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鹤年被一连串格外?接地气?的物品名称哽住。
他上下打量着妹妹,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我怎么听说朝帮主很器重?你?”
许白水谦虚:“都是母亲教导得好。”
许大掌柜对家里孩子的培养很全面,很多事情都能?做,包括但不限于砍价,唬人、翻墙越户为老大放风等等。
许鹤年:“……刚刚那是质疑,不是夸奖。”
许白水闻言顿时悲愤起来,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都不知道我算了多久的账!”
许鹤年目光有些奇异:“你到朝帮主身边才多久,能?有多少账要算,难道帮里的账也要你来吗?”
许白水叹息着点头:“何止,还?有问悲门这边,同样一堆堆的麻烦。”
她说得很含混,许鹤年也没打算深问下去,他沉默一会,无视时间才刚到中午的事实,挥挥手,开始赶人:“天色不早,我不留你了。”
许白水点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闷掉最后?一口葡萄酒,随即纵身就?跑。
许鹤年:“……”
外?面的生活果然很能?磨练人,一年不见,十七妹的轻功大有长进。
他目送妹妹离去,转头对身边的老仆叹气?道:“我觉得刚才有点误会,什么挑拨离间,十七妹她绝对就?是来蹭饭的!”
查四玉将陆月楼的回信交给朝轻岫。
他也算饱读诗书,信中词句写的比朝轻岫那封更加文雅客气?体贴,一副朝门主有命岂敢不从,江南上下无不翘首以盼想替门主分忧的架势。
省略掉缺乏实际意义?的寒暄词句,陆月楼给出的回复是他愿意试着压制江南一带对朝轻岫不利的流言。
旁人说尽力而为时,有时是客气?,有时则夹了几?分真?诚。
至于陆月楼的回答是那一种,朝轻岫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知道。
她放下信,去找自从艰虞别院事件后?就?再没见过面的宿霜行谈话?。
如今的宿霜行已经不是问悲门的五娘子,她被封住武功,暂时软禁了起来,居住条件也挺糟糕,只比李归弦的石洞略好一点。
作为不幸暴露的内应,宿霜行对目前的待遇没什么怨言,而且与现下已经无法拼凑出下落的严良节相比,她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太坏,至少她还?活着,而且活得不错。倘若进程不被强制中断,还?能?继续活下去。
就?在宿霜行觉得自己或许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白衣短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她的神色明明很温文和气?,宿霜行觉总觉得有点冷,仿佛对方?端雅蕴藉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更锋锐森然的事物。
宿霜行:“朝帮主。”顿了下,她改变措辞,用略显沙哑的嗓音道,“不,现在应该喊朝门主才是——朝门主如今春风得意,怎么有空过来见我?”
朝轻岫眉眼弯弯:“我是来告诉宿姑娘一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宿霜行的面孔霎那间血色全无,她略定了定神,道:“在下早知有今日,求仁得仁,死而无怨。只不知是别人送我走,还?是朝门主亲自动?手?”
朝轻岫:“如果姑娘说的动?手是指放你出门的话?,由我来倒也可以。”
宿霜行微觉不敢置信:“……你当真?要放我离开?”
朝轻岫:“不仅放姑娘离开,我还?预备送你回陆公子那边。”
宿霜行觉得对方?是在忽悠自己,却?又觉得没必要,轻声:“为什么?”
