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姐好厉害。”郑安顺由?衷赞叹。
秀玉也睁大眼睛说:“是吗?太厉害了。”
“没什么?厉害的,我们三个一直在给工地跑运输,卡车开顺了。”范阿花说道。
“这样的话,这几天下来能第一批去国内的人很少?”郑安顺问她。
叶应澜点头,刚才她送余嘉鸿和林先?生出去,林先?生也是在发?愁。
郑安顺说:“姐,我看我还是一起去吧?至少我的驾驶技术是过关的。”
郑安顺一开始就报名要去,秀玉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叶应澜让他还是等秀玉生了再去,反正一批一批过去,也不急在一时。
现在确实缺人,叶应澜倒是不好这么?说了。回国去有几个没有父母在堂,有几个不是家有妻儿??
“姐,你让安顺这次就去吧!家里有妈和小杰,我们会照顾自己的。倒是第一批最缺人手,后面有人训练出来之后就会好些了。”秀玉也说,“再说,你跟着?应澜姐和姐夫,我们也放心些。”
云娘也看着?儿?子:“你去吧!等秀玉出了月子,我们拍照片,叫人带给你。”
“好。”
“姐夫,我会照顾好我姐和小外甥的。”小杰也说。
叶应澜看着?他们一家子都支持郑安顺,她点头:“那就一起去。”
“好。”
“安顺,你下午你去牛车水接了人过来之后,跟三位大姐跑一趟,帮她们评估一下车子的状况,把她们的车收了。她们要回国了,想把手里的三辆车给卖了。也不要到年后了。”叶应澜跟郑安顺说。
红头巾们出来挣钱都要把钱给寄回去,想来她们是想把车子卖了,年后能把钱用侨批的方式寄回家去。
“不是卖,不是卖。我们想把三辆车给捐了。我问过筹赈总会,说是不接受旧车捐献。”范阿花说,“我想着?,余太太和余先?生跟筹赈总会关系好,兴许能帮忙。”
“筹赈总会不接受旧车捐献,是怕混了……”叶应澜跟范阿花解释这里的情况,“车子我们照价收购。”
“好。”
吃过饭,郑安顺开了辆车去牛水车接今天下午第一批过来培训的人,下午分为?两批,一点到三点一批,下午三点到五点一批,来培训的司机还能休息,叶应澜中?间跑趟厕所?,有人都能把车轮陷入泥潭里。
一个下午下来,叶应澜说得嗓子都快哑了。
五点结束,她已?经不想摸方向盘了,让小梅开车,她闭目养神?。
“小姐,你今天都同意?安顺回去了,你就带我回国吗?我也会开车了呀!再说,今天不是还有三位大姐也来了吗?”小梅磨着?叶应澜。
跟安顺一样,最初在车行和修理厂招募的时候,叶应澜并没有同意?小梅去,上辈子小梅也要跟她去伺候她,被她以自己是去救国的,不是去添乱的为?由?,将她留下。余嘉鸿跟她说,安顺接走了半疯癫的奶奶,小梅伺候奶奶终老。
这份情,她这辈子得报,她安排小梅跟奶奶,宝如和向好她们一起去美?国,可?小梅死磨硬泡都要跟自己回国,自己本来是舍不得她吃这个苦。就在刚才,她送余嘉鸿和林先?生出门?,他们几个讨论,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上辈子,她刚开始是被余嘉鸿安排在腊戌的汽车修理厂,但是一开始因为?不熟悉路况和驾驶技术的问题,第一批司机折损严重,很快她就上路了。
这辈子这些驾驶技术还没过关的司机被他们拦下,问题也随之产生,现在根本凑不起来那么?多司机。
小梅虽然跟唐师傅学了才一年,但是她在车行,来来回回一直开车,她有优势,比那些学了之后方向盘都没怎么?摸过的,要强很多。
“小梅,去滇缅公路真的是九死一生。我还是希望你能跟奶奶去美?国。”
“小姐知道是九死一生,还和姑爷一起去。难道我比小姐还金贵?我为?什么?不能去?”小梅说,“小姐到星洲,我就跟着?小姐,我跟小姐同吃同住,一起长大,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姐不要丢下我。”
说着?这丫头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哭了起来。
叶应澜想着?今天也有三位大姐加上自己一个,已?经有四个女性了,再带一个小梅也没什么?。
“一起去吧!”
