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烛光很朦胧,若是观察力不够,决计无法察觉到燕雪客的?目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愕,然而就在?此?时,朝轻岫冷电一样的?目光就已经再度落到了燕雪客身上,片刻后才缓缓点了下头:“朝某曾听杨捕头夸奖过燕大?人,果然思虑深远。”
燕雪客:“……过奖。”
他莫名觉得,在?方才的?一瞬间,面前的?自拙帮帮主已经对自己做出了新的?评估。
燕雪客有些好?奇自己的?评分。
朝轻岫确实在?猜测燕雪客对事情的?真?相了解到了何种程度——武侠世界原住民大?多?脾气爽直,燕雪客此?时能够反应过来,断案的?能力已经超过他的?许多?同行了。
河上月朗风清, 波涛微动。
燕雪客感觉自己的心情与眼前景致不说一模一样?,只能是毫不相干。
面前的不过是河流,身旁自拙帮帮主的思绪却是深若渊海。
作为六扇门捕头,燕雪客本该追根究底, 此刻却只能停留在思考这一阶段。
毕竟他?毫无?证据。
朝轻岫做事滴水不漏, 就算如伍识道或者徐非曲那样?的相关人士愿意透露内情, 一切也可以推脱到运气跟意外上头。
徐非曲虽然帮着捡东西,却可以推脱自?己压根不知道什么记号不记号, 只是不小心把?点在丹枫苑名字旁的墨水抹去了?, 又意外沾到了?金杏苑上头。
至于伍识道那边, 就算当真被燕雪客套出?了?实话,承认了?当日曾去找过黄为能,又向后者安利了?耿遂安的遗产, 所作所为也都很符合其孙相门下的身份。
今日之前, 便是燕雪客知道伍识道如此劝说过黄为能,也难察觉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系统:袁中阳杀人事件已解决, 用户获得侦探点数10点, 获得名气值10点。]
朝轻岫没怎么留意刚刷出?来的系统提示。
她如今愈发?觉得自?己的名侦探系统不够智能。
有没有名暂且不说,在侦探能事先预判了?其他?人行动的情况下,系统实在应该早点把?点数给自?己加上才对。
朝轻岫:“我其实久闻燕大人之名, 今日又见燕大人独身赶赴郜方府, 与在下感慨袁县丞才干出?众, 可见传言不虚。”
燕雪客:“燕某武功未成之时,就常被师长派去协助绣衣卫办事,对各类案件都有些兴趣, 遇见无?法?理解之处,难免想要弄个明白, 实在是打搅朝帮主了?。”
朝轻岫瞧他?一眼?,道:“燕大人这样?的性?格,的确很适合在六扇门办差。”又道,“其实在下手中还有一件事,需要燕大人帮忙。”
对方直接开口要自?己帮忙,燕雪客先是一怔,随即反而放下心来——朝轻岫此人心思缜密,特别擅长把?手边之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对比起到死都不明白生前经历了?什么的袁中阳,此次开诚布公要他?办事,至少也算是给了?自?己知情权……
一念至此,燕雪客又想到在袁中阳一案时,朝轻岫曾指点自?己如何捉拿凶手,如何洗清同僚身上冤屈,顿时觉得也该找机会回报对方,于是便道:“不知帮主有何吩咐,燕某必然尽力。”
朝轻岫:“其实是奉乡城的一件案子,只可惜此城如今并非自?拙帮的地盘,需要燕大人去主持公道。”
燕雪客默默看着朝轻岫。
“如今并非自?拙帮的地盘”,听话听音,他?揣摩了?一下朝轻岫的意思,莫名觉得奉乡这边应该很快就要归顺了?。
燕雪客:“那不知是什么样?的案子?”
