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雾菱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疯子我们惹不起的。”
舒青窈冷眼。
银票事小,可这倒打一耙,还出言威胁,当真叫她心里不痛快。
语调淡淡:“雾菱、叶茴、凌桑,你们三个,去把咱们所有的银子、首饰、衣物……全部抱出来,送给妙儿姑娘。”
“小姐?!”三人异口同声。
舒青窈仍旧淡淡的,对着魏郑氏屈膝一礼:“这些日子承蒙大夫人照顾,青儿准备辞行,回苔州。”
魏郑氏大骇:“苏小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并不是‘随便’,”舒青窈略一抚发,颔首,满眸哀伤,“魏家二爷偏疼丫鬟至此,是丫鬟的福气,却也是正妻悲孽。眼下二夫人昏迷不醒,二爷却为个丫鬟特意跑来若兰院大发雷霆,何曾顾念过二夫人分毫。”
顿了顿,继续:“再者,青儿如今的身份,还只是个客人,就被要求给丫鬟让步,很难不让青儿想到日后。这样的日子,青儿过不了的。与其以后让魏、苏两家难堪,不如及时止损。”
雾菱和叶茴交换眼神,折身回屋。凌桑迟疑一瞬,也跟着进去了。
魏郑氏赶紧给初晴使了个眼色。
又劝道:“苏小姐,这婚约可是祖上定下来的,你这要走,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青儿这个活人,为何要被规矩给拘死?”
魏郑氏瞪向魏行致。
先前还趾高气扬,恨不得扑上去打人的魏行致到了这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傻子都知道联姻坏不得。
可他才不会给苏幼青做小伏低。
倪妙儿掐了掐指尖,不得已站出来,对着舒青窈跪下。
“苏小姐,千错万错,是妙儿的错!您说的对,妙儿只是个丫鬟,不该做如此僭越之事。可孩子是无辜的,还请看在妙儿腹中骨肉的份上,饶恕妙儿这一回!待妙儿生产,再回来给您当牛做马!”
舒青窈脸色微沉。
“当牛做马?二爷恨不得立刻把你扶为正室,你给青儿当牛做马,至青儿于何地?”
“谁说我要扶她为正室了!”魏行致忍不住开口。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倪妙儿脸色一僵,很是失落。
暗道这苏幼青好狠的手段,故意来离间他们感情。又不迭找补:“妙儿如今身子最是金贵,需要积福。福气得慢慢来,等回去,先给妙儿抬个妾,其余的,日后再说。断可不能越了位!”
舒青窈唇角微牵。
“那何时抬妾?二爷等得,妙儿姑娘这肚子可等不得。”
倪妙儿仰头,带了两分期待。
魏行致舔了舔唇:“这个,这个——”看向魏郑氏:“大嫂觉得呢?”
魏郑氏没好气道:“现在觉得我能作主了?我说话可是一点用都不顶的,二弟最好还是找母亲去!”
第78章 怀疑
魏行致历来急性子,知道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窟窿,要是魏郑氏也不帮自己,到了魏老夫人面前,就是众口铄金,把他彻底钉死。
想了想,他暗暗咬牙,走到魏郑氏身前。
“大嫂,我知道你一直想帮大哥坐上城主之位,你要是帮我这回,后面三弟做什么,我都保持中立,绝不帮他分毫。”他低声承诺。
魏郑氏愣了一瞬。
没想到在这当头,魏行致同她说这个。
虽有利用她的嫌疑,但暂时卖个人情,也无伤大雅。反正此事要闹到魏老夫人面前,以魏老夫人的处事手段,她也是少不了挨一顿批的。
于是高声:“贵妾的事,说来道去还是得母亲作主。不过,妙儿姑娘要是善解人意,温柔可心,贵妾又有什么当不得的?”
倪妙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对魏郑氏磕头:“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
“用不着谢我。”看向舒青窈。
倪妙儿动作顿了顿,跪走到舒青窈身前:“苏小姐,对不起,妙儿不该拿您的银子!不过,妙儿也不是主动要拿您的银子的,都是她——”指向刁嬷嬷。
刁嬷嬷原本以为自己能在这争吵中浑水摸鱼,再蹭蹭倪妙儿的东风。没想到倪妙儿忽就把她给卖了,顿时瞪大了眼睛,狡辩:“妙儿姑娘,你怎么能把话颠倒着说呢!分明是你有孕在身,嘴馋,说要吃东西,又说苏小姐那里有银子,老奴念在同住一屋的份上,才帮了你一把!”
