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歪在榻上不动,翻著书笑了笑,“这么暗了,吃了不怕停住食?年纪越大越是肠胃不好。”
不过是借口,玉漏叹了口气,打发金宝去送。坐下来和他道?:“你是真?不预备管她们母女了?”
池镜丢下手睇她一眼,“轮得到我管么?父亲还在呢。”
“老爷不是常年不在跟前嚜,还不是要依靠你这个做儿子的。”
“往后?我管她吃管她喝,叫她颐养天年,就算尽了我的本分了。何况她今日不也说了嚜,不要我们去替她操心,不如?听她的话。”
他越说越有些不耐烦,本来还为午晌燕太太打发丫头过来扫了他的兴生气,这会更懒得理她们,只?管起身拉着玉漏往铺上去,“你说这些没要紧的人说得不烦?这一晌了还在说。”
玉漏无非是因为从前看见过他在燕太太旁边失落的目光,以为他心里轻易放不下。谁知这人薄情比她想的还甚,说丢开就毫无留恋地丢开了。
将来对她又如?何?毕竟岁月太漫长了,稍不留神就起了变故。
她仰倒在铺上,刚往远处想了个起头,他的手就卷进她衣裳里去,狠攥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这时候还走神?”
她把凄惶的目光凝回他面?上来,摆头道?:“没想什么。”
池镜就以为她还在想西坡搬家之事,心里狠了狠,也不给她准备的时机,三两下剥开了就往里闯。
玉漏吃了些痛,眼睛里有泪逼出来,“你急什么?”
他不理她,将她搂起来,坐在怀里,一掼到底,有意折磨她似的,动作倏缓倏急,喜欢看她不由自己?地缠上来。越是她失神的时候,想她这一刻不能撒谎,便?问:“你和王西坡有过么?”
玉漏颠得脑袋左右摇摆,阖着眼,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点。他其实也是为折磨她找借口,“你敢骗我。”他咬她的脖子,恨不得把它?咬断了喝里头的血,然而又没敢太使力,真?怕咬破了皮。
玉漏低声道?:“我骗你做什么?”
他倒也信是真?的,因为真?有过,想必她和西坡又不是这样雾里看花的情状了。不过没有过又另有一层可恨,他狠狠地颠动起来。
她惊嚷了两声,自己?听见也脸红,觉得骨头要颠散架了,不知要跌到何处去,只?好牢牢抓住他的肩。
后?来安歇下来,怨他,“反正你总是要找个发疯的由头。”
池镜一脸懒倦地笑着,没作声,还是她了解他,给她身上弄得红痕斑驳的,她也不生气。这是她的好处,要是换个娇滴滴的小姐,还不知怎样说他不敬她呢。
他将她搂到怀里来,“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怪我。”
玉漏偷么乜了他一眼,老老实实伏在他怀里睡了。
次日起来,听见燕太太没吃她送去的宵夜,叫人倒了。她也没所谓,横竖是尽了她的孝道?,对芦笙的事,仍旧一句不问一句不说。
燕太太见卞家不成,又降一等,瞧中了府台韦大人家的公子,这回没和玉漏商议,一径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听说是韦家,和他们家的门第比起来,芦笙算是低嫁,不怕人家回绝了面?上不好看,因此默许了燕太太去试那?韦家太太的意思。
谁知韦家早闻得池家五小姐风评不大好,想这样的人家,小姐不贤良,将来娶她做媳妇,她岂不要仗着娘家的势力欺压丈夫?因舍不得儿子吃亏,也借口推拒了。
两回下来,弄得燕太太十分难堪,恰是这时,又逢她嫁到宜兴去的姐姐举家投奔到南京来了。她姐姐嫁的原是户姓汪的生意人家,早年间买卖做得大,后?来行情不好,逐年落魄,到如?今抵押了下剩不多的田地,指望到南京来投池家的门路,重新?寻个买卖做。
燕太太当着老太太的面?,没好说什么,只?先看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少不得要给燕太太两分薄面?,何况也不能落人话柄,便?吩咐玉漏派人将那?花萼居收拾出来,许汪姨妈他们一家暂且先住着,等他们寻着房子了再搬出
去不迟。
汪姨父并汪姨妈便?领着个儿子且先在池府住下来,私下又托燕太太找房子,又托燕太太寻做生意的门路。
