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地牵起唇角冷冷笑了一声,明僖帝听到,立刻又慌张起来。
“令仪,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别这样,别怨朕……待朕百年,你放心,朕已经写了密旨,到时候,朕与你同葬一处……”
“不必,”舒青窈冷声拒绝,“我只想一个人安静。”
“可是朕答应过你的,我们,啊,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你,盈意,还有……”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踌躇。
过了片刻,还是言道:“还有青窈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这几个孩子,应该,也在怨朕吧。”
“你知道就好。”她更加冷漠。
说出这句话之时,她已经想好了,待会儿就去把母嫔的遗骨找到,启出来带走,决不能再让明僖帝沾染一根指头!
明僖帝急得上前半步,给自己辩解:“青窈那孩子的命格是天注定,也不是朕要她那样;至于盈意,她是死得冤,朕何尝不知皇后在其间插了手,但陆家势力摆在那里,她身为东宫,又拿捏着你的真实身份,朕实在无法……”
顿了顿,叹息:“朕原以为,你平安生下麟儿,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你为妃,哪知你想不开,害得钱玲珑和冯——”
“你闭嘴!”舒青窈忍无可忍,“你根本不了解!到如今,你竟还以为钱玲珑和冯宛眉是因为我母嫔才小产!她们分明都是假装有孕!再故意说自己小产,意图害我母嫔!就你这样的,还有什么资格见我母嫔!我母嫔绝不会再见你,绝不会!”
明僖帝一个趔趄,险些摔去地上。
颤抖着手指指向前方,嘴唇嗫嚅:“你……你是……”
事到如今,舒青窈亦懒得再装,手指掠过面容,露出一张与云嫔同样妩媚清艳的脸。
她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姿态站立在明僖帝面前,唇角挽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可不就是那个,天降的煞星,注定要颠覆王朝的舒青窈!”
“你……你……”明僖帝一颗心脏几乎停跳。
周遭又传来脚步声。
舒青窈掌中运出灵力,并不打算再在此处逗留。
正欲施术,却察觉手腕一紧。顺势上望,怒目以对:“你莫非今日还想在锦绣宫杀我不成!好啊!让母嫔看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明僖帝吸了口气,想说话,又没说出口,抿了抿干燥的唇,回头朝传来脚步声的方向,声音沙哑:“不许过来!都退出去!”
草叶交错的黑色屏障外,传来侍卫迟疑的回应:“可是皇上,臣等听到了有……”
“退出去!”
“是!”
舒青窈冷漠地看着明僖帝,嫌弃地挣脱他抓住自己的手腕。
第247章 不懂
“这是要做什么?”她不屑冷笑,“我不是母嫔,会对一个懦弱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怀有希望。”
“青窈!”明僖帝加重语气,“朕是你父皇!”
“父皇?”她嗤声,看去一旁。
这称呼,早在多年前,就随他们浅薄的父女情分,被她挫骨扬灰,随手扬去风中了。
她记不得这男人对她有多好,相反,脑子里都是这男人对她,或者说,对她命格的万般嫌弃,如避蛇蝎,就算来锦绣宫,也压根不愿多看她一眼。
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她就问过云嫔。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窈窈,只喜欢其他的哥哥姐姐呀?”
云嫔抱着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语调温柔:“没关系,母嫔最喜欢窈窈,不管你父皇喜欢谁,窈窈都是母嫔的小宝贝。”
尽管母嫔自那次后,的确更加疼爱她,但她还是很羡慕其他的皇子皇女。
那些,和她流淌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那个高大的男人身边撒娇。哪怕坐在他腿上,用手轻轻拉扯他的发须,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哈哈大笑,说一句:
“你小子,敢摸朕的龙须!”