这丫头一下子雨过天晴,笑?了出来。
叶应澜笑?话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只要跟着?小姐,去哪儿?我都高兴。”小梅傻笑?着?说。
停了车子,小梅回东楼,叶应澜去主楼,她走进去,看见蔡家二舅舅正在和老太爷老太太说话。
二舅舅是过来处理李红莲的事。
蔡月娥看见她说:“行了,应澜回来了,不等嘉鸿了,最近嘉鸿每天都回来很晚,我们开饭了。”
一家子坐下,叶应澜问了一句:“我这两天挺忙的,不知道小舅妈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就糊涂了,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等到了运顺和运畅,听了运顺和运畅叫了一声‘妈’,就走了。”蔡月娥说。
叶应澜有些唏嘘,李红莲就这样走了。
不过想想她这辈子跟马康安他们勾结,上辈子余嘉鸿上门?去求帮忙,吃了闭门?羹。李红莲的死,她也就随便听听了。
二舅舅在饭桌上分析这个案情,这个案子嫌疑人和被害人都是香港人,要回香港开庭。案情也不复杂,大舅舅的意?思想要马康安偿命。但是二舅舅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马康安打李红莲的原因是马康安联合了张义松和鲁盛扬收购亨通股份,李红莲参与了这个收购,却没有告知三人,她是主要受益人之一。而李红莲和马康安之间的关系,陪审团会倾向马康安。
快过年了,运顺和运畅死了妈,戴着?孝,不用余家蔡皓年也知道,大过年的,就不给别人家不痛快了,他没带着?孩子来余家家里,而是住进了鸿安大酒店,等着?蔡皓新把手续办了,再带着?李红莲的棺材回香港。
余家在除夕下午开了祠堂,老太爷带着?留在星洲的子孙们,给祖宗磕头。
“余家长房长孙余嘉鸿携妻余叶氏即将回国为?国内运送物资,枪林弹雨,风霜雪雨,求祖宗保佑夫妻俩平安归来。”
他跪拜之后,再亲自点了香,给余嘉鸿和叶应澜:“给祖宗磕头,求祖宗保佑。”
夫妻俩双双对对给祖宗牌位磕头,夫妻俩站了起来。
余老太爷再燃了三支香:“余家二房长孙余嘉鹏,在国内开设橡胶厂,帮助国内减少车胎进口。也求祖宗保佑,孩子能平平安安。”
余老太爷把香烛递给余嘉鸿:“嘉鸿,你替嘉鹏拜一拜祖宗。”
余嘉鸿再拜了祖宗。
余老太爷又为?去美?国的家人祷告,他站起来看着?祠堂里只剩下这么?些人,心里不禁难过,明年只怕是就他们剩他们父子俩拜祖宗了。
谢德元把女儿送到码头,自从?他太太去?世,他和女儿相依为命,从?未分开。
他蹲抱了又抱,亲了又亲:“琳琅,好好听嫲嫲的话,听李老师的话,跟嘉鹄弟弟和宝如姐姐、向好姐姐一起读书。”
“我不想离开爸爸!”琳琅哭得很大声。
她哭了,嘉鹄也跟着哭:“我也要爸爸妈妈和阿公,还要大哥大嫂……”
向好什么都不说,抱住余嘉鸿的腿,跟着一起哭。
余嘉鸿蹲下,一手搂着弟弟,一手搂着妹妹:“乖,一定要去?美国,好好读书,多读书,等?和平了归来,建设我们自己?的家,以后我们不再颠沛流离。”
谢德元把琳琅交给叶家的家庭教师李小姐,他硬起心肠:“带她走。”
李小姐拉起琳琅的小手,余老太太再看一眼老头子和儿孙:“你们都给我好好的,等?我们回来。”
余老太爷笑着说:“快走吧!”
