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罔两’是妖怪？”
贡嘎滔滔不绝的自荐戛然而止，随即满脸不可置信道：
“不是妖怪？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丑的犹如烫过皮的猴子......
贡嘎短暂的陷入回忆，便感觉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许久，贡嘎才试探问道：
“大师难道，认识，哦不，知道这个东西吗？”
游梦之沉吟几秒：
“医院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你在本地待不下去，那我倒真有个工作可以给你.....”
话到此处，游梦之便立马感受到佘衾不认同的眼神。
游梦之凑到佘衾耳边轻声道：
“道观，地皮上的道观还没开工，我们正好缺个会这些事情的熟手。”
“他刚刚也说了干过这些事情，当个监工也是不错的，不然我们和两眼一抹黑有什么区别？”
顶着佘衾十分不善的眼神，贡嘎终于还是被留了下来。
游梦之立马就定了回龙港的机票。
几个小时后，三人终于坐在鼓山厝45号里，可以开始细细讲事情。
游梦之率先提出疑问：
“你是看罔两太丑，所以觉得它是妖怪？”
贡嘎一路提着三个人的行李，此时累的连连灌水：
“是，也不是。”
“主要是，它咬了我，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哦对，就是大师说我下巴上这个伤痕，其实就是它咬的。”
“我之前也说过我来自西北，西北啥都没有，就是沙漠多，戈壁多，我遇见‘那东西’，八年前，就是我刚刚初中辍学，我爹给我找个了护林员工作的时候。”
贡嘎看起来对‘罔两’很是惧怕，连名讳都不敢提，而用了代称.....
游梦之如此思索着，就又听贡嘎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西北并非全是沙漠，也有很多绿植，而且每片都弥足珍贵，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还不至于偷懒。”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的对待自己的工作，小心看护着属于我的那块林场。”
“护林员的工作嘛，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早晚两次巡逻，其余时间基本就一个人待在小屋里。工作清闲，钱也还行，但日子一长，就有些难受。”
“所以我一直想着养只小动物啥的，也算是有个伴。”
“但我还没有找到一个休假日，去镇上随便摸只猫狗...”
“动物倒是自己来了.....”
“那是一个清晨，我在护林员小屋里面醒来，睁眼就看到......”
“天花板上，有个脚印。”
第114章 罔两赐福
一时之间，鼓山厝内落针可闻。
贡嘎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花衬衫，只觉得寒意侵袭而来，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
“我，我好冷，是不是这样也不能提起那个名字......”
不知是不是贡嘎的错觉，对面那两小夫妻，具是神色如常。
不仅如此，游梦之甚至用一种看大傻子的眼神看了贡嘎一眼：
“极南之地跑到龙港，有温差的。”
贡嘎：“......哦。”
贡嘎在行李箱面找了件外套，重新坐下，硬着头皮又开始讲述：
“总之，我睁开眼看到那个脚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没有睡醒...”
“毕竟那小屋虽然不大，但起码也是得有三米高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一个泥脚印，换谁都吓一跳。”
“尤其是那脚印看着不过巴掌大小，像极了一个小孩子的脚印.....”
言及此处，贡嘎有些坐立难安，游梦之挑眉道：
“看你很害怕的样子，你总不会像某些电视剧的脑残主角一样，忽略了这一点吧？”
贡嘎连连摇头：
“哪里能啊！一点都没忽略！”
“但就是一点都没忽略，所以后面才放松了警惕...”
“我那时候都吓蒙了，满心满眼都是‘老子不干了，谁爱干这活谁干’，然后我拍了张照片，一口气走了二十里的路，找到了一个有网络的地方，然后发在了护林员的群里。”
“结果我发出去之后，群里有几个老前辈立马发出来好几张那个小脚印的截图，随后几张像是连拍，所以我能清晰的看到，是有一只小猴子，从窗口荡了进来，一路顺着窗沿爬，然后纵身跃到老式电风扇上，到处乱看。”
“老前辈们发完消息，还不忘笑我‘小伙子胆子这么小啊’。”
贡嘎一拍大腿：
“我一个年轻小伙，一个唾沫一个钉，哪里受得了这个啊！”
“而且我都已经看到了他们之前有拍到过照片，是一只野猴子，那我就更不能怕了啊！”
“所以......我回去了。”
“不过我还不是那么没脑子的，回去路上我还路过一个养山鸡的老乡家，跟他买了条狗。”
“我本意也没打算说希望用狗子对付野猴子，我就是想着让狗子给我提个醒，要是野猴子进门，我好起来打猴子的.....”