朝轻岫缓缓道:“我怀疑白河帮的曾四娘子或许与孙相有些关系。倘若此事为真,那么此人在白河帮中多年,所作所为只怕颇有值得深究之处,朝某不好干涉奉乡城中事,还望燕大人替我查上一查。”又温和?道,“燕大人去时,若觉查案不便,可以联系焦五爷。”
在她想来,焦五此人的忠诚度甚是有限,许白水则刚认识不久,燕雪客更是六扇门中人,此三位单独拎出?来都有些不大保险,但是三方势力凑在一起,彼此顾忌,反而更能保证事情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燕雪客:“……”
他?记得,焦五是白河帮的创建者之一,据说乃是杜二的拥趸,无?论?被如何对待都忠心耿耿的那种。
然而朝轻岫成为自?拙帮帮主还没两年,就能轻松安排焦五办事。
虽说作为白河帮内的要紧人物?,听跟自?家有宿怨的自?拙帮老大的吩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燕雪客想到伍识道与袁中阳两人的现状,又觉得在面对朝轻岫的时候,直接投靠固然失之于从?心,坚拒到底却实在过于危险。
燕雪客觉得,朝轻岫此人天然便是行走江湖,搅弄天下风云的料子。
七月正是盛夏时节,自?拙帮总舵内蝉鸣阵阵,李遥跟李逸还有一些年轻帮众,此刻正在用石子充当暗器,意图击毙树上呱噪的鸣蝉。
朝轻岫路过时,在距离目标鸣蝉足有两丈远的地方,抬手接下了?七枚飞向自?己的石子,随后对帮众的武功进度做出?了?一句评价,表示如今帮内年轻弟子的暗器准头相当出?色,至今为止只打破了?十六扇窗户纸,可见在帮总舵更新装修上极有天分。
今日朝轻岫顶着太阳离开燕还阁,是准备前往万卷斋。此处乃是二堂办公之地,内部存储了?不少纸质文件。
今年开年时分,徐非曲又在万卷斋附近隔了?一处院落出?来,取名秉烛楼,用来存放在江湖上搜集的各种资料,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来源于帮主与帮众的亲身经历,比如重明书院案件、绿波庄案件、涌流湾连续意外案件等等。
当然徐非曲在进行资料记录的时候,也不会把?所有真相都记录在其中,就像对重明书院一案进行记录时,就在相关页面上专门留出?了?一些空白部分,旁边用小字标注“事涉机密,日后待补充”。
因为纸质的资料怕火,所以秉烛楼内用的都是明角灯——匠人们将羊角熬成软胶,压成透明薄片后做出?灯罩,防风防火还不怕水,除了?价格昂贵外,没有任何缺点。
好在如今的自?拙帮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缺钱。
曹鸣竹私下替孙相敛财多年,她做事仔细,一开始用的就是耿遂安的名义,以便在想要脱身时将罪名栽赃给同僚。
一朝事发?,许白水奉母命前来清查旧事,将之前被曹鸣竹私吞的钱财部分收入公账,另一部分则被她送到自?拙帮中,作为谢礼。
自?拙帮老大讲究江湖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然不会开口问不二斋索要酬金,不过朝轻岫越是客气,许白水越是无?论?如何不敢不去表达谢意。
除此之外,奉乡城近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六扇门花鸟使的帮助下,曾四娘子当着帮众的面承认,她的确曾安排自?己手下香主在涌流湾那段河道上,帮着人制造了?“耿遂安”之死的意外。
此外,她在多年前,还曾经打过杜老二一掌,直接重伤了?后者。
坦白罪过后,本来应该按照帮规处置,不料曾四举掌击向自?己心口,当场身亡。
作为元老之一的四娘子如此言语,白河帮上下无?不惊骇万分,他?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焦五就站了?出?来,公布了?杜帮主已经身亡的噩耗。
白河帮帮众:“……”
沙三早就不在总舵,曾四自?裁,帮主之位说不定就要落在焦五头上,然而就在此时,焦五却直言自?己不但能力不够,品行也不足托付重任,决意带着白河帮剩下的帮众,投靠隔壁城朝轻岫。
