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梦多,多留一日,多一日危险。楼少微给?贺兰珏的期限快到了,万一他临时改主意,提前把?贺兰珏变成傀儡,你不就功亏一篑了。”
郑雪吟说的是。贺兰珏身后牵扯到朱雀军,是万不能?落入楼少微手中,受楼少微掌控的。
简言之咬了咬牙:“今夜就走。”
第30章 心魔劫
郑雪吟在寒池中冻了一个时辰,寒气深入骨髓,手?脚还不?太利索,她提出让贺兰珏背自己走?。
贺兰珏给了个郑雪吟微凉的眼神,看到他头顶仇恨值波动,郑雪吟默默往后退两步:“我自己走总行了吧。”
这位大爷真是惹不起,稍不?顺心,就给她加仇恨值。
三七打出来的洞仅能容一个人走,简言之提灯在前?引路,贺兰珏跟在后面,郑雪吟扯着贺兰珏的衣摆,不情不愿当他的尾巴。
这是贺兰珏能容忍的极限。
灯烛忽明忽暗,脚步声在地洞里有节奏地回?荡着,三?人默不?作声,穿过幽暗的甬道,走?了足有三?个时辰。
抵达出口时,天色已微微亮。
山间晨雾涌动,不?辨东西南北,依稀可?窥见雾气深处几许花红柳绿。
人间已是五月的时节,最是一年好天气,有馥郁的花香,也有清甜的果?子。
简言之打开灵兽袋,一直趴在他肩头的高阶灵兽三?七顺着他的胳膊,进入了灵兽袋。
他锁好灵兽袋,又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马车,注入灵气,往空中一抛。
清澈鸟唳破开雾霭,柔滑如缎的青色鸟尾曳过天光,便见刚才?还只有香梨大小的车驾,瞬息变作了能容四人乘坐的腾云法?器。
神鸟青鸾展开双翅,在前?面拉车。
“青鸾宝车,好东西啊。”郑雪吟不?由感叹。
青鸾是上古神鸟,非凡人能窥见,简言之的这只青鸾是神鸟留下的残念,集天地灵气孕养而成,与真?正的神鸟别无二致。
“挺识货。”简言之意外。
“这你就要感谢林听了,没?她,哪来这些好东西。”
“林听是谁?”
简言之这些宝物都是太墟境天生?地养的,三?尊唯他一个宝贝徒弟,东西自然都进了他的口袋。
青鸾车驾是他三?师尊给他的,三?师尊是三?个师父当中唯一的女子,比另外两个师父心细许多?,细致到车上的每一个花纹,都是她亲手?所雕。
他从未听闻这些宝器与这个叫林听的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妈。”
简言之更是无法?理解了:“三?位师尊是从山下捡到我的,根本不?知我父母是谁,你又是从何得知。”
“一时我与你说不?清楚,回?头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郑雪吟率先爬上青鸾宝车。
四面镂空,垂下淡青色山霭般的垂帘,郑雪吟稳稳当当坐中间,贺兰珏和简言之各居左右。
青鸾长鸣一声,腾空而起,拉着銮车在疾风中奔走?。
南荒多?大山,十万大山,一座高过一座,光靠他们的两条腿,怕是两个月都走?不?出去?。有这架青鸾宝车,三?日就可?以离开南荒境地。
郑雪吟闭着双目,垂在袖中的两只手?,一左一右紧紧揪着贺兰珏和简言之的衣服,丝毫不?敢乱动。
她死在两万尺的高空上,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
简言之难得抓住她的把柄,凑到她耳边笑道:“你不?会在害怕吧?这有什么可?怕的,快睁眼,这些云又白又软,像棉花糖,我给你抓一朵。”
云还能抓住吗?
