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看清楚问题,运输队的队长就焦急地?说:“余太?太?,昨天夜里下大雨,我?们怕会塌方,所?以连夜赶到这里,看这个?天,又是熬不了多久了……”
“我?尽力。”叶应澜戴上护目镜,往地?上躺去,钻到了车肚子?里,拿着砂轮块手工打磨锈迹。
“宋师傅你怎么来了?”
正在专心打磨的叶应澜听见这一句,她不管宋师傅怎么来了,现在她要看清楚管道裂缝。
“余太?太?,要不要我?来补?”宋师傅蹲下看她。
“我?来吧!”
她看清楚管道的裂缝,再用熔化的锡水填补进去。
锡的熔点低,那也?是跟其他金属比,这个?温度对血肉之躯来说,那也?是要命的,几?个?修理?工趴在地?上,一圈眼睛屏气凝神看她操作?。
而站着的司机们聊上了。
“这是你们南洋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大少奶奶?”
“哪有半点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样子??”
“怎么不像了?是我?们大小姐不够漂亮,还是不够有气度?”
“你见过哪个?大少奶奶往泥地?里躺的?”
“我?们姑爷不也?在开车送货吗?是你们运输队的中队长吧?”
“我?们南洋华人,从?贩夫走卒到家?财万贯,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
叶应澜熟门熟路,上辈子?她是随车修理?工,干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临时修补的活,只要凑合着,能熬到站点就好?。手臂上伤疤多了,技术也?就好?了。
“行了。”
叶应澜钻了出来,泥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已经成了泥猴,宋师傅看着她:“这一手真是漂亮。”
跟着宋师傅来的修理?工说:“师傅,我?以为您只会骂人,不会夸人。”
叶应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谢谢宋师傅夸奖。”
她转头?跟吴育秀说:“吴哥,你开我?的车,我?坐卡车后面,要不我?的车都脏了。”
说着她拉住卡车的栏板,借力翻上了车,看着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运输小队队长:“走了,快下雨了。”
队长喊了一声:“上车。”
这天到底是熬不住,离开站点没多长的路,瓢泼大雨下了起来,货上盖着雨蓬,叶应澜身?上什么都没得遮盖,司机停车:“余太?太?,来前面。”
叶应澜摆手:“快点往前,别耽搁了。”
好?在距离不长,车子?停下,她翻下车子?,奔跑进去。
朱先生站在门口:“余太?太?这是?”
“一场雨,倒是把我?冲干净了。”叶应澜冲上楼去,拿了水盆和衣服进了女厕所?。
站内就她和驻站卫生室的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是女的,也?没有建女浴室,平时她留宿就是在厕所?里冲洗一下。
“余太?太?,宋师傅打了两瓶热水让我?给你送来。”门口护士小李敲门。
叶应澜拉开门:“谢谢。”
短发的好?处就是洗起来方便,叶应澜洗了个?干净,换了干爽的工装,把脏衣服泡在盆里,放在厕所?水槽边的水泥板上,等修了车上来再洗。
车子?用锡补了,只是权宜之计,得下去把管子?给换了,顺带跟几?个?小伙子?说一下这种情况临时焊补的方法。
叶应澜下楼去,见小天正被吴育秀揪着耳朵,小天见了她高声喊:“四哥,你问应澜姐,真的是我?爸同意我?来的。”
“同意?还不是你一直要偷跑,你爸没办法才把你交给钱叔的?这里多危险,昨天晚上下雨,幸亏当地?的兄弟怕山崖边会遇到塌方,我?们几?个?冒着雨,一路上用木板铺在路上让我?们天黑冒着大雨跑了几?十里路,到了地?势平缓的地?方才停下,今天早上电台里就通报了,昨天我?们经过的路段发生了泥石流。要是不跑的话,今天可能都埋进去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来干嘛?”吴育秀气。
“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嘛!”小天倔。
“我?排行老四,我?上头?有三个?哥哥,我?死了不要紧。”吴育秀气得涨红了脸,“你妈走得早,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你爸怎么办?”
“我?姨肚子?里有孩子?了。”小天说。
“你……”吴育秀是哭笑?不得,最后无奈说,“呸,到时候生一个?中不中,洋不洋的孩子?出来。谁要?”
