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女王不在家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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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孙嬷嬷王嬷嬷的,休想插手她这后院的事。
她身边有丫鬟,也有预备好的鲁嬷嬷,都是可以用的。
等一切都了解差不多了,希锦不着痕迹地试探了孙嬷嬷的话题,那王詹事便有些吞吐。
希锦大概猜到了,这位并不愿意得罪孙嬷嬷,毕竟孙嬷嬷背后就是阿畴的舅父家。
但他显然也不敢开罪自己,只能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不过这样极好,反正那孙嬷嬷已经被自己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那舅父什么的再往这里塞人,是休想了。
阿畴也把态度放在这里,以后,谁也别想在她眼皮底下整什么么蛾子了。
************
这时候天也差不多亮了,她让奶娘抱了芒儿了,先和芒儿一起用了早膳。
这皇太孙府的早膳到底和汝城家里不同,所用的盘盏碗筷都颇为精致,一看便是宫中内用的规格,各样糕点蒸饼精细好看,至于小菜便有七八种,诸如煎白肠,灌肺,蒸猪蹄肚,以及两熟煎鲜鱼,希锦一尝便知道其中做工之繁琐,用料之鲜美。
希锦带着芒儿一起用了早膳,吃得饱饱的,吃过后,便重新换上了衣裙,又让奶娘好生把芒儿一番打扮装裹。
她一再吩咐:“要喜庆一些,要讨喜。”
奶娘一叠声地“知道知道”。
这边刚打扮差不多,那边宫里头就派人来信了,说是来接他们母子的。
希锦一听,其实心里有些慌,越到临头也慌,不过此时少不得冷静下来,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装裹,之后便抱着芒儿出门,先乘坐小轿,之后便上了辇车。
那是宫里头派出来的辇车,上面是紫色云龙纹团盖,还插有寻常人不能用的翟羽做饰,四边均有材质上乘的帐幕,这马车实在是华丽,就连那拉马的马驹都带着铜面罩,可谓是香车宝马了。
希锦如今也多少懂一些,知道这种车不止是名贵,而是规制所限,不到那个位置是不能乘坐这种纹饰宝车的。
她当下也不好多问,当下带了芒儿上登上马车,上了马车后,却见马车内装饰有颜色金贵的丝帛,还有雕刻有龙螭的香柜香炉等。
芒儿上来后,很是好奇,睁大眼睛东看西看的,突然间,指着那香炉上的云龙纹道:“爹爹。”
希锦怕他乱碰,给人家碰坏了,便握住他的小胖爪,随口道:“什么爹爹?”
芒儿眨巴着眼睛,比划着,认真地道:“爹爹的玉,上面有这个。”
希锦琢磨了下,突然明白了。
阿畴是有那么一块玉的,一直戴着,他从来不让她碰,平时两个人再腻歪,他也提防着,不让她看到那块玉,于是她也存了几分赌气,反正不能给她提玉,提起来就恼。
除了恼之外还有几分傲气,一块破玉而已,谁稀罕,才懒得看呢。
但也因为这点傲气,哪怕其实不是完全没机会,可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块玉,以至于连上面的纹路都不知道。
如今想来,那块玉是有些纹饰的,那纹饰隐隐有些火焰和云纹的形状,所以那块玉应该就是用阴线雕刻出的龙纹了,儿火焰和云纹只是龙的装饰。
所以他之所以从来不给自己看那块玉佩,其实是防备着自己,怕自己看到了,猜到他的身份或者起疑心。
他信任他的儿子,只给他儿子看,不给自己这枕边人看。
对此,希锦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不是太难受,可以理解。
自己当初就没想招他为婿,这门亲事就不情不愿的,后来待他也说不上多好,他不信任自己对自己有防备倒是也正常……
管他呢!
这么想着间,希锦随意往窗外看去。
这皇城的晨间到底和汝城不同,却见晨曦之中,街道上已经有无数的经纪行贩,或挑着盐担,或坐在店铺门前,也有唱着曲儿的,就在那里等着。
她还见到一行载着煤炭的毛驴车,好长一个队,全都带着铃铛,就这么鱼贯而来。
正看着,突觉那马车减速了,待往外看去,却是惊叹不已。
眼前是一处朱漆高门,上有碗口大的金钉,一旁高墙镌镂精美,龙凤飞云栩栩如生,而就在那高墙之内,隐约可见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很是华美雄伟。
这必是皇宫了!
