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地方有限,凡是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一家最多带两个随从和两个侍女。
到了地方,会被安置在?其他地点?待命,并不能进去伺候。
所以达尔汗亲王的眼?线只看见苏迪雅郡主捂着脸,从皇后的大帐里跑出来,后面跟着大妃。
并不知?道大帐里发生了什么。
苏迪雅知?道阿布换了她身边的侍女,也知?道阿布这?样做是为了监视她。
不过皇后的大帐可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她才敢在?阿布面前掐头去尾地讲。
看着女儿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睛,达尔汗亲王有些信了。
毕竟苏迪雅人聪明?,又是个不肯吃亏的,能让她哭成这?样的人不多。
随后大妃也到了。因苏迪雅骑马,大妃乘车,故而慢了一步。
达尔汗亲王又问大妃。
大妃与苏迪雅母女连心,也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还添油加醋道:“皇后善妒,不肯容人,丝毫不给科尔沁面子。女儿都说了才去给太后请过安,是太后留了她说话,皇后还是说打就打,将王爷和太后的脸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岂有此理!”
达尔汗亲王酒意上头,忽然想起?皇上在?席间说过的话,理智再次战胜情感,转头对自己的妻女道:“皇后如此不好?相与,苏迪雅就不要进宫了,免得日后吃苦头!“
“……”
大妃还没反应过来,苏迪雅都开始飙泪了:“阿布,我等了那么久,好?容易有个机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别的不说,只接驾时?皇上看她那一眼?,就足够她飞蛾扑火了。
恨只恨十几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平白错过进宫的机会,让慧妃那个短命鬼抢了先。
果然慧妃是个没福气?的,进宫没几年就殁了,到死都没伺候过皇上。
等到后来大选,她又过了年纪,再次无缘进宫,倒是便宜了宣嫔那个黑铁塔。
过年额吉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都感叹,说科尔沁无美人,送来的皇上都不喜欢。
科尔沁出过宸妃和太皇太后这?样的绝世美人,又怎会养不出美人!
怪只怪天?妒红颜,总是让她阴差阳错地错过。
这?一回,三?藩平定,圣心大悦,而她的阿布又在?平定三?藩中立了大功。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别说只是掌嘴,打死苏迪雅也不想再错过。
她今年都二十几岁了,若这?次再错过,恐怕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一边是手握天?下,英俊雍容的帝王,一边是草场上只会憨笑跑马的汉子,傻子才会选后者吧。
不仅苏迪雅不甘心,连赌红了眼?的大妃也非常不甘心:“宫里有太皇太后和太后,王爷在?怕什么!”
怕皇上啊,达尔汗亲王心说。
今日?在宴会上,有那消息灵通的为了讨好皇上,当?众赞颂起继后来。
先说牛痘,后说羊绒,从?活菩萨一路讲到财神爷。
皇上之前还只是微笑,听到有人?夸皇后,唇角就?没压下去过,眼中也盛满笑意:“皇后虽是深宫妇人?,却也是难得的贤内助。”
皇上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二十几岁便手握天下,朝堂上根本不缺迎风拍马之徒,什么样的奉承没听过。
从?来都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脸上永远写着“朕已看透一切,谁都别?想耍花招”的表情。
就?是这样凝定如渊的帝王,也有被人?拍对了马屁的时候。
而这个马屁,拍皇上不管用?,只能拍皇后。
达尔汗亲王见状,非常有眼色地?加入了隔空拍皇后马屁的队伍。
其实也不算拍马屁,皇后做的那些事?都是实打实的,不瞎都能看见。
当?年牛痘横空出世,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达尔汗亲王数不过来,他只知道科尔沁的人?口?从?那以后,逐年增加。
人?们种了牛痘之后,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蒙古各部?之间的交流日?益频繁,还与西边和北边的国?家做起了生意。
这两?年更是走出了一条经商的道路。
所售大宗货物,除了皮货、药材,还有痘牛和羊毛线。
天花不止荼毒草原,其他国?家可能还更严重。
听说清廷有人?痘,几乎可以杜绝天花在幼儿之间传播,便有很多国?家派出使臣来访。
但由于对方没有中医基础,根本控制不好人?痘的用?量,只能从?清廷购买痘方,请了医馆的郎中给贵族家的孩子种痘。
贵族人?少,人?痘的辐射作?用?并不明显。
谁知没过多久,朝廷放弃人?痘,开始大力推广牛痘。
达尔汗亲王当?时听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人?种人?痘,他能理解,给人?种牛痘,是个什么情况!