“不管眼珠子?是什么颜色的,那也?是吴家?的子?孙,不许嫌弃我?弟弟。”小天勾住哥哥的肩,“嫂嫂让我?带了东西给你,你要不要?”
吴育秀没好?气地?说:“去拿过来!”
小天飞奔到楼上拿了东西下来,塞给他族兄:“给。”
吴育秀要拆信,小天说:“谁说你死了不要紧,你死了嫂嫂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都不是多余的。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吴育秀再次嘱咐他说:“在这里要听大小姐和钱叔的话。知道不?”
“知道,知道。”
叶应澜跟吴育秀说:“吴哥,你昨夜忙了一夜了,去食堂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带小天进车间。”
“好?。”
叶应澜带着小天去车间,她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她问:“都在干什么呢?”
“我?们在说,你刚才焊补的事,那绝对是行家?里手。”
叶应澜说:“这就是熟练工,算不得什么。”
“能到这个?程度,确实是行家?。”宋师傅说道。
叶应澜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跟宋师傅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今天就占了两句。
叶应澜认为这是个?拉进他们距离的机会,而且这次焊补也?确实有必要跟大家?讲讲,她说:“宋师傅,我?们一起拆,一起跟大家?说一下这个?问题。路况差,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还是你来吧!”宋师傅要走。
“宋师傅,跟我?过来的人都知道,我?一开始跟着现在在保山站的张寿康学?,后来我?又跟我?们另外一个?老师傅学?,每个?老师傅都有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您肯定也?一样,一起拆一起讲吗!取长补短。”叶应澜看着他。
宋师傅点头?:“好?。”
宋师傅不善言辞,叶应澜主要讲,宋师傅补充。铃声响起,这是中午吃饭的铃声,叶应澜跟大家?说:“走了,先吃饭。”
一群人走出车间,穿过廊檐往食堂去,外头?雨下得白茫茫一片,这么大的雨,叶应澜心里担忧。
余嘉鸿比自己预料的早了一天,他那里不知道在下雨吗?
第182章
余嘉鸿的车队并没有遇到大雨,前几天他们在?芒市歇脚的时候,他发现了可疑的人,在?去往龙陵的路上又遇见了这几个人。
他通知军统站之后,决定?连夜赶路,直接穿过?龙陵来到腊勐,他们半夜在荒郊野岭停下。
听着?夜枭咕噜噜地叫,看?着?时不时蹿出来的野兽冒着绿莹莹的眼睛,小梅吓得瑟瑟发抖,跑去范大姐车上,两人挤在驾驶室里凑合着打了个?盹。
等到天亮,余嘉鸿和郑安顺一起煮了吃食,敲她们俩的车门,两人下车来。
“姑爷,以后别宿这?种地方了,晚上真的怪吓人的。”小梅跟余嘉鸿说。
“以后这?种情况多的是,遇到天气不好,走?不了。遇到日本人炸了前面的路,遇到……”余嘉鸿给她盛了一碗稀饭,“几次下来你胆子就大了,还?有可能?老虎来扒拉你的车窗,你怎么办?”
“老虎?”小梅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地。
郑安顺大笑:“不怕,不怕!叫我一声哥,老虎来了哥给你打老虎。”
“想得美!”小梅跟秀玉差不多大,比郑安顺也就小半岁,平时在?一起打打闹闹。
“收拾收拾,我们继续赶路,今晚到保山种植园,去住两天,好好放松放松。”余嘉鸿说。
“到了保山,住上一晚,姑爷肯定?会?说,抓紧赶路。”
“那怎么了?到下关,那肯定?可以住两晚。”一位大哥笑看?余嘉鸿,“姑爷,是不是?”
这?让余嘉鸿怎么答?
“快走?,快走?,到了保山可以吃姜母鸭,还?能?吃柠檬鸡。”说这?话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大哥。
“胖胖,钱叔在?两个?种植园养那么多鸡鸭,不是给你吃的,是给姑爷和小姐吃的。”郑安顺伸手过?去拍了拍胖大哥肚子上的肉。
胖胖是星洲车行里负责送车的司机,从码头接了车到车行,也从车行把车子送到筹赈会?,脾气特别好,大家?都喜欢叫他“胖胖”。
他嘿嘿笑,跑到余嘉鸿身边:“姑爷,你不嫌弃我吃得多吧?”