魏行致几步上前,狠狠踹了刁嬷嬷一脚:“老东西,少血口喷人!妙儿缺钱,大可找我拿!你自己心痒,还往我的妙儿身上泼脏水!”
叶茴整好抱着一包首饰走出来,听到对话,审时度势,开口:“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舒青窈略是侧眸。
沉吟一瞬,猜出她想做什么,颔首同意:“你只管说便是。”
叶茴声音清脆:“各位主子,奴婢亲耳听到,刁嬷嬷说银子是她拿的。只因妙儿姑娘和她同住一屋,才不得已分出部分给妙儿姑娘。”
倪妙儿当即接话:“是了!要不是看在同住一屋,您怎会舍得把银票分给我呢?谁不知道您,在整个魏家,都是出了名的会拨算盘。”
“你、你们——”刁嬷嬷气得哆嗦。
魏郑氏冷声:“此事来龙去脉已经非常清楚。”对舒青窈道:“毕竟是苏小姐的人,苏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舒青窈欠身:“但凭大夫人作主。反正此事要放在苏家,这般爱生事非,偷窃主子钱财的东西,是断不可留的。”
“我也是如此作想,”魏郑氏回头,“来人。”
院门守卫的家丁顿时涌进,二话不说,押住了刁嬷嬷。
魏郑氏环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魏行致身上:“二弟,我要去母亲那儿,你和妙儿姑娘不妨一起?”
魏行致扶住倪妙儿:“正有此意。”
临走前回头看舒青窈一眼,见她已开始吩咐下人打扫院中狼藉,并无其他反应,便放心离开庭院。
所有人一走,舒青窈瞬时冷下脸色。
“小姐,奴婢,是不是做错了?”叶茴忐忑不安。
她能感觉到舒青窈是很不待见刁嬷嬷和倪妙儿的,所以今日这事,也是除掉二人的最好时机。可方才她那句话,只能把刁嬷嬷解决掉,倪妙儿反而毫发无损,甚至还能凭借着腹中孩子,日后母凭子贵。
舒青窈眸光深深:“你哪有做错?若今日没有你,她们还会待在这若兰院许久。”
“可是,小姐不太高兴。”叶茴咬住唇瓣。
舒青窈敛眸。
她当然不高兴了。
一直觉得叶茴是个踏实干事,不生是非的,没想到今日才知她是看走了眼。叶茴的小心思,比雾菱更多。
雾菱好歹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叶茴呢?魏郑氏身边的奸细?
“哎,小姐,他们人呢?”雾菱的声音从门畔传来。
舒青窈回头,见她和凌桑两人,一人怀里抱了一堆,不由得哭笑不得。
叶茴都能听出她以退为进,这两个傻子还真实打实的收拾了。
挥手:“放回去。”
“不走了吗?”凌桑又问。
“走哪儿?去你家里做客?”舒青窈怼了回去。
说罢,双手叠回腰际,走上台阶。
“放好东西以后你们都出去,我要养神,”顿了顿,“雾菱,那压惊茶你也喝些。还有叶茴,你端一壶压惊茶给表小姐送去。”
“……是。”
半炷香后。
雾菱轻手轻脚走到舒青窈床边。
“小姐?”
“嗯,”舒青窈撩开床帘,“如何?”
雾菱摇头:“奴婢把她的东西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值钱的,更没有什么信物。她的首饰盒穷酸得要命,里面只有一支木簪和三支包金簪,那包金簪还是前几年的样式了,刁嬷嬷用了都嫌老气。”
魏府最讲体面,任何奴婢手里都会有一两样精致的首饰。若叶茴背后当真有人,她的钱又藏哪里去了呢?若没有人,那更加可怕。
自叶茴来到院中,她并没有特别优待过,虽然口头说要升她为二等丫鬟,但魏郑氏后来没允,也就单独拨了个房间住罢了。这点小恩小惠,不足以让叶茴死心塌地。
“小姐,眼下怎么办呢?院里走了两个人——虽说那两个没干几件事,可叶茴是实打实干事的。她要是也走,我们人手有些吃紧。”雾菱小心翼翼。
舒青窈也知道,雾菱原本就是大丫鬟,在苏府是绝不会干粗活的。才来魏府那几日,也是逼不得已,眼下她已经轻松惯了,再累回去,定是吃不了苦。
何况雾菱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沈星楼和她之间事的人。沈星楼嘴上答应得好,难保不会一时兴起,又来找她麻烦。
“这人,暂且用着,”她眉头微蹙,“你把凌桑叫进来。”
“是。”
舒青窈穿好衣服,走到桌边坐下等候。
凌桑很快进来了。
“师姐找我有事?”他声音里透出两分心虚,“小王爷那边,我真真真真无心的呀!”