朝轻岫柔声:“我佩服姑娘的本?事,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姑娘今后?肯为我做事……”
没等朝轻岫说完,宿霜行就?断然拒绝:“不可能?。”
朝轻岫看她一眼,也不勉强:“姑娘不必立刻答应我,只要记得,若是你日后?境遇不佳,我这里还?给姑娘留着位置。”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流言的传播果然减弱了许多。
虽然不是人人都欢迎新的问悲门主出现,奈何时间不容浪费,在外?面逍遥了小半年的朝轻岫,经由徐非曲的目光逼视,不得不去问诸自飞要来了问悲门内的一些资料,开始了解这个江南第一大帮派的势力构成。
朝轻岫看着堆满整张桌子的书册,发出一声叹息,顿时觉得跟师思玄回贝藏居接受佛法的洗礼也不是一件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
问悲门家大业大,除了总舵跟各地分舵之外?,下面还?有许多镖局、商队,以及大小帮会门派等等,其中有些只是与问悲门交好——比如贝藏居还?有素问庄之类——还?有些是直接听问悲门调派。
不过等朝轻岫上位后?,原先那些听令行事的门派还?会不会配合行事,诸自飞不敢保证。
除了江湖势力外?,问悲门与朝中某些官吏间同样存在密切联系。
诸自飞:“有些人当年是因为得到过问悲门的帮助,才没有在官场中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门主有涉及朝廷的事情要办,可以给那些人去个信。”
随后?,诸自飞就?飞快说出了一些人名。
哪怕是问悲门内部,知道这份名单的人也不多,知道全的人更少,本?来只有诸自飞跟岑照阙两个,现在则多了朝轻岫。
诸自飞遗憾:“可惜问悲门建立时间还?不够长,那些人大多只是中低层官吏,而且文官少武官多。大夏历来重?文轻武,咱们在朝堂上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了些。”
朝轻岫仔细记忆着刚刚听到的人名与对应官职,然后?到:“你说有一位昌州知府……”
诸自飞想了想,道:“此人发迹前受过问悲门的恩惠,也与咱们有过约定,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且那位知府如今又不在江南为官,未必会听您调遣。”
朝轻岫就?点点头:“在下明白。”
能?守着一个承诺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人实属凤毛麟角,在缺乏联络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慢慢断掉彼此间的关系。
朝轻岫:“不过以前联系少,不代?表以后?联系也会少。既然咱们现在有些事情想要打听,大总管帮我写封信过去罢。”
诸自飞:“不知门主想调查什么?”
朝轻岫:“我想知道朝中近来对江南官场有什么样的安排。”
诸自飞刚刚想说打听消息那样的事未必用得上昌州知府去办,却?立刻反应过来,对朝轻岫来说,调查信息不是主要目的,观察一下昌州知府能?否为她所用更加重?要。
于是诸自飞便又报了几?个名字,道:“门主要是愿意,可以给这些人也写一封信。”
朝轻岫颔首。
诸自飞问:“门主是觉得,近来朝廷会对江南做些什么吗?”
朝轻岫淡淡道:“大总管应该知道,对于孙侞近而言,最优选项是将遣人偷偷将问悲门的基业拿到手,要是做不到第一点的话?,那么按照他的性格后?面会如何选择,实在是不难猜测。”
诸自飞顿时冷笑起来:“他会想要彻底击溃问悲门。”
朝轻岫:“大总管说得是,在下也觉得此人包藏祸心。”
诸自飞:“不过此人狡诈奸猾,或者?会先找点由头,来投石问路一番。”
朝轻岫:“可惜咱们在京畿一带的消息还?不够灵通,若换了陆公子那边,大概早已经听到了风声。”
论起朝堂中的影响力,陆月楼比她强的不止一点,所以朝轻岫有时候会将他的态度作为判断情势变化的一个重?要线索。
作为侦探,朝轻岫显然不介意摸着嫌疑人过河。
此前陆月楼帮着散播流言让人反对朝轻岫继任门主之位很真?诚,奇怪的倒是他事后?并不准备进一步打击朝轻岫,反而一收到查四玉送去的信,态度便微妙地软化了下来。
朝轻岫从对方?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她当然不会认为那是陆月楼良心发作,决定弃暗投明,于是只能?猜测,也许是接下来会有威胁性更大的对手出现,所以陆月楼无法投入过多的力量来对付她。
又或者?在有别人对付她的情况下,陆月楼觉得犯不着在朝轻岫这边浪费力气?。
倘若朝轻岫原本?只有一二分把?握会有人给自己找事,瞧见陆月楼的反应后?,把?握也便上升为了四五成。
