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白猿停住小舟。
东洲苍茫河海凝,三万里渭水入黄河。
孟渡指着渭水,笑着说道:“我们到了。”
她左手牵着黑马,右手抱着年画娃娃一样的小鱼,小肥啾蹲在她的肩膀上,一行人从小舟到了岸边。她一挥袍袖,这艘小舟被收到了系统背包中,等下次行走水路再拿出?来用。收起小舟的时候,孟渡感觉到怀里抱着的孩子好像又被吓到了,连忙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
孟渡与何伯从来都是在渭水附近见面,并?未去刻意?打听过?何伯的家世和官邸。她到了渭水,正要?打开系统地图,在附近中找一找何伯和冯夫人的名?字,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您来渭水,老?身有失远迎啊。”
孟渡转身,见从远处山林中走来一位身穿黑衣的老?妪,白发苍苍,精神却不错,正是先前见过?的冯夫人。
冯夫人来到孟渡面前,朝着她一揖。
孟渡连忙还了一礼,感受到怀中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小鱼似乎安静下来。她心想,看来冯夫人还挺受小孩子欢迎的。
白猿本来要?去渭水山林中嬉戏玩耍,但是,这次不同?以?往,它留下来照顾两个竹筐里的孩子。
冯夫人看向白猿,夸奖道:“想来这位就是北海君口中的那位剑道名?师,没想到带起孩子来也是这般有天赋。”
孟渡微微一笑,她早就知道敖云一家和何伯一家是世交好友了,冯夫人知道敖云随白猿习剑也不奇怪。
孟渡说起正事。
“先前与何伯在渭水垂钓,他曾托付我一事。言说空桑之地有龙王托梦给当地村民?,让百姓修建庙宇,并?且每年都献祭一对童男童女。他请我前去空桑查探究竟。”
冯夫人的神情变得严肃,看向孟渡,恳切地说道:“正是。龙族向善,绝非寻常妖族。传言如?此?骇人听闻,我与夫君得知后,实在不敢相信。只是,夫君要?远行前往渤海,归期不定。我不能?擅离渭水,只能?向您求助。”
孟渡点头?,何伯和冯夫人身为显贵高官,不迷信的态度挺好。
“确实如?你们二位所想。我去空桑寻访后,发现龙王托梦根本就是谎言。之前粮食收成不好,那里村民?想丢掉几个孩子,又不想背负不好的名?声,想到了献祭给龙王的说法。”
冯夫人一揖,感谢孟渡洗清这次扣到龙族身上的污名?。
孟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驾崩的先帝喜好寻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底下州郡的官吏也大多对寻仙极为热衷。原本是荒年丢弃孩子的说辞,县令却拨了银两,修建龙王庙宇,让每年献祭一对童男童女成了定例。那些村民?为了银两,也默认了这个祭祀仪式。这几个孩子,就是这些年被献祭的童男童女。”
冯夫人微皱眉头?:“龙族可不担这样的杀生罪孽。”
“是啊,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村民?扛着龙王托梦的大旗,县令也借此?讨好天子作?为政绩。该让他们受到惩罚才是。”
孟渡看向冯夫人,让这些官吏获罪,对于显贵出?身的何伯和冯夫人来说轻而易举吧。让空桑的县令想升官却丢了官,让那些妄想每年献祭一对孩子来换白花花银两的村民?,被抓去牢狱。
这样一来,空桑的荒唐行径可以?被制止,天下间其他地方的官吏和百姓也不敢效仿空桑,再次假托龙王托梦,实则是自己要?行不义之举。
冯夫人若有所思,解铃还须系铃人,懂了,她晚上就去给渭水官吏托梦。至于渭水官吏要?怎么管到空桑县令那里,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空桑县令对于龙族要?童男童女献祭的污蔑一日不改,她就天天入渭水县令的梦里喊冤。
“我隐居山林,与世隔绝,并?不适合和这些孩子一起生活。我想为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有启蒙先生教这些孩子读书习字,长大了学些立身的本领,以?后也好养活自己。”
冯夫人闻弦音而知雅意?,试探着说道:“我在附近有一处宅邸别院,正可以?让这些孩子住下。您放心,我一定会妥善照顾他们。”
“甚善。”孟渡松了口气,看了眼竹筐里和白猿玩耍的几个孩子,心道:这些孩子算是有了去处。
听到孟渡的肯定答复,冯夫人一时间愣住了,她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没想到这位人族大能?是真的觉得她可以?照顾妥当这些人族孩童。
这是何等的信任!
