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脸色难看至极,满身气压低到了极点,试着推了推房门,结果发现从里面闩上,当即沉声下令:“把门给我撞开!”
一个孔武有力的壮丁闻言后上前,用身体一把将门撞了开去,榻上二人被这声响吓到,慌乱地爬起身来穿衣。
可惜陈氏已经带着众人长驱而入。
下一瞬,当紫菱抬眼间撞到陈氏冷怒的目光时,
如一道惊雷砸在颅顶,连忙捂住胸口,无措地惊呼一声:“夫人!”
里屋榻上一片狼藉,污秽不堪,紫菱衣衫不整地抓着被子蜷缩进角落,一时间惊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陈氏无意瞧见旁边的王全刚刚提好裤子,不禁郁愤地别开脸去。
“夫人,小人是被她勾引的,求夫人明鉴。”
王全抢先将锅甩给紫菱,试图为自己脱罪。
紫菱反应过来,慌乱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怒指王全,对陈氏极力解释,“是他强迫的我,您要相……”
“你当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吗?”
紫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氏冷声打断了。
紫菱一怔,见她盯向自己,继续语气缓沉地道,“他许诺你,等他从他那位老丈人家大赚一笔后便带你远走高飞,而你,见钱眼开得像个妓子一样,对他卖力讨好。你们二人谁也不清白,都是一丘之貉,自相作践。”
一字一句,恍若针刺一样,扎在紫菱的心口上。
刹那间,她又羞又怒,再也没脸见人,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抱头痛哭。
王全慌乱跪地求情道:“夫人,是小人被美色所惑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种勾当。求您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众人瞧着这一幕,一个个暗暗咂舌。
今日闹这么一出让陈氏丢尽了脸面,抓贼的事情也被暂且抛到了一边。
而陈氏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和规矩,眼下沉着脸道:“侯爷与你老丈人素有交情,我若无缘无故解雇你,不好对二人交代,所以,在解雇你之前,理应先通知你家里人一声,对其禀明原因。”
“夫人不要啊!”王全急声求道。
陈氏翻了个白眼,不顾王全阻拦,铁面无私地对寅春下令:“今日已晚,等明日天亮,寅春,你去把他夫人请到咱们府上。届时,我亲自将他交给对方处置。”
寅春领命应是。
陈氏又道:“往后他不再是咱们侯府的管家,给他结清月例后便不用回来了。”
“夫人饶命,求夫人给小人留条活路吧,”王全苦苦哀求,“贱内和老丈人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我会没命的!”
盗卖货物,与人私通,随便哪个都够他死上一次的。就算不死,也必定掉一层皮,被打断骨头不可。
王全能进侯府坐上大管家之位,全是倚靠自家老丈人与周家有些私交。陈氏上次没有彻底拿掉他的管事之权,便是因着这层关系。
此时王全戴罪在身不说,还拐骗自己身边的丫鬟无媒苟合,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威信,令她颜面扫地,她也没什么好继续顾忌的:“有没有命,下场如何,都与我无关。自己种的因,就要承受结的果。”
陈氏此话一出,王全自知不可能再有迂回之地,即将大祸临头。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等候发落,任人宰割。
而他深知自家老丈人一直瞧不上自己,自己身上做的这些丑事若是被他和母老虎知道,届时再也无人能保自己。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他后背直冒冷汗,头脑一片混乱。
突然,他眼珠一转,看向众人身后,腾然起身道:“不好,走水了!”