郑雪吟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睁眼便瞧见简言之促狭着一张脸,而在他的身后,万里云气崩腾,浩瀚如奔涌的东海,霎是壮观。
郑雪吟看得呆住了,害怕都忘记了。
这青鸾宝车可?比人间的飞机飞得高许多?。
那些云气飞快地涌动着,形成巨大的漩涡,高速旋转的白色漩涡中,一柄裹着青光的巨剑破开云雾,朝他们劈了过来。
“少微剑!”郑雪吟认出那是楼少微的剑,脸色微变,“楼少微追来了。”
少微剑取自楼少微的名字,是他的本命剑。
“老九。”简言之并指捏着剑诀。
老九在他的召唤下,锵然一声出鞘,化作丈宽,拧转着剑锋,与少微剑迎面撞上。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浸透云层,万顷日光如金色飞箭射向人间。两把剑拖曳着长长的云气,迸射出来的光芒掩住了太阳的金光。
然而这壮观景象只维持了瞬息的功夫,简言之的剑被少微剑震落,化作道弧光,栽下了云头。
简言之本人亦遭受重?创,张口哇地吐出口血。
郑雪吟暗道不?好,楼少微的修为比简言之高一个境界,简言之和他对上,如同幼童对打身强力壮的成人,这样下去?不?死也残。
“简言之,能不?能让你的青鸾宝车加速。”郑雪吟道。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简言之解下腰间缀着的玉葫芦。
这玉葫芦原是挂在剑柄上的,里面所盛琼浆玉液灵气充盈,是疗伤的圣药,他含了口酒,祭出一把青羽扇。
这是他二师尊的宝物,据说是上古狐族战神的法?器,蕴含无上仙力。
郑雪吟松一口气。
幼童的确是打不?过成人,如果?幼童手?中有枪,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简言之来自太墟境这样的洞天福地,身上的法?宝层出不?穷,应该能抵挡楼少微一阵。
云中渐渐显现出一道魁伟的紫色身影,楼少微衣袂翩跹,面色阴沉地立在银色蛟妖的背上。
他不?紧不?慢地操纵着少微剑,简言之渐渐体力不?支,青羽扇被剑气割裂,两片羽毛打着旋儿坠下。
再这样下去?,青羽扇也会折损在楼少微的剑下。
“主人,不?要轻举妄动。”那厢,贺兰珏心神一动,还未出手?,脑海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他套着红玉菩提手?串的左手?稍稍动了一下,便又听到那菩提里栖居的凤凰灵识说道:“主人只是暂时修复了丹田,不?是楼少微的对手?,贸然出手?,只会将主人修为已恢复的秘密暴露出去?。”
简言之口角鲜血越涌越多?,整个人呈单膝跪地的姿势,面上露出吃力的表情。
郑雪吟蹲在他身边,焦灼道:“快,多?喝几口你的酒。”
简言之摇头:“我不?是楼少微的对手?,你带着贺兰珏先走?,我来断后。”
“那怎么行,都说了,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郑雪吟皱眉。
这次能否成功出逃,关系到后续的剧情,贺兰珏不?能被楼少微逮回?去?。
还有,简言之是男主,更不?能死在这里。
郑雪吟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站了起来,伸手?解衣。
简言之大惊失色,咳出一口血:“你干什么?”
下一秒,就见郑雪吟扯下身上雪白的外袍,露出里面艳烈如火的红衣。
那红衣是宽袍广袖的款式,偏束出窈窕腰身,女子乌发如墨,决然立在长风中,如同万丈霞光般耀眼。
“简言之,将你的龙鳞甲罩上青鸾宝车,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简言之又惊又疑,无奈失笑:“怎么你好像对我的宝物如数家珍。”
“少说废话,楼少微其实快要步入化神境了,只因他心魔深重?,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不?敢轻易渡劫。”
“你要逼他直面自己的天劫?”
“是心魔劫。”
金丹之后,每晋升一个境界,便会迎来一次天劫。天劫有两重?,一重?为雷劫,淬炼筋骨,一重?是心魔劫,洗练心性。
楼少微半步化神,却?为心魔所困,常年闭关,始终不?能勘破心障。
郑雪吟先前?以为他的心魔是被他手?刃的师姐,现在,她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了。
青鸾宝车腾在万尺高空上,郑雪吟给了个简言之胸有成竹的眼神,潇洒掀开帘子。
一袭红衣,榴花似火,衣摆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
楼少微双眸被狠狠灼了下,半是眯起眼睛:“雪吟,私通外人,背叛为师,你可?知后果??”
原来,不?同上一世,他会亲昵的唤原主“阿吟”,这一世,他唤的是“雪吟”。
“师父,我在痴情湖畔的合欢树下为你埋了坛竹叶青,兴许会合你的胃口。”郑雪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垂缀的玉饰。
极乐宗多?痴男怨女,连地名都起得这样缠绵悱恻。
楼少微神色微滞,笑容隐没?在唇角。
上一世他最爱阿吟酿的竹叶青,最后却?栽在了阿吟酿的竹叶青上,重?来这一世,他最厌恶竹叶青,从不?饮竹叶青,极乐宗里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竹叶青了。
她此时提这个做什么?