冯夫人觉得自己的品行得到了这位人族大能?的认可,居然可以?被托付人族幼崽了。
“您放心,定然不负所托。”
孟渡听到冯夫人此?言充满了真诚,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虽然初见时,何伯的态度挺傲慢,但是,他们夫妇也算是显贵世家中有良心的人。
在得到孟渡肯定的目光后,冯夫人心中更加动容。
人族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妖界与修真界对立多年,那些大妖杀害人族修真者,吞食人族血肉来增长妖力。人族也将妖族视为心头?大患,许多人族仙尊都觉得若时机妥当,定要?诛杀世间所有妖族。
龙族以?身去填补归墟,免得域外天魔入侵。为着这缘故,龙族虽然也是妖类,却可以?在人族与妖族之间独善其身。但是,身为异族,也多被人族修真者慢待。
没有想到这样一位抬手间就可令天地生出?异象的人族大能?会如?此?的信任他们。
冯夫人的别院宅邸就在渭水不远处,孟渡牵着黑马,抱着小鱼,跟在冯夫人身后,来到了一处很大的宅邸。
孟渡站在宅邸之外,把?怀中抱着的小鱼放下来。又把?两个竹筐从黑马的背上取下,和这些孩子一一挥手道别。
何伯和冯夫人是豪富之家,又心怀善意?,这些孩子交给他们照顾,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临别之际,孟渡给每个孩子手里都塞了一枝花。
这些花和之前送给野狐岭两个孩子一样,都是签到的奖励,这些花常开不败,还有一些增益buff。
冯夫人也收到了一枝花,感受到这其中充沛的灵力,她连忙道谢。
孟渡笑着说道:“比起何伯与冯夫人你们的善心,我所做不足一提。”
冯夫人看了看孟渡神色,大胆地问道:“北海君心心念念的就是为敖云这孩子寻访名?师,他先前去西山拜访,可惜您已经?远行游历。后来,也不敢再贸然来西山打扰您的清修。不知,之后能?否再让敖云多来叨扰您,向您请教?”
原来那天与敖云一起来的是他父亲。
孟渡想到白猿还挺喜欢敖云带来的果子酒,再加上冯夫人说情,点头?应允道:“自然可以?。”
说罢,孟渡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她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鱼的头?发。
一开始在山洞初见时,小鱼似乎胆子很大,对着黑马也不怕,但是,对着陌生人,她就很容易害羞。对于一些超出?常人能?力的表现,她也明显比其他孩子更容易受惊。
孟渡从心理学的角度猜测,应该是小鱼不会说话,所以?面对也不会说话的动物,她更容易放开戒心。对于超出?常理的一些事物,小鱼不会说话,无法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会更容易感到无措和害怕。
何伯和冯夫人这样的显贵世家,可以?找到懂手语的人,让小鱼学会用语言之外的能?力与人沟通,她对这个世界的惊慌应该也可以?减轻不少。
只是,小鱼这样不会说话的性子,实在令她放心不下。万一有人要?伤害这个孩子,这孩子连喊救命都没有办法。
孟渡想了想,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张木梳,放在小鱼的手心里。
她眸光温和,说道:“你我有缘,有此?一会。这张木梳赠你,祝愿你日后平安无忧。”
这张木梳叫【李氏女的梳子】,就是【我见犹怜·SSR】卡牌主人公梳头?发用的梳子。平时就是普通的梳子,遇到性命之危的时候,会自动抵挡一次一击毙命的伤害。
狗尾巴草牵着小鱼的手,跟着冯夫人走进宅邸里。走到一半,小鱼忽然折返回去。
孟渡正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惊讶地眨了眨眼。就见向来胆小的小鱼抱住她,往她的手里放了一片闪闪发光的鱼鳞。接着,她就跑走,回到了冯夫人那里。
孟渡莞尔一笑,挥了挥手送别,真是可爱的小孩子啊。
日暮苍山远,晚风清习习。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有苍茫群山无数。
孟渡一身?青色的宽袍广袖,牵着神骏的黑马,走在去往渭水县市集的路上。
黑马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铃铛,是方才冯夫人所赠。黑马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礼物,不时奔跑跳跃,甩着马鬃,听?那铃铛传来清越的声音。
冯夫人的府邸远远地被落在了身?后,屋檐下的四爪蛟龙也湮没在黄昏云霞中。
远处一座酒楼上挂着幡旗,上面用草书写着“春不晚”。
小肥啾蹲在孟渡的肩膀上,高兴地说道:“宿主,你?看那里,是不是渭水最有名?的那座酒楼。”
孟渡看向前?方,朗声笑道:“春不晚,醉江南。走,我们去尝尝醉倒江南的美酒。”
行至酒楼,见人来人往。孟渡把黑马留在树下,她入得?酒楼,到?柜台前?放了几枚碎银,朗声道:“一壶春不晚。”
酒楼掌柜的收起银两?,去给孟渡倒酒,脸上带着笑意:“这位客官不是咱们渭水县的本地人吧。”
孟渡戴着斗笠,站在柜台前?,点头说道:“途径此地,久闻这里有美酒。因缘际会?,来此一尝。”
酒楼掌柜的问道:“客官也是为了龙王庙会?来的?”