身边的大太监陈霖必会打趣:“都说虎父无犬子,何况皇上是真龙天子。几位皇子皇女啊,自然是胆识过人喽。”
而她,永远都是远远的站在一旁。
远远的看着。
她不知道坐在那个高大的男人的腿上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其余兄弟姐妹习以为常的事,在她眼里,却是一种奢侈。
最开始她还会委屈,心脏还会一阵阵的刺痛,到后来,也就麻木了。自己说服了自己,那个男人,不是她的父皇,她没有父皇,只有母嫔。
对峙良久。
她倔强的眼眸印刻在他的眼睛里。
明僖帝自己也发现了。
面对这个女儿,他无法像寻常那样轻言细语,做个爱笑的慈父。
在不知不觉中,原本该是他最疼的女儿,硬是长出了一身无人敢碰的扎手的刺。
心下怅然,他摇摇头,不愿再继续争执下去。
缓和了语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有‘回来’,我只是路过。”她淡淡地说。
回望四周,锦绣宫沉浸在夜色中,如往日无数个寂寥的夜那样,没有什么特别。
明僖帝沉默一瞬。
主动,又试探地问:“要不要去看看你母嫔?”
舒青窈怔了怔。
倒是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明僖帝带她去,比她待会儿一寸一寸探地寻找母嫔的遗骨,要方便许多。
“在哪儿。”
明僖帝又惊又喜,上前两步:“这边。”说着,还真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他止不住地想,其实很早以前就该这样了。
他来锦绣宫,然后他们的女儿,舒青窈在旁边一蹦一跳,开开心心的,再看屋檐下,他心爱的女人抱着粉粉嫩嫩的舒盈意,小腹微微隆起。
其余什么皇后,什么贵妃,什么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要……
可是,他做不到。
他贵为天子,他是一国之君。
要平衡前朝,就要娶那些贵族之女。就算他为云令仪守心又如何?还是得和其他女人生儿育女。
漫长的岁月中,他没有做到曾经承诺她的那样。
到后来,他护不住她,让她含冤死去,就连死后,还不能为她平反。
激动的心绪一点一点沉寂下去,他微微低下头,眼里一片晦暗。
云嫔的遗骨在后花园中。
这边有水,有莲,有鱼。
春日柳枝拂水,夏日菡萏满池,秋日锦鲤红肥,冬日皑雪银灿。
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景致。
“是你母嫔生前最喜欢的景致。”明僖帝满怀感慨地说。
舒青窈蹙了蹙眉。
“此处风水甚差,”斜眸,“此处有水,水困魂灵。再加满池活物,扰得母嫔不得安宁。”
明僖帝一愣。
旋即道:“是了,你是在玉灵山修习的,应该懂这些。那要如何是好?挑选吉日和良地,再重新葬过?最近的吉日是什么时候?令仪被困在这里已有几年,应该等不得了……朕真是该死,竟没想到这一层……”
舒青窈语塞。
奇怪地看他两眼,忽而觉得,这人……
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杀伐果断,对其他子女慈爱,又对她冷淡的明僖帝。
“青窈,你听到朕在说什么了吗?”他重复了一遍。
舒青窈只觉得聒噪。
别过头去,没好气道:“在意母嫔,却连这都不知道,还需要我来说?但凡请个道士,也不至于叫母嫔的魂灵被困缚在这里许久!”
四下打量,倒也找不到什么破解之法。要是直接在明僖帝面前带走遗骨,定会被他喝止。
思来想去,她只能运出术法,暂时将池水划开一线,将它与岸边的坟茔隔开。
明僖帝看得瞪大了眼睛。
“你竟这么厉害了。”嘴里喃喃。
厉害?舒青窈看向自己的指尖。
一声冷笑,嘲讽道:“是啊,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我,除了拼命修习,还能做什么?又不像其他姐妹,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青窈,朕也有自己的无奈,”他脸色黯淡,“你可知你母嫔真实身份?她是罪臣之女!寻常大臣若纳了罪臣之女,一旦发现,都会被革职查办,全家流放,遑论朕这样的身份。朕费尽心思,才辗转将她送去一户人家,再以舞姬献舞的契机回到朕身边……”
“真是自私啊。”舒青窈揶揄。
明僖帝一怔:“自私?不,你什么都不懂!朕和你母嫔,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云太傅是朕的老师,你母嫔刚出生,朕就抱过她!”
