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安顿了下,主动?蹲下身去:“上来,我背你。”
周绮元担心?累到他,语气?有点僵硬地道:“其实,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周怀安没起身,唇角弯着清浅的弧度:“我不累,你上来吧。”
“……”
周绮元慢吞吞走?到他身后?,顿了下,虚虚环过他的脖子,贴在他的后?背上。
少年两手拖着她两条腿,稳稳当?当?地直起身。
他后?背温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十分好闻。
逛了那么长时间,周绮元已经有些困倦了,眼下舒服得?快要闭
上眼睛睡着了。
头顶是明镜银盘,两侧是万家灯火。周绮元贴着周怀安的后?背,强打精神,没话找话:“哥哥,到了那边,你会给我写信吗?”
“会。”
她又道:“哥哥,我什么都不缺,如果你在卞江过得?辛苦,随时写信告诉我,我让爹派人?接你回来。”
“唔,”他挑挑眉,用玩笑的口吻问,“然后?养着我?”
即便知道是句玩笑话,可周绮元还?是认真的想了下,紧接表情?认真地回了个“嗯”。
周怀安牵起嘴角,漆黑的瞳眸里泛起点点的笑意。
“周承光说我是小白脸,看来,你也想让我这辈子都吃软饭。”
周怀安说完,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你才不是小白脸,”她纠正说,“你是我哥哥,我愿意养着你,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我知道。”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兴许距离太近了,周绮元怔了怔,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她下意识抬起身来,与他这张帅脸拉开距离。
他无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去,继续走?路。
过了一会儿——
“哥哥,我是不是很重?你累不累,不然放我下来吧,我已经缓过来了,可以自己走?。”
周怀安握着她的小腿:“不重,哥哥可以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周绮元怔了下,干笑一声,心?想: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飞檐屋脊皆覆了层白雪,雪堆枝头,簌簌地随风摇着。
除岁夜一过,次日一早,林湘在房里害了病,一直咳嗽。
孟老夫人?得?了消息,连忙亲自过来看望,完了见她面?色苍白,咳嗽不止,连忙吩咐下人?请郎中来家中为她诊脉。
林湘却柔声拦住,接着,她点名要城西的崔郎中来,道说是以前?找他看过病,此人?医术高明,她比较信得?过。
孟老夫人?不疑有他,按她说的,让人?去城西将此人?请到家中来。
不消一会儿,郎中行色匆匆地赶来。
孟老夫人?本以为林湘是染了风寒,结果崔郎中却说,她肢冷畏寒,体质虚弱已久,京中不适宜养病,建议去温暖之地进行调养。
孟老夫人?一听,顿时犯了愁。
她心?疼这孩子,可是,只?有南方属于温暖之地,她一个女儿家在南方无亲无故,谁能护送她去,又让她如何安身?
孟老夫人?哪里知道,这位姓崔的郎中是被?林湘提前?买通的,故意找了这番说辞,目的是能够与周怀安一起南下。
林湘靠在榻上,昨夜她故意在外面?穿得?单薄吹了风,此时一张芙蓉面?因生病显得?苍白无色,我见犹怜。
“祖母,我听闻南方养人?,正好怀安表哥要去卞江,可不可以,让他捎上我?”林湘咳嗽两声,启唇提议道。
“这……”
孟老夫人?有些犹豫,想了想,一脸忧色道,“这样吧,祖母帮你问问他。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强行让他将你带上,先看看他如何说吧。”
林湘道谢,之后?便在闺中静候消息。
当?日下午,下人?进屋给林湘回了话,道周怀安没有答应,原话说是路途遥遥,她本就身体不好,只?怕是吃不消,将病情?拖得?更严重了,建议她在城郊找个清净之地安心?调养,做好保暖工作。
林湘收到这番话时,险些被?气?昏过去。情?绪一激动?,咳得?更厉害了。
她心?中郁愤不已,感情?偷鸡不成蚀把米,折腾半天,心?血白费了不说,还?让自己徒落了一身病。
年一过,转眼到了启程之日。
临走?前?夜,周宜专门吩咐厨房张罗一桌饭菜,让人?取了陈酿多年的桃花酒,为周怀安送行。
林湘卧病在床,只?得?缺席。
酒过三巡,一家人?在热热闹闹中陆续散去。
周绮元同周怀安一道离席,从?里面?走?出来。
小桃跟在身后?,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出来后?,周绮元让她将盒子交给欢喜。
欢喜一听,忙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周怀安微微一愣:“送我的?”