往常在家里,说书唱戏的提到那皇宫如何雄伟华美,希锦并没多想,只觉得无非是房子比自家大一些,用的彩要好一些。
但是现在她见到了那才知道,扑面而来的皇家威仪啊,和寻常大户人家完全不是一码事!
希锦忙抱着芒儿一起往外看:“皇宫,看,这是皇宫!”
芒儿听着,也翘头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小人儿哪见过这些呢!
希锦想起芒儿如今的身份,这也是玉叶金枝了,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进到这宫里头。
——不敢细想!不可思议!
母子两个这么看着时,便有宫门侍卫盘查马车,待问清楚并查了牌子后,马车、便迳自驶入了宫中。
进入宫中后,那层楼叠榭,那朱栏彩槛,自是别处所没有的。
就这么翘头看着,看了好一番新鲜,其间又穿过一处处殿堂,进入一处角门,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殿前。
母子二人下了辇车,便有宫中执事匆忙过来,压低了声音问起,和旁边的一位官员模样的商议了一番,由一位鸭子嗓的带着他们往前走。
这大殿内侍卫林立,处处肃穆,落针可闻,以至于不要说希锦,就连芒儿都下意识安静下来,并不敢四处乱看。
如此走不多时,迎面便看到一人,一身金紫,矜贵得很。
希锦心中微惊,以为是什么人,仔细看时,却竟是阿畴!
当下顿时松了口气,见到阿畴,她心落地了。

第43章 这都什么皇宫啊!
芒儿见到自己爹爹,显然也是高兴,但小人儿似懂非懂的,仿佛知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方,竟没有像往日那样撒欢地扑过去。
阿畴走到他们面前,一弯腰抱起芒儿搂着希锦,眼睛却看着希锦:“路上可顺利?”
希锦忙点头:“嗯。”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道:“走,我带你们去见官家。”
说着,他抱了芒儿迈步。
希锦见此,连忙跟上。
阿畴略顿了顿,刻意放缓了脚步,于是夫妻二人便并排沿着那廊道往前走。
这么走着间,希锦小心地侧首看过去。
男人下颌线条分明,鼻梁高挺,衬得那一双黑眸越发深邃幽凉。
他抱着怀中的芒儿,微抿着唇,神情间是一如既往的凉淡。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像块冰,冷得没什么温度,也轻易不让人看出情绪来。
不过此时此刻的希锦,在殿外那侍卫林立的威严中,在这落针可闻的肃穆中,她开始觉得,其实这样的阿畴也挺好的。
无论他是赘婿,还是皇太孙,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的样子。
沉默无声,却安安稳稳地站在她身边。
阿畴似乎感觉到了希锦的视线,便看过来。
此时恰好经过一道拐弯回廊,后面那鸭子嗓公公落后了几步。
希锦便凑过去阿畴身边,用很低的声音道:“见到你,我便安心了,突然觉得我的阿畴真好呢。”
阿畴看她,目光若有实质,四目相对,视线先是一触便别开,之后再次交缠,就那么静默看着,一时心中竟有别样滋味。
希锦微抿唇,压下心中那酥酥的麻痒感。
这是她的郎君,她的。
阿畴看着她面上微红,眸中泛着期待:“嗯?”
希锦便轻笑,如他所愿,看着他,用唇语道:“晚上回去给你吃。”
阿畴神情陡然顿了下。
他迅捷而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围,以及后面的那公公,确认没人听到她的话。
之后,他垂着眼睫,看着身畔的她,用很低的声音道:“收敛一些,再这么放浪,没大娘子给你当了。”
希锦咬唇轻哼。
这是威胁他呢,看把他能的!
偏就要放浪给他看。
他就喜欢她这样,她早看出来了,别装了!
