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人通常厌蠢,却会忌惮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皇上自?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聪明伶俐,但也要有个度。
所以才有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即便运筹帷幄如孝庄太后,也得在皇上亲政之后退居二线,每天养养花种种草,表现出足够的安分守己。
郝如月不敢说比千古一帝更聪明,她不过是侥幸知道一点历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适当剧透罢了。
哪怕她的剧透十分隐晦,到底触及了前朝政事,不然以康熙过目不忘的记性,又?怎会忘了给她的承诺。
所以郝如月打算调整状态,从捞女变成绿茶。女人都不喜欢绿茶,但男人喜欢。
果?然千古一帝也是男人,很吃绿茶这套,当即吩咐传大膳房总管过来问话。
大膳房总管很快跪在了院中,安贵人出身高贵,不是他一个膳房总管能得罪起?的,他不敢说实话,只得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苛待了太子身边的人,又?没苛待太子,皇上便是要罚,恐怕也只是半年的俸禄而已。
谁知皇上并没当场发落,而是等太医验过菜里无?毒,只是豆角没炒熟导致人吃下去呕吐腹泻,这才扬声问他可?知罪。
大膳房总管脸上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敢为自?己分辩:“皇上,豆角没炒熟是大膳房的错,奴才认罪。可?今日要不是有人提前来催,大膳房也不会忙中出错。”
这是事实,各宫过来点菜的宫人都瞧见了,他有人证。
一般这种情?况,上头通常各打五十大板,半年的俸禄也不要了,罚一个月满够。
结果?听皇上冷冷道:“认罪便好,把剩下的豆角喂给他吃了。”
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申辩。
大膳房总管要哭出来了,豆角没炒熟吃下一点便要呕吐腹泻,若将?这大半盘都吃了,他还有命在吗?
人永远都是这样,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并不知道疼。大膳房总管这才慌起?来,为了保命,什么?真话都敢说了:“皇上,给奴才一百个狗胆也不敢苛待太子身边的人啊,是……敬贵人交代奴才这样做的!”
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敢说出安贵人,只将?敬贵人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与安贵人一样,敬贵人出身上三旗,也是皇亲,但家中顶事的长辈早已过世,娘家不过靠着恩荫过日子。
安贵人就不一样了。
安贵人祖上有恩荫,娘家后辈也争气,门庭煊赫。
他此番若敢招出安贵人,便是死了,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话音未落,安贵人、敬贵人早已带着内务府副总管前来请罪。
安贵人跪在下面一直咳,话全是敬贵人说的:“皇上,安贵人有咳疾,天气转凉便要犯上一阵子,嫔妾能力有限,独木难支,少不得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皇上治罪。”
一力将?罪责揽下不说,还反将?了郝如月一军,暗戳戳表示没人跟她说过,自?己不知情?。
这时松佳嬷嬷跪下道:“皇上,女官曾经当面与两位小主说起?此事,可?两位小主充耳不闻。太子还小,两位小主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女官并不敢与人结怨,更不敢得罪两位小主,这才隐忍至今。若不是大膳房送来的豆角没熟,吃坏了芍药,皇上大约也不会知道。”
简直把郝如月说成了一朵在风中颤抖的小白花,与她的全新人设非常相符。
谁?谁隐忍至今?本?来就有些咳嗽的安贵人差点一口气没喘匀。
赫舍里如月当面嘲笑?她们身上的香味重,专捡别?人的痛脚踩,她怎么?不说!
赫舍里如月抱着太子,暗讽她们不得宠生不出孩子,她怎么?不说!
还有……丁香和芍药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丁香一边哭一边怼膳房的人,芍药抹着眼泪砸东西?,她怎么?不说!
大膳房只送来一盘没炒熟的豆角,这下可?来劲儿了,隐忍这个词松佳氏这个老货怎么?说得出口!
安贵人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才张开嘴,便被敬贵人拉了一下,听敬贵人道:“皇上,安贵人与嫔妾真心疼爱太子,隔几日便要过来探望,平日再忙也点灯熬油为太子缝了一套虎头鞋帽,只求太子平安喜乐。”
说着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安贵人与嫔妾常来常往,太后知道,慈仁宫上下都是人证,可?嫔妾从未听人说起?过有谁被苛待的事。安贵人与嫔妾如此疼爱太子,又?怎会苛待太子身边服侍的?松佳嬷嬷这样说,真让嫔妾寒心,还请皇上明鉴!”