众人猝不及防,纷纷回头之际,趁此空隙,他冲出人群向外急奔而去。
陈氏回过神来自知受骗,满脸不虞:“把他给我追回来。”
护院小厮们闻命一窝蜂追出去,转眼间,屋内变得空荡荡,只剩紫菱的抽泣声。
更深露重,烛火摇曳。
陈氏瞧她衣衫凌乱,捂着个脸见不得人,遂压下一腔郁怒,命她迅速穿好衣裳。完了又命人将其压回自己房中,再行处置。
两个壮丁压着紫菱回了陈氏房间,寅春为陈氏递来茶水,安慰她消消气。
陈氏接过茶盏,看着埋头跪在自己面前的紫菱,痛心疾首道:“自作孽,不可活!亏我近来日给你物色杰出才俊,想要给你寻个好归宿,风风光光嫁出去。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紫菱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陈氏说到这里,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转头唤寅春,“寅春,你明日一早找两个人,将她送回苏州老家。”
这时,默不作声了半天的紫菱倏然抬头,脸上刷地落下两行泪来:“夫人,奴婢家中已无亲人,回去后,根本无力生存。”
话音刚落,下一瞬,手中的茶盏被陈氏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隐忍了半天,此时愤怒起身走到紫菱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还知道无力生存!”
她抬手指向紫菱面门,“你从小举目无亲,是我可怜你把你带在身边。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不知廉耻,毫无教养!你告诉我,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如何能够留你?还是说,你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悉心栽培你多年,就培养出来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人?!”
紫菱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跌坐在地,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她被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心中的怨憎积压已久,此时,一不做二不休,嗤笑一声,恼羞成怒地瞪向陈氏:“你说得真是好听,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打赏过我什么?我尽心尽力服侍你,你却因为一支簪子重罚我,还取消我成为大世子通房的资格。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考虑,我靠自己的本事谋求幸福有何不妥!”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靠出卖身子谋财,愚不可及!”
陈氏彻底心灰意冷,厉声下令道,“寅春,明日一早就将她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寅春想劝两句,但看陈氏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知道此时开口无用,于是领命应是。
陈氏让人将紫菱带回房里看押起来。人被拖出去后,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寅春为她轻柔按了按后颈,待她心绪平静了几些,方轻声开口询问:“您真要将她送走吗?她可是跟了您快十个年头了。”
陈氏疲惫的眸中露出些许哀婉与无奈,但还是铁了心道:“我为她早早准备过一份嫁妆,就锁在柜子中。你明日找出来,让她一并带走吧。虽然我们主仆缘分尽了,但好歹她伺候我多年,我不会亏待她。”
寅春轻声一叹,躬身应是。
次日一早,紫菱被人押上马车。寅春将那只妆奁用布包好交到她手里,并私下嘱咐她:“等到了苏州,四下无人时再打开看,切记。”
紫菱懒得给她回应,待帘子一落,车夫驾着马车跑起来,便径自打开来看。
当发现是满满一盒子价值不菲的首饰后,她不仅毫无感激之心,且没有半分忏悔,只认为这是陈氏心虚补偿自己的。完了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佩戴在自己身上。
彼时,紫菱正手持一面镜子佩戴着簪花,越看越喜欢,不自觉轻轻笑出声来。
两个驾车的车夫好奇地回过头,透过帘缝朝她看了过来,被她发现。她仍当自己是一等大丫鬟,一脸不屑地对着二人喝令道:“看什么看,好好驾你们的车。”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多说什么。
关于紫菱和王全一事,周绮元一早便得知了消息。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很快,虽然被陈氏严声警告压了下去,但仍有些许风声流传出来。
周绮元听小桃说,紫菱被遣送回了老家,王全则逃出府去,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抓到。
但想必王全此刻处境很惨,因为慌乱逃走之时,他身上只穿了单衣,并无银钱傍身,加上有家也不敢回,此时怕是已经流落街头。
周绮元听完之后感到意外:“库房位置偏僻,他们二人私会又是在子时左右,基本府里的人都歇息睡了,这都能被发现,倒是怪倒霉的。”
小桃附和道:“是怪倒霉的。听说抓奸之前,有个黑衣小贼出现在夫人的院里,完了夫人命人去抓时,那贼正好经过库房,这才被发现的。”
周绮元闻言一怔:“竟有此事?”
小桃应了一声,旋即语气可惜,“只是后来大家光顾着抓奸,却让那黑贼逃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贼,竟敢独闯我们侯府,真是不要命了。”
一夜之间,同时发生两
桩事,还正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周绮元不禁心中生疑。
这二者之间,莫非存在联系?
