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上扔太子和大阿哥明显不一样。扔大阿哥的时?候,那是能扔多高便扔多高,最后大阿哥都有点害怕了。扔太子却是收着?劲儿的,看似随意,实则格外小心。
大约怕小孩子受不住,没扔几下?便停了手。
奶团子这回终于心满意足,抱着?汗阿玛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在皇上的俊脸上留下?了自己欢喜的口?水。
天家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六个月不但?会吃醋,还懂得争宠了。
郝如月忙拿了帕子去擦,皇上含笑看她一眼:“可是想好?了?”
郝如月满脸黑人问号,见皇上仍旧盯着?自己,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心肠瞬间百转,然后一虚,忙吩咐丁香:“去把那套羊绒中衣拿来。”
康熙:“……”
送中衣也算是一种含蓄的暗示吧,小姑娘长大了,懂得害羞了。
松佳嬷嬷一看两?人的互动,不动声色地给乳母使?了个眼色,乳母会意借口?到了吃奶的时?辰,将太子抱走了。
芍药端来茶水,与丁香一起退下?,梁九功托着?羊绒中衣最后离开,屋中只剩康熙和郝如月两?个。
康熙坐下?喝茶,盏中仍旧是他最爱的碧螺春。茶汤青碧,喝到口?中微苦,而后回甘:“刚才那套中衣是你做的?”
郝如月才要回答,外头忽然有人禀报:“姑娘,前院派人来说羊绒中衣太后很?喜欢,问还有没有现成的,想再拿一套给……”
话没说完便消了声。
康熙挑眉:“你给太后也做了中衣?”
郝如月这才有机会回答:“羊绒中衣是臣家中的成衣铺所做,用?料讲究,轻薄保暖。臣给太后、太皇太后、太妃和老太妃们全?都送了一套。本来也要往乾清宫送的,正好?皇上过来了。”
那日郝如月扛着?大镰刀想了半天,最终决定从老年?贵妇圈割起。
这一推广策略主要是由羊绒的性能和受众人群特点决定的。羊绒足够保暖,而老年?贵妇最怕冷。
当然在割韭菜之前,得先?做推广。于是郝如月推着?太子把慈仁宫、慈宁宫各处都走了一遍,从太皇太后到太妃每个人都免费送了一套。
穿越前郝如月是集团的执行总裁,其实就是个大销售,集团七成的业绩全?都压在她身?上,硬生生将她从一个i人掰成了e人。
什么难对付的客户没见过。
更何况有奶团子这块活宝做敲门砖,不管是不苟言笑的太皇太后,还是从未谋面的太妃,都对活泼可爱的人类幼崽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郝如月推着?婴儿车转了一圈,试穿样品分发完毕。
下?一步便是等待客户反馈,二次购买和推广效应了。
皇上是天下?第一大孝子,不光孝敬太后和太皇太后,连带着?先?帝的妃嫔和太宗皇帝的妃嫔全?都养在宫中,让她们过着?衣食无忧的尊贵生活。
清朝早期的各路妃嫔与中后期截然不同,尤其是太宗皇帝的妃嫔,每一个都大有来头,且腰缠万贯,是带着?草场、牲畜、奴隶和万贯家财嫁过来的。
即便不用?皇上奉养,她们也能过得很?好?,并不像中后期的太妃们一样,若没有儿子傍身?,不过是混吃等死。
先?帝的妃嫔也是一样,大多数来自蒙古,都是顶尖贵族家的女儿,嫁妆丰厚自不必说,背后还有强大的母族势力。
皇上奉养她们,与其说是孝顺,不如说是笼络。
都说清朝无昏君,而康熙皇帝便是众多明君当中,最职业、最务实、最懂得审时?度势的那一个。
与郝如月的预料大差不差,第一拨推广完,很?快迎来了二次购买。
郝如月又推着?太子逛了一圈,委婉地告诉大家,她手上没有那么多现货,之前那些是家里托人带进宫孝敬的。