一种大胆的、恐怖的猜测在楼少微脑海中形成,楼少微心中霎时惊起万丈波涛,难以置信地瞪着郑雪吟。
果?然,郑雪吟的下一句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以为,师父再也用不?了剑。这一次,不?是用的很好吗?”
上一世,师姐还是楼少微的心魔,楼少微杀了她后,就再也用不?了剑。重?生?回?来的他,心中燃着对阿吟的仇恨之焰,反而从名为师姐的心魔中解脱了。
他发现他能握起少微剑了。
“是你?”楼少微启唇。
这句话或许在旁人听来,会觉得一头雾水,但对郑雪吟和楼少微来说,他们彼此都清楚这句话问的是什么。
“你我终于相见了,你怎么不?高兴?”郑雪吟背脊挺得笔直,红衣如烈焰,成了这万里苍穹里最浓的一抹颜色。
实际上她心中无比恐惧,双腿都是软的,一眼不?敢往脚下高空看,恨不?得直接闭上双目,缩回?车驾里。
可?她不?能,她不?站在这里,今日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要不?是师父想将我炼制成炉鼎,我竟不?知师父恨我至此。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大概是有些情意在的,这些又是我的错觉了。”
她居然在这里跟他提情意!究竟是谁害了他?是谁困了他两世?
汹涌的心魔再也抑制不?住,张牙舞爪要吞噬他的魂灵。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楼少微胸腔内万种滋味翻腾,咬了咬舌尖,尝到腥甜的气息。他闭了闭双目,耳中隐隐听到风雷声。
周身云海翻腾,云气越涌越快,曳出长长的痕迹,足下的蛟妖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急促的声音,提醒着他这骤然生?出来的变故。
楼少微张眸,苍穹之上裂出巨大的沟壑,紫色电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紧随而至的是滚滚如战车的雷声。
这是——
他的心魔劫?
她要借心魔,杀了他。
楼少微齿尖发寒,目光如利剑,恨不得将郑雪吟胸膛里那颗心剜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在一道又一道的劫雷劈下来之前,郑雪吟快速退回青鸾宝车。
青鸾宝车速度从未减缓,但楼少微一直紧跟着他们,劫雷抵达的时候,必定会波及他们。
郑雪吟仰头,从垂下的纱帘缝隙中望去。
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方圆百里?无数生灵尖叫着逃亡,万钧雷霆轰然劈向楼少微,青鸾宝车剧烈震动着,几乎快要被这劫雷撕扯成碎片。
简言之的龙鳞甲是取自?龙祖的鳞片炼化而成,龙祖已陨落数万年,龙鳞中留下它的龙息,一片就能抵挡劫雷。只是楼少微的劫雷又凶又猛,冲着要将楼少微劈成灰的架势来的,简言之这块龙鳞只能抵挡一时。
青鸾宝车传来咔嚓碎裂的声音,车身一晃,郑雪吟直觉要出事,望了望简言之和贺兰珏。
这两人一个是男主,一个是男二,本来都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抱谁的大腿都稳妥,关键在于林听这个不负责任的后妈不按套路出牌,会把男主写死?。
算了,还是贺兰珏吧,这是任务对象。
在青鸾宝车彻底化作碎片的瞬间,郑雪吟坚定地扑向贺兰珏,如同八爪鱼,牢牢将他抱住了。
高空坠落带来的失重?感,令郑雪吟双眼一黑,不过三?秒的功夫,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而在铅云汇聚的苍穹之上,楼少微的心魔幻境里?,他再次见到了故人。
红衣女子套着翠玉指环的手握着相思剑,踏着漫天的雷光走到他面前:“师父,我来取你性命。”
树上结着半红半青的果实,不知是什么果子,看起来酸甜可口?。郑雪吟伸出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才咬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吐出来。
“呸呸呸。”
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臭虫的味道。
枝丫随着她的动作轻晃起来,她“哎哟”一声,搂住贺兰珏的腰。
那枝丫终是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发出爆裂的声音,轰然巨响过后,郑雪吟抹着脸站了起来。
“还好我机灵,把贺兰珏垫在下面了。”
被她压在身下当肉垫的贺兰珏醒了一瞬,又因这撞击,昏死?过去。
楼少微的劫雷太厉害了,劈碎了龙鳞和青鸾宝车,还把他们劈得一身焦黑,郑雪吟抱着贺兰珏,与他一同坠下万里?高空,挂在了这棵树上。
牧童骑着老黄牛,哼着歌声从二人身边走过,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像是逃难的乞丐。
郑雪吟卷了卷袖子,摸到腰间垂着的储物袋。
谢天谢地,储物袋没丢,这里?面装着她在雪阁里?攒的家?当,未来全指望着它们了。
郑雪吟摸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冲小童招招手:“小朋友,这个给你,你的牛让给我。”
小童虽家?中贫穷,金子还是认得的,他将金子放入口?中咬了咬:“真的?”