“但狗子来了后，事情却更加奇怪了。”
“我没啥讲究，我们那地方压根也没有狗粮啥的，所以都是我吃啥狗子吃啥，我煮饭时多煮一点儿的米，拌点汤，这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喂了一个多月，狗子却越来越瘦了。”
“这瘦还不是得病的瘦，就是纯饿。”
“我每次要巡林之前，都会给它放点饭，然后自己去巡林，但每次回来摸狗子，它都肚子空空，就好像是没吃饱。”
“但只要我一休息，给它放饭，它就狼吞虎咽。”
“后来我一寻思，老林子里面动物多，这可不就是有东西趁我走了之后和狗子抢食吗？”
“我留了个心眼，买了个大号的捕鼠笼，找了一天特地把狗子喂饱，又在捕鼠笼里面留了饭，就等那和狗子抢饭的东西上钩！”
“但是，我却没有猎到蛇虫鼠兔......”
贡嘎又打了一个寒颤，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道：
“我猎到了一个，脱皮的猴子。”
“也有可能是.....人。”
贡嘎叙事的能力朴实且具备感染力，委实看不出来是初中辍学的人。
游梦之稍稍坐直了身体，终于稍稍露出了些感兴趣的神色：
“罔两？”
罔两虽然常见于各种书籍典故，但却嫌少有人描述样貌。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能说出个大概来，游梦之丝毫不介意给点面子。
贡嘎疯狂点头，连连咽口水：
“是的！”
“那浑身赤红的动物，不过双掌大小，竟然，会说话！”
“它就像是个小孩，会说的话不多，但每个字都尤为清晰。”
“它一直重复说：‘放开，我，罔两’。”
“罔两！正常人听到这话，谁不会想到魑魅魍魉里的罔两！这可不就是妖怪吗？”
这个出场......
好吧，游梦之了然的点点头，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贡嘎紧张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除：
“我太害怕了...但，但我也不能放着一个妖怪在我屋子里啊！”
“所以我提着笼子，走了好几里地，这才打开笼子，把那浑身赤红的白毛妖怪送走了......”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路上那一段，我还想过，说不定它是能化成人形的妖怪，这样的话，我现在放了它，它到时候就能来找我报恩......”
“但是，但是......”
这小年轻人，故事会看的还挺多。
游梦之接过他的话头：
“但是，你放开它的时候，就被对方咬了下巴。”
看见贡嘎艰难的点着头，游梦之无奈的笑了笑：
“你吓破了胆子，觉得既然不是报恩，肯定就是报仇，所以你离开了西北，来到了极南群岛？”
“后面遇见了我.....呵呵，也是存了小心思，想让我为你解决它...”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嘴巴上被咬的那一块，就已经是‘它’的报恩了？”
“啊？！”
贡嘎从回忆中抽身，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
“大师刚刚也不是说了，我面相有财富，但就是因为嘴上的这个伤口破了财运吗？”
游梦之并不否认这一说法：
“没错，但......罔两帮你用你的财运换了点别的东西给你。”
“此‘罔两’非彼‘魍魉’。”
“此罔两乃是传闻中五帝之一颛顼的第三子，出生不久之后因病陨落，化为山川草木之精。”
“罔两，善以声抚恤众生......算了，换句你们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罔两能学人声，经它口说出的话，必定会达成。”
“它咬了你，大概率可能是在报你之前喂饭之恩。”
“话说回来，你就没感觉自己的声音很有亲和力，经过你口说出的话，无论多离谱，基本都不会被拒绝吗？”
“就好比你之前在机场卖三百八一份的报纸......”
“是不是几乎没有拒绝你的游客？”
第115章 天选打工人
游梦之说完，重新看向早已呆靠在沙发椅上的贡嘎。
好半晌，贡嘎才愣愣的说道：
“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还以为是我业务能力过硬......当时遇见大师的时候，我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拒绝。”
“因为我这边三百八一份的报纸，非常畅销......”
游梦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贡嘎却突然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重复喃喃道：
“那我，那我是错怪罔两了？”
“如果这是打游戏的话，那我算不算是氪金买了一件永久增益的buff？”
“虽然这个氪的金有点多.....但是应该是不亏的.....”
“说话难以拒绝吗？那我是不是能找个漂亮妹子.......”
游梦之飘来一个眼刀，贡嘎唯唯诺诺道：
“请她玩弄玩弄我的感情。”
“先别想着玩弄感情的事情了.....”
游梦之纤纤玉指一点桌面，俯身于前，笑容堪称和善：
“你的猪脑我另做他用。”
贡嘎十分配合的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随后，就被游梦之抓到了建材市场。
嘈杂混乱的建材市场中，游梦之用力拍了拍贡嘎的肩膀：
“靠你了，好兄弟。”
“我其实就等着你这么个人才，帮我处理建道观的事情......我理一下建材清单，然后你把价格砍一下，付完钱让老板给我们送到工地去......”