这些个太妃、老太妃从小在蒙古长大,都没穿过如此柔软洁白,还带着?香味的羊绒衣,便拉着?郝如月问在哪里能买到现货,她们都想多买几身?替换着?穿。
人老了,怕冷,冬天总要穿成个棉花包,动一下?都费劲儿。自从穿上羊绒中衣,就跟厚棉袍说拜拜了,感觉冬天都变得温暖起来。
郝如月只得勉为其难地告诉她们,自家在城里有个成衣铺,那里有售,只是价钱有些昂贵。
“东西一样就行,衣服而已,能贵到哪里去。”
“这样白这样柔软,贵点是应该的。”
“过几日福晋就该过来给我?请安了,回头让她买去,多买几套。”
“帮我?捎几套进来。”
“也该让福晋给家里人多买几套,穿着?暖和,不厚重。”
“可不是吗,冬天上朝多冷啊,给王爷也得多备两?套。”
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全?都是隐藏的富婆。这时?候再看太妃、老太妃们身?上半旧的家常衣裳,郝如月都觉得闪着?金钱的光芒。
按照郝如月最初的设想,先?从老年?贵妇圈开始推广,而后进入中年?贵妇圈,之后是少?妇与少?女圈。
针对老年?贵妇圈的卖点是保暖,中年?贵妇圈的卖点是牌面,少?妇与少?女圈的卖点则是纤薄轻盈,在冬天也能展示苗条的身?材。
最近宫里都在传,皇后薨了,明年?可能要册立新后,大封六宫。
不管大封的时?间在哪个季节,现在都是冬天,提前争宠总是没错。
于是又催生出一批急于争宠的潜在客户。
尽管郝如月知道康熙不会这么快册立新后,也不会这么快大封六宫,一切都要等到三年?之后,但?并不妨碍她浑水摸鱼主动抓住商机。
册立新后和大封六宫的流言与她无关,但?大选的流言可是她串门串出来的。
当时?她去探望荣贵人,只对荣贵人说了一句大封之后各宫都有了主位娘娘,贵人、常在和答应就显得少?了,没准儿明年?还会有大选和小选。
这话若是说与惠贵人知道,惠贵人多半付之一笑。眼下?战事未熄,皇上都未必有心思册立新后,更别说选秀了。
□□贵人一孕傻三年?,以为是郝如月在太皇太后或者太后那边听说了什么,便信以为真地传播起来。
荣贵人有孕,皇上难免多看重一些,保不齐顺嘴说了选秀的事,所以消息从钟粹宫传出,就显得十分可信了。
册立新后、大封六宫和选秀齐齐上阵,宫里很?快又流传出一则皇上的个人喜好?,都传皇上钟爱豆蔻年?华,且弱柳扶风的女子。
芍药将这话说与郝如月知道的时?候,还有点紧张,生怕郝如月心里不舒服。
毕竟二姑娘从前痴恋皇上,奈何天意弄人,难成佳偶,反倒蹉跎了年?华。虽然符合弱柳扶风的气?质,奈何早已过了豆蔻之年?。
谁知二姑娘闻言抚掌大笑:“天助我?也!”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皇上喜欢年?轻纤细的女子,年?轻郝如月帮不上忙,纤细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比如冬天穿羊绒中衣,便可从一众臃肿的棉花包中脱颖而出。
有了皇上这个特殊喜好?,赫舍里家的成衣铺从门可罗雀,到人来人往,再到车水马龙,一衣难求。
成功圈粉老年?贵妇组、中年?贵妇组、还有少?妇组和少?女组,娘家的成衣铺赚得盆满钵满,郝如月很?是满足,却从来没想过割男人的韭菜。
直到今日见了皇上,才决定把皇上这根大韭菜的商业价值发挥到极致。
“羊绒中衣轻薄保暖,皇上穿在朝服里便不用?再穿厚重的棉袍了,显得人更精神,行动也便宜。”
康熙身?量高,看起来却并不魁伟,甚至有些偏瘦。若不是有一副漂亮匀称的大骨架撑着?,显得肩宽腰细腿长,让冬日这身?宽大厚实的朝服一压,就不会如眼下?这般挺拔了。
康熙端起茶盏又喝下?一口?,纯苦:“太妃们都有啊。”
反射弧似乎有点长,郝如月点头,再抬眸见皇上拂袖而去。
郝如月:?又怎么了?