这个弯拐得太大,白河帮帮众事后很是怀疑,焦五之所以迅速宣布自?己的决定,就是不想给手下的人反对的机会。
郑六娘子……事发?时她刚从?分舵被喊回来,一脸莫名地旁观完了?全场。
她思考了?一番自?己该怎么办,却意外发?现,就算白河帮摇身一变成了?白河分舵,跟自?己的关系也很有限,反正她原本就长年在外管着分舵,如今城头变幻大王旗,分舵主却依旧是分舵主。
许白水过来拜会朝轻岫的时候,特地将奉乡城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她。
说话时,许白水心中满是钦佩之情——焦五为什么听朝轻岫的命令她还有些头绪,却没想到燕雪客也会配合行事。
当然,要是许少掌柜调整下思路的话,代入到对方的角色当中,就会察觉类似的困惑其实燕雪客也有……
朝轻岫听闻后,倒是顿了?一下,面露感慨之色:“竟然如此。”
许白水喃喃:“许某其实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干脆承认当日对杜帮主动手之事。”
事情明明过去许多年,纵然有带着掌印的血衣,也算不得铁证如山,要是曾四咬死不认,那么顶多只能将水搅浑。
朝轻岫手上扣着两块筹码,一个是耿遂安之事,一个是杜二身故之事,在她心中,曾四若是愿意直接投效自?拙帮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揭破对方暗中的所作所为,挑明曾四等人跟孙相一党有关,借此清除掉对方在白河帮内的势力。
许白水能理解朝轻岫的计划,却不能理解曾四的反应。
朝轻岫垂下目光:“曾四娘子虽是孙相门下,却很有江湖人的气概,最后会如此选择,想来是觉得忠义两难全。”
许白水:“她自?然对孙相尽忠,那么……”
朝轻岫轻声:“曾四娘子未必不顾念帮中朋友的情谊,只是昔日的恩情于她更重而已。此外,在下曾听闻曾四娘子与沙三娘子相交莫逆,如今想想,那应该并非虚言。”
许白水尚且不解其意,就听见朝轻岫又说了?一句话:
“她当众承认自?己所为,沙三娘子就不会为她报仇了?。”
许白水沉默了?一下。
她对孙相一党自?然没有好感,却没想到那边的人,居然也会如此的有骨气。
许白水坐到桌边,发?了?会呆,然后喃喃:“……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帮主会知道曾四插手了?耿遂安之事。”
她说话时,看着的人却是徐非曲。
许白水知道徐非曲是帮主心腹,而且一直深受信赖,所以很希望能得到对方指点。
徐非曲扫她一眼?,不答反问:“少掌柜怎么今日还在郜方府?”
许白水默默看着徐非曲,试图用目光控诉对方拿了?消息就拆桥的行为,半晌发?现徐非曲的面色纹丝不动,只好道:“我与朝帮主一见如故,所以特别想在贵帮总舵久居。”
她说话时的语气异常诚恳,仅看许白水此刻表现,旁人多半没法?意识到自?拙帮与不二斋之间存在多少硬件方面的差距。
徐非曲:“所以?”
许白水:“朝帮主热情好客,决定留我常住。”
可能是佩服许白水居然能从?朝轻岫身上看出?热情好客的特点,徐非曲也不再绕弯子,而是道:“我观帮主行事时,时常有不解之处,所以少掌柜不明白的事,我也未必明白。”
许白水明示:“徐香主可以问问。”
徐非曲摇头:“我尽量自?己想。”又道,“事事都向帮主求教,实在不便磨炼自?身。”
她考虑过询问,只是觉得若有点问题都请朝轻岫答疑解惑,徐非曲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脑子就会停止思考。
许白水:“……”
她觉得自?拙帮的徐香主有些过于上进。
许白水毫无少掌柜形象地趴到了?桌子上。
可能是觉得许白?水神色太?过悲伤, 徐非曲将耿遂安一事的案卷从对应的书?柜中取出来,放到这位少掌柜面前:“你若是好奇,可以先看这些记录。”
许白?水接过案卷,看了?半日, 发现里面只写了案件过程, 没写朝轻岫的推论, 一时间有些失望,又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问:“我能不能借去看两天?”