“届时道观建成，香火鼎盛，你靠着这一手罔两赐福，来当解签居士也行.....酬劳好说。”
这就是纯粹的画大饼，又干又噎人那种。
但饼子干，架不住吃的人饿啊！
贡嘎此时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但内心却还是对那个神秘的世界有一份向往与期待，苦涩道：
“我终于知道大师为什么救我了，原来我就是一个无情的砍价机器......”
话是这么说，但贡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游梦之逛进了一间店面宽阔的店铺。
中年秃顶的壮硕老板余光扫到门口来人立马站了起来。
不过他站到一半，看清楚是几个加在一起可能都没超过七十岁的年轻人，顿时又兴趣缺缺的坐了回去，嘟囔道：
“随便看，大理石，青砖，琉璃瓦，全部都有，量大可送货上门。”
贡嘎在嘀嘀咕咕，游梦之倒是乐得清闲，毕竟她购物最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
逛了一圈，游梦之倒是对门口那块颇有分量的门槛青砖有些兴趣，石形端正，色泽深青，倒是有些低调内敛的味道，用来作道观的门槛再好不过。
只是游梦之看了一眼价格——
好嘛，一块青砖八百块。
游梦之有些心疼的收回视线，佘衾轻轻掐了她手一下，随即好像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她的掌心。
游梦之定睛一看，好家伙，一张银行卡。
佘衾这是真准备下血本助她起道观了？！
贡嘎在一旁看着这两新主家眉来眼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快两天的相处，贡嘎这个混迹社会多年的人精还是能察觉出一些这两人的脾性的.....
其他都挺好，就是喜欢眉来眼去，还喜欢说悄悄话！
贡嘎砸吧了一下嘴，看了一眼新东家磨蹭许久都不愿离开的青砖，随口喊道：
“老板，这青砖给个实价。”
这三个人居然还真的要买，不是来瞎晃悠的！
原本埋头看手机的秃头老板听了这么一句，立马站起身：
“你们要那种？”
“哦哦，这种，这可是常州出的好青砖，人工手凿出来的，都是最正的石头！”
“你们要是诚心要，我给你们这个数。”
老板的胖大手比划几下，750。
对面三人压根没动，秃头老板苦哈哈的又比了几个数字，还是没有人有所行动。
老板一拍大腿一咬牙：
“这样！一块就算你们两百五，这确实是好石料啊！”
这么漂亮的石头居然只要两百五......
游梦之内心动摇，就听身边贡嘎开口道：
“五块钱。”
游梦之内心：哦，五块钱.......哦？五块钱？！
贡嘎摸了摸青砖上凿刻的痕迹，皱眉道：
“啥人工手凿，不就是开采的时候开山机弄得刻痕吗？”
“你这店家开店不老实啊，咱们要建道观的，本来想着你价格合适，我们就都在你这边采购的，现在得再看看喽。”
刚刚还在大呼自家青砖多难得多漂亮的秃头老板顿时挺直了腰背：
“我真服了，大兄弟。你是行家你早说啊，这内价不是了解的挺清楚的吗？还看我演这么久.....”
“不过除了价格，其他我说的可是实话哈！”
“不过五块真不卖哈，我进价四块九，过手最起码得卖七块钱才有得赚。”
这.....这也比游梦之想想的价要低很多了！
游梦之看着店老板唇枪舌战的贡嘎，第一次傻眼了，不管这回多少钱能拿下，贡嘎是真的得记首功啊！
贡嘎一阵讨价还价，终于和店老板达成了一个彼此之间差不多的心理价位，向新主家汇报道：
“老大，聊下来了，一块这样的青砖价格六块二，还包车送到，你看看要多少？”
游梦之再看那张一千八的价格条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说道：
“我不太懂，十二亩，大概要多少青砖？”
“直接铺满地面。”
游梦之的语气轻松惬意。
哪成想，她此话落地，店里顿时寂静下来。
这与游梦之从前那种指点江山，惊艳众人的发言不同，这回店老板和贡嘎的眼神.....
更像是某种‘你没事吧’的眼神。
游梦之瞬间意识到刚刚提出的想法或许在专业人士眼中或许过于奇怪，问道道：
“不行吗？”
“这个价格合适，而且铺满也比较好看。”
贡嘎这回确定了，自己的新主家，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没有常识！
贡嘎连忙几步来到游梦之面前，低声说道：
“老大，这不是价格的问题......”