“此话怎讲?”孟渡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眸陡然间目光凌厉起来,又是祭祀龙王?
酒楼厅堂里恰巧坐着一桌客人,正好也说到?了此事。
“这些年风调雨顺,真是龙王娘娘保佑。渭水县的县令给龙王娘娘办了次庙会?,各种歌舞表演还有小吃,好生热闹,隔壁县的人都大老远来。”
“这些日子酒楼客栈可得?乐开花了,那么多外县的人过来,和咱们县做成了好几笔大生意啊。”
“咱们不如明?年也给龙王娘娘办个庙会?吧,这样成了定例,每年都能在庙会?上热闹热闹。”
“这个主意好啊,每年都能不出县城看到?其?他地方的新鲜东西。”
酒店掌柜的给酒壶里打满酒,有些遗憾地摇头,对着孟渡说道:“我还以为您也是为了看庙会?来的,您没看见前?些日子的庙会?真是可惜,那时候咱们这里各处都是张灯结彩,还能看见县令呢。”
孟渡松了口气,看来并非是以活人祭祀的淫祠。她笑着摇头道:“未能亲眼看见渭水的龙王庙会?,确实?是一件憾事。只可惜我是受人之托,出门远行,今日才至渭水,只能错过这回盛事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客官您高义。看不着今年的龙王庙会?不打紧,瞅着今年庙会?这么受欢迎,估摸着以后年年都会?有的,欢迎您明?年再来看庙会?,保准是不虚此行。”
“哈哈哈若真是明?年仍有龙王庙会?,我一定来此赴约。”
孟渡朗声笑着,付了酒钱,提着酒壶往外走去。
凉阴一鸟下,落日乱蝉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绯红晚霞的映照下,孟渡踏着最后的一点落日余晖,迎着夏日的微风,在青石板路上走着。
身?后的酒楼里,那些喝酒吃菜的客人觥筹交错,临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孟渡也能不时听?到?过往的行人互相说着这次的渭水盛事。
看来借着这次给龙王娘娘办庙会?,渭水县的百姓得?了不少好处。
孟渡心中点头,对那位不曾谋面过的渭水县县令有了些许欣赏。她深谙为官之道,既办了热闹庙会?,又让治下百姓得?利,实?在是一位能臣。
相比之下,那位空桑县令办的祭祀大会?竟然是要献祭童男童女给龙王,如此倒行逆施,行淫祠血祭之礼,真是枉读诗书,更是枉为空桑的父母官。
孟渡摇了摇头,不再点评两?位人间官员。
她牵着黑马、拎着酒壶,向前?走去。夕阳西下,黑马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传入晚风中,传到?了一旁的纸扎铺子里。
纸扎手艺人家里的几个半大调皮少年正口吹葱叶,玩耍笑闹。
听?到?这清脆的铃铛声,几个总角少年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出门往外瞧了几眼。
“好一匹骏马,肯定很?值钱吧。”
“铃铛还怪响嘞,金灿灿的,莫不是金子做的。”
“五弟,你?怎么不说话啊。”
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揉了揉眼睛,不管自己兄长的问话,继续看着那匹黑马脖子上的铃铛。
那黑马脖子上的金铃与他在九姑姑那里看见的纸铃铛一模一样,他一下子愣住了。
孟渡牵着黑马,隐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几个小孩没得?到?答案,继续回纸扎铺子里玩耍。
纸扎铺子对面有个简陋的茶水铺子,多是一些没钱的附近百姓,或是囊中羞涩的过路赶考穷书生坐在那里。
“张生,你?看什么这么起劲儿?我和你?说话叫了你?几遍都没见你?回我。”
书生模样的俊秀女子忙连作了一揖,温声说道:“还请吕兄莫怪,并非故意冒犯吕兄。实?在是看见了一件怪事,让我无暇分心。”
“怪事?张生,你?快说来听?听?。”一同赶考的另一个书生兴奋起来,她最喜欢的就是记录一些从旁人那里听?到?的奇怪故事,略微润色几笔,就成了日常随笔里的志怪小说。
“我方才看见了一个铃铛,就和献祭给渭水龙王的那个纸铃铛一模一样。”
“你?看错了吧,天下铃铛都长那样。”