燕太太有些不耐烦道?:“我们家里都是做官的,哪里懂做买卖的事?外头租赁我们铺子的人倒有些买卖做得大的,等我托相熟的管事去问问他们。”
汪姨妈在榻那?端不住笑着点头,“那?敢情好,只?要你们府上肯开口,他们少不得要看你们池家的面?,兴许也让你姐夫入个伙。”
“姐姐可别?只?管这样想,人家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又不缺本钱,未必肯让姐夫入伙。我也只?是先叫人替你们问问,成不成的还不好说。”
汪姨妈笑容稍僵一下,又是点头。
一时芦笙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来,有意要给她姨妈看看她那?一身金贵首饰,甜腻腻地在跟前福身喊“姨妈”。
汪姨妈忙笑盈盈地答应,一眼不转地望着她坐到燕太太身边去,还看不够似的,够着身子去看,笑道?:“昨日在你们老太太屋里还没细看,今日细看起来,芦笙这丫头倒长得有两分像二老爷。”
好像和二老爷长得像是本不应当的事情,燕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汪姨妈瞥见,心道?不好,原是想夸芦笙容貌出挑,没曾想碰着忌讳了,便?忙笑着打了下嘴,“瞧我这话说得,女儿自然是长得像爹。”说着转过话锋,“芦笙我记得是比我们志远小两岁。”
燕太太方缓和了神色,扭头笑看了芦笙两眼,“是嚜,姐姐那?年在京城见着她的时候,她才刚满月,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第94章 结同心(O二)
那年间汪姨妈与汪姨父上京跑买卖,也在池家京城的府邸里住过?一段,还吃过?芦笙的满月酒。那时候燕太太因为疑心二老爷知道芦笙不是他亲生的,怕他容不下,无奈之下,只?好同汪姨妈私下里说了这事?,并商议着要是二老爷实在不能容,就托汪姨妈将芦笙抱回宜兴去抚养。
谁能想到这丫头到底福大命大?,二老爷到底清不清楚不知道,横竖一句没说一句没问。大概也是男人家,怕问透彻了自家脸上也无光。一晃,这丫头?倒安安稳稳地当了池家的五小姐许多年。
“如今该说婆家了吧?”汪姨妈笑问。
燕太太稍微点头?,赶芦笙出去,“你外头?逛逛去,我和你姨妈说话。”
芦笙只?好不情愿地出去了。汪姨妈一路望着她的背影,又斜着眼梢把燕太太管一眼,顿了会才道:“老太太怎么说?”
“说起来我就生气,如今四姑娘的事?情出来,老太太还有空管我们?我去请她的示下,她就只?一味推给我,说什?么我的女?儿,她不好管太多,叫我们做父母的自己主张。哼,我看?她就是懒得管,现在一架算盘都打在四姑娘身?上,人家是皇上钦点的王妃嚜,也应当。可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些,真是只?她做得出来!”
“真是一句不问?”
“问嚜也问两句,怕人说她过?于势力偏心?。问了也不管的,上回我看?中卞家,请她去说,她反说了我一通不是,说人家拣媳妇不看?门第,单看?品行,趁势骂我说都是素日太放纵女?儿,惯坏了她。我们芦笙哪里坏了,纵然娇惯些,也比人家的姑娘强了不知多少!”
燕太太平日从没有这许多话说,多半是沉默地关在这屋里,得闲和妈妈们讲两句,也不敢过?分抱怨,生怕不防间哪句就走露到老太太耳朵里。
这是娘家人的好处,虽然知道他们好占便宜,可关上门来坐在一处,到底也觉得亲密安全。她一手摸着旁边的榻围,幽凉崎岖的触感,开口就收不住,这些年来的委屈辛酸像长了腿,一股脑从她嘴里跑出来。
说到后来帕子哭湿两张,心?里头?总算腾空了一块似的,觉得能喘口气了。可是知道这是短暂的,后面还会有无数的委屈阗满这一块。
汪姨妈陪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等到个空子,“那芦笙的婚事?二老爷也不管?他在朝廷做着那样大?的官,要替芦笙寻摸户好人家,还不容易?”
燕太太抽泣几下,叠着手帕拭泪,嗤了声,“他?我早当他是死了,这些年写信回家,你看?他那信上几时细问过?我们娘俩?”她猛抽动鼻子,欠身?到炕桌上,有些疑神疑鬼,“我觉得他是知道。”
“他亲口说的?”