叶老太太一手向好一手宝如,跟老男人?说一声:“我走了。”
“走吧!”叶老太爷也说。
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进了船,余老太爷拿出帕子,从?额头擦到脸上?,见孙子看着他,他说:“今天天气怪热的。”
轮船汽笛声响起,船离开港口。
谢德元跟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走,女儿去?了美国,分别很痛苦,却也安了他的心,他的工厂从?原本的缝纫机厂,如今转成做机械和维修配件,这一年半的时间,生意很红火。钱是赚不完的,女儿有?了安全的去?处,谢德元决定把工厂搬往昆明,这样也能配合汽车修理。
“谢大哥,那我们就?在昆明汇合了。”
“好,昆明汇合。”谢德元跟他们夫妇约定。
隔天开了送行大会后,叶应澜和余嘉鸿也要出发了,机工们在码头集合出发。
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是有?妻儿父母的顶梁柱。
挺着大肚子送别丈夫的,也不止秀??.??玉一个。
“秀玉,应澜姐和姐夫已经安排好了,要是形势不对,你们就?跟着余太太一起去?印度避祸。”安顺再次嘱咐秀玉。
“知道?的,你也要好好的。我们等?你回来。”
安顺给秀玉擦掉眼泪:“我一定平安归来。”
“小兔崽子,胆子大了,居然敢改名换姓报名?你跟我回去?。”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揪住了一个年轻人?的耳朵。
“二叔让我去?吗?”年轻人?大叫。
男人?拖着他要往回走:“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是我答应过你爸,要养你大,给你娶媳妇,让他有?香火供奉,你去?了,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对你爸交代?”
“二叔,现在缺人?,很缺很缺,让我回国去?,牌位都是摆祠堂里的,我真有?事,你让弟弟们,多烧两张纸吗?”
“啪!”一声响,中年男人?伸手打了这个年轻人?一巴掌,他红着眼圈,“胡说什么呢?”
年轻人?跪了下去?:“二叔,让我去?吧!”
中年男人?低头看着他,把他扶起来,看着侄子,一遍又一遍,最终沉声:“一定要活着回来,缺什么写信回来,知道?吗?。”
“嗯。”
叶应澜辞别爷爷:“爷爷,保重。”
“跟嘉鸿互相照顾,我和你阿公,都等?你们回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再惜别,依旧要别,叶应澜和余嘉鸿也登上?了轮船。
上?了船,叶应澜放了行李,透过窗户看见王允文在甲板上?,她转头跟余嘉鸿说:“王先生也在呢!”
“他节后带着十?来位同?仁一起报名,我看了之后加急安排他进我们这一批。”余嘉鸿说,“也得亏他,才能尽快凑足这么多人?。”
上?辈子王先生就?是腊戌修理厂的负责人?,叶应澜在他手下做过一阵,他给过她很多指点,这辈子叶应澜记忆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想?从?英国汽车公司把他给挖过来,可惜他婉拒了叶应澜的邀请。
“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叶应澜说道?。
叶应澜走出去?,到甲板上?,很多人?都扑在栏杆上?看向星洲的方向,跟还能看清的家人?挥手。
“王先生。”叶应澜走过去?打招呼。
“余太太,你好。”王允文跟她点头微笑,“我看了报名之后发的维修手册,编写得很好。”
“初稿编写匆忙,里面应该有?不少错漏,还望王先生指正。”
“很全面了,你们接触的车子各个厂家的都有?,比我们这里更加见多识广。”王允文哈哈一笑,“现在看来,我那时候应该答应去?兴裕行的。”
“哪里?王先生在业内素有?盛名,所以上?次才冒昧相邀。”叶应澜说,“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实在是旧东主?提携之情难报,故而只能拒绝余太太的盛情。”
他这么解释,叶应澜连忙说:“回报旧东主?也是先生有?情有?义,共赴国难是先生大义。”
“我也就?修车这点本事,国内能用得上?,自然义不容辞。”
正在说话间,一个清亮的嗓音带头唱:“再会吧!南洋!你海波绿,海云长,你是我们第二的故乡……”
跟上?辈子一样,他们唱起了《告别南洋》。
从?《告别南洋》到《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再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告别富庶的星洲,告别父母妻儿,回到战火中的母国,争取一线希望。
星洲到海防,再坐滇越铁路到昆明潘家湾,西?南运输处派了人?来开了欢迎大会,给两天休整,后面安排了军事训练和业务训练,包括途中如何联络,如何交接班等?等?。
知道?他们有?两天时间,余嘉鹏亲自开了车来接。
叶应澜和余嘉鸿走出潘家湾基地,这辈子叶应澜跟余嘉鹏不熟,上?辈子自己?最最艰难的日子,除了死后无尽的等?待之外,就?是跟余嘉鹏那段短暂的婚姻,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有?经历过事,突然陷入了这样一段婚姻中,面对这样一对母子,每日都在战战兢兢和自我怀疑中,从?焦虑到挣扎,最终走出樊笼。
以至于?后来自己?对余嘉鸿有?情了之后,自己?只要想?起余嘉鹏和他妈,就?不想?再踏进余家。
余嘉鸿牵住了她的手,叶应澜转头看他,重来一世,余嘉鸿处心积虑把自己?给娶了,前世种种她也就?释怀了。
她用大嫂的眼光看余嘉鹏这个小叔子,仔细看下来问:“嘉鹏,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余嘉鹏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有?吗?”
