父如兄的亲情。
他有什么理由要摧毁原主。
楼少微摩挲着大拇指上套着的紫玉扳指:“这些,是段非离那小子点拨的吧。”
段非离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那种感情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
他比他更纵容郑雪吟,只怕郑雪吟要他的眼珠子,他都会掏出来。
“不关非离的事,禁制是我自己的猜测。师父修为高深,旁人看不出来我的功力出了问题,师父不会看不出来,师父看出来却不问,只因师父知晓是何原因。”
楼少微摩挲着紫玉扳指的指尖停下动作,长睫垂下,敛去眼底阴翳。
郑雪吟说的没错,栖云台上他就看出郑雪吟的功力出了问题,那禁制是他亲手所下,他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是贺兰珏?”楼少微念出“贺兰珏”这三个字的时候,空气里寒意波动,直逼郑雪吟心尖。
“是他。他实在生得好,我一见着那张脸就忍不住心动。”郑雪吟吞着唾沫,双肩不由绷紧几分,“那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恰是照着我最喜欢的模样长,初时每每见着他,都觉惊心动魄,不慎激发了禁制,现在再瞧,倒是没甚感觉了。”
言下之意,她就是图他的脸。再美的天仙,日日放在身边,时日久了,也会变得平平无奇。
那寒意霎时褪去不少。
楼少微脸上露出恍惚的神色,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郑雪吟不禁想到大纲里给出的后续情节,自忖自己说的也没错,原主得到贺兰珏后,不久就厌弃了,可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图一时的新鲜。
“你,不问为什么吗?”楼少微沉吟。
“想问,可我知道,师父只在乎结果,不会告诉我原因。”
楼少微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垂下的衣摆宛若霞光般璀璨夺目:“那便如你所愿。”
“多谢师父。”郑雪吟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下来。
得到楼少微的许可后,她立即叫人去雪阁把段非离抬过来,楼少微当着她的面,将段非离体内的剑气逼了出来。
“明日他就会醒来。”楼少微道。
郑雪吟带着昏睡的段非离返回雪阁,连夜召见叶紫岚,向他出示了段非离给她的青鱼令。
叶紫岚眼底有一丝震动,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喟叹。
他不慌不忙解释道:“我确实与段兄有些交情,也深知他的来头,入极乐宗,依附雪君生存,亦是段兄教导。大抵是段兄希望雪君能多一分助力,而我是个生意人,想借雪君的名头,在南荒立足而已。”
南荒魔宗林立,这里的人不讲规矩,只讲武力,叶紫岚开过来的店铺,隔三差五的被地头蛇骚扰,一个月下来,被收取的“保护费”竟是盈利的三倍之高。
如果不想就此撤出南荒,放弃南荒的市场,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靠山,借他人的羽翼庇护生存下去。
极乐宗首席大弟子的身份就是这座靠山。
“我点明你的身份,并不是想与你秋后算账,极乐宗非离是待不下去了,我要你带着他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郑雪吟将青鱼令丢给叶紫岚。
楼少微答应郑雪吟,不会再去追究段非离的罪责,郑雪吟让段非离走,不是怕楼少微再找他麻烦。
她想的是自己与楼少微之间的事还没有解决,段非离留在这里,将来难免会波及到他。
在郑雪吟的安排下,叶紫岚带着昏迷未醒的段非离连夜从极乐宗消失。
翌日一早,林墨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雪阁内:“师父命我来为大师姐行针。”
昨夜,楼少微为段非离逼出体内的三道剑气后,丢下一句话:“明日起,加大药量。”
不知是否念及这份师徒情意,这十年来,楼少微用的药是循序渐进的,也因此效果缓慢,加大药量,用药者会感到明显的痛苦,但会在短时间内取得惊人效果。
留给郑雪吟的时间不多了。
“行针时,外人不可在场,还请大师姐屏退左右。”林墨白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三只长颈玉瓶,一列针具。
郑雪吟看向一旁打坐的贺兰珏,开口道:“来人,带贺兰公子出去晒晒太阳。”
林墨白将三只玉瓶里的药液都倒出来部分,调成一碗汁水。
亲自将贺兰珏送出门外,郑雪吟关上殿门,回身,一碗琥珀色的药汤被林墨白托在掌中,递了过来:“先把这个喝下去。”
楼少微派林墨白来用药,打的就是林墨白与她为敌,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药不苦,甚至还泛着一丝清甜。
林墨白低头整理着他的那些针具,头也不抬地说:“请大师姐褪下外衣。”
“会疼吗?”
