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悠游岁月—— by三春景
三春景  发于:2024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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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娥吩咐侍女取来一个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些已?经制好的端午节节令物。其中有一个锦囊, 素娥将锦囊的系带抽出,从中拿出一枚物什递与郭敞:“臣妾针线着实拿不出手, 也不能与其他娘娘一般,拿出几?色针线, 凑成一品节礼。”
“到头来只有这个, 便此时给了官家?吧...官家?莫要?嫌弃, 若觉得过得去...”素娥没有往下说。
郭敞接过那物什, 竟是一个绝小的荷包,形制上和普通绣囊没什么不同,但大?小只有一枚铜钱的样子。也因此,上面做绣更加困难——人物只有绿豆大?小, 不少细节如同米粒。
素娥的手艺郭敞是知道的,能做得这样精致, 就得慢慢来,一点点细做。莫看是这么件铜钱大?小的小玩意儿,不知道要?多用心!比那‘老虎头’费神费时多了。
郭敞打开那小绣囊,里面果然放着一粒雄黄。他就道:“不是与你说了,少做些绣活儿?你是最?不会这个的,还要?做得这般细,少不得伤眼。不必说,你那手指头戳了不少洞罢?这雄黄荷包,各处孝敬的不知多少,难道少你这一只?”
素娥送的这个迷你荷包就是端午节特供的‘雄黄荷包’了,特别小巧精美,是用来系在衣襟上的。以雄黄辟邪、避毒物,乃是端午传统,不算少见。所以这玩意儿,每到端午节确实各处都有进上的。不只是六局之类,很多后妃也会亲手做了送给郭敞。
“官家?收了许多,那是官家?的,臣妾做这一只是臣妾的心意,怎么相同?”素娥摇摇头道:“官家?也不必担心妾,妾心里有数呢...一年到头做得几?件物什?再是费神也有限——也就是特意为官家?了,妾自己?要?用的,还是侍女们?动手呢。”
没有提郭玺,素娥会为郭玺做一些小东西,但为儿子和为‘上司’能一样吗?自己?家?孩子,糊弄糊弄无所谓,对‘上司’就要?讲究一些‘形式主义’了...别看大?家?总是批判‘形式主义’,但这是真有用的!人可以不收,但你不可以不准备。
退一步说,就算真有人不在乎这种,‘礼多人不怪’,至少人家?也不会排斥。
果然,郭敞嘴上那样说,收下雄黄荷包时,眼睛里还是带笑的。他自己?立时就将这只雄黄荷包系在了衣襟上,然后才?从自己?怀中拿出那枚早准备好的‘太阴之主’印章,这也是他这次突然来丽春殿的起因呢!
“这是什么?官家?新得的小章么?”郭敞没解释,只是让素娥拿着。素娥拿了之后,顺口就道。这年头文人雅士都不止一个印章,因此郭敞新得一枚好印章,特意要?在她?面前‘炫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你再看看。”郭敞期待素娥发现?这是给她?的。
素娥首先看到这枚印章的印钮,虽然刻刀下得简练,没有描摹太多细节。但雕刻的工匠显然是个中高手,就是这样简练朴实地下刀,也能让人一眼认出这是一只猫。如此不仅不显得简陋,反而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质美。
小猫简单却?又可爱灵动,素娥都觉得很可爱——说起来,此时小兽做印钮是很常见的,但猫做题材就不常见了。
看过了印钮,素娥又去看印本?身,上残余着印泥,应该是郭敞试印过了。素娥便借着这残余印泥在自己?手心印了一个,于是一个圆形印纹便出现?了,圆形之中是一般人很难分?辨的‘艺术字’。
素娥也是作?为现?代人,各种奇怪设计的艺术字看多了,有经验了,才?分?辨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太阴之主’?这倒不像是官家?自己?使的。”