“有?黑眼圈了。”余嘉鸿说。
余嘉鹏摸了一下眼睛:“事情多了,繁杂了,睡得少了。”
他像是要回避什么,拉开车门:“大哥大嫂,上?车。”
“你坐后座休息,我来开。”余嘉鸿直接上?了驾驶座,叶应澜上?了副驾驶。
“我们先陪应澜把头发剪了。再去?找何六,一起吃饭?”余嘉鸿问余嘉鹏。
“好。”
余嘉鸿开车,叶应澜看着外面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这家米线摊子……”叶应澜想?起后面还坐着余嘉鹏,她说,“好不好吃?”
余嘉鸿笑:“刚好替你试过,味道?不错。明天带你来。”
“好啊!”
余嘉鸿车子停在一家发廊门口,自从?昆明变成了物资中转重镇,这里就?迅速繁荣起来,这家发廊就?叫“上?海发廊”,外头贴了当?红女明星的照片。
到了地方,本可以坐车上?的余嘉鹏也跟着下来,和余嘉鸿一起陪着叶应澜进店里。
“太太,是要来烫头吗?我们这里的波浪烫,交关灵哦!”
这位虽然用普通话说,叶应澜还是听出了上?海口音。
她用上?海话回:“不烫,帮我剪个短发。”
“你也是上?海人?啊?”剃头师傅问。
叶应澜说:“上?海出生,南洋长大。”
“也是,口音里还是有?点不一样,您坐下。”
叶应澜坐下,剃头师傅捏着她的头发,“哦呦,太太啊!你这一头秀发,养了很多年了吧?就?这么剪掉,可惜不?我看还是不要剪了吧?”
“剪了。”
“让你先生看看,他舍得吗?”剃头师傅回头,看见两个俊秀的青年站在叶应澜的后面,不知道?哪位是这位漂亮太太的先生。
“剪了吧!”余嘉鸿说,叶应澜修车和开车技术好,大概率是要在险峻路段抢修和救援的,条件艰苦,哪有?时间打理这一头秀发?
剃头师傅听余嘉鸿也这么说,就?狠下心来,把叶应澜的长发给剪了,剪了是剪了,他惋惜地说:“是你先生让你剪的啊?你先生也太小气了,一定是觉得你太漂亮,所以才让你不要留长发……”
“不是!我们是南洋来的机工,来这里运输物资的,路上?长发不方便打理,所以想?简单点。”
“哦哦!”剃头师傅一边给她修剪头发一边说,“我知道?了,你们是南洋华侨,来帮我们运输物资……”
剃头师傅话很多,手艺也好,他剪的头发干净利落,上?辈子就?深得她的心。
头发剪好,叶应澜转头问余嘉鸿:“怎么样?”
能怎么样?跟上?辈子一样的发型,一样的人?,却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上?辈子的叶应澜利落爽朗,这辈子的她,剪了短发依旧带着妩媚,余嘉鸿给了师傅钱,他说:“好看,师傅手艺很好。”
“是好看。哎呀!要是太太可以留一张照片……”剃头师傅说。
“不行!”余嘉鸿拉着叶应澜出去?,把应澜的照片挂在他们店里,亏他想?得出来。
余嘉鹏看着哥嫂,他停顿了一下,脑子里是剪着同?样发型的何六,一样的发型,何六身上?怎么就?没有?半点女人?的味道??
车子到何六的私宅门口,余嘉鹏说?:“大哥、大嫂,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何六还没放弃啊?”余嘉鸿问。
余嘉鹏瞬间脸涨得通红,他有些仓惶,也不正面回答:“我走了。”
“那行,你忙去吧!”
余嘉鸿目送堂弟离开,他皱眉:“嘉鹏在搞什?么?”