转念一想, 也兴许是自己悬疑剧看多了,想得复杂了。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是黑贼故意引人过去抓奸, 还是只是巧合碰上而已, 却是不得而知?了。
回过?头来?, 且说今日陈氏忙着抓捕昨夜的黑贼以及王全, 无力分身。周绮元心里一直念着上次周怀安送完自己画作后,忘了让他在上面题字签名这件事, 于是正好借此时机,携带小桃溜去了西院。
临近年关,近来?因为府中遭贼,王全?犯事后管事一职空缺,一应杂物?琐事, 尽数落在了陈氏身上。是以陈氏整日忙得晕头烂额,心力交瘁, 无暇分心继续盯着周绮元, 亦不晓得周绮元时常去往西院。
这日, 陈氏抽空到玉锦苑歇了会儿脚出来?,刚离开不久, 途中忽然想起落了东西,遂又折返了回去。
结果发现, 方才还在屋里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周绮元,却不见了人影。
她提了个?院里的扫洒丫鬟到自己跟前审问,然后得知?,原来?, 周绮元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如此,近来?常溜去外面, 具体去了好处不清楚。
陈氏立刻猜到了一个?地方,虽然没有完全?确定,但照之前的形势看,基本八九不离十。
“太不像话了,”她沉了脸色道?,“看来?,我必须严加管教管教了。”
音落,陈氏带着丫鬟仆妇风风火火的直奔西院而去。
最近事务缠身,陈氏本就心气不顺,此时走?进敬安居,问了院里的丫鬟得知?人就在书房中,立时语气不悦地让人开门。
门声一响,屋内几人抬头看去。
陈氏径直走?进屋,当周绮元对上陈氏那双冷厉的目光时,心中咯噔一跳,暗暗心虚:“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怀安放下手里的香料,徐徐站起身,带着欢喜对其行了个?见礼。
陈氏放眼一扫,周绮元坐在桌前,手中正握着本书卷,旁边的周怀安则似是刚刚在焚香调琴,手上沾了些许香灰。
而桌上的莲花酥,糯米藕等精致点心,正是自己一早让人做给周绮元吃的,现下转眼摆到了这里。
陈氏见状,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副怒其不争地瞪了周绮元一眼,语气低沉,夹杂着凌厉:“我再不来?,只怕你哪天如何被?人拐了卖了都不知?情?。”
周绮元一听,蹙起眉:“娘,哪有这回事……”
陈氏不想听她再为周怀安说话,打断了她,唤了声“绿珠”,一张脸冷若冰霜,语气严肃道?:“你去把她带回去,给我好好看着,别让她乱跑。”
说完,看向周怀安,走?其走?去。
周绮元一见这架势,顿觉不妙,脑袋一热,想也不想伸手挡在她面前:“娘,你要干什么?”
陈氏瞧她这副心急之态,拉下脸来?,没作解释,转头又唤了“绿珠”一声:“还不赶紧把她带走?。”
绿珠刚刚替补了紫菱的位置,眼下面露难色地对周绮元道?:“小姐,您听夫人的话,先跟奴婢回去吧。”
周绮元性?子倔,较劲一般:“我不走?。我又没做错什么。”
陈氏冷哼出声,看着女儿为了这么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子与自己抗议,心中更加郁愤,冷漠无情?地道?:“我是你娘,我的话,你必须服从,不得忤逆。否则,我便要依家法处置你了。”
周绮元心头微微一紧,不过?转眼,表情?认真地摇摇头,道?:“我不想忤逆您,只是,二哥哥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您若是不高?兴,大可以冲着我来?,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人年龄不大,说话底气却是很足。
话音犹落,恰在这时,周怀安徐步走?上前,扶上周绮元瘦小的肩膀,平心静气地道?:“听你娘的话,先回去吧。”
少年风光霁月,面如冠玉,只是听着温和的声音,便能令人感到心安。
“可是……”
“我没关系的。”
周绮元欲要再说什么,但被?周怀安温声打断了。
她望着少年那双温润的眼睛,下一刻将话收了回去,改口对陈氏道?:“我可以回去,只是您得答应我,不能为难他。”
陈氏端着一张脸:“我心里自有计较,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
周绮元固然仍不放心,可是却看出陈氏态度强硬,眼下不是劝导之际,只能先回去再说。
周绮元心中惴惴地离开后,周怀安微微偏头,示意?欢喜倒杯水来?。
不料下一刻被?陈氏冷声拒绝了:“不必客套了,我又不是来?作客的。”
周怀安不慌也不恼,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请问夫人,有何指教?”