舒青窈阖目:“不问你这个。”木已成舟,她追究也无益。“你分神去探查的妙法寺后山,如何了?”
第79章 通风报信
凌桑微松口气:“师姐所猜不错,后山的确有术法痕迹,与魏家二爷院子里所现很相似,但不是同一人。”
“这么多术者。”她有些不耐。
凌桑喃喃:“是啊,这么多术者。师父不是说,天下术者少而精么,怎么现在走哪儿哪儿都能遇见。”
“不止术者,专克术者的巡察司也来了,”叹了口气,“那些黑金做的物什,见着就心慌。”
即使眼下她如同废人,裴言近身也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可她见过黑金是如何猎杀术者的。明明是硬物,却会在瞬间张开,丝丝缕缕,像张四面八方而来的网,把术者缚于其中。眨眼间嵌入,术者被绞成肉泥,尸骨无存。
“那师姐,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跑路吧?”凌桑突然提议。
舒青窈:……
她倒是想。
可能跑哪儿去?
莫说身体内有游线金针,单是和亲一事,她在外只会更危险。
魏家是她如今最好的庇佑。
“凌桑,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施术法。”她认真地看着他。
凌桑“诶”了一声:“师姐,你比我爱用术法多了。”
舒青窈:……
顿了顿,屈起手指狠狠敲了他一下。
“你跟我贫什么?信不信我把你吊去房梁上打屁股?”
凌桑顿时咽了口唾沫,双手捂住屁股连连后退:“我信我信,师姐,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也快比你高了,可不兴再打屁股了!”说着往门边跑。
舒青窈看在眼里,轻轻一笑。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实在太短。
“小姐醒着么?”门边传来叶茴的声音。
凌桑本是拉开门准备出去,无意和叶茴撞了个正着,立马收起脸上的嬉笑,大声:“小姐,您休息了吗?”又跟茫然的叶茴解释:“我进去的时候,小姐正打算休息。”
舒青窈叹了口气。
就他那心思,在人家叶茴面前,妥妥的欲盖弥彰,傻得要命。
于是道:“进来吧。”
叶茴垂下眼睑,端着托盘进去。
“小姐,您吩咐的压惊茶,奴婢已经给表小姐送去,”说着,把托盘里的白瓷青花盅取出来放好,“回来路上遇到李嬷嬷,她说老夫人给二位小姐备了燕盏金耳,叫奴婢带回来一盅。小姐趁热饮下吧?”
舒青窈疏离一笑,颔首:“放那儿,我待会饮。没事你就出去吧。”手指不慎触碰被伤的脖子,她轻嘶,起身朝妆台走去。
叶茴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疼:“小姐不是会术法么?怎么会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话音未落,舒青窈身形一滞,难以置信地回眸。
“你说什么?”
“小姐,其实您在玉灵山修习过,对吧?”叶茴上前,“奴婢知道,您在怀疑奴婢,原本奴婢也没想说的,可是您这样,奴婢心里着实难受。”
“你还知道什么?”舒青窈双手放去身后,微撑着妆台,手指勾起,暗捻银丝。
叶茴咬咬唇,指着自己的脸:“小姐当真一点也不记得奴婢了么?三年前,松槐山上,您和另一个术者,救过一对姐弟。奴婢就是那个姐姐。”
指尖颤了颤,舒青窈有些想起来了。
三年前她和师兄空谷执行任务,去猎杀松槐山游行的恶魇时,正好见到一头疯熊追着两个小孩不放。那时她术法初有成就,正是技痒,便出手救下。
那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浑身都裹满了松针枯叶,脸上也脏兮兮的,不知道跌倒了几次,眼泪混合着泥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那女孩比男孩胆子壮些,被救下后,抱着弟弟连声道谢。
后来她和空谷顺便把姐弟二人送回了家。
她还记得,姐弟二人家里有不少动物皮毛,还有些铁叉砍刀什么的。
“奴婢是猎户人家的女儿,当年您和另一个术者把我们姐弟二人救下后,奴婢阿爹还执意要送你们新猎的鹿肉,你们推辞不要,干脆直接用术法消失了。”
舒青窈默了一瞬。
的确如此。
略是缓和语气,问:“我记得你阿爹正值壮年,怎么不过三年,你就到这里来当奴婢了?”