“那还能有假。快回家?去,拿给你们家?的大人瞧。”
小童的家?就在前面的村子里?,他拿着金子,高兴地往家?中跑去:“爷爷,爷爷,我遇见仙女姐姐了。”
哟呵,有钱,再邋遢也是仙女。
郑雪吟蹲在贺兰珏面前,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接着,拿出红绫,将贺兰珏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绑起来。
贺兰珏恰在此时睁眼,头顶的仇恨值往前跳了两下。
那双眼冷冽如冰,冻得郑雪吟如坠冰窟。
“看什么,我是你主人,绑着你,是怕你造反。”
“你又骗我。”贺兰珏这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骗你怎么着了,不那样说,你会带我走?”郑雪吟丝毫不心虚,“我是极乐宗的妖女,你什么时候见过妖女说话算话了?跟你回明心剑宗受罚,凭什么,我又不是明心剑宗的弟子,你们的规矩还管不到我头上。”
“冥顽不灵。”
“小师叔真的想度我做个好人,不如跟我成婚,凡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做了夫妇,我必定万事都听你的。”
贺兰珏冷眼观着郑雪吟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这妖女心里?又在算计什么,满肚子坏心眼藏都不愿意藏了。
“你的眼神告诉我,我在痴心妄想。”郑雪吟捏着贺兰珏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我便是痴心妄想又如何?。”
牧童没有折返,说明那一家?子同意用牛换她的金子。
郑雪吟在附近的小溪中洗了个澡,从储物袋里?拿出件干净的衣衫换上,想了想,她把贺兰珏推进溪水里?:“你也洗洗,太脏了,人家?当我们两个是要饭的。”
储物袋里?没备男子的衣衫,贺兰珏穿着破烂的旧衣,双手仍旧被绑起,在溪水里?泡着,脸色比山巅的积雪还要冷。
套在腕间的红玉菩提暗中提醒道:“主人,切记,凝神,静心,小不忍则乱大谋。”
郑雪吟解开他的长发,双手捧着水往他头顶浇。
这个时节天气暖和,又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一点?儿不觉得冷。郑雪吟帮他搓洗着长发,突发奇想:“我们这样算不算洗鸳鸯浴?”
贺兰珏冷眼望她。
“别这样瞧我,乖啦,没你的衣裳,待会进城我给你买。”郑雪吟用湿手摸了摸他额间的明心印。
血色长痕,颜色在情绪的波动下更浓了。
“咦,这串红玉菩提不是你的吧。”郑雪吟给他搓背时,发现了他腕间的手串。
贺兰珏淡然道:“这是七苦给我的。”
“那个俊俏的小和尚?”郑雪吟拨着那串红玉菩提,“我记得他,他的眼神与你是有些相像的。”
“这是件法宝。”贺兰珏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知道啦,你好生收着,他给你,必是你的机缘。”郑雪吟松开手,放下袖子,为他挡住那串红玉菩提。
贺兰珏垂下的睫羽,掩去眼底的意外。
他故意告诉红玉菩提是件法宝,若她起了贪婪之心,妄图夺宝,会被凤灵反噬,死?于凤凰涅槃的火焰。
出乎他意料的,这妖女没有分毫强占的意思。
言语可以?骗人,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这样的法宝,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这妖女怎会没有贪心?