陈氏上下审视他一遍,瞧着他衣冠楚楚,不乏教养的模样,开门见山地冷肃质问道?:“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且问你,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令元元这般向着你?不惜忤逆我?”
周怀安面上笑意?不减,心平气和:“夫人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凡夫俗子一个?,平素只是闷在房中看书作画,焚香弹琴,谋个?安生?,不懂您指的是何手段。”
“你以为我会信?”陈氏语气咄咄逼人,“你若是没有使手段,她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成日往你这里跑?难道?你这里有什么宝贝不成?”
周怀安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速:“恕我不知?晓缘由,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他面容清隽,谈吐儒雅沉稳,一双眼睛看起来?坦然又有耐心,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气。
陈氏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巧言舌辩。”
这时,一旁的欢喜看不下去了,帮着周怀安道?:“夫人,二少爷他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小的整日跟在他身边,心里门儿清,”说到这里,摸着脑袋嘀咕道?,“您若是有疑问,直接问小姐就是,我们也觉得此事蹊跷呢。”
陈氏瞪向欢喜:“我和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欢喜心里不服气,却还是恹恹闭上了嘴。
陈氏问不出话,拿周怀安没辙,又道?,“既然解释不出来?,那便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不管你用?了何种手段,目的是什么,我只告诉你,我不希望我女儿与你有任何牵扯,你今后,必须离她远一点。”
她眉目肃然,口吻严厉,不容反驳。
周怀安顿了顿,嗓音温润地问:“夫人执意?如此吗?”
“是又如何,”
陈氏话到此处,凝视对方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道?,“就算你没有害她之心,但你命中自带厄运,元元同你亲近,难保受到连累。你可以在心里骂我不近人情?,是非不分,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海坐视不管。”
周怀安闻言后,无声一笑。
他模样坦然,慢条斯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陈氏默认,闭口不言。
又听他微笑着道?,“夫人爱护子女的拳拳之心我很理解,只是,我这人从不信鬼神,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处,恕我不能答应。”
“你……”
“再者,”
周怀安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脚长在元元自己身上,我无权干涉她去哪里,也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您说对不对?”
他脸上毫无惧色,也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眉宇间始终透着一抹温和之色。
陈氏锁起眉头:“这么说来?,你要和我作对?”
他轻轻摇头,目光清冽又冷静:“不是作对,只是陈述事实?。夫人若是真为她好,应该不要过?多干涉她的想法。她虽然还是小孩子,只有六岁,可她却比同龄孩子要聪慧懂事许多,您不妨站在她的角度,给她尊重,和包容。”
陈氏不屑地“哼”出声来?:“听你这番话,你很了解她?”
说到这里,不等对方回应,她语气冷硬,目光略带几分审视,“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思,但你给我记住,你胆敢打她半点主意?,伤她一分一毫,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夫人多虑了。我只是一介手
无寸铁的书生?,做不来?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周怀安脸上挂着轻浅的笑,语气温和,涵养极好。
陈氏看不透对方心中所想,但见他言谈举止若竹林之风,斯文儒雅,一派温和,与狡诈之人毫不沾边,挑不出任何错处,心中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我便拭目以待。”
陈氏隐含警告地说完,拂袖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欢喜关上门,回过?身来?咂了咂舌道?:“看来?夫人对您的敌意?依然很重,这可真是难办了。两?日后便是她的生?辰,届时,我们准备的贺礼还能送出手吗?”