徐非曲面无表情:“非我帮帮众想要将资料从秉烛楼中带出, 需要先向二堂堂主?申请, 经过三位帮众作保,再由帮主?批示同意方可,而且阅读时必须有香主以上成员监督。”
许白?水:“……自拙帮果然纪律严明。”
她只好留在?秉烛楼里看书?, 还好此?地?如今算不上冷清——朝轻岫也?正在?旁边处理外面送来的各类消息, 还带了?十二罐蜜饯过来。
许白?水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朝轻岫要拿整整十二罐蜜饯,得到的回答是不同口味的果脯必须分开?存放, 保证最好的口感, 而且武林高手内劲深厚,虽然每个罐子重约十斤,朝轻岫也?完全能拿得动……
有了?蜜饯, 自然还得有茶水, 放在?蜜饯罐子旁的是周老大夫加了?草药的凉茶, 味道微苦,有清火明目解腻的作用。
……许白?水私以为最后那个解腻的作用才是重点?。
朝轻岫阅读的速度很快,她提起笔在?文件上写批注, 若是觉得传来的消息不对劲,就会先用朱笔圈出来, 之后再让人重新核对。
自拙帮之前的人数虽然不多,不过人事管理经过应律声跟徐非曲两人的优化后,在?信息传递方面更显上下通达,朝轻岫又是个习惯了?职场的人,也?逐渐指挥顺手起来。
然而随着?奉乡城的变动,自拙帮的情况也?必然会发生改变。
焦五带着?不包括沙三娘子那一派的白?河帮势力投靠后,帮内直接多了?数个成熟分舵,虽然自拙帮实力看上去因此?大增,奈何新分舵那边归属感不是很强,人心也?尚未归附,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朝轻岫一直坚持的摸鱼原则也?因此?屡被打破,每日需要处理的工作更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
她有些怅然——第一次穿越就跑到了?高危的武侠世界,自己再多加班几回,下次穿越的世界画风还不知道得跑偏到什么地?方去……
思及此?处,朝轻岫又觉得果然应该勤加练习武功,借此?提升自己的续航能力。
除了?新分舵的事情外,周围才因为黄为能之事被震慑过一次的武林同道,再度感受到了?朝轻岫带来的压力,一些本来还打算观望的小势力,也?纷纷派人过来问候。离得近的自然亲自上门恭贺,离得远的也?派人送来信件跟礼物?。
朝轻岫手边那一封,就是问悲门送来的贺信,落款则是“李归弦”。
朝轻岫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中内容,面上微微带起一点?笑意。
非常官方地?恭贺过自拙帮地?盘扩大——既然连问悲门没有意见,旁的武林人就更不可能插手施州这边的帮派火拼事宜。
在?信件的结尾,李归弦又提醒,如今自拙帮实力大增,多半会引起诸如孙相?手下之类有心人的敌意,朝轻岫出门在?外时,说不得就会遭遇来自高手的殴打,所以千万记得勤加练武,起码勤加练习轻功,如此?一来,就算暂时落于下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李归弦也?道,与其他江湖人相?比,朝轻岫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力,大可以在?对方动手之前,预判出谁更有敌意,率先过去砍翻几个,给那些人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反正只要砍得是左文鸦或者薛何奇那边的人,谁也?不会觉得是朝轻岫不讲江湖道义。
朝轻岫想,好些时日不见,李归弦的性子竟没什么变化。
想来问悲门能在?寿州站稳脚跟,而且正面抗住孙相?势力不令之南下,除了?岑照阙幼年时受教于红叶寺,深受佛法熏陶外,多少还有点?别的缘故。
跟问悲门的李少侠一样,贝藏居的少居主?师思玄也?没有忘记昔日——也?就是去年——大家一块在?重明书?院读书?时的情谊。
师思玄送来了?一样很有分量的礼物?——生着?铁锈的劈山双刃斧,重量超过百斤,是她某次外出时遇见路匪后的纪念,此?次特地?送来给朝轻岫镇宅。
刚接到礼物?的朝轻岫在?看见斧刃上的血痕时,越发深刻地?明白?过来,贝藏居居主?当?初为什么要把师思玄送到重明书?院内进修。
秉烛楼内。
朝轻岫写好给朋友们?的回信,接着?老老实实地?翻阅帮内资料,期间不断靠着?甜食给自己的工作状态续命,结果吃掉第三十七枚蜜饯时,徐非曲冷酷无情地?拿走?了?她手边所有的陶瓷罐。
“……”
徐非曲:“食用太?多果脯并非养生之道,也?容易伤牙。”
朝轻岫深觉遗憾:“非曲所言有理。”
虽然内功增强了?武林高手对许多debuff的抗性,但除非当?真进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则很难扛得住蛀牙。
许白?水弱弱举手:“拿走?前能否给许某留两块?”注意到徐非曲怀疑的目光,又忙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分给帮主?吃。”
徐非曲干脆:“那行。”
朝轻岫:“……”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袖口的暗袋里放点?瓜子,既可以当?暗器也?可以当?零食,用处非常广泛。
在?食物?被收走?后,朝轻岫的工作效率开?始缓慢降低,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放下手中文书?,拿出本杂记来劳逸结合。倒是旁边的许白?水与徐非曲两人,一个研究案情,一个处理帮务,都是一副认真模样。
徐非曲:“今日天色已?晚,少掌柜先回去休息罢。”
许白?水抬起头:“我还能坚持。”
徐非曲:“晚间阅读资料,就算在?秉烛楼内,也?需要香主?以上人员在?旁监督。”
许白?水:“徐香主?不是一直在?旁?”