将近一半的概率,已然值得为此伏子布局。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谁会想要对付自己。
这个问题都不用朝轻岫亲自动?脑子,就?算换了帮里最爱放空思绪的人来回答,也能?瞬间给出答案——想对付朝轻岫且有能?力对方?朝轻岫的人员名单里,大夏丞相孙侞近一直高居榜首。
孙侞近是大夏丞相, 因为特别擅长为主君排忧解难的缘故,一向深受皇帝信任。
他的力量大部分都?在京畿,剩下的也多在北边,不过因为肃卫军上次作战胜利, 这?一年间?北臷的动静都?比较小, 只是进行些不痛不痒的小规模作战, 孙侞近多半能腾出?手来。
而一旦他腾出?手,就完全可以走朝堂路线来打压朝轻岫。
朝轻岫:“稍后我准备请云捕头过来见上?一面。”
诸自飞提醒:“清正宫出?身的花鸟使大多独立行事, 不会被江湖上?的风波影响。”
朝轻岫:“我知道云捕头不是咱们的人?。”她眼睫低垂, 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放在桌上?的棋子, 看起来竟显得有些温柔,“不过不是咱们的人?,未必不能为咱们办事。”
今年的永宁府有一个风起云变的十月。
一波又?一波流言在江湖中流传, 哪怕被刻意?压制, 许多人?也都?相信岑照阙已经为人?所害,至于究竟为谁所害, 不同版本的流言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有说孙侞近豪掷银两百万, 买动了朱蛾中的顶尖杀手,还有说岑照阙是被身边侍卫暗算的,也有人?觉得, 动手之?人?乃是岑门主的金兰之?交之?一, 具体名?单囊括了从诸自飞到闵绣梦在内的所有人?, 甚至连没跟岑照阙结过义的师思玄跟朝轻岫都?榜上?有名?。
然而无论流言如何?传播,等到十一月,所有事情便一切依旧尘埃落定, 诸自飞代表问悲门,给了各方势力一个准确的答复。
细细的雪花从风中吹落。
问悲门中传出?的消息令许多人?都?大感惊讶。
众人?看看自己准备好的, 打算拿来为岑照阙贺寿的礼物,一时间?有些恍惚。也有些人?迅速振作起来,从礼物中挑出?了与贺寿无关的部分,照旧前往永宁府。
贺寿是不必贺寿了,但贺寿的礼物,可以以别的名?义送去。
与此同时,问悲门也广发武林贴,邀请江湖豪杰上?门,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庆贺岑照阙的生辰,而是要当众宣布,准备将门主的位置交到自拙帮帮主朝轻岫手上?。
一些消息不够机灵的旁观者顿时恍然大悟,然后?根据谁得利谁就最有嫌疑的定律,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了为什?么这?位朝帮主会被列在杀害岑照阙的嫌疑人?名?单当中。
问悲门大概也意?识到外界风向微妙,赶紧加急传了消息过去,表示岑照阙现在很好,能跑能跳能喘气,至于门主职位更换倒是确有其事,不过都?是正常的人?事调动。至于新任门主,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位年轻豪杰,对方名?叫朝轻岫,乃是自拙帮帮主。
“……”
众人?还是不大相信。
哪怕朝轻岫本人?也是威名?赫赫,然而她混江湖的时间?还是太?短,自家基业又?不在寿州,旁人?更是从没听说自拙帮跟问悲门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众人?左思右想?,只能认为岑照阙是觉得朝轻岫与自己一样,都?是很讨厌孙侞近且能让孙侞近吃瘪的人?,才选择以基业相托付。
问悲门。
今日宾客云集。
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难得露面的岑照阙站在众人?之?前,平静而简略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我此前遭人?暗算,幸得朝姑娘援手。姓岑的敬重她行事的侠义,又?佩服她的能为,所以请她过来,继任门主之?位。”
人?群有些骚动。
岑照阙没给旁人?留下任何?质疑的空档,直接宣布:“从即日起,朝轻岫便是问悲门的新任门主。”
他的声音平静如原野上?的河流,虽然并不响亮,却让在场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说话之?人?站在就在自己面前单对单进行通知。
为了不留下任何?质疑的余地,除了语音宣布外,岑照阙还严谨地留下了文字记录,写完文书后?,他甚至签了字,并在文字上?面认真盖上?自己的章。
作为一个具备辨认篆文能力的人?,徐非曲迅速发现,对方印章上?刻的字竟是“放假快乐”。
“……?”