畜生身上的痘,也能给人?用?吗?
然后又是从?皇室开始接种牛痘,这回不止孩子,大人?同样可以接种,效果同样好。
这回的接种,不是把痘粉通过之前的旱苗法或者水苗法吸进鼻子,而是直接用?针头注射。
对,专业名词就?叫注射。
痘剂是现?成的,装在小玻璃瓶中,注射器也是现?成的,银针配玻璃管,操作?手法就?是扎一下,推一下,然后按一下。
操作?起来比种人?痘快很多,出痘的时间也比种人?痘要短。
达尔汗亲王打完一针,人?还是懵的,就?完了?
不出意外,种牛痘的消息很快炸开,却不见他国?来访。
牛痘,注射器,这两?样哪一样听起来都很悬的样子。
直到去年,周边国?家有人?来买痘牛,接种牛痘才算被更多人?接受。
然而只有痘牛,没有注射器也不行。
于是那些想要暗戳戳自己搞的国?家,再次纷纷派出使臣,向清廷购买注射器。
最开始买得很少,想要自己研究,奈何吹玻工艺被清廷拿捏得死死的,盖不外传。
被天花折磨到崩溃的国?家,只得出重金向清廷购买注射器。
达尔汗亲王还曾经为西边一些国?家牵线搭桥来着。
痘牛出口?,让达尔汗亲王赚到了外快,可真正赚钱的还是羊毛线。
他手上虽然没有赫舍里家长房独有的香料,能将臭烘烘的羊毛彻底熏香,卖给皇商或者贵族,却可以将不那么臭的羊毛纺成毛线卖给西边和北边的国?家。
毕竟山猪也吃不了细糠。
痘牛和羊毛线,不止让达尔汗亲王一家发了财,很多蒙古的王公贵族都做起了这个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这时候众人?都意识到,跟着清廷混有钱赚。
不然谁肯在平定三藩的时候,豁出命去为朝廷效力。
一边是皇上的威压,和部?族的未来,一边是自己几个女儿中的一个,孰轻孰重达尔汗亲王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他板起脸,训斥了大妃和苏迪雅,让她们不许再去招惹皇后。
大妃在外面虎了吧唧,可在达尔汗亲王面前就?是一只纸老?虎:“王爷,那苏迪雅进宫的事?……”
“按太皇太后说的办!”达尔汗亲王相信,太皇太后不让苏迪雅进宫,肯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
苏迪雅不服,还要说什么,被大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母女俩在皇后帐中碰了一鼻子灰,又在自家王帐碰了一鼻子灰,顶着两?鼻子灰沉默地?走出王帐。
“额吉,就?这么算了?”苏迪雅不知道一向硬气的阿布,碰上皇后为何就?成了个软蛋。
大妃看向苏迪雅,认真问:“那天迎驾时候,皇上当?真看了你?一眼?”
听人?提起皇上,苏迪雅顿时红了脸,羞答答纠正她:“不止一眼。”
大妃深深吸气:“那就?好,来我帐中说话。”
与此同时,郝如月正在问松佳嬷嬷:“慈宁宫那个先例是谁?”