徐非曲摇头:“我专心看账,无暇分神。”
许白?水求助:“帮主?……”
朝轻岫一本正经:“我已?经下班了?。”又笑道,“要不你?帮着?非曲分担一点?,这样她也?能早些腾出空来。”
许白?水默默拱手,算是领命。
她看出来了?,自拙帮这边最缺的不是军事也?不是打手,而是账房。
不知道当?年家中长辈是怎么投注的端木老盟主?,不过应该跟现在?的情况不大一样。
江山代有才人出,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性格,不过哪怕跟以前的高人相?比,朝轻岫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夜幕降临后,看完了?半本杂记的朝轻岫施施然离开?秉烛楼,准备返回燕还阁。
至于提前解决积压的账务问题的徐非曲,如今不止可以腾出空来监督许白?水,还能跟对方讨论一点?案情相?关的内容。
徐非曲:“我猜测,帮主?当?日也?不算确定曾四真的有问题,只是准备顺着?朱经纶这根藤,继续往上调查。”
——朝轻岫最开?始应该是打算自己负责此?事,谁知许白?水跟燕雪客都跑了?过来,她在?衡量过前者的诚意以及后者的判断力后,果断地?把工作甩了?过去。
许白?水捕捉到关键名字后,仔细回忆:“朱经纶……是曾四手下香主?。当?初在?涌流湾那段河道上,她的船跟自拙帮的船撞在?一块,假冒耿遂安的那人被以劝解的理由带了?过去,然后当?众落水。”
徐非曲:“帮主?猜到当?日河道上的意外其实是一个引她、花鸟使还有韩大人入局的陷阱。既然是陷阱,就需要保证两件事,第一是这件事必须发生在?郜方府的辖区,第二是这件事必须牵扯众多,以便引起花鸟使的注意。
许白?水明白?:“如果两家的船没在?涌流湾那里吵架,后面的事也?没那么容易发生。”
徐非曲:“当?日自拙帮船上的负责人是蔡小草,白?河帮那边的就是这位朱香主?。”又道,“蔡小草并非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只是她跟随萧堂主?多年,而且在?两年前,谁也?不知道自拙帮还能重建。”
所以蔡小草不大像是被提前收买好的人。
徐非曲:“在?下也?考虑过蔡姑娘是不是重建帮派后才被收买,不过帮主?在?开?拓水上路线前,曾特地?下令,不许帮中人与白?河帮那边起冲突,而且总舵内弟子不多,蔡小草是萧堂主?心腹,也?算帮主?眼皮子底下的人,她真要做什么,容易引起旁人疑心。”
通过收买自拙帮成员,进而促使两个帮派产生纷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划,只是从自拙帮这边下手不大方便。那一日两条船在?涌流湾处起了?冲突,涉及此?事两方,既然自拙帮这边嫌疑不高,另一边有问题的可能性就很大。
许白?水忽然道:“那为什么不能只是朱经纶自己有问题?”
徐非曲:“有这个可能,不过朱经纶只是白?河帮内香主?。”随后进一步解释,“白?河帮在?孙相?眼中,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帮派,就算他想控制奉乡城的局势,也?不会选择朱经纶作为代表,此?人的地?位没有高到需要被收买,也?不像春石那样,低到可以被轻易冒名顶替。所以帮主?认为,这位朱香主?听令行事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会想着?从此?人身上着?手,查一查曾四。”
许白?水想了?想,觉得能够理解。
收买十个香主?也?不如收买一个堂主?,而且江湖人很有手下办坏了?事找老大讨说法的习惯,就算曾四自言不知情,她身边香主?听从孙相?吩咐,被人揭穿后,自己也?未必能脱掉干系。至于仆役船夫一流,需要用到时,只消干掉原来那位,易容顶替一下就行。
就在?许白?水与徐非曲聊天聊到怀疑人生的时候,朝轻岫已?经回到燕还阁内。
她平常不用人服侍,楼内一向清静,如今阁内却早早点?起了?灯烛,楼内楼外都闪动着?代表加班的柔和光芒。