“嗯,”
周绮元道,“冬寒未退,路途遥远,这围脖你带上御寒。”
周怀安亲手打开来,只?见盒子里卧着一圈雪兔毛做的围脖,那皮毛通体雪白,看不到一丝杂色。
所用材料针线自是上等的,只?是……
他眼力极佳,仔细观察,能隐约看到一点蹩脚的针眼。
“你自己做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周怀安笑着对她道。
周绮元在家中被?母亲逼着学了几年女红针织活,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这些时日她连夜赶制了一条围脖出来,权当?作给他的送行礼。
“是,”
周绮元自觉做得?不好,但已经尽力了。
她抿了抿唇,别开脸去,吞吞吐吐道,“我手艺不精,你凑合一下用吧,反正,反正出门在外,谁也不认识你。”
周怀安:“……”
他没忍住,偏头无声笑了笑。
接着,趁她转回脸来前?,恢复正常神色,由?衷笑着评价一句:“我觉得?,挺好的。”
周绮元不确定地瞥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回说:“哦,你喜欢就好。”
次日一早, 三?辆马车在侯府门口就绪待发,周宜携一干家眷为周怀安送行。
周怀安虽为庶子,却有这般排面, 可见深受重视。
且说周宜心疼孩子, 本来给周怀安塞了两个丫鬟服侍左右, 但被他以路途遥远, 女子娇弱路上?吃不了苦恐怕受罪耽误行程云云给婉拒了,眼下随行的皆是粗使?家丁。
一切整装待发, 周怀安带着欢喜从垂柳石子路上徐步走来,怀里揣着一只桃红色的暖手炉。
周绮元远远瞧见了,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第一天穿到这里时?送给他的那只。
而他今日的变化?不?止这个,还有他的穿着。
他一身浅青色长袍,外?罩白裘, 脖子上?裹着自己昨夜送的那条毛绒围脖,通体雪白, 衬得他面白如玉, 更加温润, 清隽出尘。
周绮元站在一堆人里,银红衣裙, 粉雕玉琢的小脸格外?显眼。待周怀安含笑走过来,忍不?住眉开眼笑的对他夸赞:“哥哥真好看。”
周怀安闻得这声, 骤然间,心脏清晰的起伏了一下。
他看了周绮元一眼,见此处人多,于是借口对周宜说, 有几句话?想私下嘱咐妹妹,需移步说话?。
周宜不?疑有他, 含笑让宝贝女儿过去。
周怀安带周绮元走到不?远处的长廊下,周绮元正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为何?还避开家人。
这时?,周怀安俯下身,眼睛深邃又亮地看着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温笑着问:“刚刚,你是说围脖好看,还是哥哥好看?”
周绮元:“……”
这很重要?吗?
还要?避开人问??
周怀安从小就生的好看,这是公认的事实,尤其生了一双含情眼,眼尾微扬,温柔的注视着对方?时?,简直就像是在放电。
周绮元实话?实说:“都好看。”
周怀安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神色略显隐晦,声线压低了些:“只能选一个。”
周绮元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心想哥哥今日这是怎么了,他何?时?这般注重别人对他外?表的评价了?
