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翘摇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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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家后,即便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亦泠还是一个人坐在床边看了很?久。
看谢衡之亲笔写下的“亦泠”二字。
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
起床梳洗后,她?又鬼使神差打开看了一眼。
没想到亦昀刚好就这个时?候回来了。
“嗯,起了。”
亦泠穿上外?衣走出去的时?候,亦昀已经进了厨房。
他本是想找些吃的,翻找一会?儿后,端着半碗粥探了个脑袋出来。
“姐,你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吃饭吗?怎么都没什么东西。”
亦昀不提起来,亦泠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竟然连着跟谢衡之一起吃了四天晚饭了!
“嗯……”她?小声说,“我最近都在岐黄堂吃的。”
看她?这样?子?,亦昀明白了,眉眼也?耷拉下来了。
“你最好是。”
“我当?然是。”
亦泠拢紧了衣服就走。
“哦,对了。”
快出小院了,她?又回过头。
只是还没开口,亦昀就说:“我懂,今天又在岐黄堂吃饭是吧?”
亦泠:“……”
亦昀端着半碗粥,朝亦泠笑了笑。
“你问我怎么办?我没关系啊。”
“我就随便喝喝西北风啊,不用担心我啊。”
因为亦昀的话,亦泠一整日都陷在愧疚中。
都怪她?对他太好了,才让他失去了自力更生的本领。
所以到了下午,亦泠带着浓浓的愧疚感,送了他一本《厨艺速成大法》。
然后放心地去了赤丘城西的炮肉店。
亦泠来得早,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忙活。
见有人进来,老板招呼道:“客官里边请,就您一位吗?”
“两位。”
亦泠环顾四周,挑选着座位。
所谓炮肉,乃是把食物用湿泥或者草帘包裹起来,置于火中烧烤。
这家店也?不大,厅里放了六七张桌子?,后面就是炮炙食物的火炉。
亦泠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
不一会?儿,老板端来了一碟糕点?放在亦泠面前。
“我没有要这个。”
亦泠看向老板,“您弄错了。”
“没弄错。”
许是因为在炉子?前待久了,老板的脸被熏得发黑发红,还有些炭灰。
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格外?明显,“你是岐黄堂的掌柜吧?我去抓药的时?候见过你,这个送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
亦泠说,“等?下一起给您算钱。”
“不用,送给你吃。”
老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递上一双筷子?,“你可是我们这儿的大才女,能写字能算账,我还指望我女儿以后也?像你一样?,来给我当?个掌柜,省得我只会?在墙上画竖条记账。”
看着面前的糕点?,亦泠说:“那以后您若是有空,把女儿带到我店里,我教她?。”
“好勒!”
老板想着今日这顿得请亦泠了,连忙转头继续去炉灶边忙活。
店里很?安静,只有火炉里的辟啪声。
亦泠一个人坐着,也?没急着吃老板送的糕点?,想着等?谢衡之来了再动筷子?。
百无聊赖时?,她?掏出了藏在袖口里的平安符。
已经好几日了,还没给谢衡之。
不如今天就塞给他吧,好歹花了五文钱呢,总不能浪费了……
哎,不过等?下要怎么给他?
万一他又追问个没完呢?
亦泠正愁着,外?面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她?以为是谢衡之来了,立刻抬起了头,双眼亮晶晶的。
可是紧接着,在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亦泠脸色倏然一变。
这急促而又杂乱的马蹄声……
没等?她?回过神,外?头已经此起彼伏响起了惊呼嚷叫。
“快!快关门?!”
随着老板的一声大喊,亦泠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和老板冲向门?边,将铺板一块块框进门?框凹槽。
这些事情亦泠在岐黄堂也?常做,动起手来驾轻就熟。
可是听着外?面的呼喊和短兵相接的声音,亦泠和老板的手都有些抖,在这热烘烘的店里,他们后背冷汗涔涔。
这才十月,北犹人怎么就敢来了?!