“可是……哎,也许是小生看错了。”
“张生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日献祭给渭水龙王的宅邸虽是用纸扎的,但真是精巧绝伦。州府府尹的府邸都没有这纸房子扎的金碧辉煌。最难得?的是竟然在屋檐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竟然还有蛟龙戏珠,蛟龙出水这样的精巧心思,真是手艺非凡。也不知是哪位大家,怕是要扬名?了。”
“吕兄说得?是。”
茶水铺子里的店小二过来给他们添茶水,听?到?这些外地来的书生在讨论?龙王庙会?,出生在这里的店小二当即与有荣焉,笑着说道:“县令请的是咱们渭水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手艺人,人称谢九姑的那位。先前?谢九姑只是在咱们县里出名?,这回办了庙会?,谢九姑的名?声都传到?州府去了,最近可是生意兴隆啊。”
张生恍然:“原来是入了贤媛传的谢九姑,她终身?不嫁,一心传承谢家技艺,侍奉父母终老,实?在是孝女。”
吕生倒了一杯茶,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这次的渭水龙王庙会?办得?如此成功,听?说州府府君都对县令赞不绝口。我看这位县令是要高升了,听?到?这好消息,县令怕是夜里睡觉都能笑醒吧。”
月上中天,傍晚时分。
渭水县县令的府邸,庭院里种满了竹子。晚风携着竹子清香,传入了窗内。竹榻上侧躺了一个人,她眉头微皱,似是陷入了梦魇。
“张县令,老身?冤枉啊。”
张婉在一片竹林中行走着,周围有浓浓的白雾。忽然听?见有百姓在喊冤的声音。她心忧如焚,快步在竹林中找着这道声音。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前?面空地有一黑衣老妪坐在树下抹着眼泪,哭诉冤屈。
“还请县令为老身?证明?清白啊。”
张婉连忙快步上前?,到?树前?温柔地扶起黑衣老妪,温声问道:“这位老夫人,不知您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冤屈,尽管和我说来。你?若真有冤屈,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定不会?坐视不管。”
黑衣老妪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随着张婉扶起的力道,缓缓地站起身?来。冯夷叹了口气,对着这位人族县令说道:“老身?姓冯,家住县衙东去二十里的地方。老身?向来积德行善,当家做主时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更是常常规劝我夫君要宽和待人。谁知,老身?近日得?知距离渭水千里之遥的空桑,竟有人诬陷老身?和同族喜好杀生。那些贼子四年前?就开始给老身?泼脏水,可怜我年老体衰,在家中寸步不出,谨言慎行,到?今日才知道蒙受了这等不白之冤。”
张婉微微颦眉,说道:“竟有此事?老夫人一家若真的没有以杀人为乐,我定然还您清白,惩治传此流言的恶徒。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竹林中的黑衣老妪温和地笑了一下,手中给出一块泛着宝光的明?珠:“此乃避水珠,是我族之宝物,今日赠送给张县令作为信物。您亲口言说要为老身?查明?冤屈,万不能食言啊。”
屋中,竹榻上,张婉猛然惊醒。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是做梦啊。”
她正要接着睡去,却见枕边有一明?珠,月光照耀下,明?珠宝光湛湛,俨然非凡俗之物。
张婉捧着明?珠,目光震惊:“这、这……”
这是那黑衣老妪赠送的信物。
次日清晨,县衙开门。
张婉穿着官袍从后堂步入前?院书房,召来文书:“秋娘,你?在渭水县长大,对此地甚是熟悉。县衙往东二十里是什么地方?”
文书宋秋笑着说道:“县令您是睡糊涂了?往东二十里是渭河啊。”
张婉眉头微皱,似是有心事:“秋娘,你?说住在渭河的会?有谁?”