林墨白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青涩的脸庞已初显成年男人的轮廓,漫不经心地荡开笑意:“不疼。”
“你猜我信不信。”
“爱信不信。”
“你早就知道楼少微对我的心思了?”上回药浴这厮的反应就很不对劲,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怼她眼睛里去了。
“在我面前直呼师父的姓名,不怕我告诉师父吗?”
“你去说呗,死猪不怕开水烫,楼少微都对我这样了,再坏的后果也坏不到哪里去。”
第一次听到有人骂自己是死猪。
林墨白手指轻拂,插在针袋里的银针排列成一字,腾到半空中,又见他用手一点,烛台上的火焰化作火龙,将针尖都燎了一遍。
“你就不好奇楼少微为何对我如此?”
“不好奇。”
“骗人,师徒反目成仇,这泼天的狗血,怎么可能不好奇。小师弟,莫不是你已了解个中缘故,不妨与我这个当事人八卦八卦。”
郑雪吟啰啰嗦嗦,凑到林墨白跟前,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这里撬出些什么。
“不清楚。”林墨白说完,不等郑雪吟褪衣做准备,抬手一辉,那悬浮于空中的银针落下点点星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郑雪吟周身的穴道。
他认穴之准,速度之快,完全叫人无法防备。
整整十二根寒玉冰针,刺入穴道的瞬间,郑雪吟浑身的经脉像是被冰封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四肢仿佛浸入冰水里,有人撬开她的骨缝,往里面倒着冰渣子,尤其是丹田处,一团阴冷至极的气息沉了下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待林墨白施针完毕,取出那些寒玉冰针时,郑雪吟的脸孔白得像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粉。
她目送着林墨白离开大殿,在林墨白丢出那句“七日后我再来”,彻底软了腿脚,攀着柱子坐了下去。
台阶还是先前的台阶,白玉砌成,耀目的天光下,熠熠生辉。日光透过树隙,撒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光影间,缓了许久,身体才恢复过来。
贺兰珏立在树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头顶的仇恨值倒退到了90%。
她猜得果然没错,她倒霉,他就掉仇恨值。
缺德鬼。
郑雪吟咬咬牙,心想,要不趁着可怜劲还在,当他的面再滚一次台阶。
想是这么想,不小心滚下去是一回事,主动滚下去又是一回事,踌躇半晌,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地上爬起来:“外面日头紧,快回屋吧,可别晒坏了你这一身好皮囊。”
贺兰珏的眼睛里升起不加掩饰的嫌恶,转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你又不搭理我了。”郑雪吟追上去,拦住他,直勾勾盯着他头顶的进度条,伸出自己的右手,“上回是我做错了事,惹恼了你,这样,我斩了自己这只作恶的手给你赔罪。”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名为“相思”的佩剑,剑锋对准手腕,作势要斩下去。
贺兰珏似看穿她的心思,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她的演出。
说好的圣父属性呢?
快来阻拦她,说原谅她了。
郑雪吟等半天,都没有等到贺兰珏的反应,悻悻然收回宝剑,将右手藏到身后。
贺兰珏的眼神告诉她,她给了他灵感,他要斩下这只作为罪魁祸首的右手,一雪亵渎他的耻辱。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嘛。
郑雪吟原是想再撬一撬仇恨值,现下是欲哭无泪,后悔不迭了。
贺兰珏垂眼将郑雪吟垂头丧气的模样收入眼底,突然问:“你是如何求得楼少微放过段非离的?”