没事的没事的……谢衡之就快要来了,只要他们把门?锁好——
刚上了门?闩,铺板就被外?面的北犹人用力捶打了起来。
在野蛮的北犹人面前,这些木门?根本不堪一击。
眼看着门?就快被锤破了,老板突然扭头对亦泠说:“他们不过要些物件,我来应付,你快躲起来,炉灶后面有一间屋子?!”
否则被北犹人看见还有一个女子?,就不只是抢东西了。
亦泠明白老板的意思,转头跑向那间屋子?的时?候,顺手从炉灶上薅了一把泥灰,胡乱地抹在自己脸上。
这群北犹人的出现如同疾风暴雨,沿路烧杀抢掠,却突然在某一处没了动静。
远在一里路外?,谢衡之和刀雨利春就感知?到了混乱。
谢衡之一个眼神,刀雨立刻打马掉头疾驰回北营。
他则带着利春策马循着浓烟继续往前。
待马蹄踏进这条街道,只见到零星的人家户和商家紧闭着门?,其他店铺门?扉残破,货物七零八落,满地都是被丢弃的杂物。
平日里这片百姓聚居的地方,此时?一片狼藉,空气?里还漂浮着股股呛人的浓烟。
在这满目疮痍中,利春看见谢衡之煞白的脸色,说道:“大人,夫人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多了,肯定知?道如何应对的。”
话未说完,就见谢衡之循着浓烟的方向扬鞭而去。
北犹人所过之处虽满地狼藉,却唯独此店起了熊熊大火。
黑色浓烟弥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内里的燃烧声不绝于耳,而火舌还在疯狂地从门?内窜出。
在店外?不远处,三三两两百姓正端着水盆试图浇灭蔓延出来的火势,而更多的人则围着店外?不远处的一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
利春勒马问道。
围观的百姓看了眼谢衡之的利春,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看其穿着和马匹,立刻如实?回答。
“刚刚北犹人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家店里做了什么,突然就炸起来了。”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老板都被炸成这副模样?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谢衡之则张望着四周,寻找亦泠的身影。
街道一片狼藉,人们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唯独不见亦泠。
“你们可有看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约莫五尺个头的女子??”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只有一人明白了谢衡之在问谁。
“你是说岐黄堂的掌柜吗?半个时?辰前看见她?经过了,后面就没瞧见了。”
刚说完,这家店的匾额就落了下来,被火舌裹着,砸出一地火星。
利春立刻看向火势越来越大的这家炮肉店,心里忽然一沉。
再抬起头,见谢衡之不知?何时?下的马,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将其丢进救火百姓的水盆中。
“大人不可!”
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利春惊呼出声的那一刻,谢衡之已经披着打湿的披风没入了火光之中,“大人!”
谢衡之刚跨过门?槛,一阵火舌又喷涌而来。
他俯身躲开时?,身旁不知?什么东西又砸落了下来。
在这片浓烟火海中,他衣衫下的每一寸皮肉都被火舌舔舐着。
而且在这茫茫火光中,他一边用打湿的披风扑开阻挡他脚步的火舌,一边大喊。
“亦泠!”