“倒没有说过?这些话。”燕太太扣着额心?,两眼向下斜去,“不过?他前年冬天回来就说,不要芦笙去选王妃,听?那意思,好像是怕将来闹出来,有欺君的嫌疑。不然哪轮得到四姑娘,我们芦笙也就是没她性子静,其他那点不比她强?”
汪姨妈点头?,“昨日两个人在老太太屋里站着,我悄悄一比,咱们芦笙的相貌是比四姑娘好些。四姑娘也是真静,不过?我看?,年轻女?孩子家太静了也不好,死气沉沉的,一点朝气没有。你看?我们志远,从前我见他常关在屋里读书,我还要劝他多出去走走,没得把自家弄成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他本来就比同龄的男人稳重。”
志远?燕太太努力回想他的样子,昨日站在他父母背后,瘦高的身?量,白的脸,相貌不错,只?是一对怯怯的眼睛时不时向旁瞟一下屋里的人,除了老太太问他两句,便一声不吭。和稳重毫不沾边,是不够男人家的豪迈大?方。
她姐姐怎么老是说起他?当然做娘的都喜欢把子女?挂在嘴边,但她总觉得是别有深意。
她没接这话,搽干眼泪,转了谈锋,“你们预备把房子找在哪里?”
汪姨妈伸着腰一笑,“南京城我们又不熟,还是要仰仗你。”
燕太太抿了抿嘴,神色显得冷淡了些,“那你们预备找个多大?的宅子?”
“我们卖了田地上来,手里的钱也不多,还要留下大?半做生意,少不得还要问你借两个钱。”
就知道他们没那么简单,她也做好了借钱给他们的准备,但嘴上仍说:“我有什?么钱?我就那几十两月钱。”
一般人都是这样说,汪姨妈也不理论,只?管打算道:“房子嚜自然就不好和宜兴那里比了,就寻个寻常三?进的宅院,够我们上上下下这七八个人住得开就是了,等将来生意做起来,我们再?另换。”
燕太太只?好向外头?吩咐个人去叫了池镜过?来,“你日日出门去,替你姨妈他们打听?着房子的事?。”
池镜才刚归家,还没坐定就来听?吩咐,有些不耐烦,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回房来吃过?午饭,就向底下小厮吩派了留心?房子的事?。
玉漏倚着床罩屏坐,向下望去,“成日家在外跑的那些管事?多得很,找他们去打听?好了,做什?么又要找你?”
“这你还不明白?交给我,找到了房子,自然是我和人家房主调和。到时候差多少银子,就是我这里拿出来补贴,难道我还好去和她要?”
池镜躺在铺上,眼睛从帐顶游到她脸上去,那窗户开着,西照的太阳把玉兰花的影子扑在她面颊上,一片晴一片阴。他不由得坐起来,贴得近近地看?她。
这也太会算了,玉漏心?想,又不是他们的亲姨妈,还要管他们这些事?。因而有些不满,嘴巴微微噘起来,只?顾着发?呆,没留心?他一双眼睛贴得这样近了。
池镜见她想着什?么出神,益发?微微歪下笑脸,“想什?么呢?”
玉漏吁了口气,笑着摇头?,“他们到底带了多少钱上来,够不够买房子?又还要做生意,要叫咱们贴补多少,我心?里好有个数。”
“我看?满破就带了二三?百两银子。”
二三?百两,又要做生意又要置办房产,如今住在府里,自有官中管吃管喝,别项的开销却没着落。昨日送了他们往花萼居去,回来燕太太还对她说:“你往后多照看?着点。”听?意思少不得还要她这里出点钱替他们开销些日常使?用?。那点琐碎银钱还是小事?,更?有难的,昨日汪姨妈拉着她问池镜现今在何?处上学。
她扭过?脸来,发?着愁,“昨日汪姨妈问你师从何?处,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想叫她那儿子跟着你一道去史家读书。”
池镜鄙薄地笑着,“他们倒会想,史老侍读从前是给皇子们讲读的,解官还乡,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肯教?我读书,人家又不是办私塾的。”
“就是这话,所以我当下就和汪姨妈说了,恐怕不行,史老侍读年岁大?了,不轻易收学生。她又托我问问咱们世交中有谁家府上办着家学,外头?又不是没有书院,怎么专来难咱们?”