朝轻岫凝视着燕还阁的烛光, 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今日?帮中堂主们来得很整齐,无论是负责总舵事务的颜开先、打理万卷斋的乐知闻,还是忙着收拾新帮众的萧向鱼, 在用过晚饭后, 都陆续抵达并在此等候。
三人?此刻齐聚于帮主的住处, 是为了商量白河分舵的处理方案。
虽说焦五带头投效,不过他在帮内算不上说一不二, 地盘合并也不是他一个人?赞同?就能算数的, 毕竟按照白河帮里的惯例, 杜二去世后,帮主的位置应该轮到沙三娘子去坐。
当然颜乐萧三位堂主也非常明白,朝轻岫此人?看?似温和, 实则谁的账也不肯买, 她?揭破白河帮的旧事,绝对不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
而且两座城位置太近, 只要自家存有扩张之心, 就必然会与奉乡城内的江湖势力对上。
当日?奉孙相之命来此地办事的黄为能都?没?法生离涌流湾,朝轻岫又岂能容许自己?卧榻之侧有沙三的势力酣睡。
颜开先:“依照属下之见,沙三娘子若是想将总舵要回, 咱们可以先去跟她?计较一下曾四等?人?算计自拙帮的赔偿问题。她?若是肯赔偿, 就拿分舵抵数, 若是不肯赔偿,那时再选择发难,也有足够的理由”
萧向鱼:“还是希望沙三娘子愿意不插手此事, 只要她?不纠缠,咱们后面的事情就方便许多。”
乐知闻有些悲观:“乐某记得, 沙三娘子当日?就是因为想要帮主的位置,才与杜二爷起了争执,最终负气出走……”
朝轻岫笑:“年轻气盛时,难免不肯屈居人?下,成熟后又自不同?。那么些年过去了,沙三娘子必定知道奉乡城这边的情况,很清楚‘杜二’对帮派的掌控力不如以往,却?没?回来相争,如此看?,她?的性子或许已经变稳重了些。”
颜开先闻言,觉得帮主的想法很是积极开朗,不过联想到朝轻岫踏入江湖以来的所有经历,以及所有与之作对人?的下场,又觉得她?开朗得很有理由。
萧向鱼展开舆图,给帮主介绍:“白河帮名义?上有十二个分舵,其?中四个都?是沙三娘子出走后带人?发展出来的,那四个咱们自然绝不染指。
“还有两个分舵是郑六娘子开拓的,只要她?不离开,分舵便不会失控。剩下的六个里面,比较受总舵控制的有两个,还有一个因为靠近沙三娘子的地盘,与她?关系更亲近。最后三个分舵的分舵主是曾四提拔的,目前还不晓得有没?有问题。”
朝轻岫细看?桌上的舆图。
舆图在大夏属于机密物件,不过官府不发售地图,却?也拦不住百姓自力更生,眼下这张河道图就是由江湖人?绘制而成的,虽然不算太精细,不过该标注的径流都?有所标注,基本能叫人?瞧明白。
朝轻岫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吟片刻后道:“先去给沙三娘子写一封信,就说此案牵扯太多,她?许久未回奉乡城,自拙帮也不敢拿琐事打?扰她?的清静。”又向着乐知闻一笑,“我不以词藻见长,二哥写的时候,可要客气些。”
乐知闻听?到这里,直接拿起笔就开始记录。
他一面书写,一面在心中解读帮主话里的意思。
对方许久未回奉乡城,恐怕对帮派早已没?有最初的控制力,加上正在遭遇清洗的势力是曾四的,两人?旧时相交甚笃,此刻回来要求帮主的位置,难免惹人?疑虑。而且就算沙三愿意不顾非议,当真带人?回来,她?当时没?争过杜二,与朝轻岫相争,也未必能赢。后面那句“牵扯太多”就算是警告了,曾四是孙相的人?,相关案子是花鸟使破的,不二斋又摆明车马站在了自拙帮这边,沙三要是不想被扎了手,就最好?避开。
朝轻岫缓缓道:“自拙帮位于郜方府,距离奉乡城极近,白河帮遭逢变故,还出现堂主谋害帮主这样的大事,焦五爷等?人?一时间措手不及,难以处置剩下的事,只好?托付给我。大家多年邻居,都?是好?朋友,岂能出言拒绝,只是朝某能力有限,也担心自己?无法承担太大的重任。”她?伸手在舆图上靠近沙三地盘的那个分舵上画了个圈,然后又在边上的一处分舵上面也画了个圈,随后道,“若是沙三娘子尚有闲暇,这两处分舵,就交给她?操心了。”
乐知闻听?着帮主讲述,同?时飞快记录。
他能感觉出来,朝轻岫办事时也是胡萝卜大棒都?来,在威逼之后,也没?忘记选择适当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