宋秋奇怪地问道:“县令,您今儿怎么了?住在渭河的除了渔民还能有谁?”
张婉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木匣,里面藏了一枚明?珠。她摇头喟叹一声:“也许还有龙族。”
宋秋目光诧异,觉得?有些奇怪,县令对待鬼神之说向来是敬而远之。办龙王庙会?也是为了推广渭水县的一些特产,怎么今日突发此言?
张婉闭了闭眼,她提笔修书一封,她要给此地州府府尹写一封信,请求府尹向天子转交她的上书。
她要奏请天子,彻查空桑!
盛夏时节,树荫底下,时而有微风吹过?,一匹黑马在树荫下卧着纳凉。
孟渡坐在屋中靠窗的?躺椅上,旁边案几上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还有一壶冰镇过的春不晚。她一手支颐,也在睡着午觉。
庭院里忽而飞来几只鸟雀,啾啾啼鸣。孟渡睁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向窗外,鸟雀振翅而飞。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孟渡伸了个懒腰,端起旁边的?冰镇春不晚又饮了一口。透过?窗外,孟渡望着天上徘徊不定的?浮云,莞尔一笑,有些?感慨地说道:“饮酒好酣眠,梦中闻啼鸣。大梦一场醉,醒来已千年。”
小肥啾正?捧着一碗冰沙吃得开心,闻言,看向孟渡:“宿主,你想要醉千年?是?不是?准备去修仙界拜入宗门?求仙啦,顺带可以攻略五个修真界最强者。”
孟渡正?在倒酒,手一顿,觉得这酒也喝得不香了。
她微微叹口气,端起酒盏饮了一口,不解地问道:“此间乐,不思归。我在新手村隐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修真界送死?“
小肥啾对孟渡有着迷之自信,那双豆豆眼散发着清澈而又愚蠢的?目光:“怎么会是?送死?宿主风流蕴藉,才华美貌样样不缺,凭借人格魅力一定可以把五位修真最强者狠狠拿下,让他们拜倒在宿主的?玛丽苏光环之下。宿主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孟渡仰头望天,这天没法聊了。
“系统,你究竟有没有看这修真界五大强者究竟是?谁?龙宫太子、儒道圣者、第一仙门?的?剑尊,这也就罢了,毕竟正?道也不至于上来就杀人。可你看看另外两位呢?”
孟渡摇了摇头。
精明狡诈的?妖王和残暴冷血的?魔主,这两个名词加上形容词,孟渡闭了闭眼,她恐怕还没与两位攻略对象来张合影,就会先被?他们的?手下乱刀砍死吧。
孟渡看着小肥啾的?一身漂亮白羽毛,神情?惋惜,说道:“我看淡生死,并不畏惧。只是?听说妖魔生性最是?残忍,要是?有一只羽毛漂亮的?小肥啾落到了他们手里,一定会被?扒掉羽毛,串到烧烤架上。”
小肥啾的?羽毛不自觉地抖了下,悻悻然地问道:“所以,宿主就这样天天在新手村荒度时日吗?”
孟渡坐在躺椅上,躺椅摇啊摇,她笑了一下,说道:“这怎么能叫荒度时日闲散时光,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神仙日子。不必担忧金银钱财,有片瓦遮身,永远不会生病,这样的?日子,对于多少凡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幻觉中的?梦。”
说罢,孟渡把酒盏中的?春不晚一饮而尽,回卧室和衣而睡。
再次醒来,孟渡看了看时辰,已是?次日清晨。她蹭了蹭枕头,继续沉沉睡去,等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终于选择起床。
她走到桌几前,拎起酒壶一看,空空如?也,看来是?昨夜把春不晚都?喝完了,今日得去山下沽些?酒。
山下的?酒馆孟渡去的?都?熟了,她一出现在酒馆门?口,掌柜的?就殷勤打招呼问道:“孟姑娘可还是?要些?桂花酒?”
孟渡把酒壶递过?去,笑着点头:“掌柜的?猜得不错啊,来一壶桂花酒。”
掌柜的?打完了一壶桂花酒,见孟渡把碎银两放在桌上,连忙让她把银两收回去。
“先前都?说了,孟姑娘为?我们这里除了兴风作浪的?大妖,以后您来这里喝酒,再不要您的?酒钱。”
孟渡笑着说道:“那就谢过?了,说起来掌柜的?最近酿酒技术一日千里,桂花酒的?滋味比之前浓了不少。”
那是?因为?先前桂花酒掺水,现在酒馆掌柜的?的?再也不敢往酒里掺水了。掌柜的?打着哈哈说道:“以后,桂花酒一定越酿越好喝。”
孟渡笑着摇头,没有指出酒馆掌柜的?这看起来心虚的?神情?。
见孟渡态度温和,没有生气。在孟渡要离开时,他迟疑片刻,叫住了孟渡,询问道:“您可知距离这里五十里的?一处小镇子上,有宅邸闹鬼?”