“你想知道啊。”郑雪吟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黑亮黑亮的,令贺兰珏想起自己曾喂养的一只小狗,“你拣两句好听的夸夸我,我就告诉你。”
回应她的,是贺兰珏消失在门后的一截雪白衣角。
轰的一声,大门在郑雪吟眼前合起。
“喂,贺兰珏,这好像是我的地盘吧。”郑雪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雪阁近日来了个厨子,十分擅长烹饪,无论什么样的食材,经过他的手,都能变成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郑雪吟每日最期待的就是用膳。
到了用膳的时间,婢女手捧白玉盘鱼贯而入,珍馐美味尽数陈列眼前。
这些膳食的食材都是取自多愁山的灵植灵兽,富含浓郁的灵气,食用可助益修为。
她迫不及待拿起玉箸,端着玉碗,每样菜肴夹一遍,待堆到碗口,再也盛不下时,将玉碗交给婢女:“端给贺兰珏。”
婢女恭敬地托着玉碗,来到黄金笼子前:“贺兰公子,请用膳。”
笼内,贺兰珏闭目打坐。
这几日他每日不是打坐,就是打坐,都快成为这殿内一道固定的风景了。
郑雪吟想不通,他一个修为尽废的,成天搁那儿坐着有什么意思。
孵蛋吗?
这么喜欢孵蛋,回头拿几颗鸟蛋,塞他怀里。
郑雪吟认真思索起“孵蛋”的可能性。
贺兰珏睁眼。
婢女小心翼翼将饭食放在他身侧支起的小木桌上,退了出去。
郑雪吟三下五除二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光,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少得可怜,不够几筷子的。
她意犹未尽,端着空碗,绕到黄金笼前:“那个,贺兰公子,你不吃吗?”
她顿了顿又说:“你三两日才吃一顿,都饿瘦了。”
贺兰珏冷然开口:“与你无关。”
郑雪吟眼中露出跃跃欲试:“不吃拉倒,我吃。”
正要伸出筷子,一人入殿,拱手禀告:“雪君,今日花阁那边捉了个男人回来。”
郑雪吟收回筷子,眼睛一亮:“什么样的男人?”
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快速跳了一下,增长到91%。
郑雪吟:“……”
这也生气?
不是与你无关吗?
那人是被郑雪吟派过去监视花阁的。郑雪吟吩咐过,别的不用管,只待戚语桐捉了陌生男人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回来通报。
“是个年轻男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相貌英俊,气度非凡,有一身的好武艺,因与人争执,砸了戚语桐开的酒楼,无钱赔偿,被捉了回来抵债。”
“就是他了。”郑雪吟搁下碗,卷起袖子,急吼吼地往外走。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男主简言之盼来了。
《大道》男主简言之,初登场时二十五岁,金丹期修为,太墟境三尊唯一的传人。
太墟境自开山立派起,居于隐秘之地,虽然门中弟子从不参与仙门纷争,关于它的传说却一直在仙门中流传着。
传闻太墟境弟子不轻易在世间行走,每每出山皆是将有大祸来临,他们的出现是为了阻止灾祸的发生,拯救苍生。
书中说,贺兰珏自毁金丹坠崖一事传入太墟境三尊耳中,三尊忧心忡忡夜观星象,发现代表着贺兰珏的那颗星辰时黯时亮,变幻不定,呈现出因缘厄运相伴而生的迹象。
常言道,祸福相依,这意味着苍生的吉凶祸福皆系于贺兰珏一念之间,于是派简言之下山阻止贺兰珏入魔。
魔尊路惊风是万年罕见的天魔之身,贺兰珏身为其子,母亲是来自仙音阁贺兰氏一脉的贺兰觅月,身上流淌着半仙半魔的血,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便是如此。
简言之修行多年,第一次入世历练,三尊的意思是找到贺兰珏后如何处置,全凭简言之自己做主。
这是太墟境给予他的一次考验。
阻止贺兰珏成魔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将其诛杀,永绝后患。