徐非曲闭了闭眼,决定替岑门主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她也有些明白,岑照阙之?所以能成为江南武林之?主,很重要的一点原因必然是此人?极具行动力,才刚到二十岁,就立刻实施了退休计划。
若非岑照阙想?着替继任者充当武力震慑,今后?的时间?都?会是他的假期,能够一直放假快乐下去。
签字盖章后?,前问悲门门主就当着一应来客的面,将各类信物郑重交到了朝轻岫手中。
岑照阙语气难得如此郑重严肃,他看着朝轻岫,每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如今你?已成门主,那?么从今而后?,问悲门的安民诏就由你?执掌。”
朝轻岫伸手接过安民诏:“谨奉命。”
作为江南武林之?首,问悲门门主更换之?事当然不止跟门内弟子有关,也与广大武林同道息息相关。
也正因此,一个江湖人?但凡能找到点缘由,就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挤进前去观礼的客人?名?单中。
那?些客人?包括武林人?士与官场中人?,而官场中人?里头,又?以六扇门的大小捕头为众。
远处,云维舟正在感慨:“……我觉得等消息传到京畿后?,燕师兄一定会为自己不在江南感到遗憾。”
——谁能想?到,只是送个税银的功夫,江南武林魁首之?位便已易主。
站在云维舟身边的人?是杨见善,后?者没说话,显然还处于没有接受现实的茫然当中。
他知道朝轻岫很厉害,但原来朝轻岫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杨见善对问悲门门主的含金量心?知肚明,一念至此,他心?中忽觉怅然——以朝轻岫在武林中的地位,今后?六扇门绝无可能将她彻底拐跑。
伍识道:“错过盛典,自然遗憾,等燕大人?回来后?,云捕头可以为他转述今日所见之?景。”
——若以立场论,伍识道并不该跟云维舟等人?待在一块,奈何?他也是花鸟使,问悲门这?边在为客人?划分席位时,又?重点参考了他们的出?身与职位。
杨见善晃了晃头,不再去思考朝轻岫的身份转变问题,他直起身,按照捕快的习惯观察周围的宾客,忽然间?微觉好奇:“那?边是查家剑派的人?吗?他们竟也过来祝贺?”
正好走到花鸟使席位旁边吹风的查二珍顺着视线看过去,然后?回答:“没错,就是我们家的人?。”
“……”
云维舟默默用胳膊肘给了杨见善一下。
她觉得,作为花鸟使,杨见善认人?的本事虽然有了,但眼力跟耳力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杨见善总算看见查二珍,他犹豫片刻,依旧决定开口:“在下知道查家剑派于朝帮主之?间?存在旧怨,不过还是告诫查兄,若是不想?死得很难看的话,建议你?换个时间?找朝帮主报仇。”
查二珍面皮抽搐了一下:“……我此来没想?报仇。”
伍识道不是很相信:“那?足下此次前来问悲门,又?是为了什?么事?”
查二珍深觉自己就不该带队出?门,他在心?中叹着气,然后?无可奈何?道:“此时前来,除了恭贺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对于家里投靠朝轻岫这?件事,查二珍本来是有些不满的,可等到他接到消息,知道朝轻岫成了问悲门主之?后?,心?中的情绪就变得极为复杂,也不知是该感慨祖父选择家族道路时太?有眼光,还是该遗憾三宝砍人?时太?没有眼光。
杨见善见查二珍语气真诚,倒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在下误会了,未曾想?到查兄倒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查二珍有点郁闷。
他心?胸并不宽广,只是不那?么耐得住砍。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查二珍也只好接受现实,并尽量往好的那?一面看。
杨见善:“今日查老爷子跟查兄一块来了吗?”
查二珍:“祖父年纪大了,不想?挪动,已经将派主之?人?交到晚辈手中,而新派主如今又?在朝门主身边办事,此次就只好由我带人?过来恭贺。”
云维舟微觉讶异:“查家剑派少与外人?往来,连换派主这?样的大事都?没告知江湖上?的朋友,也不知那?位新派主是谁?”
查二珍:“是我堂妹四玉,她就站在朝帮主身边,你?们瞧,就是腰上?挂了一柄长剑的那?个。”
伍识道顺着查二珍的指点望去,心?头顿时一跳。
江湖中从来不乏弱肉强食的事情,有些人?被砍之?后?立誓报仇,有些人?被砍之?后?反而就此屈服,伍识道并不绝对的查家剑派会是后?者。
伍识道:“可在下隐约听闻你?们两家有仇?”