她们从前为了偶遇皇上,确实常来探望太子,而且每次过来少不得要去前院给太后请个安。
知道皇上看中嫡子,虎头鞋帽她们也确实送过,虽然是让宫里奴婢代缝的,自?己并不曾上手。
赫舍里如月曾暗示过她们,太子身边的人受到了苛待,可?那些本?是她们安排下去的,又?怎会接话,假装没听见便糊弄过去了。
反正当时屋里人不多,不是她们身边服侍的,便是太子身边服侍的,谁站出来作证都没有公信力。
赫舍里如月敢在皇上面前告状,她们就敢不承认,有本?事变一个证人出来。
恰在此时,惠贵人过来串门,瞧见皇上也在自?然而然上前行礼,康熙问她:“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惠贵人低眉垂首:“回皇上的话,赫舍里女官这边过得辛苦,嫔妾与荣贵人身负协理六宫之责,心中难安,每隔几日便会过来瞧瞧,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好尽快补上。荣贵人怀有身孕,总是不爽利,嫔妾今日便自?己过来了。”
郝如月告状不成,反被对方打成了诬告,她自?然还有后手。可?这后手没来得及登场,忽然冒出一个人证,倒是让她有些讶然。
郝如月看向惠贵人,惠贵人却不看她,只等皇上发问。
皇上果然听出不对,追问:“你说这边过得辛苦,是怎么?个辛苦法??”
惠贵人没说话,先?畏惧地?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安贵人和敬贵人,皇上冷哼一声:“朕在这里,你只管说。”
惠贵人就跪下了,将自己这些日子在慈仁宫后殿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比郝如月所说还要惨上几倍。
康熙闻言看向郝如月,又?心疼又?有?些不敢置信:“你何时变得如此隐忍了?”
当年对上他的时候,她可是又?上吊又?铰头发,什么?事都敢做,怎么?遇上安贵人和敬贵人反而要夹起尾巴做人。
郝如月:好吧,又?是原主的锅。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郝如月眼里汪着一泡泪,只回头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是因?为太子。康熙心中大为动容,等他再次转头看下面?几个人的时候,所有?动容顿时化为滔天的怒火。
敬贵人没想到惠贵人忽然冒出来给赫舍里如月作证,整个人都是懵的。
惠贵人确实经?常到这边来,可敬贵人去钟粹宫找荣贵人聊天的时候问起过,荣贵人说惠贵人喜欢孩子,去慈仁宫不过是想沾沾太子的福气?,将来再生一个阿哥。
这种事宫里常有?,敬贵人对此很是不屑,便没有?理会。
安贵人也没想到,从来对她毕恭毕敬的惠贵人敢在关键时刻咬她一口,下嘴稳准狠,不留半点余地?。
更没想到惠贵人居然会倒向太子那一边。
惠贵人生了皇长子,如果一直没有?嫡子,皇上肯定会多看重长子一些,所以惠贵人与她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才对。
刚刚有?敬贵人出头,安贵人轻咳几声稳坐钓鱼台,这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皇上,嫔妾与敬贵人初次协理六宫,难免经?验不足,被底下奴才们?蒙蔽了也是有?的,请皇上治嫔妾失察之罪。”
见对面?当真变出一个证人,敬贵人也有?些乱了方寸,赶紧随着安贵人请罪。
太子身边的人被内务府苛待,而内务府正是她二?人分管,这会子连惠贵人都知道了,她们?若硬犟着说不知道,显得有?些假。
可让她们?承认也是不可能?的,于是顺理成章将锅甩给了内务府
反正内务府副总管是她们?的人,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安贵人手中,便是掉了脑袋也不敢攀咬她们?。
但看皇上几乎全黑的脸,一个失察之罪怕是跑不了的。
与其让皇上亲口给她们?定罪,倒不如自己说出来,显得更真诚。
虽然不知道惠贵人为何会帮她,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反正惠贵人已经?把?安贵人和敬贵人得罪了,不如让她将证人进行到底。
郝如月才要开口,松佳嬷嬷已然道:“皇上,奴婢不敢欺君,慈仁宫后殿的处境,女官确实与两位小主当面?说起过,可两位小主并不理会!”