松佳嬷嬷苦笑:“正是先帝的宠妃董鄂贵妃。”
郝如月挑眉,忽然觉得太皇太后如此针对自己,却只停留在语言攻击和精神攻击,并没上升到肉体,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松佳嬷嬷又道:“说是掌嘴十下,才打了五下先帝就?到了。不过太皇太后查过,在先帝的起居注上,仍旧记了十下。”
确实可以作?为判例。
万一达尔汗亲王闹起来,也算有据可查。
结果郝如月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宫宴都开始了,也不见有人?来闹。
昨天因为郝如月在补眠,皇上没让叫醒,所以昨日?的宫宴只开了一半,今天才算全开。
在后帐的宫宴上,郝如月没看见达尔汗大妃和苏迪雅郡主,便留了一个心眼,吩咐松佳嬷嬷派人?盯着点。
宫宴结束才传来消息,说达尔汗亲王大妃带着盛装的苏迪雅郡主去了皇帐。
而皇上正坐在郝如月身边,询问她今天感觉怎样,很怕她是水土不服。
古代的水土不服也能死人?。
郝如月说还好,她只是有些嗜睡,吃喝都没问题。
康熙以为是累的,便没传太医,而是道:“这边夜里冷,朕不走了,给你?暖床。”
郝如月轻笑一声:“皇帐那边有佳人?在等,臣妾可不敢误了皇上的好事?。”
蒙古的郡主再豪迈,也该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
便是郡主年轻不知,达尔汗大妃也该知道。若没有皇上的暗示,断断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自荐枕席。
“是谁?”康熙这一句问的不是皇后,而是站在门边的梁九功。
完了完了完了,梁九功心说,他本来想背着皇后禀报给皇上的,结果皇后已然知晓。
既然这样,便说了吧:“是达尔汗亲王大妃和苏迪雅郡主。”
康熙本来要喝茶,闻言茶也没喝放下茶盏:“……她们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说着掏出金怀表一看,已然过了定更天。
还能做什么,梁九功敢猜不敢说:“奴才不知。”
“不知就?去问。”康熙只觉莫名巧妙。
达尔汗大妃母女莫名其妙深夜求见,梁九功莫名其妙变蠢。
装,继续装,郝如月竟不知皇上比她还能演,索性拆穿:“达尔汗大妃这时候带苏迪雅郡主过来,多半是想送女入宫。”
难怪上午达尔汗大妃和苏迪雅敢那样无礼,敢情是找到了靠山。
郝如月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康熙更加莫名其妙了:“送女入宫?怎么送?”
深夜自荐枕席?
她们以为他是谁!
她们以为自己是谁!
见皇上是恼了,而非恼羞成怒,郝如月也是一个激灵,难道自己想错了?
并非皇上授意,真是彪悍母女自导自演的自荐枕席?
佩服,真心佩服,郝如月蹲在瓜田里给皇上出主意:“把人?叫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梁九功:皇后圣明,九千岁不是白叫的。
郝如月并不知道现?在她这个千岁千千岁,在皇宫很多人?心里已经跟明朝权倾一时的九千岁魏忠贤划等号了。
果然九千岁……不是,皇后一提,皇上便允了:“把她们带到这里来。”
皇帐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可能谁来了都能进去。所以任凭达尔汗大妃又是求见又是塞荷包,门口?侍卫和当?值太监都不买账。
“天太冷了,咱们还是回吧,明日?再说。”起风了,北风像刀片一样刮在人?脸上,生疼,让达尔汗大妃最先萌生了退意。
都在传皇上偏爱腰细的女子,所以苏迪雅穿得更少,此时站在皇帐外的北风中,人?都冻麻木了。
但只要一想到皇上越过人?群看她的那几眼,苏迪雅心中便是一暖。
况且额吉带她出来,阿布恐怕已经知道了,若今夜退了,明日?还能不能出门都是未知。
“我猜皇上大约没在,不然冰天雪地?,皇上不可能让咱们在外面一直等。”苏迪雅不肯走,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窥探帝踪有罪,问是问不出来的。
达尔汗大妃冻僵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立刻派人?打听皇上去了哪里。结果她这边的人?还没走,梁九功派出来的人?已经到了。
听说皇上让她们过去,苏迪雅眼前就?是一亮,下意识看向大妃。大妃回给她一个惊喜的笑容,女儿果然把皇上迷住了,听说苏迪雅在等,马上派人?来接。
若今夜苏迪雅顺利侍寝,太皇太后和太后懒得管又如何,达尔汗亲王不敢管又如何,皇后拈酸吃醋百般阻挠又!何!如!!
只要爬上龙床,这些都不是事?儿。
就?在大妃已然脑补到苏迪雅宠冠六宫的时候,忽然听见女儿问:“这位谙达,是不是走错路了?”
前头领路的太监闻言脚下根本没停:“郡主放心,这条路奴才跟着皇上走了很多遍,断不会错。”
听说皇后凤体欠安,昏睡不醒,从?昨天到现?在,他不知跟着皇上往返过多少回了。
熟悉到闭上眼都不会走错。
这时大妃才回神,定睛一看:“这不是去皇后大帐的路吗?”