查二珍:“祖父说,遇见朝帮主后?更清楚地理解了何?为江湖大义。我们两家虽有旧怨,但那?些多是私事,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大家应该齐心?协力办事,不可彼此仇杀。”
伍识道恍然。
懂了,单纯的砍人?查家剑派绝对不服,但砍人?加上?智力上?的碾压就可以。
此次前来观礼的门派不止查家剑派,还有五行派,仙台派,如意?剑派,莲华派,启山派,快刀门等等,大都?由掌门或者长老带队。大门派中,师思玄代表贝藏居出?列,红叶寺的使者则是一位玄字辈的和尚,甚至连早就投靠了容州那?边的仙鹤门等势力,都?冒着朝轻岫直接翻脸的风险遣了使者过来送贺礼。
除了本地江湖势力外,武林盟那?边同样专门派人?率众前来,那?些人?昼夜兼程赶路,就是不想?错过问悲门门主更换的大日子。
与武林盟的使者同时抵达的是陆月楼。
陆月楼是世家公子,出?门时必然有护卫随行,通常来说,他会在文博知跟荀慎静之?间?选一个人?跟自己出?门,另外还会带五个护卫,那?些护卫都?出?身暗器世家唐家,在暗器与毒药上?皆有不错的造诣。
第216章
过去接人的?诸自飞在看到陆月楼身边那人时, 面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目中更是泛起了一丝冷。
虽然来人带了面具,他还是能?看出来,今次陪在陆月楼身边来访的不是荀慎静, 也?不是文博知, 而是宿霜行。
——之前曾在问悲门中排行第五的?宿霜行。
陆月楼带着自己安排在苦主家的内应上门拜访, 实在很挑战被拜访者的?忍耐能?力。
诸自飞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神色平静地按照社交礼节将人带了进去。
不过他可以视若不见, 别的?宾客却未必愿意装聋作?哑。
一位五行派的?弟子目光在双方之间来回移动, 末了竟直接开口质问:“陆公子,那?人是宿霜行吗,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许多江湖人士因为习惯于?使用武力与人交流, 一旦开口说话, 便很容易让当?前社交气氛陷入凝滞当?中。
而面对旁人过分直接的?质问,陆月楼却一派自然:“正是宿姑娘。不知陆某为何不能?带她过来?”
五行派弟子很直接, 没给诸自飞打圆场的?机会:“宿姑娘背叛问悲门, 大总管他们肯放她性命已是难得,怎么还好?意思重新登门!”
因为岑照阙本人名望太高,所以在看见传言中背叛了他的?宿霜行时, 旁人就容易感到不忿。
陆月楼:“江湖流言不可尽信, 其实宿姑娘从没有?做过背叛问悲门的?事, 一切都是误会。陆某跟岑门主和朝门主都是好?朋友,大好?日子,又怎么会带背叛问悲门的?人过来?”他轻轻摇了摇头?, 仿佛在为这位弟子的?判断力感到遗憾。
五行派弟子:“既然如此,宿姑娘怎么会在陆公子身边?”
陆月楼:“问悲门门主之位都可更迭, 门中成员自然也?是来去自由,宿姑娘在别处待得腻了,所以另择栖身之地而已。”
他说话时坦坦荡荡,看不出半点胡编乱造的?不好?意思。
哪怕能?戳穿上述谎话的?人此刻就在面前,其余围观群众的?脸上写的?也?都是“你是不是在逗我”。
陆月楼不是第一回做类似的?事,不过他心中清楚,无论自己的?说法多么离谱,只要坚持叙述下去,总会有?人愿意相?信。
五行派弟子的?回复是一声?冷笑,不过与方才相?比,这声?冷笑的?底气就带了点犹疑之意。
虽说陆月楼心理?素质过硬,不惧怕被诸自飞当?面反驳,却也?不想多增事端,很快就转了话题:“陆某今日来得有?些迟了,红叶寺的?大师还有?师少居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罢?”