又?接上了刚才的话头。
安排人欺负她们?这么?久,只想以一个失察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
这时候想起二?姑娘教育太子的话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当时松佳嬷嬷还觉得太过狠辣,真摊上事才知道最正确不过了。
郝如月闻言看惠贵人,惠贵人还是不看她,只抬眸看康熙:“皇上,松佳嬷嬷说得不错,赫舍里女官说这话时,嫔妾在场。”
敬贵人捏着帕子,后背汗湿一片,常年打?雁的,今日让雁啄了眼。
安贵人气?炸了,当时赫舍里如月并未明说,而且惠贵人根本不在场。
她转头瞪着惠贵人:“你收了她多少好处,为什么?要污蔑我们?!”
安贵人和敬贵人在后宫兴风作浪多年,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那些孩子的死?,她总感觉与这两个人脱不开干系。
从前她只是冷眼旁边,这回不一样了。这回她想将大阿哥接回宫养在身边,就不能?允许宫里还有?脏东西存在。
哪怕她没有?证据。
惠贵人索性撕破脸:“皇上,嫔妾与安贵人、敬贵人素日并无仇怨,实在没必要污蔑。嫔妾只是气?不过,气?不过针工局给太子送来的布袜居然有?单只!”
针工局送布袜来的那一日,惠贵人并不在场,没想到她也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还抢了自己的台词,郝如月很是服气?。
给太子送单只布袜,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针工局粗心大意,往大了说那就是诅咒太子缺胳膊少腿。
没人追究还好,认真追究起来,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若宫中平安无事还好,偏偏之前夭折了一大堆孩子,而太子又?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敏感时期出了一件敏感的事,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就如康熙晚年的毙鹰事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安贵人和敬贵人做了太多恶事,万万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
故意苛待太子身边的人,诅咒太子,欺君罔上,随便一条压下来都够她们?喝上一壶的。
情急之下,安贵人狠狠瞥了敬贵人,敬贵人认命般地?闭了闭眼,跪伏在地?:“皇上,嫔妾入宫多年没有?遇喜,嫔妾喜欢孩子,也想抚养太子,这才鬼迷心窍趁着安贵人生病,苛待了太子身边的人。”
初入宫闱,敬贵人也是一颗红心,奈何肚子不争气?,她便怨恨起来。起初只是怨天怨地?怨送子观音,后来便怨恨起那些比她早生孩子的女人。
可对付大人并不容易,她便将目光转向了襁褓中的婴儿。
她不是没有?失手过,只是那一次失手刚好被安贵人撞见,从此两人一拍即合。
敬贵人喜欢孩子不假,可她喜欢的是自己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而不是别人的孩子,不过这并不耽误她为自己辩解:“皇上,嫔妾没想害太子,嫔妾只想让太子身边的人犯错,然后自己抚养太子。”
不是没想害,而是没来得及。
如果慈仁宫的后殿乱了,她们?便会趁乱对太子下手,然后让太子身边服侍的一起跟着陪葬。
敬贵人家道中落,这些年全靠安贵人娘家帮衬才有?现在的体面?,所以安贵人一个眼神便让敬贵人挡下了所有?:“皇上,嫔妾咳疾犯了,一直病着,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康熙哼笑:“好啊,既是这样,安贵人你说该怎样处置敬贵人?”
在千古一帝面?前耍小聪明,把?他当傻子,干得漂亮。
郝如月铺垫好一切便站在旁边吃瓜。
她的目光一直在惠贵人身上打?转,很想知道惠贵人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帮忙。
今天没有?惠贵人助攻,郝如月自己也能?搞定,只不过要多费些精神。
半天,安贵人的声音将才郝如月的思绪拉回来:“敬贵人诅咒太子,欺君罔上,按宫规合该即刻杖毙。”
敬贵人知道的太多,绝不能?将她交给慎刑司,还是尽快处置了为好。
安贵人的回答,别说敬贵人不敢相信,便是惠贵人和郝如月都是一惊。
安贵人在皇上面?前从来都是最温柔谦和的,这一点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夸奖过,今天怎么?问也不问,审也不审,直接判了敬贵人死?刑?