一家人走到殿前,迎面过来一位白发公公,锦衣华服的,那公公见了阿畴,便忙使眼色摆手,示意那殿中有人。
阿畴微颔首,和那公公低声寒暄了几句。
希锦从旁听着,知道这公公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姓岳,人称岳公公的。
这么说着,就见那边锦帘被撩起,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绯衣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俊朗沉肃,很有些威仪。
这男子和阿畴应是熟悉的,两个人只无声地彼此颔首,看着默契十足。
希锦正纳罕,想着这是什么人,竟然都不打招呼。
不打招呼说明过于熟稔,不必那套虚假的客气。
谁知道那男子却已经低首看向阿畴怀中的芒儿。
看到芒儿,他神情间好像有些激动,就那么盯着芒儿看。
希锦越发纳闷,心里隐隐猜着,这难不成是阿畴的舅父,可他舅父这么年轻吗?
其实长得还挺好看。
这时候,阿畴已经低声吩咐希锦:“这是舅父。”
希锦诧异,不过还是忙用很低的声音,恭敬地道:“见过舅父。”
这舅父神情却很是疏冷,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希锦了。
希锦想着,那孙嬷嬷已经告状了吗?这一大早的,消息竟然传这么快?
还是说这舅父本来就看不上自己,所以在这里给自己摆脸色?
这时候,就见那舅父低声和阿畴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并不大,希锦也不好特意支棱耳朵听,所以没太听清楚,不过隐约提到了什么乱党□□,什么勾结朝廷,听那意思,仿佛是捉了什么人,结果对方招供了朝廷中的内奸。
她便想起以前舅父遇到的,那什么摩尼教,霍二郎也说过,那摩尼教可是大患。
以前她当然不懂这些,商贾人家,本分做买卖的,觉得只要不主动去招惹,不走歪路,这些和他们没关系。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以后这就是阿畴要操心的,那摩尼教啊乱党啊,和他大有关系。
于是这一刻,她更清楚地明白,身份变了。
不只是得到了荣华富贵,还有许多事都变了。
舅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娥快速无声地从里面出来,对着岳公公打了一个手势。
锦衣岳公公微颔首,旁边就有两个宫娥低头快步隐下,另一个宫娥却是进去了旁边殿中。
希锦看着这一切,只觉眼花缭乱,她隐约感觉,这是宫中做奴婢的一种训练有素,她们可能私底下有暗号,有手势,可以在无声中快速知道对方信息。
——就跟蚂蚁和蚂蚁碰触角一样。
而这种无声的迅疾,更让人感觉,这皇宫是神秘的,是庞大的,巍巍皇权之下,每个人都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存在感,连重一下的呼吸都仿佛是错。
岳公公从旁笑呵呵地道:“殿下,陛下有请,说已经备好了午膳。”
这话说得非常随和,但依然压得很轻,那种很轻的语调仿佛让希锦觉得,这仿佛一种难得的恩赐。
那舅父也低声嘱咐:“你们先进去吧。”
阿畴颔首,当下便让芒儿下来,他牵着芒儿的手,带着希锦往里面走。
这么走着间,希锦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侍卫模样无声过去岳公公身边,那侍卫穿着锦袍,腰间戴了佩剑,进来后,便恭敬地垂着眼。
岳公公低声吩咐了句什么:“这是圣上口谕。”
那侍卫便颔首遵命,无声地退下去了。
希锦这么看着时,便觉手上力道加重了。
她忙收回视线看向阿畴。
阿畴用唇语无声地道:“不要看,不要听。”
几近无声,不过希锦听懂了,她咬唇点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一道绣双龙纹锦帘,便见两旁仿佛雕塑一般的威严侍卫把守,又走过一道门,总算是进入殿中。
一进去,便觉里面金碧辉煌,满眼都是雕刻纹饰,入眼便是金银饰物,就连地上的砖都和别处不同,更不要说鼻翼浮着的一股檀香了。
这让人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是拜见天颜了。
希锦两腿有些发软,不过还是小心地跟在阿畴身边,往前走,一步步往殿深处走,越走越感觉前方那肃穆威严沉甸甸地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这时候,脑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笑话,说某某某科举中了头名,进去见官家,结果紧张得走不动道,还拉到了裤子里!