皇上最近总是怪怪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阳光明媚,去时?阴云密布。男人心,海底针,帝王心,比海底针更加海底针。
再一次被海底针扎了手,郝如月也懒得猜了。
下?午惠贵人过来串门提起宫里的流言:“最近都在传明年?要册立新后、大封六宫。上个月皇上便让人把坤宁宫收拾出来了,宫人都配齐了,我?看这事有门儿。”
郝如月懒洋洋坐着?,没接话。不会这么早,却还是会有皇后的,毕竟康熙皇帝不坑死几个绝不会承认自己克妻。
惠贵人惋惜地看了郝如月一眼,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这继后多半是承乾宫的那一位了。”
又后知后觉:“传言保不齐都是承乾宫放出去的,提醒皇上呢,后宫不能一日没有皇后。”
郝如月笑笑,心说这皇后要命,谁爱干谁干吧。
如今虽有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仍旧掌握在惠贵人手中。可等继后册立,她就要交权了,不免愤愤:“册立新后和大封六宫也许可能,把选秀加上是不是有点荒唐了?”
新后才立,不想着?生嫡子,转头给皇上选小老婆,这位继后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郝如月失笑:“许是有人看不惯,想给继后添堵呢,未必是承乾宫的意思。”
传言流转到现在,早就找不到出处了,惠贵人听到的都不知是第几手了,闻言只是苦笑。
皇后不好?当,人还没上位,添堵的人先?来了。
想起最后一个流言,惠贵人感觉手里的松子都不香了:“皇上确实喜欢年?龄偏小,纤细如柳的女子。”
比如早年?得宠的荣贵人,十四五岁入宫,生得纤细袅娜。从进宫就开始生孩子,算上肚里这一个已经怀了四胎。
仁孝皇后就不说了,与二姑娘一般,都是四肢纤细,腰身?婀娜的主儿。
再有便是贵妃佟佳氏了。不过佟佳氏更像弱症,胎里不足,看起来有些苍白,人病恹恹的。
此时?病恹恹的贵妃又在生闷气?了,她身?边的那嬷嬷劝道:“太子是嫡子,皇上自然更看重些。奴婢听说皇上去慈仁宫当真只是看太子,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
见贵妃不理,那嬷嬷继续说:“反正大阿哥在娘娘手上,今日大阿哥蹴鞠出了汗,不如再弄个风寒出来。皇上如今只有两?个儿子,便是太子更金贵,大阿哥也不是土做的。若大阿哥病了,娘娘还愁见不到皇上吗?”
大阿哥蹴鞠出了好?些汗,贵妃当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皇上到底是个男人,难免粗心,谁都没留意。那嬷嬷却看得清楚,故意拦着?乳母没让管,只说怕扫了皇上的兴致。
从贵妃住进承乾宫,皇上一次都没留宿。贵妃还算沉得住气?,底下?的奴才们都快急得火上房了。
那嬷嬷不是没想过用?孩子争宠,可皇上那双凤眼毒着?呢,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弄鬼,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大阿哥可以病,但?必须病得顺理成章,不能有半点人为的痕迹。
贵妃闻言撩起眼皮看那嬷嬷,漫不经心说:“我?便是要争宠,也犯不着?拿一个孩子作?伐。”
宫里只有她一个主位娘娘,还是贵妃,听说皇上已经让人把坤宁宫收拾出来了,也许明年?她便是皇后了。
犯不着?利用?一个小孩子。
况且大阿哥生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喊额娘的时?候脆生生的,她很?喜欢。
想到蹴鞠时?大阿哥确实出了汗,贵妃垂下?眼睫吩咐:“让人熬一碗姜汤给大阿哥送去,可别染上风寒。”
还不忘敲打那嬷嬷:“今日伺候在大阿哥身?边的乳母不够尽心,打了板子轰出去,再从内务府挑了好?的补上。”
那嬷嬷赶紧应是,心中却道贵妃糊涂,不想着?争宠生儿子,当真给皇上养起了孩子。
偏偏这抱养并没上玉碟,大阿哥还不算是贵妃的儿子,顶多算养子。
大阿哥的亲额娘还活着?呢,人家母子之间血浓于水,贵妃这样的养母算什么!
白忙活一场罢了,到最后没准儿还落不下?好?。
奈何贵妃心善,主意却很?正,她决定的事不容转圜。那嬷嬷纵然有张良计,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叹了几口?气?之后,又听贵妃问:“册立新后和大封六宫的流言从何处传出,查到了没有?”
那嬷嬷摇头:“流言一经传出就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人人都能说上一嘴,你一嘴我?一嘴很?难查到源头。”
原来贵妃是在为这事发愁吗?流言明显对贵妃有利,那嬷嬷不理解有什么可愁的。
贵妃很?快给她解惑了:“你们是不是都以为皇上将大阿哥抱到承乾宫来养是恩典?”