诸自飞看了陆月楼一眼,嘴唇微动,最后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是。陆公子请这边走。”
陆月楼跟着诸自飞往问悲门中走时,沿途还能?看到一些外穿深色劲装,内着软甲的?护卫。
这些人乃是诸自飞以前为岑照阙训练出的?精锐弟子,名叫蛟士,武力不俗,而且善于?结阵攻伐,是一股相?当?可观的?力量。
问悲门新门主的?继任典礼挺繁琐,岑照阙可以在将凭证印信交接完后立刻闪人,朝轻岫却不能?。
而且今日门中客人太多,不乏对她深觉好?奇,决定把握住此次机会好?好?聊一聊的?路人。
朝轻岫往左侧看了一眼,徐非曲正神态淡定地站在一旁。
她觉得自己当?初从重明书院内捞人的?决定实在是正确无比——今日,徐非曲肩负了大部分对文化素养有?要求的?社交工作?。
过了一个多时辰,新任问悲门门主站起身,离开宾客,去后面换衣服。
朝轻岫今日穿的?虽然还是白衣,却不是以前的?细棉布衫——之前诸自飞等人请针王庄的?针匠出手,用天衣山庄所赠的?白羽绒缝制而成,行动间隐隐可见衣服上绣有?麒麟形状的?银色纹路。
她头?上戴的?白玉冠则是应律声?所赠之物,内刻“积善成德”四个小?字。
徐非曲跟过来,先?替朝轻岫扶了下有?些偏移的?玉冠,然后才道:“帮主……”她顿了下,重新开口,“门主方才感觉如何?”
朝轻岫想了想,笑道:“战战兢兢,十面埋伏。”
徐非曲瞥她一眼。
十面埋伏她信,战战兢兢她却不信。
徐非曲:“今日少居主与李少侠都在,不会让继位典礼出事。”又道,“本来师父也?要过来……”
朝轻岫摇头?:“永宁府内的?高手已经足够,总舵那?边不能?不留点人。”
她坐下,喝了口茶,又拆了一包蜜饯——徐非曲一眼扫去,决定假装没有?看见。
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
就在朝轻岫开始吃第四块苹果干时,许白水走了过来,告诉她:“老大,韦通判过来了。”
自从发现朝轻岫身上兼职越发有?点多之后,许白水偶尔会使用这么个具备江湖气息且绝对没错的?称呼来喊自己上司。
韦念安身为寿州通判,陆月楼的?义?姊,是个不能?让诸自飞代为接见的?人。
朝轻岫恋恋不舍地放下蜜饯,站起身:“我去见一见韦大人。”又笑道,“非曲随我一起,免得通判考校咱们诗文。”
韦念安是先?去衙上转了一圈才来的?,她的?官位很高,江南这边却不能?只将她看做一位官吏,还得考虑站在韦念安身后的?、远在京中的?郑贵人。
这位通判大人看着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神色很和气,一点也?不像传言中那?样严肃可怕。
朝轻岫在心中感慨,她一直觉得自己挺稳重,见到了韦念安后,才发现自己的?养气功夫确实一般。
在来之前,诸自飞已经提醒过朝轻岫,说以前问悲门曾经查到消息,韦念安身边至少有?两个跟简云明差不多的?高手,有?一个可能?拨给了陆月楼。
至于?这位通判大人自己身手详情,目前确定的?是只有?学过武功,至于?学得怎么样,外人都不知晓。
所以旁人在计算江南的?神秘高手时,也?会把韦念安列入其中。
——诸自飞汇报时,其实隐下了一点没提,比如江南的?神秘高手不止有?韦念安,还有?朝轻岫,而比起出身京畿,曾请过清正宫跟六扇门高手来家?里教导武学的?韦念安,朝轻岫才是真正连师门出身都不为人知的?那?一个。
花厅中,韦念安一见朝轻岫就拉起她的?手,不住夸奖:“门主当?真年少有?为,你要是不在江湖中行走,转而去官学中读书,这个年纪多半已经封侯拜相?。”
朝轻岫想,虽然韦念安的?语气很正常,神态也?很亲切,说话的?内容却过于?夸张。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侦探,朝轻岫也?是在应律声?那?边挨过“不好?好?学习”的?骂的?。
朝轻岫微笑,欠了下身:“不敢当?。要是通判当?年一心行走江湖,此刻必然早就侠名远播。”
陆月楼站在韦念安身边,替她跟朝轻岫各倒了一杯茶,然后笑道:“就算门主一直行走江湖,封侯拜相?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当?年的?端木老盟主,她也?是有?君侯之位在身的?。”
朝轻岫抬头?望向陆月楼。
陆月楼补充了一句:“岑门主的?话是他自己不要,否则现在也?该有?封爵在身。”
朝轻岫含笑:“陆公子文武兼备,要说说江南武林内谁有?能?耐封侯拜相?,除公子外自是不作?第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