没做多想,周绮元回的一脸诚挚:“那我选哥哥,”
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晰坚定,又补了一句,“哥哥最好看。”
音落,少年注视着她?的眸暗波流动,仿佛氤氲着什么。
沉默须臾,他直起身,不?经意地舔了舔唇,接着,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周绮元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哥哥记住了,”周怀安笑了笑,声音在廊下格外?温柔,“等我回来。”
“……”
周怀安走了之后,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开学。
周绮元坐在马车里,坐也?不?舒服,趴也?不?舒服,莫名感到有些无聊。
往日都是和周怀安一起上?下学,途中
还能和他说说话?,讲讲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突然间他不?在身边了,一时?间还不?适应了。
周绮元心想:习惯真可怕。
冷静了片刻,又心道,算了,世事无常,一切还得往前看。
周绮元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劝自己想开点,可接下来却一有机会就问父亲有没有收到二?哥哥的家书。
周宜每月检查一次周绮元的课业,当下没急着回她?问题,而是手指点了点手中书卷上?的一个字,指出她?的错误:“这个笔画不?对,多了一撇,”
旋即抬眼看着她?,肃着声问,“这个字学了多久了?”
周绮元两手乖巧的放在身前,一副柔顺模样,小声回:“小半月了。”
“那就是没有用心记,”周宜放下书,也?没过多苛责什么,“等下你坐这里多写几遍。”
周绮元应“是。”
心不?在焉的回完,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爹,二?哥哥还没寄家书来吗?”
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到了卞江没有,现?下什么情况。
周宜原本端着的一张脸,忽然,云开初霁般摇头笑了笑,抬眼看着她?,语气?略显无奈和宠溺:“你啊你,天天问,早知道你这么粘他,干脆让你也?跟着他一起南下得了,省的让你日日挂心,吵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绮元讪讪一笑。
而周宜嘴上?这般说着,手却从一堆书下抽出一封信递给她?,“自己拿去看吧。”
周绮元一见,脸上?立时?豁然开朗,开心的接了过来。
周宜嘱咐她?看完了记得练字,等下他忙完回来继续检查,话?罢起身离去。
等到周宜一走,周绮元连忙拆开来看。
微微泛黄的纸上?字迹工整,清隽飘逸。上?面写他还有十日左右抵达卞州,此外?还简述了在路上?的一些有趣见闻。
最后一句是:【哥哥一切安好,务必想我。】
别人都是勿要?挂念,他倒好,居然让她?“务必想他”。
周绮元看着这四个字哭笑不?得。
谁想你?
我才不?想呢。
心里这么说着,然而当转眼瞥见窗外?桃花盛开,堆满枝头,满院春色藏不?住时?,却忍不?住喜上?眉梢。
周怀安人在卞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家中寄书信,一封给周宜,一封给周绮元。有时?难免遇上?天气?不?好,家书在路上?耽搁些时?日,但从未断过。
这一日,周绮元又收到了他的信,而除了书信外?,还有一只玉雕小兔子。
他在信中问她?:【这只小兔子像不?像你?】
她?闷笑出声。
小桃在旁收拾屋子,被这笑声吸引,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小姐这么开心。
周绮元兴致一起,一骨碌从贵妃榻上?站起来,很快找来纸笔。
她?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口吻略带调皮地写:【兔子会咬人的,当心我咬你。】
其余嘘寒问暖暂且不?提。
周绮元写完回信,让人寄出去。
没想到信寄出去后没隔多久,对方?很快就回了信。
速度极快,周绮元粗略一算,两人一来一回,基本上?是对方?刚拿到手上?还没焐热就给她?回了。
而奇怪的是这次回的简单粗暴:【想试试。】
周绮元:……
周绮元看着这几个简短的字,有点莫名其妙。
试什么?
您老人家受虐体质吗?
竟想让我咬你?
生怕给他回了以后,他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这次周绮元干脆不?急着给他回了。
且晾晾他再说。
没想到,这一晾不?要?紧,对方?半个月后又回了一封。
【当地城守想讨好哥哥,给哥哥住的地方?塞了两个美姬……】
周怀安走之前特意给周绮元留了钥匙,让她?随时?可以过来荡秋千,出入他的房间。
彼时?,周绮元正在秋千上?轻轻晃着,一手抓着绳子,一手看信。
看到这儿时?,惊得她?顿时?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一字一句,揪着心,仔细看后面的话?。
【这城守好心办坏事,明知道哥哥才刚满十六,身体如何?吃得消……】
意思是,过两年长大成人就行了?