叶茴扁了扁唇角,垂下眼睫:“小姐您二位走后,不过一个月,山中洪流爆发,奴婢阿爹阿娘,还有弟弟,都被洪流卷走。奴婢侥幸抱住一根大树,才捡回一条命。”
十岁的她无依无靠,后来遇到了人牙子,几经辗转,幸得手还算灵巧,人又踏实,才进了魏府做事。
“小姐,奴婢真没想到您会是苏家的小姐!”叶茴眼底尽是光,“您那么好的家世,还愿意除恶惩奸,为百姓造福,实在是——”
“……那个,燕盏金耳快凉了。”舒青窈打断她。
叶茴愣了一瞬,忙不迭地去盛。
看着她麻利的动作,舒青窈微微叹了口气。
也是个命途多舛的人。
好在当年她并未报上名号,而今她又对外称苏幼青,叶茴便只把她认作苏幼青了。
“叶茴。”
“嗯?小姐请说!”
“当年我修习,其实是背着家里的,所以……”她故意顿了顿。
叶茴点头:“奴婢明白的!您这样的家世,本不该抛头露面。何况眼下还要成为魏府的三夫人。奴婢断不会把以前的事和第三人提起!”
把手里的碗双手递上,声音弱了两分:“那小姐现在……能……相信奴婢,不要赶奴婢走了吗……”
舒青窈接过碗,莞尔:“谁说要赶你走了?”目光落去她素寡的发髻上:“你好歹是我这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再怎么也不能失了颜面。去找雾菱,让她带你挑两支好看的簪子去。”
叶茴眸底一亮,不甚欢喜:“谢谢小姐!”
“选好了戴上,过来给我瞧瞧。”
“嗯!”
看着她几乎是蹦跳着离开,舒青窈微翘的唇角沉下。
真有那么巧?
把手里的碗放去桌上,取下腰间的锦囊,隔着囊袋摩挲里面的阴阳玉子,她好想卜算一次。
……心痒痒的。
卜算用不了太多术法,应该没事。
反正巡察司的人也不在魏府。
速战速决就好。
打定主意,舒青窈果断把阴阳玉子倒了出来。
指尖将黑白子一一推摆,双手做结。
正欲调动灵力,门忽就被推开。
沈星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凌桑惴惴不安地站在门边,悄悄把门关上了。
云奕居高临下,抱胸挑眉。
“不错,这次通风报信还挺及时。”
第80章 燕盏金耳
舒青窈站在摆着阴阳玉子的桌前,双手的结还未撤开,愣愣地看着走进来的沈星楼,硬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拉开绣凳坐下,毫不在意形象地双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瞧。
眼神示意:
别停啊,继续。
舒青窈:……
收起手,又赶紧把阴阳玉子收回锦囊。
“小王爷怎么来了?这大白天的。”
“哦,原来你喜欢小王晚上来。”
舒青窈动作滞了一滞,把锦囊重新系回腰间,笑:“错了,妾喜欢小王爷永远不来。”
“师姐这样说,小王可真伤心啊。”他刻意咬重“师姐”二字。
舒青窈本也没有想到旁的去,被他这么一提,倒察觉出几分不对。
——沈星楼来的时机怎么这样巧?
除非凌桑通风报信,她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脸色瞬间沉了沉,沈星楼看在眼里,波澜不惊:“坐下吧,有事要同你说。”
舒青窈侧身而坐,并不想看他。
沈星楼也就纵着她去了,一瞬轻笑,道:“我记得,你我约定的是,日后合作。小王既然从你这里得到了消息,那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向小王开口。小王别的不说,人脉倒是广于你。”
眼睫微颤,放在身上的手轻轻蜷起。
沈星楼所言倒是不错,论起查人,她到底没有他方便。可沈星楼这人,她目前还没有把握全听全信,遑论他心机深沉,善于算计,要是从她所求中顺藤摸瓜,寻出其他的,那她得不偿失。
“话说回来,小王突然想起一事,”他屈指轻敲桌面,“凌桑应该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林宜萱的事。”
虽然舒青窈早就知道凌桑和沈星楼另有关联,但没想到凌桑连门派秘辛也都说了出去。眉心蹙起,正欲说话,又被沈星楼打断:“她的事,劝你慎重。”
“为何?”