“嘉鹏喜欢秀玉,我的感觉,他更像是因为我爷爷和阿公要把我硬塞给他,所以他认为被安排了,不想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喜欢的秀玉。他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性子又?别扭。”
叶应澜仰头看这栋楼,上?辈子她?受何六邀请来住过一晚,不过后来她?们关系再好,她?也?不愿意在这里过夜。
那一晚这个女?人找了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子过来,让她?选。
何六跟她?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何六在这方面?又?秉承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你劝劝嘉鹏,他这个性格,只怕到时候,要死要活,闹出事来。”叶应澜贴在他耳边说?这么一件事,余嘉鸿脸色陡然变了,“这个女?人。”
“若是没有她?相逼,我哪里会想和你……”叶应澜笑了笑,“以我的心性,就?算你我全须全尾回去,我定然也?没有冒着满城风雨的勇气嫁给你。跟她?相处多了,我多少?会受点影响。”
“那是你心性坚定,要不然早就?被她?给带偏了。”余嘉鸿轻笑着跟她?说?,“不过,她?把你往偏的方向带一点,实在是恰到妙处。”
叶应澜顿时知道他是指什?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腰:“是谁要闹?”
“嘉鸿,来了也?不进?来,在外头打闹?”何六从?屋里出来,叶应澜连忙停手。
见何六热情?洋溢地迎接余嘉鸿,叶应澜剜了他一眼,这人仗着比自?己先有上?辈子的记忆,截胡了自?己的好友,谢大哥如是,何六姐姐也?是如此。
听听这声“嘉鸿”叫得多亲热?
“瞧我!太太在呢!一高兴就?忘了。”何六立马跟叶应澜解释,“你放心,我对你先生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叶应澜不是吃这个醋,她?是吃另外一个醋。明明是上?辈子的好友,自?己还得跟她?保持距离,甚至还得假情?假意地说?:“何小?姐,误会了!”
“对我来说?,有这种误会很正常。我再说?一遍,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六笑着说?。
她?还君子呢!叶应澜瞥了一眼余嘉鸿:“我是遗憾,他竟然先我一步,认识了你。”
“啊?”何六很是意外。
“他回来跟我说?……”叶应澜跟何六说?余嘉鸿说?她?如何抢了橡胶厂的存粮,“我当时恨不能立马就?过来见你。”
不知不觉中何六被叶应澜挽住了胳膊,何六也?不知为何,第一次见面?余嘉鸿的太太对她?这般亲近,自?己觉得特别开心,她?说?:“我第一次听说?你把枪抵在陈明远的脑袋上?,我也?想认识你了。不过,存粮这个事,你家嘉鸿故意设局呢!他就?是想把这些粮食给我。”
“他啊!就?是这样的,我跟你说?……”叶应澜眉飞色舞当着余嘉鸿的面?数落起来。
何六转头看余嘉鸿:“真?奸诈。”
余嘉鸿跟在两人后边进?了屋子。
叶应澜立刻献宝似的,拿出带来的礼物,说?:“我是听了他的说?法,按照我的想象给你挑的礼物,不中意,也?不许不喜欢。”
“嚯,他奸诈,你这是霸道了。你们可真?是一对好夫妻。”何六嘴上?这么说?,心里没来由地甜滋滋。
上?辈子叶应澜曾和她?约定,等把日本人赶走了,她?们一起共游南洋,她?要请何六吃新鲜榴莲,叻沙,看巫人、印人混居的星洲,一起穿娘惹装,奈何自?己命丧怒江,听余嘉鸿说?,在她?死后不久的中条山战役中,何六在炮火中被炸断了右手,师长电令她?回后方治疗,她?杀红了眼,说?:“右手没了,我左手还能打。”
中条山战役是国军败得最惨的一场仗,弹尽粮绝之时刻,眼见突围无望,只有被俘一途,滇人性烈,她?追随长官,开枪自?戕,以身殉国。
“我们马来亚的榴莲顶顶好吃,只是带不过来,只能给你带榴莲糖。第一次吃,你可能吃不惯。”叶应澜拿出榴莲糖、椰子糖,又?拿出豆蔻膏,“豆蔻膏很好用,蚊虫叮咬,还有要是积食不消化?,也?能用。”
何六看着初次见面?的叶应澜,十分亲昵地拿出给她?的礼物,甚至还拿了一套娘惹装,那繁复轻薄的绣花上?衣,那小?巧贴身裙子,还有一颗颗细细密密的珠子绣的拖鞋,亏得她?想得出来?这种东西跟自?己这么个粗人有什?么关系?