瞧见皇后居住的蒙古包近在眼前了,太监也没卖关子:“不错,皇上此时正在皇后帐中。”
“……”
皇后不是身体不适吗,皇上怎么……方才大妃派人?去打听皇上的去处,都没往皇后那边想。
毕竟皇后身体不适,多半不能伺候皇上,而此次冬狩,皇上也不止带了皇后一人?。
听说这回跟来的德嫔早已育有一子,宫宴上一直跟在太子和大阿哥身边,可见受宠。
所以皇后身体不适,两?人?都猜皇上可能去了德嫔处。
还打算转战去德嫔那边截胡,结果皇上却在皇后身边。
在围场皇后身体不适还想办法霸占着皇上,若是在宫里,还不知要跋扈到什么程度。
大妃虽然没怎么见过皇上,也听达尔汉亲王说过,说皇上是个乾纲独断的人?,最不喜被人?摆弄。
皇后如此折腾皇上,想必皇上也是不喜的,不然为何要在皇后帐中召见她们?
很明显,皇上想用?年轻貌美的苏迪雅敲打皇后,让皇后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大妃和苏迪雅都是乐天派,凡事?总喜欢往好处想,所以总能默契地?想到一起。
走到皇后住的蒙古包前,门口?当?值的太监便传话给了当?值的宫女,由宫女往里禀报。
大妃和苏迪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和欣喜。
皇上有意敲打皇后,如果这时候苏迪雅再告皇后一状,让皇上出了气,侍寝之后多半能封个嫔位。
两?人?很快被宫女领了进去,抬眼却没看见皇上,也没看见皇后,只能看见一扇山水屏风挡在面前。
借着烛光,能看见屏风后有两?个人?影,一个卧着,一个坐着,很是亲昵。
除了屏风,这里还有很多服侍的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就?站在屏风前。
短暂错愕之后,听梁九功缓缓开口?:“两?位深夜求见皇上,所为何事??”
语气平直,完全听不出情绪。
大妃感觉有些不妙,转头看了苏迪雅一眼。
苏迪雅却对自己很有信心,根本不回答梁九功的问话,直接对屏风后的人?说:“臣女年纪轻不懂事?,白天不意冒犯了皇后娘娘,被嬷嬷掌了嘴,心中实在难安。回去说与阿布知道,阿布很生气,责臣女不懂事?,让臣女今日?过来向皇上请罪。”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郝如月叹为观止。
只这一句,便将自己的跋扈,对方的弱小,和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识大体、顾大局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一并将自荐枕席的目的,人?为美化成了忍辱负重,向皇上请罪。
谁都知道在平三藩这件事?上,蒙古这边就?属科尔沁的达尔汗亲王出力最多。皇上在宫宴上亲自敬了达尔汗亲王一杯酒,给了他超出亲王的体面。
接下来的封赏肯定也不会少。
达尔汗亲王在皇上的抬举下出尽风头,而他的宝贝女儿却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皇后,被皇后掌了嘴。
面对如此巨大的反差,谁听了不得问皇后一句,为什么要欺负功臣之女?
郝如月说辞都准备好了,甚至打算派人?去请德嫔和宣嫔过来作?证,结果听皇上发出灵魂拷问:“你?今年多大?”