孟渡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她转身,看着酒馆掌柜,问道:“闹鬼?”
酒馆掌柜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孟渡,期期艾艾地问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方圆百里都?听说了您的?声?名,就想托我问问。您看,是?不是?有兴趣去那里看看?”
孟渡提起酒壶,晃了晃,笑着说道:“看在这壶桂花酒的?份上,我去去就是?。”
酒馆掌柜神色惊喜,当即对着孟渡俯身一揖。
孟渡摆摆手,拎着酒壶,衣抉翩然,步履轻盈,脚下踏着步步莲花,一刹那花开花落。
水中菡萏,陆地生莲,造化?之道,奇幻无穷。
她的?身后,酒馆掌柜仍然保持着俯身揖礼,望着地上出现的?朵朵菡萏,心生敬畏。
她带着桂花酒回到西山,在小木屋后面的?树荫下,摸了摸黑马的?脑袋。
金铃铛一响,黑马甩了甩尾巴,蹭着孟渡的?手心。
“走吧。我们去看看鬼宅。”
不知道是?磷火突然燃烧,还是?桃木剑喷血,孟渡心情?轻快地想,兴许还能看几场古代魔术表演呢。
孟渡骑着黑马,又一次地离开西山,前往距离渭水反方向的?更远地方的?五十里之外的?一处小镇上。
十日之后,孟渡看向前面,勒住缰绳。她翻身下马,站在山道上看向前方。山坡下就是?她要去的?小镇。
小镇极为?繁华热闹,孟渡牵着黑马走在街巷。看起来这些?宅邸都?是?有人居住的?,哪里有闹鬼的??
她摇摇头,忽然听得一声?喊:“恩人!”
孟渡回头一看,竟然是?野狐岭的?一位故人。
万里之遥的?京畿之地。
天子戴着十二旒冠冕,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坐着步辇下朝回来,路过?御花园,她在步辇中沉默地抬头看向那座高台。曾经?,这座高台叫观星台,是?父皇为?白眉妖道所建,宫内宫外冤魂无数,丧命于此,被?妖道炼成丹药,供他求长生。
如?今,宫中道观已被?拆除。这座观星台留了下来,只是?从此改名叫望鹤台。
年轻的?天子叹了一声?,念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凡人遇仙,是?得天之幸。然而,仙缘飘渺,不若励精图治,青史留名。
步辇停在勤政殿,年轻的?天子正?要入内,远处快马送来一封奏折。
“陛下,陇右府府尹送上一封八百里加急奏疏,还请您过?目。”
她接过?奏疏,打开密封的?火漆,看完一整封奏疏,她眉头皱起。陇右府府尹在奏折里弹劾兖州府尹失职,竟让兖州下面的?空桑县出现了以童男童女祭祀龙王的?荒诞之事?。
此事?若是?调查为?真,对兖州府尹和空桑县令必定严惩不贷。这位陇右府府尹倒是?爱惜百姓的?好官,只是?让天子皱眉的?是?,这位陇右府府尹竟然声?称他去调查此事?,全是?为?了治下有处叫渭水的?地方,此地县令在梦中见到了渭水龙王喊冤。
奏疏上还说渭水县县令也办了一次龙王庙会,颇为?热闹,给渭水县扬了一次名,许多邻县的?百姓都?知道了渭水县这处地方。龙王愿意入渭水县县令的?梦,向她喊冤很可能是?这次庙会让龙王满意,觉得是?可以信赖之人。
年轻的?天子颇有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感觉,弹劾空桑县办这等血腥祭祀的?原因竟然是?渭水县县令觉得自己的?庙会才是?正?确的?龙王祭祀打开方式。
她有些?无奈,心想:朕与父皇的?区别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对于此等强行求仙,实在残害百姓的?人,尽管弹劾,实在不必牵强附会一个龙王喊冤的?故事?。
年轻的?天子摇着头,明显是?不信陇右府府尹信上说的?神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