“无妨,”
周怀安面色从容道?,他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她收不收是一回事,我们送不送是另一回事。总之,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落人口舌。”
玉锦苑这边,周绮元回来?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她站在窗前,踮着脚往院门寻望。
刚刚临走?前,她留了小桃在那边盯着,一旦发现母亲对周怀安不利,立刻回来?禀报,也不知?道?这会儿情?况怎么样了。
红杏在旁瞧着,轻轻叹了口气,劝慰道?:“您别着急,夫人应该不会对二少爷怎么样的。”
正说着,一个?紫色身影带着丫鬟仆妇转眼步入拱月门。
周绮元立刻开门迎了出去。
“娘,您没对他……怎么样吧?”
她跑到母亲面前,望着她,小声试探地问。
陈氏面色不好,还未消气,暂时没理她的话茬。
直到径自进了屋,周绮元也跟着挪步进去,完后落座,陈氏喝了口茶,沉默半晌,方才语气淡淡地道?:“我能拿他如何。只不过?是告诉他,不许他再与你来?往。”
在自己意?料之内,周绮元也没太过?惊讶。
“那他是如何答复您的?”答应了吗?
周绮元不确定地问。
莫名有些紧张。
陈氏翻了个?白眼,瞥向周绮元:“这人油盐不进,竟敢忤逆我,你可满意?了?”
周绮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瞬又听她对自己训诫道?,“你说你也是,有两?个?同母嫡出的亲哥哥不去亲近,非要亲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庶子。有这精力,还不如放在学业上,方是正经!”
周绮元弯唇一笑,抱起她胳膊撒娇:“娘,二哥哥教我读书认字,还教我弹琴作画,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并非全?是胡玩。再说了,大哥多年没有归家,我纵使想亲近也亲近不得,而三哥性?格顽劣,莫说亲近,他不欺负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陈氏乍然一听,竟然莫名觉得在理。
但不过?转眼,她又回归本色,不乐意?道?:“那也不准和他来?往,他是个?不祥之人不说,且说亲近你,无非是想要巴结讨好你,让你在府中庇护他。你趁早和他划清界限,断了联系。”
事关周绮元,她一点不敢马虎,完了又一副不满的念叨,“紫菱丫头被?我宠坏了,做了那样的丑……"说到这里一顿,直接跳过?去道?,“你也快被?我宠出问题了,现在无法无天,都敢忤逆我的意?思,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陈氏唠叨了一堆,周绮元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直等她说累了停下来?后,方才殷勤地为她捶起腿来?:“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您主持中馈管理偌大的侯府本就已经格外操劳,又要为女儿的事情?烦忧。女儿惭愧,很是心疼您的不易。”
陈氏听着略感欣慰,淡淡评价一句:“算你还懂事。”
周绮元见她心情?舒坦了一些,又善解人意?,娓娓地道?:“其实?,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女儿想要为您分忧,书中言,‘与人为善’,‘以和为贵’,您宅心仁厚,最重视府内和谐,想必也不希望有人在咱们府中遭遇不公,蒙受歧视吧?”