“你看这个台阶青砖......它其实就是一块板，长宽虽然都够，但是它薄啊！”
“这厚度只有一公分，除非竖着砌，不然平砌的话，地下若是没有混凝土，会裂开的.....”
“但是竖砌的话，这宽度就变成了一公分，长度一米......”
贡嘎咽了咽口水，艰难说道：
“十二亩地，铺满的话就是八千平方米......这个价格加上必要的修建损耗.........”
店老板按计算器的手指已经按到快出残影，直到他点下最后一个等于按键，一个冷漠的机械女音顿时传遍了店内：
“一共是，八百六十五万三千.......”
后面是什么，游梦之已经没有听清了。
满脑子都是——
吾命休矣！
第116章 不画图纸的图纸设计师
“八百多万？！”
游梦之堪称花容失色。
她严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店老板跃跃欲试，还有贡嘎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游梦之沉默了。
她直播到现在，赚的钱也就几十万。
哪怕加上上次去滨海解决五鬼事件的钱，加上也不过两百万.....
这铺个地就要八百多万，着实远超她的想象。
寂静之中，佘衾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我的卡里有两千多万。”
游梦之：.......？！
游梦之咬牙切齿的回道：
“你抢银行怎么不带我一个？”
佘衾摇摇头：“都是我以前赚的，那些人很奇怪，总是给我塞钱......”
好好好，真是真比人气死人......
一阵辛酸涌上心头，游梦之终于还是在其余几人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不行，钱不是这么用的.....”
“而且以后起各个大殿的修葺更重要，不能花这么多在这里。”
贡嘎简直松了一大口气，刚刚他就想说来着，这样竖砌未免也太奢侈了！
游梦之艰难的拂了拂眉心，出声询问道：
“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吗？经济实惠点那种......”
“要不就像刚刚那样，平砌？下面搞混凝土？话说十二亩地需要多少混凝土？”
这回，在角落里，一直不引人瞩目的秃头倒是发话了：
“话说，你们几个娃娃......你们没图纸吗？”
“把图纸拿过来，找个靠谱的施工团队，需要什么工程料，咱们都能核算，到时候直接谈价格不就好了？”
游-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梦之：.......
被秃头老板这么一问，游梦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误区——
专业事情，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才！
游梦之抽了抽嘴角，想扯两句先告辞，保全一下自己的颜面。
恰在此时，秃头老板却是一拍大腿，笑了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是一群毛头小子，虽然有钱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游梦之面无表情：不，钱也没有，钱也是佘衾的。
秃头老板大笑几声，捧着自己的啤酒肚，颇有些认真道：
“嗐，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图纸对吧？”
“你们要不要专业绘画人才？”
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推荐了？！
游梦之重新凝聚目光，看向秃头老板。
这中年汉子一时被三道目光盯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
“我认识一个人，在我手底下干小工，哦也就是粗活。”
“给我干的久了，我也知道了点他的事情。”
“他是十几，还是二十年前，省市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说是得罪了人犯了点事情，抓进去坐了好些年的牢。”
“他本来想再吃这口饭，但再进设计院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时代变了，他也老了，只会用纸笔画图，赶不上年轻人用电脑，脑子也没年轻快......”
“不过他图纸我是看过的，漂亮，没话说，给我一直干粗活也是可惜了。”
“说到图纸，我就想起来这么个人了。”
“他女儿成绩好，过几天就高考了，他这几天一直追着我找活干，想给女儿买点补品啥的.......”
秃头老板说到最后，一直偷偷拿眼神瞄游梦之。
这话已经说的非常明显，游梦之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意思，当即就说道：
“老板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秃头老板一拍他那锃光瓦亮的头顶：
“有！马上就给你叫过来！”
老板十分快速的拨通了电话，挂断后又和游梦之笑道：
“这人脾气倔，还是你们自己聊哈。”
游梦之点了点头，又等了十几分钟，一个中年男人才脚步匆匆进了店门。
此人看着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两鬓却已经花白，鼻梁上夹着一副金属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斯文儒雅。
若不是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工装，走在大街上，多数人都会认为他是个老师，而非工人。
这人的气质着实割裂，游梦之多看了好几眼。
她的视线从对方的工装上划过，对方工装膝盖处和几处容易磨损的地方都打了补丁，显然干活也是十分拼命，会下死力气的人。
这文质彬彬的男人进了门，和游梦之一行人点头示意后，这才问道：
“是新主顾吗？”
“放心老板，我一个人就能干三个人的，木匠，小工，我最近还在学电路，拉个电路是没问题的。”
言语之中，尽是急切。
男人知道他过于迫切，但他真的需要钱，需要好多钱，他缺席家庭已经很多年，他再也不想看到去年他刚出狱回家时，家里人那支离破碎的眼神.......