“外头?书院的先生不过?都是些秀才相公,咱们这等人家办家学,先生再?不好,也是举人之身?。我知道纪家办着家学,回头?我问问。” 他说完就完了,不是很上心?的样子,目光仍是凝在她脸上,“你是嫌他们麻烦还是嫌他们费钱。”
玉漏咽了下喉咙,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不自在,不喜欢他看?穿她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她把眼睛转开,咕哝着,“钱嚜倒也费不了几个钱,我就是看?他们事?情多得很,太太又只?管交给我。”
“那我还真得上心?替他们找房子,早点搬出去,你也省心?。”
玉漏抬着眼皮瞅他一下,笑了。
过?几日,倒真去问了纪家,因有世交之谊,池镜和他们纪大?爷十分相熟。那纪大?爷一听?是小事?,满口答应下来,“这点小事?,还烦你摆台酒?你打发?个小的来说一声就罢了。等我回家去告诉我母亲一声,自然也没话说。只?是我们家学里那头?,需得备份束脩之礼去拜见先生。”
“这是自然。”池镜点头?举起酒盅。
那纪大?爷和他碰杯后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我还正想问你件事?呢,我听?说和你们有姻亲的那凤府里头?,有位凤二爷?”
池镜搁下酒盅,“那是凤翔的兄弟,凤翔你从前席上见过?的,如今派到江阴县做县令去了。他兄弟凤二也是和我自幼一处耍乐的,你怎么问起他来?”
纪大?爷攒眉笑笑,“那就怪了,他妹子嫁到了你们家,他又和你自幼相熟 ,怎么放着你们家的门路不走,反而托人和我说起这事?来。”
凤二早和他们结了梁子,又知道老太太他们一向有些瞧不起他们家,自然不会来找。池镜因而笑了笑,“到底他什?么事??”
“我听?那中间人的意思,好像那凤二上月在上元县和朋友吃酒,出来与个路人生了口角,两个人伙同几个小厮把人打了,那人去告了官。凤二和他那朋友不知哪里听?见上元县的县令和我父亲是旧友,就想找我通个门路。”
池镜拧着酒壶好笑,“他打算出多少钱?”
“倒不是钱的事?,只?是我们老爷你是知道的,一向不许我揽这些事?,所以我就回绝了那中间人。”
“你们府上也不缺他那点钱,是没必要给自己惹这些为难事?,何?况那凤二平日里游手好闲浪荡惯了,也该吃些教?训。和他大?哥简直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池镜虽面上不以为意,却待散席后,特地吩咐永泉去打听?凤二这官司。隔日永泉来告诉始末,原是凤二和一个叫陆奇的生意人那日在上元县吃酒,吃得醉醺醺地出来,撞翻了一个货郎的担子,两边便生了口角。偏凤二那个人莽撞好斗,又兼吃了些酒,就与那陆奇把那货郎狠狠打了一顿,打得货郎卧床不起,人家家人就告去了衙门里。
“那现今是个什?么情景?”
“听?说托纪大?爷没成,凤二爷和那陆奇就各自出了一笔钱,不知寻了什?么门路平了这官司。”
池镜慢慢踱着步,“如此说来,这官司已经了结了?”
“没听?见还有什?么后话。只?是听?说凤二爷花了一大?笔钱,把去年家里收上来的田租都搭进去了,如今手头?有些紧。昨日凤二奶奶到咱们家来,说是来探望咱们二奶奶,恐怕也是来和二奶奶借钱的。”
池镜再?没别话,打发?了永泉,仍转到里头?房里来。看?见玉漏在炕桌上对什?么帐,因问才知,是核算府里上月的开销。老太太如今全心?全意替金铃办嫁妆,不得精神,只?好将府里诸事?暂且交给玉漏。
“二嫂近来有什?么大?的用?项没有?”
这话问得奇怪,玉漏不得不把核好的帐又仔细翻了翻,“没有,二奶奶有要用?钱的地方?”想必用?项还不小,不然她不会没有体己拿出来。
池镜将凤二在外惹祸的事?说给她听?,说到最尾,把一条腿踩到榻上来,神色有些幸灾乐祸,“凤太太不在了,凤翔又常年不在南京,没人管他,益发?没了正行。”
玉漏怀疑他还记恨那年凤二打他的事?,他这个人面上瞧着豁达,什?么事?都不放心?上,其实很记仇。她偷偷笑一笑,给他瞥见了,便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玉漏忙摇头?,又看?那帐,“二奶奶还是那些开销,药倒是越吃越少了,想必是要好了,我近来也不得闲去瞧她。就是凤家来借钱,她也不会问官中要钱,她晓得老太太会挖苦,大?概是自己拿了些体己钱出来,从前二爷也留下些古董银子。”
这里还没说完,就听?见汪姨妈遣了个丫头?来请。玉漏只?好撇下这头?到花萼居去。
原来是为志远读书的事?谢玉漏,前几日和纪家说好了,让志远到他们家学里去读书,要单出一份束脩之礼。燕太太听?见,只?吩咐玉漏去办,说是说回头?给她办礼的钱,但后来也是石沉大?海。那汪姨妈见她妹子只?顾把事?情推给做媳妇的去办,做媳妇的又办得妥帖,不由得对玉漏另眼相看?起来,想着许多事?找她倒比找燕太太管用?些,因此以谢为名,请玉漏过?去,留她吃晚饭。
玉漏推辞不过?,只?好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姨父不在家?志远兄弟怎么也不在?”