郝如月:“……”
苏迪雅闻言心中狂喜,都传皇上喜欢年龄偏小,且腰细的姑娘,看德嫔就?知道了。
德嫔一看就?是个十几岁的嫩瓜秧子,皇后虽然看上去不比德嫔老?,却是老?黄瓜刷绿漆。
她问过太后,皇后与皇上同岁,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
她不敢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比,还不敢跟快三十岁的老?黄瓜比么,想着苏迪雅挺直腰背,脆生生说:“回皇上的话,臣女今年二十三岁。”
郝如月:那也不年轻了啊。
下一秒皇上仿佛会读心术似的,替她问出了这句话:“那也不年轻了,怎么还敢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
别?看皇后与自己同岁,在康熙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明艳,娇憨,让他欲罢不能。
此言一出,除了皇上、大妃和苏迪雅,屋中所有人?都在忍笑。
梁九功紧抿着唇,肩膀还是轻轻抖了两?抖。
平时爱说爱笑的芍药,悄咪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生怕笑出声在御前失仪。
大妃听不出不对,慌忙跪下请罪:“皇上,皇后娘娘,苏迪雅……”
下意识想拿年轻不懂事?做借口?,又想起皇上刚刚的问话,忙改口?,话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苏迪雅最听她父王的话了,王爷好像喝得有点多……就?……是臣妇等打扰了,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达尔汗亲王的话,母女俩半句都没听进去,却并不妨碍她们在关键时刻把他拉出来挡枪。
毕竟达尔汗亲王于朝廷有大功,皇上应该不会在这时候为难功臣的女儿,扫达尔汗亲王的面子。
事?实上,康熙也是这样想的。
达尔汗亲王的女儿冒犯了皇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受到了惩罚。
冒犯皇后这事?可大可小,皇后并没重罚,只赏了掌嘴,想必也是看在达尔汗亲王和太后面上。
事?后没有追究,也没向自己提起,可见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皇后都翻过去了,康熙也不想揪着不放,刚想开口?让她们退下,却听那个什么郡主大胆表白:“皇上,臣女心悦皇上,自请进宫伺候皇上!”
“……”
年轻未必年轻,不懂事?却是真的,郝如月撑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困,索性躺下了。
其实科尔沁的郡主想进宫并不难,也不必闹得如此难堪。
奈何这个苏迪雅,空有一张巧嘴却不肯长脑子,放着慈宁宫和慈仁宫两?条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跑到皇上面前自荐枕席,实在掉价。
便是两?宫都不肯帮忙,求达尔汗亲王向皇上提起,皇上多半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或者大妃私下来找自己,郝如月自认不是个心眼儿小的,也许会帮忙问问皇上的意思。
条条大路通罗马,苏迪雅都不走,偏偏把自己当?成骡马,杵在皇上面前,任凭皇上挑选。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郝如月不敢说对皇上了如指掌,至少也摸透了一点皇上对女人?的心思。
在皇上心里,朝廷排第一,太皇太后、太后和太子排第二,其他皇子公主排第三,东西六宫的妃嫔排最后。
即便如此,谁也不敢抱怨,必须全心全意地?钟情皇上,依靠皇上。
从?来只有皇上选女人?,不可能被女人?挑选,更不可能被女人?逼迫。
苏迪雅此举,无疑是在挟功图报,逼皇上纳她。
当?年皇上如此钟情原主,面对原主的逼迫,都没有就?范,更何况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郡主。
真正逼迫过皇上并且成功的女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太皇太后了。
还是在皇上刚刚亲政,立足未稳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皇上才逆反到如今,事?事?都要自己做主,最烦被人?逼迫摆布。
就?算每天都捧着《贞观政要》学习,也做不到唐太宗那样的礼贤下士。
在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此。
苏迪雅不但选错了路,还不幸地?在路上踩到了大雷。
郝如月以为皇上会断然拒绝,结果还是低估了达尔汗亲王的功劳,和皇上的气量。
皇上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淡声对苏迪雅说:“刚才的话,朕权当?没听见,你?退下吧。”
还警告屋里服侍的:“你?们也都不许听见。”
众人?齐声应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郝如月忍不住腹诽。
皇上这话让有脑子的人?听见,是皇上的恩典,让没脑子的人?听见,可能就?是一种保护,甚至是一种试探了。
皇上阅尽千帆,却不是很懂女人?。
也可能是宫里的女人?都太聪明,每个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闻弦歌而知雅意,让皇上高估了苏迪雅的智商。
果然,苏迪雅想岔了,窸窸窣窣跪下说:“臣女心悦皇上,在科尔沁早已不是秘密!臣女为了皇上可以不计名分,只求能进宫伺候皇上,还请皇上恩准!”
过了今夜,不会再有机会,她必须抓住。
而且听宣嫔身边的人?说,继后刚进宫的时候,也没有名分,只以女官的身份留宫。
哪怕在侍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仍是女官,还不是照样笑到了最后。
可见皇上吃这一套。
宫宴上康熙喝了不少酒,此时有些乏了,又见皇后似乎快睡着了,再没了陪蠢人?说话的兴致。
准确点说,连话都不想说了,只简单粗暴地?朝屏风挥了挥手。
梁九功会意,面无表情道:“不早了,大妃和郡主请回吧。”
大妃如蒙大赦,赶忙告退,余光瞄见女儿仍旧站着没动,心中一急便去拉她。
被大妃这一拉,苏迪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哪怕被人?拉扯,仍旧不死心,朝皇上喊了一声:“皇上,臣女便是迎驾那日?穿红衣骑白马的女子啊!您当?时看了臣女好几眼,您都忘了吗?”