“你回去的时候,还?没瘦下来,就是我的本事。”余嘉鸿捏了一把他的肥脸,胖胖刚要笑,就被余嘉鸿嫌弃,“去洗把脸,满脸油,你也受得了?”
胖胖被余嘉鸿催着?去洗脸,安顺和另外一个?队员收拾了锅碗瓢盆去河边清洗,小梅和范大姐打了水烧水,把每个?人随身的四个?水壶灌满,等下要上山了,上了山要找干净的水源不容易。
余嘉鸿和槟城车行来的一个?大哥一起把两块厚木板给冲洗了一下,塞到车上。
这?两块厚木板,吃饭的时候坐,天热的时候,早晚行车,中五找个?荫凉的地儿一放,躺着?睡一觉,最最主要就是下大雨,路面坑坑洼洼,往上一铺,车子就能?过?了。
“姑爷,电台来消息了,通报龙陵查到了炸弹,让各个?运输队注意安全。”一个?司机跑过?来说,“幸亏姑爷看?出来那群人异样?,报了上去。”
“侥幸而已。”余嘉鸿说,“接下去我们要更加警惕。”
“小余先生,看?来我是多余的。”
“孟叔,这?是什么话?”
“路你比我还?熟,警惕性?你比我还?高,关键还?认识军统的人,哪里还?用得上我?”这?位说。
“孟叔,我要是瞒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先跟你说,再?去给军统的人发电报。以我和六小姐的友情,你是六小姐派来协助我的,你说呢?”余嘉鸿侧头看?向这?位,这?位被他看?得心头一凌。
余嘉鸿上次去昆明,何?六塞给这?么一个?人。说是这?人是德宏人,对整条路再?熟悉不过?,可以当向导。从军二十?年,算是她的叔叔辈的,为人机警谨慎。
云南现在?成了对外唯一的通道,云南实际控制又不在?重庆手里,重庆和昆明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上辈子抗战胜利,滇军入越南接受日军投降,重庆立刻卸磨杀驴,在?昆明发动政变,撤换云南主事人。
南洋华侨跟重庆关系深厚,从面上来说,嘉鹏决定?去十?里铺,是他的决策。就算是何?六没其他想法,她的长辈们是什么想法?派个?人过?来他也能?理解。
他昨天联络军统了,这?位说这?样?的话,让他不太?舒服。
这?位还?说:“小余先生,我们答应过?你,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余嘉鸿看?着?这?他们车队的这?些人,其中有几个?是上辈子跟着?应澜一起来的,胖胖上路没多久就翻车坠下山崖,那是应澜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境况。
如果不是母国受豺狼蹂躏,他们何?必踏入险境?
“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知道这?条路的艰险。我祖父是南洋华商领袖之一,我们夫妻回来,也是给南洋华人做榜样?。你保护我,尽力就好。”余嘉鸿看?着?他,“我们现在?的敌人是日本人和投靠日本人的汉奸。我不会?分国内抗日的派系。海外华人的誓言就是不参与内战。”
“我明白。”
小梅和范大姐给大家?的水壶灌好了水,胖胖也洗好了脸和洗好碗的安顺一起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上了岸。
车队再?出发,云南南部风光旖旎,若非战时,这?条路值得细细游览,细细品味。
车子开始往山上去,地势变得险峻,车子从低海拔到高海拔,车子比人还?要累,油门踩上去无力,别说是加速了,爬上去都吃力,更何?况这?次他们运的都是重货,就更难了。
他在?电台里通知下去:“这?段路转弯很多,大家?不要着?急,求稳,保持车距……”
开过?这?段盘山公路,估计下午三点多就能?到保山了,连夜赶路大家?也都累了,确实要注意休息,在?保山住上两晚休整一下也行。
余嘉鸿正在?盘算中,听见一声巨响,前面火光冒出,他边喊,边拿出枪,对着?电台喊:“快速隐蔽,注意安全。”
他下车去,在?左右确认之后,跑到前面去,却见原本的第二辆车司机郑安顺,别说是警戒了,郑安顺紧紧地抱住了方向盘,整个?人呆愣愣地一动不动,明显是吓呆了。这?是他们来了之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再?往上都是悬崖,人没办法爬上去,很明显来车是装了炸弹来同归于尽的,余嘉鸿确认危险基本解除,他看?着?山谷中滚滚的浓烟,转身去敲郑安顺的车门:“安顺!安顺!”