连叫了好几声,回应他的只有呼呼啦啦的火焰呼啸声。
这家店不大,已经几乎完全被火光吞噬。
而他低下头,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具尸体。
谢衡之瞳仁都震了震,立即蹲下身来。
翻开最上面的一具尸体,其面容虽然被炸得血肉模糊,却隐约可见是一个男子?。
一阵阵猛烈的热浪中,谢衡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再扫视这三具尸体,其男子?身形其实?都十分明显。
迎着屋顶落下的簇簇火球,谢衡之重新站了起来。
犹如赤身蹚过岩浆,他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焯烫到了几乎失去了感知?。
再喊着亦泠的名字,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谢衡之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在茫茫火光中,看向了熊熊燃烧的坍塌炉灶。
而在那片火海之后,似乎有一道狭窄的门?。
身后,利春的大声呼喊。
他已经跟着冲了进来,可是一道带着火的横梁的砸落,将他隔在了距离谢衡之三丈远之外?。
“大人!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亦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北犹人冲进来后,一顿□□掠,伴随着老板的哭喊求饶,整个店内突然爆出一阵巨响,震得亦泠当?即没了意识。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这间狭窄的屋子?已经被火海吞噬。
那道狭窄的木门?是唯一的出口,她?试图踏出时?,又是一阵热浪将她?击倒在地。
亦泠被烟雾呛得头晕目眩,口鼻也?几乎不能呼吸。
凭着最后的力气?,她?看见了被震碎在地的茶壶,还有些许的茶水在流淌。
她?掏出自己的丝帕,吸干了地上的水,捂着口鼻再次站了起来。
可这时?,木门?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门?边的床榻也?开始着火。
倘若不穿过那片火海,她?就只能被活活烧死在这间屋子?里。
可若是穿过……
亦泠本已经做好了迎着火势冲出去的准备,可是当?她?靠近那扇门?时?,剧烈的灼烫再一次把她?击倒在地。
亦泠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屋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
仿佛坠入了岩浆,浑身灼烫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徐徐地垂下头,摸了摸自己藏在衣服里那枚打算送给谢衡之的平安符。
熯天炽地中,亦泠想,虽然还没送出去,好像也?保佑了谢衡之。
不然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她?才不想看见谢衡之变成焦尸,肯定会?丑得她?喝八碗孟婆汤都忘不了。
模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亦泠朝着那扇门?看去。
谢衡之的身影越过那道烧着熊熊大火的门?,面容在火光中隐约可见。
他的身形几乎与那道门?一样?高?,融在火光中,那身常穿的衣袍也?在火中飘扬。
幻觉吧,这么大的火,他怎么可能进得来?
都出现幻觉了,她?是不是要死了?
可是她?以为她?临死前脑子?里最后浮现的人应该是她?的阿娘,是亦昀,是……
反正怎么都不该是谢衡之这个阴魂不散的烦人精。
亦泠抬头望着他,呼呼啦啦的火声中,开口道:“怎么是你啊?”
忽然,亦泠的手臂被人拽住。
随着又一簇火球砸在脚边,被谢衡之紧握的手腕灼烫无比。
亦泠睁大了眼睛,清晰地看见谢衡之朝她?俯身。
“你疯了吗!”
“你进来做什么?!”
“你快出去!你会?死在这里的!”
她?看见一簇簇火球砸在了谢衡之的背上,忽然,又湿又烫的披风罩了下来。
亦泠眩晕之际,被打横抱起。
谢衡之什么都没说,抱着她?转身往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外?面不知?什么东西又炸开了,屋顶横梁带着火砰砰砸下来。
谢衡之猛然退了一步,躲开了这些横梁。
在他停驻的这一刻,亦泠看见了挡在他们前面漫天的火。
不知?是不是眼前的火太大,亦泠的眼睛很?烫,连嗓子?都干哑。
“谢衡之,你别管我了。”
“这次你不管我,我也?不生气?了。”
“我自己去见阎王吧。”
整个身子?被他往怀里一摁。
越过灼烫的火海时?,她?听见谢衡之说。
“今天就是阎王来了,我也?问他要一个人。”

利春从店里退出来后,疯狂地朝着四?周呼喊。
炮肉店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能?帮忙的已经上前帮忙了,可是大家都是平头百姓,他们端出的一盆盆井水,在这熊熊燃烧的大火面前,无非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火势已经开始向四周瓦舍蔓延,利春慌乱地退了几步,随即抢过一盆水,从?自己脑袋上兜头泼下?。
当他试图再次冲入火中时,几个男子团团将他围住。
“不能?进去了!进去就是送死!”
“别去送死了!这是炮肉店,里头全是柴火,不能?再进去了!”
“放开我?!”