周绮元盯着这几句,突然就生起闷气?了。
而这城守确实太坏了,什么人都往哥哥怀里塞。他哥哥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呢。
这般气?愤得想着,连忙看后面结果如何?了,结果却发现?,没了。后面直接跳到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上?了。
没了?!
周绮元立即进屋,动笔问:【然后呢?你碰了那两个姑娘没有?】
能不?能一次说完?邮费不?要?钱吗!
好在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很快给她?回了一封,道:【自然没有,哥哥早已经连夜将人送回去了。】
周绮元一颗心尘埃落定。
写到这里,隔了一行,后面还有两句。
【阿元,想哥哥没有?】
【风吹桃花,沾你衣裙,即是我来看你。】
周绮元指尖抚上?已经干透了的字迹,眸色不?经意变得柔软起来,心说:还挺有文采的。
略一沉吟,想到昔日书中的一句话?,于是借用过来,提笔给他回:【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玉走金飞,自周怀安离家后,转眼四五年过去。
清秋时?节,金风玉露,细雨绵绵。
上?半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睿王倒了,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结党营私等数罪并罚,被发落边境,没收大半家产。
太子一派迅速风生水起,勾结走动的官僚们靠着结亲稳定关?系,希望能够在朝中站稳脚跟。拉党结派本来也?属正常,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周家,却也?成了众人争来抢去的香饽饽。
如今周家嫡长子周长庚三?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周承光与相府的姚小姐也?在周承光的死缠烂打下让人给撮合说成了,二?人两个月前定了亲,周家下了聘,就等明年开春迎娶过门了。
这么一来,压力直接落到了周绮元的头上?。
她?今年已经十五,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许多名门勋贵登门提亲,本该是令人羡慕的事,但她?没有兴趣,不?是找理由推脱,就是直接避而不?见。
周绮元心中清楚,她?只在这里待十年,十年后,也?就是明年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兴许还没等她?嫁入对方?大门就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何?必费劲折腾呢。
可旁人哪知道她?的难处,尤其是关?心她?终身大事的父母兄长,一个个耳提面命的开导她?,让她?尽快把人定了,再拖可就不?好嫁了。
周绮元手撑下巴支在桌上?,咸鱼叹气?。
她?一边叹气?,一边在信中大吐苦水:【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爹娘催我快些定亲,可我不?想这么早嫁人,真的好烦。】
一个月后,周怀安给她?回了信。
【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等我。】
伴随着激动, 一连串的问题也逐渐出现在脑海。
最后转了一圈, 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 他?真的要回?来了吗?