郑安顺反应过?来,推开了车门,余嘉鸿看?着?他惨白的脸,他说:“安顺,缓缓,”
安顺爬下车,看?着?山谷大火燃烧的车子,喊:“胖胖……”
胖胖敦厚老实又喜欢吃,他知道自己吃得多,安顺去其他几家?车行的时候,胖胖常常帮着?云姨和秀玉干重活。
云姨和秀玉有吃的就给他留着?,胖胖跟安顺一家?关系顶顶好。
安顺跪在?地上:“胖胖!”
这?个?情形和上辈子应澜看?见胖胖翻下山崖的情形何?等相似?
余嘉鸿过?去抱住郑安顺:“安顺,这?里不安全,我们要尽快通过?,快点去保山,马上上车。”
“胖胖怎么办?”郑安顺问他。
“这?么大的火,这?么高的山崖,没有生还?的几率,我们走?啊!”余嘉鸿拖着?他。
安顺哭喊:“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我让人想办法去找他的尸体,我们快点先通过?这?里。”余嘉鸿看?向孟叔。
“我会?安排。”孟叔点头。
郑安顺还?不站起来,余嘉鸿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郑安顺被一巴掌打懵了。
余嘉鸿大声喝:“这?种事以后还?有很多,你是来干什么的?给我上车,往前开!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你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等着?咱们吗?快跑啊!”
郑安顺终于回过?神,他咬破了嘴唇,疼痛让自己清醒,重重地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说:“知道了。”
他上了车,作为头车往前开,余嘉鸿往回走?,看?见在?车上的小梅,他问:“你怎么样??”
小梅用手抹掉眼泪,点头:“我能?开。”
“那就继续。”余嘉鸿说。
“嗯。”
车队继续前行,这?件事仅仅就耽搁二三十?分钟。
重来一回,还?会?有人牺牲,重生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排除问题,用最快的速度往前。
遇到了这?种事,需要知道初步的原因,他们不能?再?往叶家?的种植园去,而是直接进了保山站。
张寿康已经知道了消息,他迎了出来,小梅停下车子,她下了车,哭着?走?向张寿康:“张叔……”
张寿康摸着?小梅的头发:“乖,乖孩子!”
余嘉鸿到郑安顺身边,抱住他:“安顺。”
郑安顺扑在?他肩上:“姐夫……”
他早就知道这?是自己要面对的,但是当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在?自己面前这?样?滚下山崖,自己甚至连尝试去找他,尝试去救他都没做。纵然他知道姐夫的安排是对的,他心里如何?过?得去?
进了站点,晚上一起吃饭,以前无论好吃与否,有胖胖在?,他总是吃得开心,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现在?这?群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没胃口,余嘉鸿看?着?他们,沉声:“吃啊!不吃你们的身体受得了吗?回国是你们自己的报名的,这?条路就是鲜血铺的,我们是回来拼命的,是回来用我们的命争取一线希望。”
“我吃,我吃。”郑安顺连连应声,低头大口吃饭。
小梅眼泪落在?碗里,泪水混合着?饭,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吃过晚饭,余嘉鸿和郑安顺回房间,这是一个四人间,入住的就他们?俩。
郑安顺缓缓坐下,他说:“姐夫,我?发现自己很没?用,不仅仅是因为胖胖死了,我?刚才看见车子就在我面前爆炸,冲下山崖,明明培训的时候,说要立刻撤离,我?的腿都?不听?使唤了……”
“你很了不起了,不是接下去就开?车下山了吗?”余嘉鸿在他对过坐下。
他们?都?是在南洋,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在安全的环境里长大。
上辈子?自己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比安顺好多少,只是他是余家的长子?,从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也按照长辈期望的方向成长,沉稳、大方有担当。
看到朝夕相处的伙伴,在自己眼前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腿软得挪不动,他跟安顺差不多,指甲掐进肉里,靠着?疼痛强制镇定,继续前行。
上辈子?,他把这些都?憋在心里,外表坚强,夜深人静这些血腥的场景,一次次地刺激着?他,这种痛苦无法消弭。
在麻木和?痛苦中交替,最终应澜的死,让他内心崩溃,烟酒不碰的他,要开?车,不能沾酒,只能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去缓解心里的痛楚。
他不能跟安顺说上辈子?,他说:“你知道?我?看见我?岳父被打死的样子?,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我?在河内,在海防的时候,被日本人盯上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日本人打得正?凶的时候,我?从武汉到重庆又是什么感觉?这两年我?起码有一年的时间在国内,你在哪里?我?只是比你早经历而已。当时我?跟你也差不多,一样难以?镇定。没?有比你更好,你想你刚开?始在车行工作和?一年后?,是不是差别很大?”