难道不是吗?那嬷嬷脑子差点烧干都没想出还有别的原因,这才一脸惊讶地听贵妃慢条斯理地说:“那不是恩典,是敲打。皇上让我?养大阿哥,便是警告我?,别打太子的主意。”
她喜欢孩子,皇上就给她一个孩子养着?。
但?太子有人养,不需要她这个贵妃插手。
贵妃是皇上的表妹,从前经常随额娘进宫请安,与皇上青梅竹马。那时?候的皇上温和有礼,爱说爱笑,大人们说话,皇上便带着?她到自己的住处吃点心。
只可惜姑母没得早,她很?少?有机会进宫了。便是三节两?寿进宫给太后、太皇太后请安,也不像在姑母宫中自在,想见皇上表哥一面都难。
再相?见还是在帝后大婚那一日,那天皇上脸上挂着?笑,可佟佳氏就是知道他不高兴。
等到仁孝皇后薨了,继后候选人钮祜禄氏也“死”了,轮到佟佳氏进宫,她才惊讶地发现皇上变得如此沉默寡言。说话做事都喜欢垂着?眼,不管面对什么,永远不动声色,气?定神闲,让人猜不透。
虽然早已为人夫为人父,皇上也不过弱冠之年?,正该意气?风发。而他似乎早已敛尽锋芒,堪破世事,成了一个心沉似海,深不可测的帝王。
便是自己曾经与他青梅竹马,便是自己真心疼爱太子,可怜他年?幼失母,在帝王眼中,也是不安分的标志,需要敲打。
第一夜侍寝过后,司寝太监照例问留不留,皇上只说不留。她便被裹了从龙榻上抬到偏殿,喝下?一碗避子汤不说,还被司寝的嬷嬷揉了肚子,不许她身?上留下?任何皇上的痕迹。
从此,她便缩在承乾宫本分度日,再不敢去慈仁宫看太子。
大约皇上对她的安分守己还算满意,便将才回宫的大阿哥抱给她养,算是奖励,又何尝不是一种敲打。
朕把长子都给你了,便是你做了继后没有儿子,也不许打太子的主意。
偏偏在这时?候莫名?其妙地传出明年?可能要册立新后和大封六宫的传言,这不是帮她,而是要害死她。
直到选秀的流言传出,皇上都没再敲打她,还过来陪大阿哥蹴鞠,可见皇上知道这事并非她所为。
她旁敲侧击问过皇上,被皇上敷衍过去了。于是贵妃更害怕了,想要害死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连皇上都如此忌惮。
于是贵妃决定,从今日起,严格管束承乾宫上下?,所有人都夹起尾巴,不准生事。
当然调查也没落下?,只不过那嬷嬷不得力,又换了邢嬷嬷去查。
这一查不要紧,立后和选秀的流言都没查到出处,反倒查出最后一波关于皇上特殊喜好?的流言是那嬷嬷让人散播的。
贵妃气?得不轻,寻了个由头将那嬷嬷打发了,自此承乾宫安静如鸡,彻底沉寂下?来。
贵妃的调查没有头绪,太后却觉得根本不用查。
晚间睡下?,被心腹问起,太后呵呵笑道:“咱们帮着皇上养太子,得多上点心。你们以后对赫舍里家的二姑娘也要更尊重些,她的后福长着呢。”
最后还不忘敲打:“该咱们知道的,咱们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太后的生存之道。
当年她的姑姑被先帝废了皇后之位,由她顶上,先帝也想废她来着,不但太皇太后反对,连她的情敌董鄂妃都?为她说了几句好话。
这才保住了做太后的资格。
太后揣着明白装糊涂,太皇太后却不想装这个糊涂,咔嚓几剪子将好好一朵山茶花剪成?秃头之后,对苏麻喇姑说:“不管皇上怎样想,已然抬举了赫舍里家一回,便?不可能?再抬举第二回 。这一回不是钮祜禄家的姑娘,也得是佟家的姑娘了。”
当年她笼络索尼不过?是被逼无奈,那时?候只有索尼能?够牵制鳌拜。
此?时?索额图已经是内阁大学士第一人了,哪怕是为了权力制衡,赫舍里家也绝不能?再出皇后。
皇后、太子、权臣的组合,绝非朝廷之幸,也不会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皇上早已不是稚子,越发乾纲独断。可这样的赫舍里家他能?不能?压得住,他自己心里清楚着呢。”