“你姨父为生意的事?应酬人去了,你兄弟今日才去纪家,想必人家留他吃了饭才放他回来。这回还亏得你,纪家那先生听?说学问很大?,你兄弟得他教?导,自己勤奋点,将来想必也能考个功名出来,不必和你姨父似的,只?晓得钻头?觅缝地做买卖。”
玉漏想到志远,那还是两说,看?他为人又木讷又蠢钝,半点机灵劲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独子,管得太紧的缘故。
不过?只?能顺着人家的话说:“我看?志远兄弟又勤奋又听?话,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汪姨妈笑逐颜开地替她斟酒,“他要是果然有出息,将来叫他亲自给你这个嫂子磕头?,亏得她嫂子替他操心?。不过?话说回来,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不帮自家人,难道还去帮外人?要不是看?你拿他当亲兄弟一样,我也不好烦你。”
俨然底下还有话要说,玉漏只?微笑着等她说下去。
“你看?你兄弟,正是该议亲的年纪,从前在宜兴也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打听?,可我们那时候想着要到南京来安家,就没应。如今既到了南京来,就该打算起来了。我和你姨父的意思呢,是要亲上加亲才好。”汪姨妈给她碗里搛菜,“一个是你兄弟,一个是你妹子,你的眼睛最是公道,你看?呢?”
先前就看?出些苗头?来了,汪家是在打芦笙的主意,可玉漏一向不问,燕太太哪会答应?汪姨妈来和她说这事?,可见先已试出了燕太太的意思。
这事?情更?不该她来管,她只?低头?笑笑,“太太和姨妈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哪轮得到我说好不好?姨妈快别给我出难题了,你们姊妹间还用?个外人拉线?”
那汪姨妈搁下箸儿叹气,“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试过?你太太的意思,她虽没什?么,可我是她姐姐,还会看?不出来?我知道她眼光高,想把芦笙嫁到做大?官的人家,原也配得,可不是我说话不中听?,芦笙那性子——”
说到此节,看?玉漏一眼,“我倒不是你说妹子不好,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可她那性子真是太骄横了些,人又不比你,不会看?眼色来事?,将来嫁到外头?,
公公婆婆妯娌她能跟谁和睦得起来?人家虽忌惮着你们家的势力,不敢对她如何?,可女?人家,有的是暗气受。”
这几句倒说得很在理,芦笙那性子,将来嫁到谁家也少不得要遭些罪,多半还是她自找的,娘家势力再?大?也没有道理去管。
汪姨妈继而又道:“我们呢虽然不是为官人家,可从前生意也做得大?,不信你问你太太去,也是大?富之家,这几年虽有些不好,可你姨父是做惯了生意的人,迟早还能再?做起来。你兄弟将来也是要考功名做官的,何?况我是芦笙的亲姨妈,她嫁过?来,凭她什?么性子,难道我们还会跟她计较不成?倒免得她将来许多罪受。你太太就是看?不见这一层,光想着要将姑娘嫁个一样的高门显贵,面子上是好看?了,姑娘的死活就不管了?”
玉漏只?是笑着,不好搭话。
汪姨妈见费了半日舌她也不说帮忙,索性直说了,“自然这事?不该你说,我是想着,下回我说的时候,你也在旁帮着劝劝你们太太。”
“姨妈说的这番话原也有理,只?是我不便张这个口。您也知道,我们三?爷原是大?房里过?继来的,太太不是他的亲娘,所以我们也不大?好过?问太太的事?。”玉漏怕她歪缠,另推道:“不过?姨妈何?不去和我们老太太说说?要是说通了老太太,太太那头?自然也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那汪姨妈眼睛一转,此言有理,擒贼先擒王,便又谢了玉漏两句。玉漏吃过?晚饭出来,又顺便往旁边秋荷院去给碧鸳请安。
碧鸳还是一样吃斋礼佛,不大?出门,也不大?问外头?的事?,因这几日听?见隔壁吵闹,问丫头?才知道,是燕太太娘家来人。
她坐在榻上冷清清地和玉漏笑道:“上回于家母女?住在旁边倒还清静,这回住着这汪家一干人,像是住进来一群苍蝇,吵得人不得安宁。你倒不嫌烦,还来应酬这些人。她怎么想起来请你吃饭?”