“……”
第101章 担心
大约人被拉出去之后堵了嘴,周遭很?快安静下?来,只?能偶尔听见火盆里木炭轻微的爆响。
郝如月惬意?地翻了一个身,正?对上皇上的眼,含笑道:“难怪苏迪雅郡主肯拉下脸自荐枕席,敢情是皇上先看上了人家。”
灯烛有些晃眼,她想将身体转回去,却被人拦住了,又继续说:“这些年大选、小选都?没有,可怜郡主钟情皇上蹉跎到今日。皇上若是喜欢,接进宫也无妨。”
历史上,康熙是个闲不住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还不?够耍,几次下?江南都?住在曹家?,天?知道睡了多少野花。
乾隆在大明湖畔还有一个夏雨荷呢,康熙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弄不?好,不?止有夏雨荷,还有紫薇呢。
康熙瞧着他的小皇后醋而不?自知的模样,拦着不?让她翻身,还故意?拿话?气她:“皇后贤德,那朕……收了她?”
郝如月困死了,守着瓜田都?懒得吃:“皇上快去吧,免得伤了佳人的心。”
康熙闻言将?人放开,径直起身:“朕真走了?”
郝如月打了一个呵欠,翻个面:“恭送皇上。”
实在太困,转身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窝掀开,有人钻了进来。
郝如月一惊,抬手便打,却听黑暗中有人说:“别怕,是朕。”
怎么又回来了?郝如月一阵无语,任凭男人将?自己团了抱在怀中,听他贴在耳边说:“一群男人中间忽然多出一个女人,还穿红衣骑白马,你没看么?”
呃……她看了,还不?止一眼。
可能见她一直沉默,男人将?她翻了面,脸贴脸说:“许你看,不?许朕看。朕看谁一眼都?要接进宫的话?,后宫岂不?是要人满为患了?”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帝王四时?出郊,以武示天?下?。
相比春夏秋三季,冬狩更隆重,也更危险。
隆重是因为朝廷更重视,危险在于冬狩的猎物通常体型较大,运气不?好还可能遇到猛兽出没。
在营地休整两日之后,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赏赐的也都?赏赐了,大阅正?式开始。
冬狩说是狩猎,其实是朝廷向地方?展示军事?实力的一种方?式,受皇帝检阅的不?光有八旗将?士,还有蒙古的将?士。
大阅之后,狩猎正?式开始。
“皇额娘,我想去,就让我去吧!”
耐不?住大阿哥央求,郝如月只?得答应让他在内围场跑跑马,不?许他进外围场。
木兰围场按照地形和禽兽分布,一共分为七十?二个围场。以营地为中心,越靠里的围场越小,里面的禽多兽少,有兽也都?是鹿、狐狸这种小兽,相对安全。
在内围场狩猎的,通常是妇人和孩子。
外围场的禽兽就很?驳杂了,可能遇到狼、野猪和熊这种大型猛兽,是成年男子展示骑射的最佳场所。
大阿哥听说之后,蔫巴巴的,太子就劝他:“再过几年,等大哥成年了,就能去外围场了。”
大阿哥满心不?甘:“几岁算成年啊?”
太子开玩笑:“娶妻就算成年了。”
于是大阿哥对着郝如月的话?锋就是一变:“求皇额娘早点给我挑个福晋,我想赶快成年!”
“……”
大阿哥九岁,太子七岁,两人很?快收拾利索,翻身上马,带着护卫往内围场去了。
两人才离开,女眷们陆续到了,郝如月看见宣嫔眼前一亮。
在宫里,宣嫔人高马大,穿着旗装站在一众袅娜莺燕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点滑稽。
每回皇上看见宣嫔,都?微微蹙眉,说她刚进宫时?不?这样,只?是身量有些高,没想到几年过去,个头快赶上自己了,活脱脱一个后宫巴图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