舒青窈说不出的浑身不适,抱着胳膊,往旁挪移。
她想起来了,母嫔是比明僖帝要小十二岁的。
也就是说,明僖帝十二岁时,就惦记上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明僖帝看出她的眼神所含深意,“朕的意思是,朕和你母嫔,很早就相识,”顿了顿,“就像你和沈家那小子一样!”
舒青窈的心不免刺了一刺。
“不一样!”她眼前氤氲,“沈清越他是紫微星降世的命格,我是彗星扫尾的命格,要不是如此,也不会把我和他绑在一起!你没有受命格所困,母嫔也没有!母嫔尚且经历家变,你呢,你又经历了什么!你才是什么都不懂!”
第248章 云
舒青窈很久没有这般激烈的情绪,一时拉扯心脏,又坠连小腹,拽得她浑身难受,连连干呕。
明僖帝一瞬着急。
想上前关心,又怕被她推开,一双手悬在半空中,尴尬地不敢再靠前半步。
“青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要不要宣太医?”
舒青窈喘息着,艰难道:“你离我远点就是最好的太医!”
明僖帝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嘴里喃喃:“朕知道,朕和你没多少父女情分,这十余年因为你那命格,宫里的人待你也不好……但是……”
“没有但是,”舒青窈渐渐直起腰身,“母嫔即使家变,但她努力上进,一身好舞艺,哪怕没入贱籍,终身做舞姬,也比入宫好上百倍。是你,你斩断了她的所有可能!没有你,她可以活得好好的!”
明僖帝眉头紧皱:“你母嫔早就和朕约定此生相伴,她进宫,朕也征得了她的同意。”
“她同意?她有别的选择?”舒青窈眼眶通红,“我母嫔她自幼心地善良,不争不抢,也是被疼着宠着长大的。她和你又有之前的情分在,你一提,她怎能拒绝你?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明僖帝口干舌燥,辩驳不得。
舒青窈继续道:“更可笑是,你说你之前身为皇子,没有太多实权,可你继位后,贵为皇上,又为入宫后的母嫔做了什么?你是想说,陆皇后她知道母嫔的身份,以此为要挟诸多打压?呵,笑话,堂堂天子,竟做不了丝毫皇后的主!”
顿了顿,冷眸以对:“母嫔那般好的性子,什么都忍着,甚少在我面前展露,更何况在你面前。而你,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根本就看不见!到现在,居然还觉得,钱玲珑和冯宛眉的事,是母嫔所为!”
明僖帝紧紧闭上眼睛,双唇也抿成一线。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陆皇后说,证据确凿,又说云嫔先生了一个不祥的,另一个还死了,双重打击下,心里生了病,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邪纯净的云嫔了。
钱玲珑和冯宛眉也适时在他面前哭诉。
他看着那两张惨白的小脸,还有宫人接连端出来的,满盆的血,怎可能不心生动容?
他只是叫陆皇后去调查此事。
万万没想到,当他微服私访回宫,看到的,是云嫔被打得血肉模糊,杳无生气的尸体……
一想到云令仪平静地趴在地面,血顺着两股蜿蜒,浸润了她身前大片衣裳,濡湿的发被冷汗贴在她失去血色的脸上,明僖帝的心又是一阵抽搐地疼。
“眼下,钱贵妃死了,陆皇后病重,也是报应,”她讥诮地笑,“你且等着吧,你助纣为虐,放任不管,迟早也会遭报应!母嫔的命,盈意的命,还有未出世的弟弟的命,桃茜的命……呵……”
话音未落,她骤然出手,消失在夜色中。
明僖帝仿佛在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他跌跌撞撞地,瘫坐在了云嫔的坟茔前。
看着墓碑上,他亲手所写,又亲手所刻的字,泪眼朦胧,伸出颤抖的手指,缓缓描摹上面的痕迹。
“令仪……你告诉朕,真是朕错了吗?……朕若不把你带回宫中,你深研舞艺,是不是会更快乐?……”
云嫔自然不会回答他。
寂寥的夜色,一如先前无数个寂寥的,无人问津的夜。
和明僖帝大闹一场,舒青窈心神大乱。她随手施术,没留意自己传错了地方。
待她意识到不对时,整个人已剥离虚无,朝面前落下。
来不及做其他,她赶紧护住小腹。
“……唔。”
身下,一声闷哼。
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喉咙。
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漆黑中,分不清的轮廓。
短时间内,她提不起气,内灵涣散,又无法再次施术传送。
正当她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到几乎血液凝固,忽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句:
“你干脆砸死我算了。”
舒青窈:“……”
一瞬间,紧绷的弦松了。
满腹的委屈,伴随着眼泪尽数泻出,她咬着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沈清越本就迷迷糊糊,被砸醒的那刻,说不清为何,就觉得是她。
但一想白日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舒珏手牵手,心中又顺不了那口气。
于是打算等着她说两句好听的软话宽慰。
哪知……
软话没等到,等到了她哭。
他慌了。
从床上弹坐而起。
手忙脚乱的,要给她擦眼泪,又急急忙忙问:“可是摔到哪儿了?哪儿不舒服?告诉我,要紧的话,我叫云奕赶紧去请大夫!”