郭敞笑道:“自然不是朕使的,是给你的...朕那枚‘天下一人’的印章原来是将一块于阗美玉剖开琢制的,余了一块小些的玉,一直白放着。朕想着,便叫当初刻‘天下一人’印的潘美再刻一枚印章给你。”
“这枚‘太阴之主’虽然与‘天下一人’处处都不一样,但又处处有应照。凡是有眼力的都能看出,这是一对。”郭敞显然对这一点很满意,格外向素娥强调了这一点。
素娥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郭敞最?近越发‘上头’,所以这个时候他仿佛恋爱中少女上身的举动,也不觉得有什么——当然,回?应是要?给回?应的,还得是那种能让对方?满足的那种。不然自己?投入的感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对于郭敞这样的皇帝来说那可太难受了。
他大?概是没有‘爱情不求回?报,也无法求回?报’的概念的,他只会觉得自己?实心实意,就该换到一心一意。
素娥没有太多犹豫,非常直白地表现?出了对这枚白玉小印的喜欢,摆弄一番后收了起来。
最?近过节,要?送的礼多、要?写的帖子多,素娥也不用花押了,都用这方?小印落款。一般人只当素娥多了一枚私章,不当回?事。知道的多些的,倒是晓得这印章是官家?送的,但也没太在意。官家?特意送的,多用多显摆实属正常。
只有极个别人知道大?量细节,多了许多‘猜测’,譬如张皇后。
“好啊!好啊!好一个太阴之主,高氏若是太阴之主,合该配官家?这个太阳之主...那本?宫算什么?”直到端午宫宴前,张皇后知道了‘太阴之主’印章的事,便发起火来。
自古以来,太阴与太阳就对应。而太阳星指的自然是太阳,在星宿体系中,他被称之为‘中天帝星’。从名字就能看出这颗‘星星’在人间?的对应是什么了——古人观天象,就喜欢将t?天上星宿和人间?对应,所以天上有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等?等?。
紫薇垣乃天子居所(所以凡间?天子居所名为紫禁城),太微垣则代表朝廷,天市垣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
至于地上与天上星宿对应的地区,直接从星宿得名,也很常见。长沙、金华、娄底、婺源等?等?,都属此列。
太阳星作?为‘中天帝星’,对应的是皇帝。那太阴星作?为与之相对的星体,自然也隐晦地对应皇后——后者这种对应关系并不直接,不像太阳星,因为‘天无二日’之类的说法,大?家?一说太阳,就很容易暗示到人主。
但再是隐晦,这种对应关系也是存在的。譬如古代传统的后宫轮寝,就会把月亮最?圆、最?亮的那一晚分?给皇后。又比如,民间?传说故事里,有商纣王的皇后‘姜皇后’死后为太阴之主的说法。
张皇后发火,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郭敞送了素娥一枚印章!她?生气的是那枚印章刻着‘太阴之主’,而且还和郭敞自己?那方?‘天下一人’印处处对应!如此,就算想解释为郭敞没想到都不行了。都和‘天下一人’是一对了,还不是剑指皇后之位?
旁人怕张皇后火气太大?,控制不住,一会儿宫宴还要?发作?,就劝道:“圣人,圣人还是多虑了,官家?并无别的意思。不过是因着高顺仪闺名‘素娥’,合了太阴之意,捧她?做个人间?的太阴之主罢了。只是太阴依旧是天上女仙的太阴,干高顺仪何事?”
“呵呵!”张皇后冷笑一声:“真的吗?本?宫可不信!官家?若真是无心的,都对不起他那般用心,巴巴寻了先前刻‘天下一人’时剩的玉料,叫潘美亲手雕刻。处处都是极用心的,难道就在这处无心了?”
“好罢、好罢,就算是无心的,这时候无心才?是真正的有心呢!无心之中最?容易将真心带出来...官家?心里早视本?宫如无物,给那些妃妾的宠爱也好,体面也罢那样多,要?叫本?宫如何做好这个皇后?”