饶是如此?,太皇太后仍旧不放心,怕皇上被旧情冲昏头脑,在宫宴上问了一句何时?册立继后。皇上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垂着眼眸说:“等太子长大些再说吧。”
太子年纪小没有参加宫宴,太子不去,郝如月这个女官也去不成?,只在慈仁宫热热闹闹包了饺子。
吃饺子的时?候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分别赐了一道宫宴上的菜给太子,等端上桌都?凉了。郝如月代替太子象征性的吃了一口?,便?分赏下?去,感觉还不如热腾腾的饺子好吃。
郝如月没有守岁的习惯,却因为宫里要放烟花,怕奶团子被吓醒,坚持陪他玩到半夜,等烟花放完才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如月被人摇醒,芍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皇上来了。”
郝如月一个激灵,秒醒:“皇上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穿衣裳,头发来不及梳了,只随手?编成?一条麻花辫,听芍药回话:“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皇上一身酒气,想是醉了。”
郝如月吩咐去熬醒酒汤,匆匆走到外间,发现皇上已然歪在外间的炕上了,朝冠随意摆在炕桌上,他自己正抬手?松着朝服的领口?。
梁九功站在旁边似乎想要帮忙,却又不敢上前,外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酒香。
这是喝了多少,郝如月走过?去行礼,皇上朝她招招手?:“你来,给朕把这劳什子解开,快勒死?了。”
梁九功吓得直说吉祥话。
郝如月没动,皇上先瞪了梁九功一眼,赏了一个滚字,将人打发走了。
康熙斜斜坐在炕沿上,身体靠着墙,外间的炕看起来很大,可让他这一坐,忽然显得局促起来。
明黄色的朝服借着烛光将满室都?映得亮堂起来,很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朝服的领口?格外坚强,扯了几下?都?扯不开,郝如月见四下?无人,这才敢走过?去帮忙。
这位皇上有点人来疯,人越多他越随便?,私下?里却规矩得很。
郝如月给他松开领口?,他又说腰带勒,给他松开腰带,又说朝服太硬穿着不舒服,最后直接把朝服脱了,只剩一身中衣才消停下?来。
而?这身中衣看着有些眼熟……
朝服上满是酒气,郝如月将朝服拿给梁九功。梁九功早差人去乾清宫取来了常服,郝如月拿进屋伺候皇上更衣。
穿完常服,醒酒汤熬好了,郝如月端进屋,放在炕桌上,却见皇上靠着墙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只得重?新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皇上嘴边,皇上闭着眼睛一勺一勺喝下?去。
半碗醒酒汤喝完,皇上忽然说:“再等三年,最多三年。”
郝如月一头雾水,权当是醉话,便?没理会,转身出去对候在门外的梁九功道:“皇上刚喝了醒酒汤,劳烦传个软轿过?来送皇上回乾清宫歇息吧。”
明日还要早起接受百官朝拜呢。
梁九功忖着皇上的心意,苦着脸说:“这会儿都?快子时?末刻了,再过?一个多时?辰皇上便?要起了。”
所以呢,皇上今晚就要睡在这里了是吗,她是御前女官不错,她有薪俸。可她拿一份薪俸,凭什么要做两份差事?