舒青窈摇摇头,扑去他怀中,紧紧抱住他。
“抱抱我。”她恳求。
他回拥住她。
不知道她来这里之前经历了什么,他想,肯定是不好的事。不然她也不会突然过来,又这么狼狈。
一想到她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受了委屈,忍不住收紧双臂,将她彻底盈满怀中。
“窈窈,你别待在宫里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我替你去。”
舒青窈没有任何动静。
她觉得好累。
累到不想说一句话。
只想靠在他的怀中,从他的温度和呼吸,感受自己还真切地活着。
良久,她才换了姿势。
从他臂弯间稍稍抬起头,枕在他的肩上。
“清越,”她喃喃,“我今日听到了一个,我笑不出来的笑话。呵……我母嫔和明僖帝,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并非我以为的那样,是明僖帝强纳了她入宫,断送她的领舞生涯。”
沈清越一怔。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两个词,放在平民百姓中已是难得,更何况是皇室出身的明僖帝。
若是这般,那云嫔的身份……
“我母嫔,是云太傅的女儿。云太傅,你知道的。”
沈清越呼吸凝滞。
他和她同为尉迟太傅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若云嫔是云太傅的女儿……
“窈窈,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什么?”她无力地扬起眼眸,“事到如今,还有其他另外的我不知道的离奇事?”
沈清越低头:“你忘了,云奕和云绮,也姓云。”
第249章 表兄妹
云奕和云绮……
舒青窈微微敛眸。
比起明僖帝所说的那些,这已经不值得叫她惊讶。但她还是问道:“云太傅的事牵连三族,他们却没事,我还记得你说过,云绮以前是女官。那,他们是三族之外?”
“不,他们是你的表哥表姐,”他沉声,“他们的生父,是云太傅的次子。也就是你的舅舅。当时他们得以活下来,全因他们这对双生子出生的时间十分巧妙。”
他们出生那刻,久旱的西北降下甘霖,久涝的东南雨过天晴。如此天祥,当年还是皇上的太上皇自是大赦天下。
在牢狱里出生的双生子因此得到一线生机。
他们被送出牢狱,寄养去另一户普通人家。尽管姓云,但淡却了他们原本的血脉。
直至收养他们的人家病重辞世,才告诉他们,真正的身份。
串联前后,舒青窈忽而惊慌。
“清越,你说过,云绮是女官?”
“是。”
“也就是说,她曾来过后宫,至少,有和我见面接触的可能。”
沈清越默了一瞬。
照理说来,的确如此。女官在前朝的作用并不是十分明显,反而在后宫,更长袖善舞。云绮和舒青窈有没有见面接触他不知,但这个可能性,不小。
“云绮那一身功夫,非常人能及,还有云奕,同样佼佼。可见他们二人,其实别有用心。”
至于这份“心”,十有八九,同她如今有异曲同工之妙。
舒青窈又道:“还有,云奕是怎么出现在你身边的?”