利春拚命挣开了拦住他的几个人,正要往里冲的时候,四?周百姓惊呼出声。
利春顿下?脚步,抬头看着这熊熊大火。
大火膨胀喷涌而出的前一刻,一道?身影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不过一丈之?距,谢衡之?双脚站定时,背后房屋的横梁全都砸了下?来?。
寒风骤然吹来?,裹挟着热浪和黑灰持续地蔓延在空中。
火光映得天际红彤,谢衡之?大口大口喘着气,带着火的衣袂在风中飞扬。
在鸦雀无声的众人注视下?,他体力终于不支,单膝跪下?了地,却依然紧紧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
天昏地暗时,亦泠家的小院里人来?人往。
邻居家亮着灯,时时有人探出身来?张望,琢磨了许久都不敢过来?打探。
刀雨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拧干了帕子,抬头看向谢衡之?。
“我?来?吧。”
谢衡之?接过帕子,坐到床边。
方?才到家的时候,只给亦泠粗略地擦了擦脸,便让大夫进来?了。
如今号完脉开了药方?,大夫留下?药膏退了出去,只需等着亦泠醒来?。
她脸上还?有许多黑灰泥土,谢衡之?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从?额头到下?颌,再轻轻地擦着她的脖子。
目光一点点往下?,他看向亦泠的手臂。
在他抱着她冲出炮肉店时,除了四?周的大火,还?有时不时从?屋顶掉下?来?的砖瓦。
怀里的人明明已经快要不省人事,却在一块烧红了的砖瓦砸向他时,伸出手臂挡在了他脸前。
若不是他抱着她及时躲开,她这只手臂恐怕得烙下?一掌大的疤痕。
谢衡之?正准备去桌上拿药膏时,亦泠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见谢衡之?的那一瞬,她的眸子里还?是闪过了濒死的惊恐。
直到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和他的嘴巴,亦泠的眼神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
刚刚大夫说了,亦泠没什么事情,只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所以见她想坐起?来?,谢衡之?也没拦住,伸手扶了一把。
“醒了?”
谢衡之?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亦泠没说话,只是迷离恍惚地看着谢衡之?。
熟悉的屋子里,烛火亮堂,他的神色也很平静,丝毫不像一个时辰前,在火海里和阎王抢人的样子。
若不是他的衣服上还?有明显的灼烧痕迹,若不是他脸上还?有尚未彻底擦洗干净的灰。
“看着我?做什么?”
谢衡之?看她似乎还?在惊恐中,随口问了一句,便抬手拂开了亦泠脸侧的发丝,“没事了,已经回家了。”
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在耳边,和他手上的动作一样,抚起?她心里一层层褶皱。
其?实亦泠这段日子一直紧绷着又逃避着。
却又在许多个不为人知的时刻滋生出期待。
自从?谢衡之?来?了赤丘,她每次看向岐黄堂外,期盼的人都是他。
今日被大火困在炮肉店里时,她又庆幸着他没来?。
可是当她自以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她最想见的人竟然也是他。
如今死里逃生了,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谢衡之?,杂乱纷扰的情绪消散开,她的逃避与固执也都一同被击溃。
就想这么明目张胆地,而非偷偷摸摸地看着他。
“嗯?”
谢衡之?见她不说话,用帕子又擦了擦她的嘴角,顺势往下?抬了抬她的下?巴,“问你呢,看着我?做什么?”
亦泠恍然回神,别开了脸。
“……看你现在好丑。”
谢衡之?脸上也还?有灰,他自己也知道?。
听见亦泠这么说,他才就着手里亦泠用过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可能?确实不如你那个叫‘谢瑾玄’的心上人好看。”
亦泠:“……”
他怎么还?是这么烦人。
“你有没有受伤?”
“这么关心我??”
谢衡之?起?身去桌上拿了药膏,回头瞥了亦泠一眼,“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于我?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胡话!”
刚说完,谢衡之?就坐回了床边,拉过她的手腕,撩开了她的袖子。
白皙的手臂上,因?为挡了那一块砖瓦,留下?了赫然的伤痕。
谢衡之?垂下?眼睛,眉心颤了颤。
上药的时候,亦泠疼得一阵阵倒吸凉气,眼睛却依然看着谢衡之?。
发现他脖子上缠着裹布,连忙问道?:“你脖子受伤了吗?”