虽说有了婴儿推车之后,奶团子秒变天使宝宝,再加上有乳母、有保姆,还有好几个宫女太监各司其?职,带娃很轻松,但并不意味着能?者一定要多劳。
关键多劳还没有多得。
“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自然想睡哪儿睡哪儿,可太子半夜要把尿,还要喂奶,我这不是怕惊扰圣驾吗?”郝如月想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不是半夜赶人,而?是怕打扰皇上休息。
梁九功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皇上正是想太子了,这才过?来陪太子守岁的。”
每年三十、初一和初二这三天,皇上都?宿在坤宁宫,与皇后同住。可皇后薨了,皇上想陪太子守岁,也是人之常情。
“既是这样,劳烦公公安排人进屋伺候皇上,我要回里间照顾太子了。”郝如月笑笑,大家还是各干各的吧。
梁九功想着皇上刚才的表现,恭恭敬敬给郝如月作了一个揖,厚着脸皮说:“暖阁太小,有人进出难免会惊扰到睡在里间的太子。姑娘是御前女官,一年到头也伺候不了皇上几日,今夜有劳姑娘了。”
郝如月侧身躲过?这一揖,完全被对方的厚脸皮打败了,还给他一个万福,转身回屋一带二去了。
才走进屋,就听见了奶团子的哼唧声,郝如月快步来到里间,看见值夜的乳母和保姆正在给奶团子把尿换尿布。奶团子看见她才止住哼唧,张开小手?要她抱。
乳母和保姆知道皇上就在外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瞧见太子醒了,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这会儿见郝如月走进来,才算还魂。一改方才的手?忙脚乱,动作顿时?变得麻利轻快起来。
八个月的奶团子,郝如月抱了片刻就累得不行。将太子交给乳母喂奶,先堵上嘴,然后吩咐保姆将推车收拾出来,两人合力抬到外间。等太子吃饱喝足,便?将他放在推车里轻轻摇晃。
白天还好,奶团子玩累了自己会睡,晚上必须窝在郝如月怀中,闻着她的气息才能?睡着。今夜可能?是守岁熬得太困了,躺在推车里看着郝如月,竟也很快睡着了。
搞定了小的,再去搞定大的。
奶团子才睡下?,郝如月不敢惊动太多人,只让乳母和保姆开箱取来一床被褥,铺在外间大炕上,亲自扶皇上起来,伺候就寝。
这一夜太子是天使宝宝,皇上是天使他爸爸,两人睡得特?别安稳,苦了郝如月倚在炕桌另一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人已经在里间的床上了,身边没有奶团子。郝如月一下?惊醒,坐起身,屋中也没见乳母和保姆,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郝如月叫了一声芍药,芍药应声走进来,郝如月问她太子呢,芍药笑着说:“皇上怕太子醒来吵到姑娘,将太子推走了。”
“推到哪里去了?”虽然过?了年,天气不再严寒,可早晚依然很冷,哪怕是皇上推走了太子,郝如月也有些不放心。
毕竟爸爸带孩子都?有那么一丢丢不靠谱。
康熙在历史?上是超级奶爸,可郝如月的穿越将这个超级奶爸蝴蝶掉了,在这个世界康熙就没亲自带过?孩子。
果然芍药支支吾吾说:“好像推到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去了。”
郝如月:果然不靠谱。
等郝如月收拾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康熙已然盛装推着奶团子回来了。
只见奶团子头戴兔耳帽,将脑门遮得严严实实,两条长兔耳拖在脑后。
身上罩着明黄绣龙纹的斗篷,明显是大人的款式。宽大的斗篷完全将小人儿的身体遮住,捂得风雨不透,手?脚都?露不出来。
在明黄色的斗篷上,放着一只温热的暖水瓷瓶,很像后世的暖水袋之类。另外有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跟着推车,两人手?上都?提着小熏笼,所到之处温暖如春。
将推车抬进屋中,郝如月把奶团子从棉花堆里刨出来,一下?抱起。摸摸脑门体温正常,再摸小手?,温热潮湿,似乎还出了一点汗。
康熙看她紧张的样子,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笑,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郝如月这才想起刚刚心里太着急,见了皇上还没行礼。于是抱着太子给康熙行礼,康熙叫起,怕她抱不稳还虚扶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身量纤纤,抱着棉花包似的太子显得有些不协调,仿佛随时?都?会被坠倒似的。
然而?并没有,她手?臂很稳,还掂了掂太子,惹得小家伙咯咯笑起来。
郝如月检查过?太子无恙,余光瞥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这才将太子交给乳母:”这个点儿太子早该饿了。”
平铺直叙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埋怨,怨他大冷天将太子推出去挨饿受冻。
康熙被埋怨了也不生气,还笑着夸奖郝如月:“你将太子养得很好,不怕生。朕抱着他站在太和殿的广场上接受百官朝拜,太子不哭不闹,朕说平身的时?候,他还学了一句,有模有样。”
郝如月垂眼听着,心说父亲大约都?是这样,喜欢的时?候,他的儿子天下?第一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不喜欢的时?候,什么,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蠢货竟然是他的儿子?
“皇上给的福气太大,太子还小呢。”不是郝如月想给康熙泼冷水,而?是父子有别,君臣有别。
皇上可以因为宠爱太子模糊父子和君臣的关系,但太子不行。
历史?上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那里,哪怕皇上暂时?忘了,太子也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儿子也是臣子,先是臣子,后是儿子。
皇上是他的阿玛,也是天子,是君父。
天家无父子。这样说可能?有些残忍,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只有从小就明白这些,长大之后才不会走错路,招来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