她抬着头,隐含期待的清澈目光看着陈氏,脸上绽着一抹乖巧的笑意?。
陈氏何人,自是看出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拂了拂茶碗里的茶叶,直接点破道?:“说这许多,还是为了周怀安。”语气平静而肯定。
周绮元并不否认,眨了眨清透的眸,嗓音甜软地夸赞道?:“您真是英明神武,一下就能猜到。”
“你就死心吧,”
陈氏铁石心肠,无情?开口,“他过?得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关心。但你想和他保持联系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
“娘,”
周绮元软着嗓子欲要再说,陈氏不留情?面道?:“好了,莫再提他了。今日你早点歇息,明日起,你在房中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准出门。”
“娘~”
周绮元一听要被?禁足,立时吸了吸鼻子,挤出两?滴泪,作势要哭。
“哭也没用?,”陈氏冷着脸道?,“什么时候断了找他的念想,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陈氏表面严词厉色,实?际上心里却也想着,正好最近府中遭了贼,自己这心里总不踏实?,将她关在屋里,也能少操些心。
待人甩袖一走?,小桃为周绮元担心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周绮元没想到事情?这般棘手,母亲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时半刻没那么容易劝服。
她转眼将眼泪收了回去,一脸凝重地想了想:“我们晚点过?去。”
小桃怔了怔,不确定地问:“您的意?思是……今晚我们还要去西院?”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
“嗯,”周绮元目露担心,“我娘找他谈话了,也不知?道?详细都说了什么,我需问清楚了才能安心。”
周绮元隐隐觉得他受了羞辱和委屈,事后心情?必然难过?。
而原文里面,在他黑化?之前,没少打击他自尊心的陈氏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不能坐视不理,任他心生?郁结。
她必须过?去陪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
小桃想说一句“二少爷上辈子一定救过?您的命”,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当夜子时,主仆二人悄声从房中关门出来?。
这个?时辰,小桃平日里早就睡了,此时有些困意?地挑着灯笼看了眼天色,小声道?:“这么晚了,那边估计早就闩了门,我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周绮元压低声音道?:“你若是困了就自行睡吧,我去去就回。”
“那可不行,”小桃忙凑近前,“天黑路不好走?,奴婢怎么能让您独自出门。”
话说着,小桃挑着灯笼走?在前面照路。
周绮元自知?难为她跟着自己熬夜跑路,拍拍她的肩道?:“不会让你跟着我白吃苦的,等过?年时,我给你包个?厚点的红包。”
小桃顿时睡意?全?无,喜笑颜开地对她道?谢。
不多时,二人冒着寒风来?到西院。
小桃一见虚掩的院门,以及还未落栓的锁,惊讶一声:“居然没有插门?”
周绮元愣了下,之后,径直朝里面走?进去。
她绕过?观景墙,见屋内亮着灯,于是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不消一会儿,里面传来?欢喜的声音:“谁在外面?”
周绮元顿了顿:“是我。我哥哥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欢喜打着哈欠出来?开门,揉揉眼睛,笑着将人请进来?:“就在屋里,还未睡呢。”
周绮元一怔:“怎么还没睡?”
一面说着一面朝屋里走?去。
欢喜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正披着外衣走?出里屋的少年含着笑意?道?:“你不是也没睡?”
少年声线温润,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动听。
周绮元顺着声音朝他看去,停下来?嘟囔了一句:“不放心,睡不着。”
跟在身后的小桃掩嘴笑道?:“我家小姐一直记挂着您,非要来?瞧一眼才能安心。”
说话间,周怀安看着周绮元,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天气严寒,尤其夜里风凉,想是一路走?过?来?的原因,小姑娘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他温和说道?:“先坐吧。”
完了吩咐欢喜去取温水和手巾来?。
周绮元乖乖坐到方几旁的圆凳上,前后脚,周怀安亦跟着她
落座在方几的另一圆凳上。
小姑娘穿得暖和整洁,头上两?侧的红丝带垂在耳际,一双眼睛被?烛光染亮,像是夜明珠一样,充满了灵气。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神色有些拘谨,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你怎么也没睡?”
周绮元又回到上一个?话题,偷偷抬眼看向他。
周怀安闻言侧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和你一样,睡不着。”
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自动略过?了那句“不放心”。
这时,欢喜端了热水从屏风处走?过?来?,解释道?:“主子担心小姐今天还会来?,特地交代让小得留门,就连屋里的灯,都是特意?吩咐留着的。”
“欢喜,”周怀安声音清冷地提醒他,“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欢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面盆放在架子上。
周怀安示意?他退下,完了起身走?过?去,优雅地敛起衣袖,将浸在水中的干净手巾轻轻拧干,向周绮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