这未免太过狠辣,崩人设了呀!
谁不知道她与敬贵人最是要好,刚刚皇上问安贵人,郝如月还以为安贵人会想办法?保住敬贵人,哪知道一上来就要杖毙。
惠贵人也是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今日告发并不算冤枉了谁。
康熙眉眼不动,沉吟片刻道:“敬贵人贬为答应,挪到景阳宫禁足。”
没说禁足多久,便是终身监禁的意思。
本朝没有?冷宫,如果非要找出一个,那便是景阳宫了。
敬贵人死?里逃生,被人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朝着安贵人咧嘴一笑,惊得安贵人往后跪爬两下。
“安贵人虽然病了,也有?失察之责,罚俸一年。”
皇上顿了顿又?道:“夺去协理六宫之权,改由……”
后宫实在无人可用:“改由惠贵人和荣贵人全权协理。”
安贵人劫后余生,却自断一臂,又?丢了协理六宫之权,心里恨毒了郝如月和惠贵人。
等安贵人谢恩离开,皇上又?处罚了内务府、大膳房和针工局等,所有?参与者全都罚去辛者库做苦力。
当天宫里的肥缺大换血。
惠贵人谢恩也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皇上问梁九功:“噶禄怎么?没来?”
噶禄是内务府大总管,皇上很怕他掺和进来。梁九功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说噶禄多鸡贼啊,这种事他多半是躲了,哪边都不得罪。
结果把?内务府原副总管,现在的辛者库贱奴拉回来一问,还真是,梁九功赶紧给康熙回话:“皇上,噶禄告假了。”
理由实在是一言难尽:“噶禄说大阿哥两岁多还不会走路,他心里着急,连着告假几日在家中陪大阿哥学走路。”
听人提到大阿哥,惠贵人忍不住红了眼圈,就听皇上说:“胡闹,内务府都乱成什么?样了,让他滚回来!”
梁九功应是,心道胜负已分尘埃落定,便是您不让噶禄回来他都要滚回来了。
半句没提大阿哥,也没对大阿哥两岁多了还不会走路表现出任何惊讶,好像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又?好像根本不关心或者完全放弃了。
皇上的冷漠让惠贵人越发笃定,一定要尽快将大阿哥接回宫。
听到这个消息,郝如月也没有?多在意,因?为她知道历史?上的大阿哥身体康健,能?骑善射,不过是走路有?些晚而已。
所以当郝如月对上惠贵人受伤的眼神,便朝她善意地?笑了笑,惠贵人也勉强笑了一下,而后告退。
后殿发生的事,太后当时便知道了,对身边的心腹笑道:“你们?都劝我管,我没管,有?时候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若出手干预,反而坏事了呢。
见心腹一脸懵,太后呵呵笑:“托了那丫头的福,慈仁宫这回彻底消停了。”
当日宫里的肥缺大换血,慈仁宫十几个不安分的宫女太监一并被带走了,罚去辛者库做苦力。
彼时六宫震动,荣贵人还扼腕叹息了一回,她才将人塞进慈仁宫,怎么?就被罚去辛者库了。
之后又?传来重磅消息,敬贵人因?为苛待太子身边服侍的,与之前的钮祜禄氏一样被降了位份,罚去景阳宫永久禁足。
荣贵人立刻跑去问惠贵人,惠贵人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没事了,回去安心养胎吧。”
消息很快从东六宫,传到西六宫,又?传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听完禀报,只问太子没吓着吧,得到满意的答复,才慢悠悠说:“没吓着就好。”
其他的一概不管。
上回钮祜禄氏犯了事,还有?娘家人进宫请安,这回轮到敬答应,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娘家不但没有?一个人来替她求情,反而因?为她被打?入冷宫感到脸上无光。
半个月后,被罚终身监禁的敬答应在景阳宫过得好好的,而只被罚了俸禄的安贵人却大病一场,人险些没了。
等风波平息,内务府大总管噶禄也销假回来了。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慈仁宫后殿给郝如月赔礼,还带了不少好东西。
比从前克扣的只多不少。
郝如月全都笑纳了,闲话家常似的问起大阿哥的情况,噶禄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勉强起来,含含糊糊说了一些恭维话。
惠贵人到底帮了自己的忙,也是真心疼爱太子,郝如月便多问了一句:“听说大阿哥两岁多了竟还不会走路?到底是天生,还是人为啊?”