“姐夫也害怕?”
“我?们?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不害怕?”余嘉鸿说,“你想想秀玉肚子?里的孩子?,我?想想远在美国弟弟妹妹,咱们?现在拼命,是为了他们?以?后?不要再颠沛流离,不要再为了避祸,去万里之遥。只有往前看,不要往后?看。”
郑安顺点头:“是!”
“洗洗睡了。”
“嗯。”
说是睡,夜里余嘉鸿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郑安顺翻身。
第二日天蒙蒙亮,有人来敲门,郑安顺去开?门,是那位何六派过来的那位孟叔,余嘉鸿走到门口,孟叔说:“余先生,尸体已经找到了,也运了过来。”
余嘉鸿说:“我?去看看,你们?都?别去了。”
余嘉鸿跟着?孟叔过去,尸体烧得如一团黑炭。
“是刚刚成立的七十六号的人干的,汪伪政府要给激进的南洋华侨一点颜色看看,或者说就是拿叶家和?余家来开?刀。”孟叔跟他说。
余嘉鸿点头:“在意料之中。置办一口棺材,他想吃鸡鸭,就埋在叶家种植园吧!”
他们?一队人为胖胖在保山停留了一天,为胖胖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给他供上了一只鸡一只鸭。
香烛燃尽,他们?擦了眼泪,把鸡鸭切了,分了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赶路。
两日后?车子?到了下关站,叶应澜听?见汽车声,跑了出?去。
她看见小梅的车到小梅的车门口。
小梅从车上下来,眼睛里包着?泪:“小姐,胖哥没?了!”
她说这话,叶应澜眼泪也落了下来,前生今世,她以?为会有所不同,却又没?什么不同。
叶应澜抱着?小梅安慰着?她,余嘉鸿从车上下来,他走到叶应澜身边:“小梅很坚强,但是也难为她了,今天晚上你们?姐俩一起睡。”
他可以?当场安慰郑安顺,范大姐不是车行的人,她只能干巴巴地劝小梅几句,只有叶应澜才是和?她一起长大,两人名为主仆,实则就像姐妹。
小梅摇头:“不了,我?没?事。”
叶应澜捧着?她的脸:“没?事,刚好南侨总会的林先生来了,要跟你姑爷商量事。”
南侨总会的陈先生听?闻,华侨司机在滇缅公路上的种种不顺,派了林先生过来考察状况。
林先生看着?余嘉鸿,短短两个月,翩翩佳公子?又黑又瘦。余嘉鸿已经算是好的了,他毕竟在云南也算是有人脉,这些天他看到的其他司机,比余嘉鸿这一队情况差多了。才进来多久,一个个面黄肌瘦。
从昆明出?发到畹町这一路上经过白雪皑皑的苍山,过明月当空的洱海。气温变化大,御寒的棉衣不够,房舍简陋,就是四人一间的房间,在忙的时候,司机都?分不到床铺,还得回?车上睡。
国内还在喊缺司机,让南洋继续送司机和?修理工过来。接下去的人过来了怎么办?