当时只觉得那状元好生懦弱不上台面,但现在她突然明白了,见皇上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终于走到了那龙座跟前,旁边阿畴已经低声对芒儿道:“芒儿,给大爹爹磕头。”
希锦听这话,知道自己也该磕头,便跪下来,之后三叩九拜。
芒儿也已经被教过了,乖巧得很,连忙跪下来。
这时候就听上方传来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平身吧。”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这让希锦越发心里发紧。
她觉得皇上不是人,而是过年时候香烟缭绕中的佛像,很高很高,偷偷仰头去看,会看到一些彩塑面孔,在小时候的她看来那是狰狞的,甚至有些瘆人。
这时候,若是被娘发现了,娘便会低声说:“不能偷看。”
幼时自己娘的声音和刚才阿畴那句“不要看不要听”重合在一起,希锦竟分不出真假虚幻。
她在这僵硬的回忆中,用一种异样平静的语调道:“谢陛下。”
之后才勉强站起来。
不过站起来后,依然并不能看上面,只能低着头,规矩地站在阿畴身边。
她觉得自己算是见识到皇家威严了,这一刻,什么皇后什么大娘子,都变得特别遥远。
阿畴却依然神态平静,他有条不紊地向官家说起他们母子的种种,偶尔还会带着几分笑,仿佛很是放松的样子。
官家此时倒像是慈祥起来,笑着问芒儿话,芒儿显然也有些怕,不过还是回答了。
芒儿还小,才两岁,团团软软的,扎了两个小抓髻,憨态可掬,正是小孩子最惹人喜欢的时候,果然官家也是喜欢的,便让阿畴把芒儿领过来。
他笑着说:“让大爹爹抱抱。”
于是阿畴便领了芒儿过去,走到近前,便将芒儿交给一旁的大太监。
那大太监是一直弯着腰的,现在恭敬地笑着,就要领着芒儿上去御座。
不过芒儿却不愿意,他摇头,抓着自己爹爹的手不放。
场面有些尴尬。
官家便笑了:“孩子还小,畴儿,你把他牵过来。”
阿畴:“是。”
说着,阿畴才领了芒儿,迈步上去。
希锦恭敬地站在一旁,眼角余光看过去,她这才看到,原来这殿中竟是有台阶的,那台阶金碧辉煌,华丽耀眼,而老官家就是坐在那上面的……
怪不得听上去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
从刚刚的情景看,就连阿畴这亲孙子,他都没资格直接迈上那台阶的,竟然要把芒儿交给旁边侍立着的太监,那太监再将芒儿带上去。
这皇宫的规矩真是森严苛刻到不近人情。
阿畴领着芒儿,一步步上了台阶后,在最后一处台阶停下,他自己单膝跪地,却单手高高抬起,挽着芒儿的手,示意芒儿走过去皇上身边。
偌大的殿堂,深阔冰冷,富丽堂皇,纵然殿内侍卫林立,却鸦雀无声,这种诡异而罕见的气氛足以镇住任何人。
况且一步步走到这高处,自己爹爹跪在下面台阶不上来,“大爹爹”装扮又如此陌生,芒儿显然有些茫然,他依恋地拉着阿畴的手不肯放开。
阿畴依然单膝跪着,他放轻了声音,低声哄着道:“这是你大爹爹,芒儿,喊大爹爹。”
希锦在下面站着,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傻孩子赶紧喊啊!你喊了,你爹你娘才能缓口气!