沈清越微微敛眸:“我入伍时,他也在其中。随着任务,共同行军,我跟他自然越来越熟稔。后来我被人算计,死而复生,是他所救,他是我的恩人,说无处可去,要跟着我,一切顺理成章。”
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了舒青窈这样问的意思。
实在是,太巧了。
在舒青窈和他都不知道云嫔的真实身份前,他从未多想过。云奕在他眼里,是命途多舛的,忠心耿耿的好儿郎。在云奕的引荐下,他又见到了辞官离宫的云绮。云奕说云绮性子冷淡,和其他女官合不来,索性辞了痛快。但她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无处可去,加之那个时候,他身边缺人,便就把她也留下了。
事到如今,整件事却并非他所见那般。
反倒是,他落入到这两兄妹的算计中……
这两人,知道他沈清越的真实身份,利用救他性命为契机,令他完全信任。
可,很奇怪,他想不到任何破绽。
要是云奕对他算计,那总归得有图谋。眼下却是云绮身死,云奕依旧跟在他身边,踏踏实实地办好每一件事。
这样的蛰伏,未免太可怕。
云奕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难道,云奕在等着最后,踩着他去做他们兄妹原本想要完成的事?
掌心不免洇出冷汗,他蜷紧手指,脸色难看。
黑暗中,舒青窈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他忽然的沉默中,也猜到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手指抓住他的衣带,轻轻扯了扯,安抚道:“别怀疑云奕,他跟在你身边已久,要是他真心思不纯,那在云绮意外命丧时,就该有所暴露。”
顿了顿,继续:“其实我同你说起云绮的事,并非叫你怀疑他们。而是,于我们来说,最大的威胁。”
“……魅君。”
“嗯,魅君,”她叹息,“云绮曾在宫中,接触到我,又去到你身边,接触到你,难说她不是魅君看中的一颗棋子。”
“但魅君杀了她。”沈清越暗暗咬牙。
“是,魅君不仅杀了她,用的还是‘玉碎’,宫中对于女子的刑罚,”舒青窈加重语气,“当时我们不懂,如今却能说得通了。”
正因为魅君的存在,才使得云绮也成了棋子。而云绮武功高强,心智自然也非常人。魅君那样折磨她,只怕是她不愿受魅君控制,心智并未迷失……
“清越,以你对云奕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做害你的事么?”虽然她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要问。
要他亲口说出来。
沈清越摇头:“不会。”
“所以,你心中的疑惑,何不直接问他呢?”舒青窈声音轻轻,“我也是想问他的,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母嫔这个姑姑。”
沈清越一声长叹。
“贞元公主。”他说出这四个字,却没有后文。
也无需后文。
舒青窈明白他的意思。
一切种种,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以及相遇与分离,都攥在贞元公主手中。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是牵线木偶,被操控者随心所欲地摆弄。
多数木偶被牵线而不自知。
他们是少数知的。
结果呢?
云绮死了,空谷濒死,凌桑深受重创……
就连曾经只是想调查一下的葛峥嵘,都险些被牵扯进去,差点丢命。
要是没有沈南风的存在,他们都不知道,那份反抗,想要挣脱摆弄的心意,究竟有没有意义。
彼此都静默。
不知过去多久,舒青窈才换了语气,故作轻松地问:
“方才,我砸落你身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沈清越蓦地一愣。
她的心思转换的未免太快,他措不及防。
继而明白了她的意图,配合着道:“在生气。”
“生白日的气么?”
“……”他薄唇微抿,“不然?”
舒青窈一声轻笑:“你有没有毛病的啊,舒珏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你连他的醋也吃?”
“兄妹就能牵手?”
“那是意外,”她坦然,“整好是我和他交换了讯息,觉得有必要在这段时日和平相处,做一做真正的‘兄妹’。”想了想,手指摩挲着,找到他的手,分开他的指间,往里深扣。
语气带了两分撒娇意味:“而且,就算是牵手,和他牵,和你牵是不一样的。”
掌心紧紧相贴。
沈清越被她引得心脏不自在地缩了一缩,微有发窘,低咳:“那你叫他哥哥,我又是什么?”