张皇后说道此处,愤怒至极:“官家?根本?没想过,他叫高素娥做那‘太阴之主’,旁人会有何种揣测,到时候本?宫就更难做了...不,说不得官家?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在乎而已?,不在乎本?宫在这里面的丢脸与为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皇后其实说对了:郭敞是无心的,他是真的没想那么多,但这种无心本?身就是一种很残忍的‘选择’——郭敞准备这份小礼物很用心,但那是对素娥。至于无心那部分?,那是对张皇后的。
皇帝的喜恶就是这样直白且伤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不喜不厌的就是被忽视。对皇帝没有指望的人还好些,如张皇后这样爱着皇帝,想要?向他索爱的,只能一次次‘无心’忽视中,弄得遍体鳞伤。
话到这份上,旁人劝都没法劝了...因着这个原因,直到宫宴上露面,张皇后的脸色都有些僵硬,和端午宫宴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回?的端午宫宴因为在上阳宫这座离宫,和之前有很大?不同,光是形式上就要?随意不少。之前宫宴基本?都是在室内举行的,这次却?是选在了户外——虽然在户外也设了座次,但大?家?行动自在多了,不同案几?之后走来走去,‘串座位’稀松平常。
特别是最?初的‘三盏’之后,基本?上就自由活动了(宫宴实行的是‘盏’制,一盏酒配一行菜,这一盏饮完,之前的酒菜都会被撤下去换新的。而配合这一盏酒的,还有不同的祝酒说法,不同的节目等?等?。前三盏最?为严肃,祝酒完全是固定的,正常的宫宴上也是这三盏过去,才?会进入到宴乐相对轻松的部分?)。
平常这种气氛相对轻松随意的宫宴,素娥是更喜欢的,但这次却?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她?似乎成了宗亲妇女中的‘香饽饽’,不少宗妇都围着她?说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大?燕的宗室规模并不大?,毕竟郭家?的男孩儿难得长大?。至于说宗室女子,她?们?还活着的时候固然还可以带着丈夫儿女混进宗室里,但只要?她?们?一死,丈夫也好,‘外姓’的孩子也罢,半只脚踏进宗室都不能了。
不过么,当初郭敞的爷爷发家?,因着自家?没有嫡亲近枝,想着‘独木难成林’,便重用了不少同意族谱上,但说起来亲缘已?经挺远的郭氏族人。这些人中有功的,还被武帝收为了义子(郭敞的爷爷活着的时候没有称帝,但死后被追封为‘武帝’),嗯,那个时候五代乱世,不少割据一方?的霸主都有收义子的行为。
这也算是团结内部、收买人心的手段之一吧。
如今那批义子也算半个宗室,毕竟本?就是在一个族谱上的,再加上收为义子,抹消部分?亲缘太远的问题——平常大?家?说狭义上的宗室、宗亲、宗妇的时候,和他们?无关,但真要?死磕宗室定义,他们?又是算的。
围着素娥的宗妇就属于此类,而且她?们?的夫家?显然还是混的比较好的,至少是传承了爵位的正支。不然哪有机会参加宫宴?哪怕是离宫之中不那么正式的宫宴。
她?们?和素娥说话,说的多是一些家?常事,最?多夹杂一些近日贵族间?的流言。如此听来,其实和寻常人家?夫人闲话家?常差不多——但很快就有人‘图穷匕见’了,主动和素娥抱怨起了最?近郭敞打算推出的一项政策。
废除宗室的部分?特权。
大?约是因为祖上几?代单传,郭敞的爷爷都自己?而起真的是十分?优厚。继承人就不说了,就算是没继承位置的,也是方?方?面面照顾着!照顾着儿子这一代不算,还要?考虑后面生发出的子孙...素娥粗略知道大?燕的宗室政策,乍一看就觉得很像明朝。
当然,如果郭家?的男孩儿如果一直这么难,那宗室问题大?概是不会成为包袱的。哪怕以最?乐观的估计,大?燕最?后是因为‘王朝周期律’亡的,即王朝后期人口暴涨而土地兼并剧烈,大?量农民吃不上饭,于是最?终改朝换代——那时候郭家?宗室怕是也没繁衍出足够拖垮财政的子孙。
真的,相比起那个,更应该担心皇帝没有儿子活下来,只能从宗室里挑。而宗室里,正经的宗室子弟,哪怕从武帝的儿子发出去的开始选,也没几?个可选的...真要?是那样了,真搞个皇太女出来,说不定还能给华夏史添上不一样的风景。
女皇有,但皇太女还没有呢!
当下的问题是,郭敞的爷爷自己?就两个儿子,而资源那么多,漏一些给‘义子’们?也很正常。等?到郭敞的爹称帝,制定宗室政策时,‘萧规曹随’给广义上的宗室的政策也很好——现?在的问题是,郭敞觉得那些政策有问题。
以那些远亲的繁衍速度,很快供养宗室这一块儿,开支绝大?部分?就要?在他们?身上了。武帝这一脉,也是本?朝正脉,反倒成了添头...自家?这一大?笔钱,要?真是自家?花了也就罢了,花在‘外人’身上,总不得劲。
特别是这笔开销当下还以很快的速度膨胀着,这等?于是每天提醒郭敞这件事,能心气顺才?有鬼了!
所以郭敞最?近是有和大?臣商量,改革宗室政策。对此大?臣是很赞成的,毕竟这笔给宗室的钱朝廷又用不到。相反,朝廷的收入就那么些,给宗室多了,别的地方?不就少了吗?大?家?都是在抢‘预算’,巴不得如此呢!