“她眼下身份至此,已不单单归属于玉灵山。就算林家是不入流的商贾,但也牵扯了旁支。如今术者生存环境并不好,她这样子,暴露身份只会死得更快。”
顿了顿,又道:“听说巡察司的人正好在附近。林宜萱的名字,肯定不会上他们的花名册。名册之外的术者,他们有资格不问而诛杀。”
“那小王爷觉得如何是好?”舒青窈转过身来,“请您赐教。”
沈星楼:“我若是你,叫凌桑暗中盯着。一旦有苏醒迹象,即刻让她假死,远离魏府。”
舒青窈若有所思。
的确,林宜萱不便再在魏府多留了。
只是林宜萱该去哪儿?凌桑感应到的术法有玉灵山的气息,当年一事过于蹊跷,难说不是玉灵山内部出现了什么祸端。要是送她回玉灵山,无疑自投罗网。
手指敲击桌面的顿响从斜方传来,舒青窈循声而望,落去沈星楼身上。
“好说。”他会意。
看来他也正有此意。
可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做呢?舒青窈的眉心又皱了皱。
沈星楼眼神淡淡落在指尖:“她和沈翩鸿夫妇间有莫大关系,小王身为沈家人,弄清此事,责无旁贷。”
她心脏紧了紧。
“……小王爷似乎很了解妾?”
“一般吧。”他模棱两可。
实则是她更了解他多些。
不然怎么会瞒了他那么久,使他一直误会,还险些下手将她杀掉。
眸底的光不免暗了暗,整个人也仿佛笼上层阴翳。舒青窈察觉到了,又不知他在发哪门子疯。眼下请走是不行的,想了想,正好看见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燕盏金耳,便双手捧了,毕恭毕敬道:“小王爷尝尝?”
沈星楼回神,见是燕盏金耳,下意识喃喃:“是谁这般没眼力见,给你送如此甜腻的东西。”伸手接过。
舒青窈怔住。
“小王爷知道妾不爱甜腻的?”
沈星楼轻嗤:“以往你不都是……”抬眼见舒青窈满脸探寻,烛光下的她已不见曾经精乖狡黠。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
重新道:“以往你不都是吩咐下人不用送甜汤?由此可见这是别人送的。”
舒青窈瞬间有些失落。
又说不清这失落是为何。
沈星楼喝下一半燕盏金耳,着实觉得腻,便把碗放下了。
舒青窈见他似乎没带丝帕,身边又没人服侍,也就拿出自己的递了过去。
他顺势接过,见丝帕一角绣着一朵五瓣梅,揶揄:“苏小姐这绣工,叫小王开了眼。”
“绣来玩的,又当不得真,”舒青窈回,“妾绣工是好不了了,反正也不用当绣娘。”
“那以后婚嫁吉服,你也用这样的手艺?”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新娘子都有一手好绣工,买不就行了?”
“世说这吉服上的一针一线,都饱含着新娘子对丈夫的爱意,原来苏小姐的爱意是可以买的……”
话音未落,熟悉的燥热感自下攀升,如星火灼烧,快速蔓延至全身。
放在桌上的手陡然紧握成拳,忍了片刻,还是难耐,翻手去倒桌上茶壶里的水。觉得慢,仰头直饮。
舒青窈看得呆了,讷讷问:“小王爷口渴?妾这就去叫——”
手腕被一把拉住。
下一刻,又被他收入怀中。
腰身锢得死死的,她动弹不得,随后脖子一凉,衣襟滑开,温热的气息又迅速覆来。
“小王爷,您、您答应过我,不碰我……”舒青窈着急挣扎。
可她越挣扎,沈星楼把她抱得更紧。这刻他仿佛一条离岸的鱼,缺了水,在岸上垂死挣扎。而她就是他近在咫尺的冰,只有牢牢揽在怀中,把她捂化了,才能融为一体,彼此存活。
“沈星楼,你别这样,”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不想你这样,你停下!”