谢衡之?抬眼瞥了她一下?。
“你看,你就是移情别恋我?了。”
“……嘶!疼疼疼!你胡说八道?!疼!”
烛光轻轻晃动着,谢衡之?垂着头,动作很轻。
药膏冰冰凉凉,缓解了伤处的灼烫感?。
“今日炮肉店怎会起?火?”
冷不丁一问,亦泠不再想着伤口的疼痛,回忆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根本没有目睹北犹人抢劫的过程。
她躲在炮肉店的里屋,只听见一阵辟里啪啦抢劫的动静,和那群北犹人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语言。
老板似乎拿出了自己的钱,还?不停地告饶。
可那群北犹人似乎还?要抢什么东西,亦泠就听见老板哭喊着:“那个不行!那个是我?亡妻留下?的,不值钱的!求求你们了!”
紧接着,老板好像是去抢自己的东西,就和那群北犹人厮打了起?来?。
估计是这个行为激怒了他们,便开始了疯狂地打砸。
亦泠在屋子里吓得腿都软了,按那群北犹人的野蛮程度,说不定会闯进去。
就在亦泠四?处寻找防身工具时,整个炮肉店突然剧震。
亦泠当即就被震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置身火海之?中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些,谢衡之?没有出声,只是眼神凉了几分。
看来?是那几个北犹人在打砸的过程中不小心引爆了炮肉店的炉灶,才导致除了躲在里屋的亦泠,所有人都被炸死在当场。
而亦泠说完后,也沉默了片刻,才从?那一段骇惧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她想到什么,突然问道?:“那个老板呢?他被救出来?了吗?”
谢衡之?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亦泠一眼。
亦泠读懂他的意思后,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垂着头沉默许久,她才哑着声音问:“那些北犹人呢?”
“进炮肉店的都烧死在里面?了。”
谢衡之?说,“其?余的还?在追捕。”
几个时辰前,亦泠还?轻快地步行去炮肉店,一路都有认识的百姓热络地跟她打着招呼。
风云骤变,那个笑?着送她糕点的老板居然就死了……
在亦泠沉默的时候,谢衡之?替她上好了药。
“这个药你要经常擦,否则可能?会留疤。”
说罢便准备起?身朝桌子走去,“我?给你放桌上。”
亦泠根本没听见谢衡之?刚才说了什么,反应迟缓了片刻,目光才追着他的背影。
这一瞥,却看见他后肩处的衣服被什么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似乎还?渗着暗红色的血迹。
“你肩膀怎么了?”
谢衡之?回头,但看不见自己后肩。
“什么?”
在整身衣服都很狼藉的情况下?,那道?口子并不显眼,几乎与黑灰融为一色的血迹也不太看得出来?。
许是在冲出炮肉店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了,和当时烈火的灼烧比起?来?,这点疼痛也很难感?知到。
亦泠不说,谢衡之?都不知道?自己后肩受了伤。
“你过来?。”
亦泠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没注意到那里的伤口,“给我?看看。”
放下?药膏后,谢衡之?重新坐回了床边,背对着亦泠。
隔着一层衣服,又被火烧过,黑乎乎地贴在皮肉上,根本看不清。
“你把衣服都脱了呀,这样我?能?看见什么?”