对此宗室当然不乐意,武帝传下来的本?朝正脉倒是不担心,就那么小猫三两只,因此和郭敞的关系都很亲密——这就像是后世,独生子女政策执行的好的地区,普遍都是独生子女,堂兄弟姐妹往往和亲兄弟姐妹差不多。
这些正经宗室都很清楚,刀砍不到自己?身上。甚至说不定从那些远亲身上砍下来的好处,有些还会分?到自己?身上...真正对此不乐意的宗亲,就是那些远亲了。
他们?家?里当初也是开国功臣,毕竟郭家?族谱上人不少,就他们?被认做义子,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此他们?在勋贵中是很吃得开的,自身的爵位更是一半来自宗室,一半来自军功...联合勋贵,再加上自身本?就有实权,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可以和郭敞‘博弈’t?一番。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并不想真的博弈...且不说勋贵本?就是团结在皇权周围的,是皇权意志的延伸,他们?和勋贵的那点儿共同利益,根本?不够让他们?在这件事上出力太多。换个说法,打打辅助,帮忙说几?句话可以,别的就别想了。
就说这些远亲宗室自己?,他们?难道不是皇权的延伸吗?他们?这一代的超然地位,还可以说是一半来自皇帝,一半来自自己?的功劳。等?到他们?的子孙后代,长于深宅大?院,又天下承平,那就得大?部分?靠皇权了——事实上,都不用等?,不少远亲宗室已?经换代了。
嗯,这不奇怪,皇帝都换代了,先帝也是正常年纪驾崩的,这些和他同辈的义兄弟家?换代也是应该的。
所以,能不‘博弈’还是不要?博弈的好,就算非要?和官家?做过这一场,大?家?也希望没有直接对抗。像是通过讨好官家?身边当红的人,在官家?耳边说好话,强调宗室拱卫皇室的意义云云,就是不错的路子。
一些远亲宗室找上的勋贵其实也属于此类,而除了勋贵外,他们?也找过心腹大?臣、宦官,以及宠妃。这三类人各有各的不便之处,如那大?臣,都是官家?心腹了,加上此事朝堂上整体是赞成的,就很难被讨好说服。
宦官倒是容易打通一些,但郭敞是个对宦官有戒心的人。旧唐末期,宦官之乱实在是个太深刻的教训,这还没过去太久呢!所以如今宫廷里的太监,权力很是受限,基本?被圈在宫廷之中。若要?对宫外的事说道,郭敞立刻就能要?了他们?小命。
相对而言,走宠妃路线也有为难之处,可也比前两者靠谱。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宫里的娘娘们?,多少都能得到这些远亲宗室家?的宗妇们?的‘亲近’——主动接近是一方?面,上赶着‘孝敬’钱财之类是另一方?面。
如素娥这般,当下最?得宠的妃子就更不要?说了!这些宗妇都想和她?‘亲近’,只可恨素娥平常很少和人交际,加上过去低调到了极点,宗妇们?就算强行拉关系也做不到...她?们?甚至很难寻到搭话的空子,送礼都难得名目。
“...倒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非要?议论这些,只是这些日子听着外子忧心忡忡,也知道了一些。我们?自然知道官家?的意思,为了开源节流,减少朝廷负担么。可天下事哪能只看一面?供养宗室是开支不小,可宗室拱卫皇室的作?用也是有目共睹的。”一个宗妇就侃侃而谈。
“史书上宗室虚弱,导致国君不振,臣子‘以下凌上’的事儿又不止一次两次。春秋时的晋国、三国时的曹魏......”