他在重庆经过贵州到昆明的路上,得知有车子?坏在山上,联络相关站点,两三天都?没?有响应,司机就这么守着?车子?,几天忍饥挨饿,高山上夜里天气冷,冷得瑟瑟发抖,没?有冻死已经是老天保佑。
“我?经过的各个站点,设备极其简陋,工人们?要什么没?什么,几乎无法开?展工作,下关站算是最好,最全的一个站点,问了才知道?是应澜自带了两个修理厂的设备工具和?备品备件过来。”林先生叹了一声。
“幸亏应澜想着?那些旧车要维修,我?看香港货物积压,就趁着?滇越铁路还算通畅,把这些物资运了进来。本来是想和?乔家合作的,现在也算是解了些许燃眉之急。”
余嘉鸿看见在边上陪笑?的朱先生,这种事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余嘉鸿从叶应澜的口里了解,朱先生已经全力配合了,但是上头管理混乱程序繁琐,那也是没?办法。就像他已经提前准备了,只能说缓解。有些事情哪怕在星洲的时候提了,南侨总会也没?办法越俎代?庖。
他伸手:“林先生,我?们?进去说话。”
有了刚来的一条人命,有何六照应着?,还有朱先生这个西运处陈主任的心腹,下关站的条件远远强于其他站点,加上今天林先生到来,食堂供应的饭菜还有每人一块红烧肉。
吃过晚饭,余嘉鸿确实要跟林先生秉烛夜谈,进了宿舍,林先生把刚才在饭桌上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把电报发了回?去,陈先生寝食难安,他已经函电重庆军事委员会,希望能尽快改善当前状态。然几天了都?没?得到回?应。”
“林先生,出?发之前我?就曾经提议,我?们?要做另外一套方案。毕竟现在前线吃紧,后?方运输虽也紧急,却也不是调兵遣将,自然是放在后?边。重庆这里连军需供给都?是紧着?中央军,卖命的其他军队,很难拿到物资,尤其是国共合作之后?给那边的供给,军火药品供给之难,就不用说了。我?看到的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他们?怎么会顾及到我?们?这里?”余嘉鸿微微摇头,“所以?靠他们?是靠不住的。”
林先生连连点头:“陈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他打算南侨总会来筹措资金。刚好你已经跑了几个来回?,你比我?了解得更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增设站点,还需要建设多少设施,设备如何进来……”
“设备这块,应澜已经给我?算了一番,大概需要占用的运力我?心里也有数,我?们?算一下其他设施。”
余嘉鸿跟他一起计算整条线路需要的投入,尤其是现在的医务人员和?药品配备远远不足,他们?准备的药品,原本是西运处为主,他们?的药品做补充,但是两个月下来,等西运处下发,患病机工的命都?快没?了,所以?他们?原本备下药品已经消耗了一半,靠一家一户恐怕很难支撑。另外还有配套的房舍……
凌晨两点多,两人已经初步有了一个版本的预算,林先生拿着?手里的纸:“我?天亮就发给陈先生,尽快筹措款项。”
余嘉鸿躺在床上正?要睡觉,林先生叫他:“嘉鸿。”
“林先生,怎么了?”
“这次我?坐滇越铁路过来,先去重庆再回?昆明,再往这里走,我?们?每次都?在说,只要谁抗日,我?们?就支持谁。可……”他讥讽地笑?了一声,“我?去重庆几天,怎么说呢?政府招待的宾馆是那位姐夫的私产,里面迎来送往,铺张浪费,所用都?是公家的钱,一桌饭菜动辄上百元。看他们?那样花,实在不像是连机工们?一件棉衣都?备不到位的样子?。”
林先生絮絮叨叨说着?见闻:“就像你说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林先生,这几日嘉鹏就要出?发去宝鸡十里铺,我?们?在十里铺已经落实了厂区。重庆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企业,所以?部分企业迁往十里铺,我?们?考虑之后?,也决定过去开?一家工厂。”
“我?在路上听?闻是嘉鹏与何六小姐有染?你为了表明不完全与这里绑定,让嘉鹏去十里铺开?厂?难道??”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林先生也可以?借着?跟嘉鹏一起去的机会去接触一下延安的人,如今与日本军队已经到了僵持阶段,上头只怕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卷土重来。加上与各地军阀之间猜忌,只怕是这仗不好打。”
上辈子?就是重庆又开?始把心思放在安内上,在两年后?的中条山战役上国军大败,滇军几位将官宁死不降,自杀殉国,其中就包括了何六。
“好。”
“您跟我?一起回?昆明,我?来安排?”余嘉鸿问。
“听?你的。”
第184章
余嘉鹏转身从床头柜上拿了烟盒,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转头见何六盯着他,他把烟递给何六,自己又点了一支。
两人?一起抽烟,余嘉鹏说:“后天我就出发去十里铺了。”
何六仰头吐烟:“好啊!”
“我会在那里常驻。”余嘉鹏侧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