不放心,周绮元连忙跑去找父亲确认。
然后得知, 人确实?往回?启程了。
周绮元忽上忽下的心终于装回?了肚子里,忍不住一阵欢呼雀跃。接着,又莫名感到紧张起来。
究竟在紧张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可能太长时间?没见,再见面时, 自
己?不知道如何应对吧。
自此,周绮元隔三岔五就?问下人们?有没有再收到周怀安的信, 以便清楚他?到了什么位置, 大概还有多久归家?, 她好提前有个准备。
红杏在旁见了,不由掩唇笑道:“小姐, 这才几日,您就?已经问了三遍了。”
周绮元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子。
半个多月后, 周绮元总算收到了对方回?信,信中道,他?们?已经过?了红沙江,三日后便抵京。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周绮元带了几个粗使?丫鬟来了西院。
她其实?经常来西院,在这里或是看书, 或是荡秋千,又或是累了直接趴在哥哥柔软清香的床上睡一觉。是以这里的每一处下人们?平日里都会?打扫,保持着干净整洁。
但周绮元仍不放心,为?了迎接他?回?来,还是吩咐下人们?整个做一遍大扫除,床单被褥务必全部换成新?的。
敬安居的院子中,多年前,周绮元让人移植过?来的几株石榴树苗如今已经长大了,结了满树沉甸甸、红彤彤的果?子,看起来格外喜庆。
周绮元这些年来一直盯着人为?它们?浇水施肥和除虫,此时站在窗前,看着那满树的果?子,就?像是看着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欣慰地想:哥哥回?来,正好能吃。
正这般开心地憧憬着,恰在这时,周长庚与周承光一前一后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周承光经过?树下时,随手扯了个石榴,剥开来吃。
周绮元气呼呼地拍了下窗户,朝他?瞪了一眼:“你何时连石榴都吃不起了,自己?不买,非要摘这里的吃。”
完了转头看着本来丰硕的树枝上光秃秃少了一个果?,恨不得让他?立刻吐出来装回?去。
周承光听她这么说,吃得愈发起劲:“我就?想吃这里的,我偏要吃。”
说完吊儿郎当地吐出一个籽。
周绮元抱起胳膊,咬牙切齿:“吃吧吃吧,当心卡住嗓子。”
看着这对从小掐到大的兄妹,周长庚摇头失笑。
周绮元正要问两个哥哥来这里有什么事,下一刻就?见周长庚吩咐身后下人进屋收拾。
周绮元当下一见,本想拦住说,她已经让人收拾过?了。转念一想,算了,多收拾一遍也没什么不好,便由着这些人去了。
“大哥,”周绮元笑眯眯询问,“明日是你去接二哥吗?”
周长庚点点头:“对。”
说完,瞧见周绮元眸色流转,欲言又止的样子,略一沉吟,试探地问她:“你若是也想去,我可以问问爹的意思。”
周长庚晓得他?们?兄妹俩打小要好,这几年来又互通书信,从不间?断,想必妹妹心里一定是想她这个庶兄的。
周绮元压不下嘴角的笑意,尚未开口,人已经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和你一起去找爹。”
周长庚一副果?然被我猜对了的眼神看着她,顿了顿,道:“也好。”
不多时,兄妹二人一起来到周宜面前。
周宜听完两个孩子的话,本来心有疑虑,可下一刻女儿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说:“爹,我在家?已经闷了多日了,成日里都是学习,您就?让大哥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少女生的娇美,嗓音也和小时候一样,软软糯糯的,加上笑着撒娇,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周宜心志不由就?动摇了。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长庚在,应该不会?出事,很快就?同意了此事,并嘱咐儿子务必将她看好。
周绮元欣喜万分,立时对着周宜吹彩虹屁,并夸下海口:“爹您真好!我下次月考一定给您拿个甲等!”
周宜了解她的能力,语重心长道:“行?了,爹对你期望不高?,先及格再说。”
次日一早,周长庚带了十几名亲兵从家?中出发,往城外骑行?而去。
周绮元年方十五了,又生得娇美,不宜跟着一群男人在外抛头露面。周长庚让她换了一身男儿装随行?,眼下骑马载着她,将她护在身前。
大哥虽然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可丝毫没有影响周绮元一路欣赏风景。
正是秋收季节,出了城,官道两旁的田地里,正散发着扑鼻的油菜花香,黄灿灿的高?粱和玉米有一人高?,还有那个……等下即将见到的人,无一不让周绮元感到精神振奋和向往。
一行?人马出城往南行?了十里地,很快来到和周怀安约定好的观山亭。
山道台阶经年未修,有些破败不好走,周长庚扶着周绮元爬上观山亭,之后两人并肩坐在亭内,安心等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是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周怀安的踪影。
此地荒无人烟,消息闭塞,打听不到任何东西。周长庚见日头西斜,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近一个时辰了,有些不放心,思索片刻,决定动身去前方看看。
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启程,继续往前行?。
周绮元骑坐在马上,心中隐隐不安,回?头,小声问:“大哥,二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长庚行?军多年,性格本就?多疑。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担心起来。
可转念一想,这附近属于天下脚下,京中直接管辖区域,流氓匪寇避而远之,不大可能发生那种抢劫越货之事,于是定了定神,安抚她道:“可能临时有事或是马车坏了耽搁了吧,别担心,这片地方管制很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绮元稍有安慰,但仍然不能安心。
就?这样,众人往前又行?了约莫十几里路,这时,有人出声提醒道:“少将军,我们?还要继续走吗?再往前,就?要进山了。”
深山不安全,道路颠簸不好走不说,还有可能遇到猛兽,或是遭遇落石塌陷的危险。
周长庚皱眉一沉吟,正要吩咐众人停下商讨,之后再做打算,忽然,正在前面探路的人惊声喊道:“少将军!前方好像出事了!”