就在希锦急得要命的时候,总算,她听到芒儿喊道:“大爹爹……”
声音并不大,不过小孩子的稚嫩小嗓子透着天真和好奇,也有些怯生生的意味,属于小孩子的,不加掩饰的。
之后,就听老官家笑起来:“乖乖芒儿,过来,过来,让大爹爹抱。”
说着便将芒儿拉入怀中。
芒儿并没有抗拒,只偎依着那老官家,好奇地抬头看。
希锦见此,彻底松了口气。
老官家搂着芒儿,问东问西的,芒儿口齿还不够伶俐,只能蹦出一些字眼,不过却越发显得懵懂可爱,倒是惹得老官家喜欢。
老官家心情好起来,大殿中的气氛仿佛也松快了,他还让人给希锦赐座。
希锦已经听阿畴提起一些规矩,她知道不能随便坐,便谢恩了,但依然站在那里。
阿畴已经从台阶走下来,他对希锦道:“翁翁让你坐,你便坐下。”
他略带了几分笑,笑得有些温和:“都是一家人,便是有些许失礼,翁翁也不会和小辈计较。”
希锦看着阿畴的笑,怔怔点头,之后再次谢过了皇上,这才挨着阿畴坐下来。
坐下来的希锦才感觉到,自己紧张得腿都要僵了,现在坐下总算可以稍微缓缓。
这时候皇上正和阿畴说话,时不时逗逗芒儿,爷孙三代气氛倒是和融,希锦也慢慢缓过来了。
这时候她才敢装作不经意地再次看向那帝王的宝座处。
那台阶大概有六七阶,不知道什么材质,似乎是玉砌的,台阶上安置了金漆雕龙宝座,老官家便坐在那宝座上,而芒儿正被老官家搂着。
而那位老官家,倒是让希锦意外,他衣着并不像戏文中那样华丽斑斓,只是一身简洁但是精良的红色开裤衫袍,头上戴了平脚长翅帕头纱帽,须发花白,眉眼慈爱。
他显然对芒儿颇为喜欢,搂着芒儿,眉眼乐呵呵笑着,就像是寻常喜欢孙子的老人家一样。
这和希锦想像得完全不同。
正看着,老官家突然看向希锦。
希锦下意识要收回视线。
不过她感觉皇上视线锐利,他好像逮住自己了。
她勉强抿唇笑着,做出恭敬温顺的样子,不过心却是提起来的。
老官家这时候却开口道:“你叫希锦?”
希锦忙站起来,恭敬地道:“是。”
老官家道:“先坐下吧,坐下回话,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过拘束。”
希锦不敢不听,僵硬地坐下。
老官家:“我听闻你性情泼辣骄纵——”
希锦瞳孔瞬间紧缩。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前方。
听说她性情泼辣骄纵?
这是哪儿听说的?
这是要她的命吗?
她心跳如鼓,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拉出去砍头了!
如果真是,她该怎么办?跪地求饶,哭喊,抱着阿畴不放?
接下来,她听到老官家道:“我看你倒和传闻不同,竟是温婉贤惠的模样。”
希锦:“……”
她的心慢慢放回原处,微吸了口气,恭敬地道:“皇上,希锦出身商贾,虽些许识几个字,不过却并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更不要说来了这皇宫,实在是诸事不通,以后还是要多学着些。”
她其实想说点文绉绉的,奈何这时候嘴巴不太听使唤,只觉得自己说得实在蹩脚。
不过好在也能顺下来,反正就是表忠心吧。
她想起自己汝城时的诸般想法,自以为自己可以舌战群儒,可以讨得官家欢心,可以叱吒宫廷,如今才知道自己多幼稚可笑,一切斗志都已成灰。
不是长在这深宫中,不是历练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能耐,谁敢跑这宫廷中瞎胡闹,这不是戏台,这是大昭至高无上的权利中枢,这里随便发出的一个政令,都可能让大昭黎民为之变色。
希锦甚至恍惚中想起,她家那六重纬怎么好好的就出事了,也许只是这里的皇帝和朝臣随便下了一道令……
这里的一个皱眉,于她们寻常人家便是地动山摇。
就在这种千万思绪中,希锦掐着自己手掌心,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都别想了,她跑到这种地方来,能保住小命就极好!
这时候,老官家却笑起来:“你倒是忠厚实在的孩子。”
希锦只好笑了下,很是温婉地道:“陛下过奖了。”
老官家听闻,却是疑惑地道:“哦,怎么过奖了,你往日难道不是忠厚实在吗?”
希锦倒吸一口气。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咬着唇,红着脸,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阿畴。
阿畴却并没理会,他含着笑,恍若无事的样子。
希锦心里恨哪!
回去给你吃?别想了!
才不要给你吃!
***********
从殿中走出时,希锦依然是紧绷着的。
阿畴牵着芒儿的手,陪着她一起往外走。
往外走的时候还看到了那岳公公,岳公公笑得很有些谄媚,面对希锦时,也一脸周全恭敬的样子。
他还笑着问起来:“殿下,奴婢已经让人准备了凤檐,带着帷幔的,请娘子和小郎君直接取道宣德门吧?”
阿畴颔首:“岳公公考虑周到。”
希锦听着云里雾里,比如这太监怎么自称奴婢,比如为什么要取道什么宣德门,怎么就考虑周到了?
这皇宫里都是哑谜啊!