老黄牛驮着双手被绑的贺兰珏走在闹市中。
贺兰珏罩着幕篱,将容颜藏在白纱后,每每有人投来探究的一瞥,都会被郑雪吟凶巴巴地赶走:“去去去,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姑娘,你绑着他做什么,莫不是他是被你劫来的?”看不过去的好心大娘开口?询问,眼里?满是不赞同,“要是你抢来的,我们可要去附近的仙门请出仙君,为他主持公?道了。”
凡人与修士共存的社?会体系中,王权不复存在,仙门管辖一方,护佑百姓,百姓出了事,也会求助仙门。
眼见情势对自?己不利,郑雪吟登时变了副面孔,掩面欲泣,楚楚可怜道:“我夫君生得好,可惜早年遇人不淑,被人骗财骗色,得了疯病,发起疯来谁都不认得,逮谁咬谁,我绑着他也是为他好,这两年我东拼西凑,攒了点?银钱,准备带他进城看病,求求各位别再说这些话刺激他了。”
郑雪吟生得明眸善睐,这样的好模样,约莫也不是什么匪徒。又听她提起夫君有病,都不由感叹,可怜了,夫君这个样子,还不离不弃,当真是坚贞。
众人唏嘘一番,也不再乱看了,甚至还有人提出给他们捐款,被郑雪吟拒绝了。
“乡亲们已助我良多,我怎可再要你们的钱。”
这里?的百姓不知是哪一方门派在护佑,单纯善良,她真拿了他们的钱,回头只怕要被当成骗子,扭送到仙门的戒律堂上去了。
郑雪吟牵着老黄牛,快步走出了人群。
这里?是凡人地界,那日青鸾宝车被劫雷劈得支离破碎,三?人被迫失散。
她和贺兰珏掉在了这里?,简言之却不知所踪,郑雪吟这样大张旗鼓地在街上招摇着,也是希望简言之能注意到他们。
简言之毕竟是男主,书中的气运之子,要找到神器为贺兰珏净化魔血,还得仰仗他的福缘。
这么做也有个坏处,就是容易暴露他们,仙门百家?都在找寻贺兰珏的下落,有人纯粹是想除掉贺兰珏,永绝后患,有人是想利用贺兰珏,得到暗中支持他的朱雀军。
贺兰珏不管落到哪一方的手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夕日沉落,枣红光晕染红半边天际,风里?飘来不知名的野花香气。
郑雪吟买了些干粮,在溪畔生了堆篝火,拿剑串着肉干,放在火上烤。
“这样被绑着累不累,待会儿我给你松绑,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动坏心眼。”郑雪吟挤出恶狠狠的表情,“你要是给我捣蛋,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这一路上贺兰珏都是被绑着的,两人在集市上晃悠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简言之的踪迹。郑雪吟打?算在此歇一晚,再想其他的办法。
贺兰珏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是表情冷飕飕的,郑雪吟愣是被他浑身的杀气冻了一整天。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郑雪吟放下肉干,绕到贺兰珏身前,伸手解他腕间的红绫。
这红绫是个法器,郑雪吟指尖轻触,心神一动,红绫便如蛇般缠回她的手腕。
郑雪吟收着红绫,颈后忽然遭到重?重?一击。
她瞪了贺兰珏一眼,栽进他怀中。
从树后走出来两道纤瘦的身影,当先的女子一身藕荷色仙衣,乌发用木簪挽起,气质颇为出尘。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年纪略小些,脸蛋红扑扑的,穿着碧绿色纱衣,手中握着把短剑,容颜甚是娇美。
“师尊,这妖女不对劲,上回见她,她还没有这么无用。”少女嗓音清脆如铃,浅绿色的衣摆迎风飘展。
见贺兰珏用手托着软倒的郑雪吟,皱眉道:“小师叔,快松开她,莫要脏了你的手。”
接着想起什么,规规矩矩向贺兰珏行了一礼:“云俏见过小师叔。”
这二人便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和她的弟子云俏。
“师弟。”沈萦风伸手来扶贺兰珏,却被他避开,沈萦风掩去神色里?的失落,仍做淡然表情,“一别多日,师弟可还无恙?”