协理六宫的惠贵人问起这事,那也得旁敲侧击,噶禄没想到郝如月会问得如此直白,可正是这样的直白忽然点醒了他。
大阿哥不是别人,他可是皇长子啊,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有?所期待。
如今大阿哥两岁多了还不会走路,固然有?大阿哥自己的问题,比如学会走路会摔跤,大阿哥怕疼不肯学,但他这个抚养人身上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毕竟大阿哥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一切都好。
不管是天生还是人为,他都快把?皇长子养废了,让皇上丢了脸。
他也曾狠下心教大阿哥学走路,不管大阿哥哭闹,结果晚上大阿哥便发起了高?热,一直嚷嚷着腿疼,差点把?他吓死?。
噶禄不敢声张,私下找相熟的太医看过大阿哥的腿,见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从此再不敢逼大阿哥学走路了。
他让太医看过,知道大阿哥的腿没问题,可朝臣们?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啊!
皇上八岁丧父,十岁丧母,二?十岁之前得了十个孩子死?了七个,硕果仅存的皇长子两岁多还不会走路……
朝臣们?会怎样议论,天下人会怎样议论,皇上又?会怎样想,噶禄鼻尖都冒出汗来,根本不敢往下想了。
可一想到大阿哥的哭闹,噶禄头都大了一圈,也不管屋里还有?人,当场给郝如月跪了:“求女官与皇上说说,就说我无能?,养不好大阿哥,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求皇上将大阿哥接回皇宫抚养!”
养不好大阿哥顶多丢官,若是连累皇上被天下人诟病,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
噶禄在官位和脑袋九族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之所以不去求惠贵人,而是求郝如月,主要是当年大阿哥被送出宫,其实是惠贵人求了皇上,皇上勉为其难才答应的。
惠贵人不是最早进宫,也不是最得宠的,却幸运地?生下了皇长子,并且平安养到两岁多,再过几年便立住了。
很多人都觉得惠贵人侥幸,噶禄却并不这么?认为,大阿哥能?活到今日,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精明的额娘。
皇上也正是看中了惠贵人的精明,才让她与荣贵人协理六宫,荣贵人就是个草包,真正掌权的其实是惠贵人。
噶禄听说这一回扳倒安贵人和敬贵人,惠贵人出了很大的力气?,也如愿得到了全部的协理六宫之权。
在该隐忍的时候隐忍,该狠辣的时候狠辣,让噶禄都心生敬畏。
也正是因?为这份精明,噶禄拿不准惠贵人的脾气?,很怕她与皇上一样,因?为大阿哥不会走路而厌弃了他,不愿意接受这块烫手的山芋。
毕竟惠贵人刚刚将另一半协理六宫之权牢牢抓在手中,若这时候接手大阿哥,不但会遭人耻笑,说她生下一个天生不全的皇子,还可能?因?为精力问题被别人分权。
得不偿失。
赫舍里家这位二?姑娘就不一样了,她是皇上心里的人。
当年那座盛心庵便是最好的证据。
别人可能?不知道圣心是怎么?改成盛心的,噶禄这个内务府总管门儿清。
看皇上处置钮祜禄氏和敬贵人就知道,这位二?姑娘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她在皇上面?前说一句,比自己说上一百句都好使,到时候不管惠贵人是否愿意,都得接着。
运气?好的话,自己头上的顶戴也许还能?保住。
郝如月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噶禄直接给跪了。要知道内务府大总管是从二?品,而她只是正三品,对方的官职还比她大呢。
男女有?别,她不好亲自搀扶,便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扶。结果噶禄不起来,郝如月只得道:“罢了,等会儿惠贵人过来,我先?与她商量吧。”
男人与女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噶禄认为惠贵人精明狠辣,未必会接受一个可能?天生不全的累赘,郝如月却觉得世间的母亲都一样,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女。
更何况大阿哥只是走路晚,并非天生残疾。
送走噶禄,惠贵人便来了,彼时郝如月正抱着奶团子拍嗝:“小主今日来得倒早,宫里的事务都处置完了?”