其他宗妇也从这话起,各有说辞...说真的,若是个寻常后妃,缺乏政治素养,真的很容易被她?们?说服——当然,被说服不代表就会愿意帮忙办事,只不过是心理障碍没有了,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有利于国家?,有利于官家?的好事。
至于到底帮不帮忙,还得看这些人其他操作?。
素娥的话,算是卡在第一层了,根本?不能被说服...素娥上辈子接受了十几?年教育,学过历史、学过政治,还在网上看过无数论政、键政的。这些根本?连小水花都不算,就是平静的流水,从她?左耳朵流进去,又从右耳朵流出来。

第143章 宫廷岁月143
对于远亲宗妇们的有意‘讨好?’, 素娥都是表面上客气,实则什么都没答应。甚至后续送来的一些过于珍贵的礼物,素娥也回赐了价值差不多对等的东西——只要不是装傻, 都能觉出其中?的隐藏含义。
送礼、回礼就是这样的, 一方有求于人时, 另一方如果直接收下, 没有回礼,或者回礼基本就是象征意义,那就是答应办事的意思。反而很客气地回以价值对等,甚至比礼物价值略高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好事’。其潜藏意思是, 我?们不熟, 也不需要变得更?熟。
“娘子?, 这珍珠冠也要回礼么?这可有些难办。”记录收进礼物的何小?福一边做账, 一边心里算计着价值。
本朝女子?妆饰极重珍珠,甚至还有‘珍珠妆’的名目, 就是用珍珠代替了旧唐时女子?妆奁重常见的面靥之类,将半颗珍珠用‘呵胶’粘在嘴角、眼下、脸颊、太阳穴周围。因此?, 用珍珠制成此时最受欢迎的冠子, 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了让素娥给郭敞吹‘枕头风’, 有一个?远亲宗室竟然送了这一只北珠制成的珍珠冠。
珍珠自古以来似乎就是‘奢侈品’, 但其实哪怕是在几乎没有人工养殖珍珠的古代,珍珠的价格也没有想象中?的高。更?具体地说,天价珍珠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珍珠其实挺便宜的。
珍珠的价值要看大?小?、颜色、形状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是大?小?,最不重要的也是大?小?。若是其他方面都好?, 那么只要稍微大?那么一圈,价格就不是几倍十几倍地翻了,而是几十倍上百倍往上翻!
但如果其他方面表现不好?,个?头再大?的珍珠也值不上高价。
而如果是真?的好?珍珠,百贯一颗,甚至数百贯一颗,也没什么稀罕的。
此?时不算一些天价珍珠,一颗就能卖几百贯,甚至上千贯的。‘普通珍珠’范畴内,第一等可?做首饰,放在后世算是‘珠宝级’吧。这类珍珠是论颗卖的,一颗要价数贯不等。第二等的就差的多了,这类一般称作‘圆熟珠子?’,形状一般近圆,大?小?也还可?以,但价格已经很便宜了。
千颗市价也不过二三十贯,平常殷实人家女眷,领抹、抹胸、鞋子?上装珠子?,大?抵就是用的这种‘圆熟珠子?’,真?是丢了、损了也不必心疼。
至于说更?次等的珍珠,那都不值钱了,基本上用来做珍珠粉的就是这种珍珠。真?用这种珍珠做饰品,别说增光了,反而跌份。
送素娥的那只珍珠冠用的是北珠,北珠在此?时算是有名的好?珍珠了,价值不菲...这也是真?有财力,那只珍珠冠至少价值四五千贯了!这还是‘至少’,这在此?时是真?的很有购买力了,哪怕是在宫廷之中?,也是素娥这个?正二品的嫔差不多一年?的现钱俸禄了——不算其他实物,只单说钱的话,嫔的月俸是五百缗。
这么多钱,在宫外也一样很了不得,即使是寸土寸金的京城,也足够买一所?很不错的宅子?了。毕竟万贯以上的大?宅,即使是在京城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由此?可?知,这些远亲宗室的事?儿有多难办了——这还只是一个?宗室给素娥的礼物,而素娥也只不过是他们送礼买通的对象之一。即使是重点‘公关’对象,相?对于总体‘公关费’,也不能说多吧。
“有什么难办的?我?们库房里找找罢,虽则带到上阳宫的东西不多,样样都是不好?赐下去的。但这些日子?官家又赏赐了些,实在不成,‘拆了东墙补西墙’,拿别的宗室送的礼回赠,也是一个?路子?。”
素娥很少对朝堂之事?发言,不是她没有那份能力,而是‘不合适’。除了极个?别外,想来皇帝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妃子?对前朝之事?开口。说的不好?了惹人烦,说的好?了,说不定更?叫人不喜...当然,皇帝也不喜欢自己的妃子?一点儿政治嗅觉都没有。
某种意义上,对前朝之事?随便开口,本身就是没有政治嗅觉的体现。
素娥当然不属于那种,所?以她很清楚,这些宗室也是很精明的。眼下肯付出这么大?代价,只能说他们所?求的东西要比这重要的多。为此?搭上的钱财、人情、体面等等,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都是要加倍收回来的。