“劳师姐惦记,我无碍。”
“那日十二大门派逼上门来,我与师尊身在秘境,并不知你受此劫难。师尊回来后,十分痛心你的遭遇,命我务必要比旁人更快找到你。”
“是我连累师尊和师门了。”说起数月前的遭遇,贺兰珏沉静如深渊的眸子,不见一丝波动。
少年眉眼未变,通身清冽如水的气质,依稀还是那个在漱心台上被风雪淬炼了八年的师弟。
沈萦风多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第32章 买簪子
“小师叔,这极乐宗的妖女罪大恶极,何不一剑戳死她为民除害。”郑雪吟有意?识时,听?到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畔说道。
好恶毒的话啊,还被她听?到了。
郑雪吟睁眼,才发现眼前?一片黑暗,是被一块轻纱蒙住了。
这轻纱应是个法器,覆住双眼无知无觉,却透不出一丝天光。
郑雪吟伸手去?解那白纱,无奈双手被捆缚在身前?,每动一下,绳索便用?力收紧,几乎勒断她的胳膊。
只要她放弃挣扎的动作,绳索又松开力道,恢复如初。
刁钻古怪得紧。
郑雪吟不动了。
身下略有颠簸感,约莫是被绑着放在她的那只老?黄牛背上了,想起昏迷前?那一下重击,郑雪吟磨了磨后槽牙。
“她虽做下不少错事,罪不至死,理当带回刑惩院,入公义堂审判,再由戒律堂惩戒。”
这个声音是贺兰珏的,呵,还真是大公无私。
带她回去?受罚真有这么重要?
“师弟这么说,是愿意?和我?们回剑宗了?”
这个声音郑雪吟没听?过,从她的称呼来判断,应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
明心剑宗掌教姜天河只收了两个弟子,沈萦风和贺兰珏。书中?说沈萦风端庄大气,沉静内敛,声音听?起来的确无波无澜,性?子只怕比贺兰珏还要沉闷。
沈萦风都发话了,云俏再看不惯郑雪吟,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她狠狠剜了眼郑雪吟。
这个妖女动不动就?跑到剑宗门前?叫嚣着要纳小师叔做妾,剑宗的脸都被她糟蹋没了,看这回戒律堂怎么惩戒她。
“为人弟子,我?本应回去?见?师尊一面。”贺兰珏说。
贺兰珏如今金丹已?毁,沈萦风出门没有带辟谷丹,加上云俏还在炼气期,尚未辟谷,到了一处山谷,三人停下脚步,开始准备晚膳。
有人将郑雪吟从老?黄牛的背上扶下来,为她揭下覆眼的白绫。
跳跃的火光蹦进眼帘,郑雪吟眯了眯眼,眼角沁出一滴泪痕,水雾氤氲中?逐渐映出张娇俏的面孔。
郑雪吟的视线丝毫没有在那张脸上多作停留,越过云俏,往她身后的贺兰珏望去?。
云俏拿手挡住她的目光,不高兴道:“你还有脸看。”
“我?看我?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就?没脸了?”郑雪吟白眼。
云俏气不打一处来:“不许你污损小师叔的清名。”
“被人思慕着,如何是污损清名了,你们明心剑宗不单规矩多,还有病。”郑雪吟理直气壮,“我?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该感到高兴。”
“疯言疯语,极乐宗出来的,果然不要脸!”云俏啐了口,眉心红痕娇艳无比。
不单她额心有,沈萦风额心也有一道,昭示着她们是明心剑宗的正?式弟子。
“嗯嗯,就?你要脸,你最有脸了,你脸大如盆,丈宽可跑马。”
云俏:“……”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云俏。”沈萦风呵止一声,“你说不过她。”
被师尊呵斥的云俏捂着脸跑回火堆前?。
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云空缀着淡淡几颗星子。篝火跳跃,昏黄的光晕映照着贺兰珏的侧颊,竟有几许暖意?。
火堆上用?铁剑串着两只烧鸡,郑雪吟闻到肉香,吸吸鼻子:“贺兰珏,我?饿了。”
沈萦风师徒二?人看向她,云俏得意?道:“饿死你这个妖女。”
风里的香气愈发浓郁,郑雪吟直咽口水:“贺兰珏,扪心自问?,我?对你虽有过强迫之举,你在我?手中?这些日子,吃穿上我?不曾亏待过你。轮到我?做你的阶下囚,怎么就?要挨饿了,亏你还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不知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
这两只烤鸡是沈萦风做的,她本在转动着剑柄,使之受火均匀,忽闻“强迫之举”四个字,动作不由僵住。
云俏亦注意?到这句话,大吃一惊,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无措时,眼角余光瞥到贺兰珏额间的明心印,骤然松了口气。
明心印还在,说明这妖女并未得逞。
她抽出腰间短剑,抵在郑雪吟喉间,语气严厉:“妖女,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小师叔的名声容不得你糟蹋。”
郑雪吟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只说:“你师尊与师叔皆同意?先行带我?回去?受审,还轮不到你来使用?私刑,而且我?说的是事实?,你是打算封我?的口吗?我?的封口费可不低,你出不起的话,这些话我?在公义堂上肯定还是要说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