不想……这样……
沈星楼动作滞住。
温凉的眼泪正好滴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呼吸片刻,直起身子,眼神几分朦胧。
怀中的人儿似是被吓坏了,身体抖个不停,眼泪颗颗往下掉,哭得鼻尖都红红的。
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放开了她。
“快起来。”他低哑着声音。
舒青窈如同惊弓之鸟,离他老远。
“这东西,你别喝,寻个由头倒了。”他说着,扶着桌边踉跄起身。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问:“谁送来的?”
“是,”她抿抿唇,“魏老夫人那边送的。”
沈星楼默了一瞬,道:“待会魏行昭,你自己应付吧。”不再多言。
眼看他走到门帘,忽又折回,在舒青窈惊恐又害怕的眼神中,他伸出双臂,把她捞入怀中紧紧抱住。
眨眼间松开,疾步离开了房间。
舒青窈愣愣站着。
恍如一梦。
第81章 信任
“师姐!”凌桑慌慌张张进来,“小王爷怎么了,他——”
见舒青窈满脸泪痕,更是震惊:“师姐,小王爷他欺负你了?!”
舒青窈吸吸鼻子,抹去脸上残留的眼泪,走去桌边。
他是早就欺负了,也不差这一回。
可是……
看向那碗喝了一半的燕盏金耳。
方才她独在房中,沈星楼大可借中药之名得逞,而沈星楼居然放开了她。
还有,他最后抱她是什么意思?
“师姐,你在发什么愣啊?”凌桑不放心地追问。
舒青窈冷脸,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若只是我的奴婢,这样的吃里扒外,我早就叫人把你乱棍打出去了!”
凌桑扑通跪下了:“师姐,我知道你肯定讨厌死我了,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那个小王爷,是杀人不手软的,身边的云奕功夫有多高你也清楚。何况他还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这不就妥妥的老鼠见了猫——被拿捏了么。”
“所以你就一个劲儿的卖我?”舒青窈冷眼扫来。
凌桑噎了噎,旋即否认:“我当然晓得有些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哦,那我想用阴阳玉子你就能告诉他?”
凌桑挠挠头,嘟囔:“这事也不能算我错,明明师姐才说不能动术法,自己又要动。你身体里还有游线金针呢,少不得吐血离魂。我阻止不了,只有他可以了。”
舒青窈气笑:“我用不用术法关他什么事?”
“小王爷很关心你啊,”凌桑脱口而出,“就像大师兄那样,关心师姐,又能压制师姐……”
“关心?”舒青窈喃喃。
他那叫关心?
跟疯子似的,怕她不出事,又怕她出事,就好像想把她豢养起来,做只供他一人玩乐的鸟雀。
“青儿,我寻了些上好的茶,想同你一品。”门外传来魏行昭的声音。
舒青窈惊了一瞬,想起沈星楼临走前那句,立刻把那碗燕盏金耳往凌桑手里塞。
“师姐?”
“摔去地上,快!”
凌桑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一声脆响。
刚摔完,就听到舒青窈呵斥:“你怎么笨手笨脚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快叫雾菱进来把这里打扫干净!”
门外的魏行昭听得一愣。
而后门打开,凌桑满脸委屈地走了出来。
“青儿,怎么了?何事值得你如此大发雷——呃。”
一眼就看到地上碎裂的碗,和倒洒的燕盏金耳。
心里咯噔一声,好像也四分五裂了。
这叫什么,人算不如天算?
白若璃那边就好好的,他还和白若璃缠绵了好一阵,这边,居然根本就没中招?
舒青窈将他眼底的错愕与失落尽收眼底,只觉得恶心得紧。要不是沈星楼,恐怕现在她已经成为魏行昭的囊中之物。
“三爷,怎么了?”她平复心绪,故意问。
魏行昭收回目光,明显有些恼:“是刚才那个奴才毛手毛脚的?我待会儿就告诉大嫂,把他赶出去!”
舒青窈愣住,这可不是她想要的。赶紧劝和:“说来青儿也有错,他也是好心,要青儿趁热,可青儿不想喝。所以……”
魏行昭咬了咬牙:“坏事的奴才,你还包庇他作甚?青儿,你的心也别太善了!”
“坏事?”舒青窈抓住重点,“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