男人心中一痛，反应过来，冲着游梦之等人露出了个勉强能算是讨好的笑，道：
“我确实可以的，这样，今天还剩下半个白天，我跟老板你们去工地，给你们算是试工.....”
只犹豫了一瞬，男人继续道：
“外面市价一天三百五，我只要三百......”
眼看男人还有自己往下降身价，秃头老板实在憋不住了，打断道：
“别别别，老江，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这客户不是为了找小工来的，而且你那三百五百的.....要是接到这老板的大单子，从今往后，就不够看了！”
斯文男人一愣，重新看向对面三人中，隐隐被奉为主位的小姑娘。
游梦之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听说你能画图纸，能画道观的图纸吗？”
在场之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个江姓男人身上。
秃头老板也是嘿嘿直乐，内心舒坦无比，觉得今天也是日行一善的一天。
但下一秒，老江面容一肃，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不，我不行。”
“我不能画。”
秃头老板脸上骄傲的笑容顿时一僵，好半晌才露出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不可思议道：
“老江你说啥？”
斯文男人此刻再不复之前与游梦之几人讨价还价的模样，而是挺直了腰板，一字一顿重复道：
“我不行，我不能画。”
秃头老板气急，一拳捶在身侧的茶桌上：
“你疯了？你特娘的不是天天一副想钱想发疯的模样，工地一天十六小时都肯干，我现在给你找了大主顾，你他娘的不干！？”
“你这是干啥？！”
“你是大葱掐了头，和我装蒜呢？”
第117章 江如瑜
秃头老板炮轰的射程极大，游梦之默默退了了好几步，但还是难免吼声贯耳。
老板的怒骂还在继续，口水四溅，甚至挽起了袖子，看架势似乎都想干一架：
“要不是你干活这么累，啥活都抢着干，还一直念叨着想给女儿买补品，让我看你实在可怜，我才不给主顾推荐你呢！”
“你这是在拒绝主顾吗？！”
老板蒲扇一般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扇的啪啪作响：
“你这是在扇我的脸啊！”
游梦之三人：“......”
老板，你倒也不用这么实诚的扇自己巴掌.....
许是被秃头老板逼得太过，老江连退几步，嘴上却还是喃喃重复道：
“不，我不行，我不能，再画.....了。我万一要是......”
这信息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
游梦之闻言一愣，出声询问道：
“你之前是因为画道观，被抓进去的？！”
之前还未发觉，但这次老江听到道观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却是明显颤抖了一下。
连带着原本情绪激动的老板都停下了手，好半晌才道：
“这事儿，你以前也没提过啊.....”
“画的哪个道观？怎么还能把自己画进去了呢？”
老江闻言一阵苦笑，眉间隐有些后怕：
“道观就不说了，反正现在也没了，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反正，道观我不画，我真画不了，我怕......”
现在已经没有上头职权压迫，还能怕什么？
原先的道观里.....或者建设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游梦之看着对方的面相，思考几息，试探道：
“十万？”
贡嘎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游梦之，立马要站出来砍价，但游梦之立马抬手阻拦了他，自己再一次石破天惊的抬价：
“二十万。”
老江这回脸上明显有了动容的迹象，游梦之含笑道：
“三十万，这是我的心理价位，你得全程跟进道观建设，直到落成。”
老江听到三十万的时候，右手在自己都没发觉的地方紧紧握住，力气大到以至于颤抖。
他似乎想一口答应，但在听到游梦之说出他得全程跟进的时候，还是痛苦的闭起了眼。
游梦之看穿了他的纠结，再次出声道：
“没记错的话，从前的设计师都是得下工地实勘，然后边测边更进度边修改图纸的，这些事情，你应该熟悉才对？”
“而且......放心，我的道观有批文，官方也已经查验过，不可能有脏东西了。”
此话一出，店里众人脸上顿时神色各异，瞬间划为好几派。
游梦之和佘衾属于云淡风轻的那一列。
贡嘎属于吃了一惊，但挠了挠脑袋，随后便坦然接受的那一列。
至于店老板和老江，则是属于大吃一惊，汗毛倒竖的那一列。
老江原本紧握的手一松，嘴唇颤抖着问道：
“你，你怎么......”
游梦之轻笑一声：
“真是服了你们这些被点中心事，就会问‘你怎么知道’的人了。”
“今天我统一回答一下，我是坤道，我会相面，算命.....你印象里道士会的，我大部分都会。”
“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有秘密.......”
话到此处，游梦之斜眼，刚好和边上的佘衾对上了个视线，顿时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