这时候,阿畴却略抬起手,扶着她道:“我们走吧。”
希锦没想到原本装得一本正经的他,此时竟突然如此亲近,有些突兀。
不过她没说什么,微点了点头,迈着酸软无力的腿,和阿畴一起往外走。
走出那殿宇后,外面太阳突然就射过来,映照着那琉璃瓦,有些刺眼。
希锦微垂着眼睛,和阿畴芒儿一起下了台阶,果然见一檐子。
那檐子自和寻常民间所见不同,看上去是楠木做的,大小抬杆有十几根,直辕和抬杆都是朱漆上面绘制金色祥云纹,上面则是双层八角盖顶,正中云纹金色圆顶,檐角有金凤作饰,外面罩着绣有金龙的黄缎子帷幔。
她这么看着,难免想起刚才岳公公所说,想着这估计不是如今的她能乘坐的,要不然岳公公也不会特意用那种巴结谄媚的语气和阿畴说。
阿畴亲自扶着希锦,牵着芒儿,照料他们上了这凤檐。
希锦下意识握住阿畴的手:“你?”
这时候,突然起风了,明媚的阳光下,春日的风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希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仰脸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眉眼清冷,幽深的眸子是永远的波澜不惊。
就是这样的他,此时她是下意识依赖着,不想让他离开。
想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她需要抚慰。
阿畴便微弯腰,抬起手,安抚地帮希锦扶正了头上的金钗。
而此时,就在他身后,整齐划一的侍卫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就如同这宫廷中的树,如同这越过宫墙的风。
希锦无声地看着阿畴。
阿畴轻叹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的,你刚才表现得很好,比我想得要好。”
便是那些第一次进宫的地方官,见多了场面的,头一次面圣都会被这泰山压顶一般的帝王天威吓得哆嗦,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毕竟是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官家,言语清楚,不失娇憨,还有点第一次面见天颜的懵懂紧张,这对一位帝王来说,恰到好处。
官家今天兴致很好,甚至起了逗她的心思,显然对她是满意的。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温柔:“希锦乖乖的,不要怕,先回去,我还有些小事要处理,处理过后,很快就会追上你们。”
希锦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头:“好。”
一时阿畴离开了,希锦的凤檐也被抬起,浩浩荡荡便要启程。
希锦搂着芒儿,看着这凤檐,她猜这是宫中有地位的妃子才能乘坐的,因为这座椅上铺了绣有彩凤的明黄缎,那座位也是金凤祥云雕花宝座,旁边还斜搭着一件紫貂皮。
估计是怕倒春寒,用来御寒的。
这时候,风吹起那帷幔,露出一条缝。
芒儿好奇,探头往帷幔外看。
希锦没什么心情,就坐在那里,怔怔地想着刚才的种种,那帝王的天威难测,那言语中的别有用意。
她现在还没醒过来,身体还僵着,整个人处于麻木中。
这时候,却听芒儿道:“娘,看那里!”
希锦听此,懵懵地抬起头,不经意间回首看。
一看之下,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刚刚来时的那条路上,就在那旁边的什么树下,就在现在,有两个太监打扮的人正快速地将一个人装进了黑色布袋中,旁边两个太监正提了水,要擦拭地上。
而那地上,一滩子的血,红色的血!
晌午的太阳照下来,那血被水冲洗后,闪着光!
希锦回忆着刚才的种种细节,于是脑中轰隆一下子,顿时明白了!
乱党,叛逆,听从岳公公吩咐的侍卫,以及回去时特意要取道宣德门,带有帷幔的凤檐以及刚才风中的那丝血腥!
还有阿畴特意要回去“处理的小事”!
所以联系起来便是:捉了一个乱党,有人勾结乱党,要处死,让人处死了,正好赶上他们母子进宫面圣,怕他们母子看到被惊吓,贴心的岳公公便让她走旁的路,还准备了凤檐,免得她看到不该看的……
这可真是贴心的一个好公公,才杀了人,还笑那么谄媚还想那么周到。
希锦虚脱一般,浑身无力,直接瘫那儿了。
这都什么皇宫啊!

希锦浑身虚脱,直接瘫坐在那凤檐上。
她睁大眼睛,望着上方那金色圆顶上的祥云金凤纹,脑子里却不断地回闪着在那深阔的殿宇中,高高居于宝座上的老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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