玉漏知道她不待见燕太太,自然连燕太太娘家人也不喜欢,只?向下弯了弯嘴角,“三?爷替她儿子找了个读书的地方,为这个谢我。”
“这些人,专会麻烦人。”
玉漏因晓得燕太太为芦笙的亲事?来求过?她,便把汪姨妈的意思和她说了,“汪姨妈想讨芦笙做儿媳妇呢,想去求老太太。”
碧鸳端着茶碗笑道:“老太太最不爱管芦笙的事?,去求她她也是推给燕太太。这也奇怪了,她们是亲姊妹,她怎么不当面和燕太太商议?”
“试过?了太太的意思,太太不情愿。”
“她自然是不情愿了,想着她的女?儿就是不能做王妃,也要嫁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从前只?怪这府里瞧不起她家世不好,你瞧,连她自己也瞧不上她娘家人。她都瞧不上,老太太更?不必说了。”
果然汪姨妈说到老太太面前去,老太太虽不喜欢芦笙,也是不大?情愿,只?怕拉低了池家的门户,因此还是推给燕太太。
绕来绕去,还是要燕太太自己定夺。燕太太一万个不肯,她姐姐只?管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讨了芦笙去,往后又都在南京城住着,岂有不照应他们汪家的?
她见汪姨妈如此兜兜转转歪缠,索性也不和她打哑谜了,捅破窗户纸道:“姐姐,虽然我们姊妹常年不在一处,可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姐姐的心?思,我会不知道?你们现今来投奔我,我没短你们吃喝,又有求必应,你们还想怎么着?我就这么个女?儿你们还要霸占了去?想着霸占了她,就能摆布我,往后我就随你们差遣?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汪姨妈一听?这话,也兜了一肚子的气,没好当面和她吵,只?回到房里来和汪姨父抱怨,“她真是好意思说,‘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她那丫头?,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还说我想霸占她的女?儿,哼,当初在京城,害怕事?情败露出来那野种不得好死,不是还求着我抱回宜兴去养?求我的时候淌眼抹泪的,如今事?情过?去了,姑娘长大?了,也再?不是那时候抱着我的腿哭的时候了!那丫头?要我看?,还配不上我们志远呢,一个下人的种,充了这些年的千金小姐,还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人——”
可巧碧鸳跟前那丫头?常养着一只?猫,这一晌不见那猫,便寻到了这头?来。赶上汪家的几个下人都去吃晚饭去了,那丫头?直勾勾走进院来,就在廊下听?见了这话。
第95章 结同心(O三)
常年有一股檀香萦绕在这屋子里,夕阳照进来,显出茫茫的寂静和空旷,神龛里的玉身菩萨永远是半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睨着人,唇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碧鸳用同样的一双眼睛睨着那丫头?,手上的多宝串捻停了,“你可不许胡说。”
那丫头捉裙跪下去,“我一个字没?瞎编,都是我亲耳听见的,汪家姨妈还说:‘还真当她那丫头?是侯门千金了?龙生龙凤生凤,一样的人家,一样教导着长大,人家四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端庄娴静的大小姐,再看?那丫头?,难保不是她那下三滥的爹的的缘故,怎么教也不过是个野丫头。’我听见也吓了一跳,不敢瞒您,马上就回来告诉您。”
碧鸳一时缄默着,渐渐面皮紫胀起来,两手扯着那多宝串,一下扯断线,五颜六色的宝珠稀拉拉滚了一地?。
回想?起来,难怪她二哥这些年不大关心芦笙,人都说他是权倾朝野之人,不免心冷面冷。她还疑惑,他一向是这家里最有人情味的。恐怕就是这个缘故,想?必他心里清楚,不说不问是给燕太太留活路。亏得她二哥心肠好,她们竟拿他当傻子!她自然?替他气不过,当下便领着这丫头?走到老太太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