这加倍收回从哪里来?不就是剥削百姓,或者吸血朝廷么。而吸血朝廷,本质上也是间接剥削百姓...朝廷的钱财也好?,别的东西也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郭敞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整治这个?事?儿,素娥就不可?能为了一点点钱财给他吹‘枕头风’。这不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做不来这个?,也是因为现在的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乎钱财了——她现在还不够有钱吗?即使在后妃之中?,她也算最富的几个?之一了。
她想不出来变得更?富有,对她有什么意义...事?实上,已经足够富有的当下,她其实也没有真?的快乐幸福。
她不后悔从一个?小?宫女成为后妃,毕t?竟这让她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命运,而不是原来那样任人拿捏,生死都能轻易被操纵。但是,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生存和安全之外,更?高级的需求她一直没被满足过。
“...实在寻不来合适的回礼,便把?前头官家赐的那批香料拿出来。”素娥想了想,提醒何小?福。
不同于当年?郭敞送给素娥的香料,那时候郭敞更?像是送礼物。给素娥自己使的,齐全为要,量倒是不多,每样半两而已——对于日常自己使用来说,这已经够用很久了。
最近这次给素娥香料,真?的就是赐物了。赐的什么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本质上,这就和给钱差不多。只不过封建社会钱不是一切,甚至顶有钱的一些人,他们的资产也往往不是埋在底下的铜钱和金银。
将贪官抄家,抄得的最能反映其家财的,可?能是丝绢,也可?能是胡椒。
郭敞作为皇帝,给下面的人赏赐时,直接赏钱时也不多。而他赐的那些东西,如果真?的是给人自己用,不说一个?人了,就是全家一起?用也用不完!所?以说,本质上就是在送钱,反正都是可?以换成钱的。
端午节进上的贡物,香料、药材之属是很多的,这大?约是源于端午节避五毒的传统吧。药材不必说,烧香也是自古以来除污避秽的手段之一呢......
郭敞得了许多进上的香料,自然有分赐后宫的。其中?给素娥的是两只箱子?和两只小?匣子?,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三佛齐进贡的上等乳香,市面上售价要六贯多一斤。这一箱子?装了一百斤出头,少算一些也是大?几百贯钱了。至于另一个?箱子?里,则是‘钦香’,这是海外来的沉香,因多在钦州集散,所?以有此?名目。
沉香也是非常名贵的香料,但舶来的海外沉香因为香气过于浓烈,反而不符合此?时烧香的品味,所?以价格和海南沉水香不在一个?档次上。海南沉水香来到京城、洛阳等‘内陆发达地区’后,其中?第一等的要价十贯钱一斤。至于‘钦香’,大?约只是五贯出头。
所?以这两箱子?香料就是一千多贯了,颇为值钱。不过,这两箱子?相?较于那两个?小?巧的多的匣子?,又相?形见绌了——那两个?小?匣子?里,一个?装的是龙脑香,另一个?装的是龙涎香。
龙脑在之前就是极贵重的香料了,就是香药榷易院在估价的时候也以‘星’计算,一星值一到两贯!换算成斤,那就是十几贯了!而近几年?,龙脑更?是涨价厉害,因为朝廷规定官员死后赙赠要用龙脑。
一时之间供不应求,龙脑价格应声而涨!如今每两就要五贯左右,匣子?里装了两斤,就是一两百贯了——但这还不是‘大?头’,大?头是另一个?匣子?里的龙涎香。
另一个?匣子?里空荡荡的,周围全是塞满空余空间的丝绸,只有龙涎香专用个?琉璃瓶子?封着,上面贴了妃红色笺子?,写了是上等龙涎香,重五两。
龙涎香有‘诸香之中?,龙涎最重’的说法,哪怕是在广州的上岸价,如今上等也是一两不下百贯,次等五六十贯。而抵达京师之后,龙涎香不以‘星’来卖,而是用‘钱’算账,上等龙涎香一钱值二三十贯呢!
只这一瓶龙涎香,就要抵过其他香料的总价了。
素娥因为善于调香,平常郭敞多有赏赐香料,所?以哪怕是最稀罕的龙涎香也是不缺的。这时候拿这批香料做回礼,并无不舍...毕竟那么多香料根本用不完,她又不是个?礼佛拜神的,要特别豪奢地倾倒成小?山地烧香。
“娘子?,这怕还有些不够。”何小?福提醒素娥,列了那批香料的‘内容’,算账给素娥听。
素娥听了也懒得费事?,便道:“既然如此?,就添些金器,再加上前些日子?蜀国公主送的福建异色锦,我?记得好?有五十匹,一气送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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