面?对叶应澜晶亮的眼神,自?己竟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这个念头真?的蠢透了。
叶应澜给何六买娘惹装的时候,就?被余嘉鸿说?了,她?说?:“椰子甜,榴莲臭,豆蔻香,还有娇柔美丽的娘惹,我们有过约定的。”
“可那是前世了。”余嘉鸿跟她?说?。
“我本不想跟你结婚,你抱我,我也?没拒绝。秀玉不想嫁给嘉鹏,她?这辈子潜意识里一直在反抗。兴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上?辈子何六再次出滇前送她?了一套彝家嫁衣,说?:“我阿妈给我准备的,我大约用不上?了,希望你能有机会穿上?它。”
那时她?哭笑不得,她?是汉人,就?算是再婚也?不可能穿彝女?的嫁衣,但?这是她?的祝福,自?己抱着她?:“我等你回来,穿给你看。”
想到她?们曾经的约定,她?也?想送她?一套南洋的娘惹装。可惜上?辈子没这个机会。
何六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摸毛了这套精美的衣裙,她?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吃饭的时候,何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想给叶应澜夹菜,看她?吃得欢快,自?己也?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香。
“经过集训之后,你们会分配到哪一段?”何六问他们。
“我们商量过了,应澜会去下关到保山一段做应急修理和救援,我运腊戌到昆明一段。”余嘉鸿说?,“下关的站点离开叶家的种植园就?两三里路,应澜休息的时候可以去种植园。”
“这样最好了,不要去重庆,那里光协调就?能让你烦死。”
上?来一盘油炸蜂蛹,何六问:“应澜,要不要试试?”
叶应澜还没等她?话音落下,筷子早就?伸了过去,她?上?辈子被何六哄着吃过一次之后,以后何六家的厨子做什?么虫子,她?就?吃什?么虫子。
“嘉鸿,你不吃吗?”何六问。
余嘉鸿两辈子都没办法对这些虫子下口:“你们吃吧!”
“随便他,我们吃。”叶应澜说?。
何六越发觉得叶应澜看上?去妩媚动人,实际上?不拘小?节,比余嘉鸿更得她?的心。
“听说?年前那批军火能运进?来,你出力不少?。”何六跟余嘉鸿说?起那批军火。
“这还是陈先生和钟先生的功劳。我不过是迷惑了日本人而已。”
“大家都难。”何六微微叹息。
何六和余嘉鸿细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起分析接下去的战局。
“武汉丢了,政府还一分为二,姓汪的还想联合我叔,以为我们云南人都像他一样是软骨头吗?不过我叔不跟,自?有人跟着,他的号召力实在太大了,一大堆的军队要倒戈,接下去的日子更难了。”
“历朝历代都不乏叛国投机者,还给自?己戴上?一顶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帽子。南洋的华商也?是如此,这次……”
吃过饭再喝茶,到了下午两点多,叶应澜和余嘉鸿才告别何六,两人去昆明城里逛逛,买些吃食,明天带回基地和同仁们分享。
却说?夫妇俩一走,何六剥了一颗榴莲糖放在嘴里,这个味道很怪,很冲又?有些好吃,她?吃着榴莲糖,看着那套娘惹装。
她?真?不知道叶应澜为什?么会给她?带这样的衣服做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实在突兀。
说?是突兀,她?却忍不住想要试试。她?回了房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换上?了这套衣裙。
这么贴身的衣裙,叶应澜是怎么买得这么合适的?
尺寸合适,不代表她?这个人合适穿这么妩媚的衣裙。自?己这辈子跟这种漂亮衣服没什?么缘分。
何六正要换下这套衣裙,有人来禀报:“六小?姐,余先生到了。”
“哪个余先生?”何六问。
余嘉鹏出现在门口:“还有其他余先生吗?还问哪个?”
话出口,他愣了一下,何六居然穿上?了娘惹装?
这是他妈和嘉柔日常穿的,娘惹装最是适合娇俏可人的小?娘惹穿,余嘉鹏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何六这样匪里匪气的女?子,也?能有娇俏的时刻。
“你先出去,等我换衣服。”何六把余嘉鹏赶出了门。
她?换下了衣服,又?是一派男装打扮,打开门,请他进?去:“找我什?么事?”
余嘉鹏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还有她?换下的娘惹服,他说?:“你要的那批药已经到了,我已经安排人给你送过去了,这是清单。”
物资紧俏,之前余嘉鹏派下面?的人和何六下面?的人交接,何六的人监守自?盗,还污蔑余家这里的人手脚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