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但简言之是男主,男主胸襟宽广,侠义为怀,断然不可能因为一则预言,做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来。
要给一个人定罪,首先要确定他有罪。
简言之离开太墟境后,没有同仙门其他人一样,急不可耐地去寻找贺兰珏的下落。他亲自拜访明心剑宗,与掌教姜天河促膝长谈三天三夜,而后,眼神坚定地离开了明心剑宗。
在他看来,贺兰珏虽是天魔之后,东曦王朝尚在时,圣子以仁慈闻名,东曦王朝灭亡后,在明心剑宗的八年,贺兰珏居于漱心台,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如此超然外物的心性,绝非邪魔之流,为保师门,甚至不惜自毁一身修为的举动,更是可敬可叹。
若净化体内魔血,加以引导,将来便是苍生之福,恰也应了预言之说。
所听为虚,贺兰珏真正是什么模样,还需要亲眼见证。
简言之查到贺兰珏身陷极乐宗,为混进极乐宗接近贺兰珏,灵机一动,在极乐宗名下的一家酒楼里故意生事,打砸一通,拒不赔偿,凭着那张英俊的脸,被送到了戚语桐这里抵债。
机缘巧合下,他又得知贺兰珏在郑雪吟的手里,仗着自己那张俊朗的面孔,故意堵在郑雪吟必经的路上,被郑雪吟抢回去做了炉鼎。
郑雪吟赶到花阁时,那押着简言之前来的酒楼老板跪在地上,正在添油加醋的描述简言之的恶劣行径。
戚语桐倚坐在藤椅中,伸出纤纤玉指,满意地观赏着自己刚染的指甲。
在她身前不远处有数道人影,被两名侍卫反剪住胳膊压在地上的青年,便是本文的男主简言之了。
如书中描述,简言之面容清俊,气度无双,远远一瞥,光是刚毅的轮廓,便足以昭示此人的不同寻常。
换句话说,顶着主角光环,想忽视都难。
“此人实在过分,小人的脸到现在都疼,他打小人的脸,就是打花君您的脸。”
极乐宗名下的酒楼铺子都归戚语桐管,管铺子的大多是凡人掌柜,即便简言之压制修为,伪装成普通武夫,楼里的打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直到被砸了好些东西,才将他擒住。
老板咬牙切齿,原想毒打他一顿,见他实在生得好,便起了将他献给戚语桐做炉鼎讨的心思。
戚语桐府里确实有好些个炉鼎,她挑炉鼎的标准和极乐宗收徒的原则一致,必须脸好看。
“把他的脸抬起来。”戚语桐心不在焉地说。
侍卫按照戚语桐的吩咐,掐着简言之的脸,迫使他仰起脖子。
金灿灿的日光将青年英挺的面容照得一览无余,与极乐宗男弟子阴柔气质浑然不同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戚语桐目光一顿,收了满脸的漫不经心,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将人留下吧。”
“慢着!”戚语桐话音刚落,郑雪吟的声音紧随而至,“他,我要了。”
追在她身后的是花阁的侍卫。
郑雪吟地位特殊,除宗主居住外的风阁外,她哪里都能去得。这是宗主默许的特权,侍卫们根本不敢认真阻拦。
“郑雪吟,你又来和我抢男人!”戚语桐刷地站起来,一双凌厉的美目几乎在郑雪吟身上剜出个洞来。
郑雪吟不是第一次跟她抢男人了,但凡她有好看的炉鼎,只要郑雪吟看上了,都会抢过去。
“谁让极乐宗上下就属你眼光最好,瞧上的男人质量比别人的高,抢你的,准没错。”
那自然是。
算她有眼力劲。
戚语桐被夸得飘飘然,心口的怒气散了不少,唯独一张俏丽的脸孔仍紧绷着,不愿如此轻易被郑雪吟拿捏。
“话是这样说,可你也不该……”
“这个男人我带走了。”郑雪吟不等戚语桐发完牢骚,掏出红绫。
那红绫如有自己的意识,缠上简言之的身体,将他拽至了郑雪吟的脚边。
郑雪吟拖着简言之就走。
“等等。”戚语桐拦在二人面前,“郑雪吟,你在诓我是不是,今日这男人,谁也不许带走。”
“凭你能拦住我?”郑雪吟摆出原主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谁能拦得住她?
她去楼少微面前撒个娇,整个花阁都能让她搬空。
戚语桐咬着唇,口中皆是抑制不住的酸涩滋味。
“我自知拦不住你,只是他砸了我的酒楼,你要带他走,就先替他把债还了。”戚语桐不耐烦的抬手,接过下属递来的账本,往郑雪吟怀里一扔,“钱给我,人,你带走。”
郑雪吟瞅了眼账本,上面的数字蹦进眼帘后,立马松开红绫,并且把账本还给了戚语桐。
酒楼损失三千灵石,赔不起,赔不起。
戚语桐掰回一局,顿觉呼吸畅通许多,双手抱怀:“不要了?”