谢衡之?回头看了亦泠一眼。
她满脸的担忧中又透着一股正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于是谢衡之?便解开了束腰革带,然后随即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很清晰,亦泠只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衡之?,直到他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倒不是他要脸,而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身上多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已经和里衣粘在了一起?,无法轻易脱下?来?。
亦泠也知道?,所以她不敢轻易触碰,只能?隔着这一层衣衫,看着他后背一处又一处的伤口。
看清后肩那道?被划得血肉都翻出来?的口子,亦泠仿佛坠入了冰水,可眼睛却涌上了热意。
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前面?呢?”张口的一瞬,亦泠的脸上一阵热流滑落。
她立刻低下?头,捂住了眼睛,将哽咽声音也吞进了肚子里。
许久,她才开口:“你转过来?,我?再看看前面?。”
谢衡之?难得这么顺从?。
亦泠埋着头,不让他看见她的神情。
目光从?他的小腹一寸寸往上移,直至定格在他的胸口。
因?为用后背挡住了所有掉落的木头砖瓦,怀里又抱着亦泠,他的前胸腹部没有被殃及。
所以亦泠只看见了他胸口那处陈旧的刀疤。
他的肤色本就比常人要白,那道?微微凸起?的疤痕,虽然已不再鲜红,却还?是很明显。
亦泠睫毛轻颤,心口像被揪住。
她不知不觉靠近了谢衡之?,伸出手轻轻地抚过那道?疤痕
微颤的指尖划过肌肤时,谢衡之?“嘶”了一声。
亦泠立刻抬头,泛红的眼睛望着他。
“弄疼你了?”
“不疼。”
谢衡之?摁住了她的手,“但你别乱摸。”
……乱摸?
亦泠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立刻拧起?了眉。
“真不疼。”
谢衡之?轻笑?道?,“你那点力气,根本没有捅多深。”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硬。
亦泠又气又揪心,“哦”了一声。
“那我?下?次用力点。”
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亦泠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记得被困在炮肉店的时候,那枚打算送给谢衡之?的平安符被她塞进了怀里。
现在亦泠急着将这枚平安符给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没找到,怀疑滑落到了衣服里。
于是她低下?头,刚打算解开外衫的腰带——
“姐!!!你没事吧?!!”
屋子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
伴随着寒风的灌入,亦昀嘴巴还?没闭上,屋子里就六目相对。
三个人都沉默得很诡异。
亦昀看了看坐在床上衣衫不整的谢衡之?,又看了看正在宽衣解带的亦泠。
“……”
亦昀沉默着带上了门。
打扰了。

第96章
谢衡之站起来束上腰间革带的时候,亦泠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为何?刚刚死里?逃生的自己还要?迎接这生命无法承受的尴尬,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谢衡之穿衣服的动作很慢之后居然亲自上手帮他穿衣服。
……就真的好像一对奸夫淫妇。
所以当谢衡之站起来系上腰间革带时,亦泠扭开了头。
不一会儿,他说:“我先走了。”
亦泠:“嗯嗯。”
“你早点休息。”
“嗯嗯。”
“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嗯。”
“我后天搬过来住。”
“嗯……嗯?”
亦泠扭回了头,涨红着?脸,憋出了两个字。
“你走。”
话音落下?,谢衡之反倒俯身过来。
亦泠立刻揪住了被褥往后一仰——
伸过来的只是一只手。
谢衡之细细地擦拭着?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动作很轻,但指腹上的茧挠得亦泠有?些痒。
她忍不住动了动脑袋,却更?像是用脸颊在?蹭谢衡之的掌心。
“你做什么?”
“擦干净。”
这种小事,谢衡之的眼神也很认真,“省得你弟弟一会儿以为我把你弄——”
亦泠:“……出去。”
看?着?谢衡之的身影踏出房门后,亦泠叹了口气。
同时,她垂头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掏出来的平安符。
这枚很灵的平安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啊。
亦昀在?小院里?站得像根木桩。
其实他也不想的。
他不干净了。
门口还守着?这么多人呢,也不管管?
在?小院子里?干站的这一会儿,亦昀的拳头握了又握,在?考虑冲进?去和谢衡之大战三百回合接着?继续给他当人形信鸽还是站在?这里?做他们的爱情侍卫。
没等他做出个抉择,身后的门开了。
亦昀立刻回头,见谢衡之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身上还披了件大氅,遮住了狼狈的衣衫,正经得好像刚从文?华殿里?走出来。
经过亦昀面前时,他侧头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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