两人联手扳倒安贵人和敬贵人,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情。
在惠贵人的一力操持下,奶团子的一百天办得相当奢华,郝如月收礼收到手软。
皇上问起,惠贵人早想好了理由:“太子满月时国丧刚过,不宜大办。这会儿过了国丧期,太子身体康健,自然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的嫡子好着呢。”
这个天下人,自然也包括南边的叛军。
见皇上眉眼不动,惠贵人又?道:“皇后薨逝,皇上心里不痛快,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心里也不痛快,正好借着太子的百日礼热闹一下,也是让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开怀的意思。”
搬出太后和太皇太后果然好使,皇上什么?都没说,任凭惠贵人操办去了。
百日礼结束之后,惠贵人又?拿出一只硕大的赤金项圈压在太子身上,也不知从哪儿学来一套说辞,叨叨咕咕念了半天,大意都是祝福太子平安长大之类的。
郝如月很是感动,又?怕她破费:“小主已然送过礼了,为何还送?”
惠贵人拿起项圈反转过来给郝如月看:“之前那些是例行送的,都有?宫造的戳儿,这一只是我用体己银子托了内务府打?的。”
不是宫造,随时可以变现。
惠贵人并不知道,郝如月借着给图海治伤割了皇上的韭菜,只以为太子还没正式册封,月例银不多,怕郝如月手头不宽裕。
如今惠贵人大权在握,在郝如月眼中也算是一根大韭菜了,于是挥起镰刀,毫不犹豫将赤金项圈收割。
联手坑过人,手里过了钱,战友情谊越发深厚,惠贵人几乎天天都到慈仁宫来给太后请安。
只不过要晚一会儿,一来后宫事务多需要处置,二?来太子吃完奶要睡很久,惠贵人忙完过来,正好太子睡醒,能?陪着一起玩。
今天有?些反常,太子才吃完奶要睡,惠贵人便到了。
见问,惠贵人只是笑笑:“宫里的事无穷无尽,哪里能?处置得完,我不过忙里偷闲罢了。”
并没说明来意。
郝如月猜她多半有?话要说,便将半睡的太子交给乳母,结果乳母才抱过去,太子便睁开眼哭闹起来,郝如月只得又?将他抱回来。
太子重新回到郝如月怀中,立刻就不哭了。
她歉意地?看向惠贵人,惠贵人则是一脸羡慕:“咱们?保成可真聪明,才一百天就认人了,不像大阿哥,两岁多还不会走路。”
已经?被皇上厌弃了。
第32章 螃蟹
听她提起大阿哥,郝如月屏退了屋里服侍的,一边抱着太子哄睡,一边道:“既是如此,小主为何不把大阿哥接回宫养在自己身边?”
噶禄才在她这里倒了一肚子苦水,再三保证大阿哥能吃能睡身体无恙,只是练走路的时候容易摔跤,大阿哥怕疼,始终不肯下?地。
大阿哥是皇长子,是主子,而噶禄只是个奴才,他不敢勉强大阿哥,怕担责任。
惠贵人是大阿哥的亲额娘,噶禄不敢勉强的事,惠贵人做起来就顺理成章了。便是惠贵人也舍不得,宫里还有皇上。
这已经是郝如月第二次问出类似的话了。
第一次问的时候她们?还不熟,被惠贵人随便敷衍过去,这一次却见惠贵人红了眼圈:“大阿哥两岁多还不会?走路,我心里比谁都着急,我想?接他回宫。我求过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可他们?都说养在宫外更好,让我不要太着急。”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眼瞧着皇上都要厌弃了大阿哥,我怎么能不着急!我今日来便是求你帮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求皇上把大阿哥接回来吧!他是天生不全?也好,胆小怯懦也好,我都接受,只求将他养在身边!”
两年多的担惊受怕,日夜悬心,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平时冷静自持的惠贵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郝如月也跟着抹眼泪,自打?养了奶团子,她的心一天比一天软,最见不得这些:“好,我试试,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一百多天的奶团子,身长两尺,体重二十斤,每天吃八顿奶,睡五次觉,每一次睡觉必须郝如月抱着哄。
换成乳母都不行。
虽然每次哄睡只要一刻钟时间,可原主也才九十几?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