“不要了,我要他原也不是为了做炉鼎,贺兰珏身边缺个侍候的人,我看他就挺合适,若是花三千灵石只为买个下人,不划算。”郑雪吟故意把“贺兰珏”三个字咬得极重。
果然,那原本神游天外的简言之,目光转到郑雪吟的身上,在思索着什么。
郑雪吟又说道:“贺兰珏自来看不上咱们这里的人,这人是从外头来的,兴许能在贺兰珏面前说上话,要不你免费让给我,将来我说服贺兰珏投靠师父,记你一功。”
戚语桐讥笑道:“何必费这么多功夫,早日听从小师弟的建议,将他炼成傀儡,不是省事很多。”
郑雪吟哼了声,说:“鼠目寸光。”
然后转头就走。
她付不起这个钱,会有人替她出这个钱的。
简言之盯着郑雪吟的背影,难以置信这个女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来抢人,一听到要钱转身就走。
极乐宗的妖女好色就算了,居然还钻钱眼子。
他跑到酒楼生事,是为了进极乐宗找贺兰珏,听那女子的意思,贺兰珏现下是在她手里。现在放弃,等于功亏一篑。
“这支羊脂玉簪赔你的损失。”情急之下,简言之从袖中摸出一根乳白的玉簪。
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凝固的牛奶般毫无瑕疵,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简言之眼中透出不舍。这是他成年时大师父送他的贺礼。
郑雪吟闻言,停下脚步。
戚语桐莫名:“什么意思?”
“这只玉簪赎我自己,我跟她走。”简言之指向郑雪吟。
戚语桐怒道:“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郑雪吟走过来,抽走简言之手里的羊脂玉簪,一把塞进戚语桐的手里:“废什么话,拿着,你,跟我走。”
后面那句话是对简言之说的。
等戚语桐反应过来,郑雪吟和简言之已经一前一后离开花阁。
“郑雪吟!”花阁外都能听到戚语桐震天的怒吼声。
路上,郑雪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简言之。”
这是化名都懒得用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居于太墟境,不曾入世过,这个名字从未有人听过,的确不需要用化名。
字郑雪吟点点头:“这个名字好,言之有理,言之凿凿,好记。”
“雪君还是莫要调戏在下了。”
“初次见面,我有一言送你。”
“雪君请说。”
“以后行路遇着大坑,记得绕道走。”
郑雪吟说这话的时候,恰巧足下出现一个脏兮兮的泥泞小坑。她撩起裙摆,长腿一抬,轻而易举地跨过去了。
“这是何意?”
“无需刨根问底,记住这句话就是。”
郑雪吟想到原文男主掉坑里摔死的烂尾结局,实在想象不出来眼前这青年掉坑里是个什么光景。
不行,她得憋住笑。
啊,憋不住了。
简言之被郑雪吟笑得毛骨悚然。
像简言之期盼的那样,郑雪吟安排他去做了贺兰珏的小厮。
出于恶趣味,在给他准备衣服时,郑雪吟选了件粉色的。
极乐宗服饰以飘逸为主,便是下人的衣物也是偏轻柔的款式,颜色以青灰黑白四色为主,粉色的衣服一般是给炉鼎穿的。
简言之看到那件粉衣时,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极乐宗的妖女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刁钻古怪。
这日,郑雪吟刚端起盏茶浅啜一口,弟子慌慌张张来报:“雪君,桑园那边出事了,今日来了群金羽鸟妖,将咱们的果子全给糟蹋了。”
郑雪吟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双颊泛红:“你再说一遍,什么被糟蹋了?”
桑园里种的都是雪阁悉心培养的灵果,一年能成熟两次。这会儿刚好赶上果子第一次成熟,还有两日就可以采摘,郑雪吟怕出意外,命人加固结界,还增添了人手,日夜轮班值守桑园。
原是这附近有一群金羽鸟妖,未开灵智,成群结队居于绝壁间,爪子如钩锋利,天生是个捕猎的好手,偏生好吃懒做,喜掠夺他人成果,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桑园里的这一批灵果,每到了果子长成的时候,都会来捣乱。
只是偷吃果子就算了,这群鸟妖生性恶劣,极具破坏性,填饱了肚子,见果子还有剩下的,必然要糟蹋个干净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