舒青窈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傻不傻,他本就是哥哥,”又靠近他,轻呼温热,“你就没发现,今日我唤你,都是‘清越’么……所以,他是哥哥,而你,是夫君,是我的男人……”凑至他耳畔,如最柔软的羽绒软软拂过:
“清~越~”
第250章 依
二人都心照不宣。
不愿再在无解的魅君相关的谜团中沉溺下去。
于是相互借力,相互取暖,调笑着,打趣着,总算暂时忘却了那些勾心斗角,种种不快。
但短暂的欢愉无法长久,他们终回到现实之中,面临最要紧的当下。
“云奕那边,我会去问。眼下你我见面不便,我等你来找我,告诉你答案。”沈清越道。
舒青窈点头:“好。”又问:“今日陆皇后那边,你去的时候,情况如何?”
沈清越眉心微锁。
为避嫌,到了陆皇后寝宫,他只是站在门边,刘玉良陪舒琰进去。
在陆皇后床畔伺候的是周永升,见到舒琰,上前小声和他说了几句,又退去一旁,把位置让出。
刘玉良适时走到他身边。
从沈清越所站的距离,压根听不到里面的话音。但随后,床帘颤动,从里面生出一只形容枯槁的手。
那手,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可怜地贴在骨头上,经络清晰可见。
舒琰似是呆了一瞬,难以置信,又赶紧伸出手抓住它。
许是动作大了些,床帘露出一寸来宽的缝隙。
沈清越惊愕地看到里面躺着个脸皮同样单薄可怜地贴在头骨上的老妇,她灰白的发丝毫无生气,唯一能感受到她活着的,只有那一双还在转动的眼珠。
他心生困惑,这老妇怎的会有这样大的能耐,叫周永升毕恭毕敬不提,还敢染指陆皇后的床榻。
忽就见舒琰身体微微颤抖,握住那只苍老的手,低着头,弓着身,无声抽噎。
片刻后,舒琰松开了手。
床帘重新合上,他起身,背对着沈清越深呼吸一番,又佯装无事地朝门外走来。
“星楼啊,你可认识什么厉害的术者?”
沈清越当然否认:“不认识。”又道:“要说厉害的术者,还得是玉灵山那边。四皇子突然问及,是何故?”
舒琰淡笑:“无事,就是听到近来宫中有妖邪作祟,巡察司那帮不顶用的草包又解决不了麻烦。本宫想着,你要是认识什么厉害的术者,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顿了顿:“云青那边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
沈清越露出两分无奈:“这样的事,小王一时也催不得。”
舒琰便不再多说。
神态自若地往前而去。
沈清越回头,见刘玉良和周永升还在说着什么。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二人一顿,继而拱手分开。
刘玉良从里走出。
神色显然不如舒琰那般舒展,对他道:“走吧。”
沉默地走了一阵,舒琰临时起意,要去拜见明僖帝。于是半途转弯,改去御书房。
门口的陈霖得到明僖帝首肯后,放了舒琰进去。沈清越和刘玉良等候在外。他心中琢磨了好几瞬,才低声开口:“刘公公,到底发生了何事?四皇子好像心神不宁,还问小王有没有相识的术者,你的神色也不对劲。不知,可有什么小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刘玉良自然知道瞒不过沈清越,且到底在一起合作,人家已经见到了几分,再瞒,反而显得不诚意。
便道:“娘娘昨夜遭妖人暗算,中了招。”
沈清越不知道空谷的事,更不知舒青窈已经经历了一场困斗。乍听受到妖人暗算四个字,当下就想到了魅君。
刘玉良又道:“唉,四皇子也是着急担心得很,所以才问您有没有相识的术者。”瞥一眼紧闭的门:“大抵四皇子现在是在同皇上商量请术者来给娘娘治疗的事吧。”
舒青窈静静听他说着,待说到“遭妖人暗算,中了招”,那刻,她已经心有不适。而他说完后半句,她忍不住打断:
“不知道是陆皇后撒谎还是刘玉良撒谎,陆皇后不是被妖人暗算。”将她知道的,有关魅君控制空谷,空谷以血灵滋养陆皇后的事悉数告知。
饶是沈清越在舒青窈身边耳濡目染,对于术者,已经知晓不少,但血灵滋养这样的邪术,还是令他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