周长庚一怔,连忙驱马赶去查看。
同一时间?,周绮元挺直了腰,心急地往前眺望。
不过?眨眼间?,众人陆续赶到事发之地,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周长庚勒马停在这些尸体中间?,巡视一圈,见有熟悉的面孔在内,不由皱眉道:“是二弟的人。”
周绮元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寻找周怀安的身影。
她脑袋一下子就?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长庚也为?周怀安担心,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慌乱。
他?定神扫着地面上的尸体,分析说道:“血未干涸,看样子是刚发生不久。”
正说话间?,突然,数十支暗箭自旁边树林中激射而来。
周长庚以及他?所?带的亲兵,个个身经百战。众人提前一刻察觉到危险,眼疾手快地纷纷拔剑将其砍落。
与此同时,数十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刺客从附近树林里蜂拥而出,朝他?们?杀了过?来。
周长庚目色一寒,提剑厉声喝道:“杀!”
转眼间?,双方缠斗在了一起。
周长庚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很快就?发现形势不妙。
此地不宜久留,周长庚只得打马护着周绮元连连撤退。
对方见状,纷纷追杀过?去。
一支箭穿破长空,射在了周长庚身下的马背,马儿受惊,四处乱窜。
情况凶险万分,周长庚只得弃了马,抱起周绮元从马上跃下。
对方趁此功夫追过?来,杀到两人身前。
周长庚将周绮元护在身后,回?身与几个蒙面人缠斗在了一起。
双方厮杀了一阵,周长庚眼见自己?的人即将被敌方杀光,一个个皆往这边逼近过?来,渐渐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周绮元被保护在身后,慌乱地躲闪着剑身,早已经吓得七魂没了三
混乱之中,直到周绮元看到一个漏网之鱼瞬间?持剑向她杀了过?来,眼见自己?就?要命丧于此,登时大惊失色,心道: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降临。
结果?半晌过?去,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耳畔却响起一声短促的痛苦之声。
她睁开双眼。
只见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眼前几步之外的那个举剑蒙面人被一支细小的袖箭霍然刺穿脖子,接着“嘭”的一声,倒落在地。
周绮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瞬只觉腰间?一紧。
接着转眼间?,被人抱上了附近一匹马背。
那人翻上马背坐在她身后,将她严严实?实?揽在身前,二话不说,打马闯进了深山野林里。
周绮元还在惊惧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等稍作平缓,她慢慢转头看去。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仿佛突然静止了下来。
周绮元又惊又喜地看着对方。
男人清隽的眉眼,穿过?漫长的岁月,与停留在记忆中多年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她眼里迸发出喜极而泣的光彩,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忍不住唤了一声:“哥哥。”
几年不见?, 再?见?面,周绮元只觉对方熟悉又陌生。
他依然是一副雍容清贵的模样,眉目如画, 俊雅绝伦, 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嫩, 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 面部轮廓多了几许冷硬。
但不得不说,真是漂亮的惊人。
一别几年, 在周绮元的记忆中,对方还是少年的模样,冷不防看到他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时有些?不太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