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小煤球走出这片不大的村落，决定去外面再看看。
孟渡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在镇上的一家酒馆。她戴着蓑笠，遮住容貌，进去沽酒。等待的时?候，孟渡趁机搭话：“掌柜的，我?听说这里有龙王出现？”
酒馆掌柜的手一抖，酒都撒出来了，闷着气说道：“可不是。你们外乡人轻飘飘地不当回?事，村里可是实打实地往水里扔娃娃。真是作孽，那村里死了娃儿的人家来我?这儿沽酒，我?都不要他们酒钱。”
酒馆里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本来那地方就穷，没想到还被龙王托了梦。惨啊。”
“县令都知道这个事情，批了银子建了庙。这一往上报，恐怕每年?往水里丢娃娃，就成了定例。谁不知道咱们的先帝最是爱求仙，新的天子是先帝的闺女儿，肯定也是随了她老子吧。”
“我?听那村里的人说了，河里的龙王生得那叫一个可怕，我?看不是龙王，是河里的鱼妖吧。”
“别?乱说，当心鱼妖来报复你。”
镇上酒馆里开始讨论起那鱼妖的可怕，又说起哪座道观和寺庙拜一拜比较灵验。
孟渡拿着自己的酒壶往外走去，一走就走到了河边。河边芦苇荡微微轻晃，孟渡仰头，伸手接过一片鹅毛之雪。她眼眸微微睁大，槐序之时?，竟能见到玄英之景？
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共雷。空桑距离渭水也算是有千里之遥，果然是不同之景。
小肥啾绕着孟渡飞了两圈，豆豆眼中?写满惊叹，它?想起了什么，急忙忙地说道：“宿主，那个戏折子里唱的，天上飞雪，必见冤情。”
孟渡看着手心里的雪花正在慢慢融化，“邹衍下?狱，仰天而哭，五月为之下?霜。窦娥蒙冤受死，六月大雪。故而，槐序之日，见天上飞雪，必有冤情。”
忽然，一阵嬉笑声传来。
小肥啾警觉地炸羽毛，飞到天上看来看去，在一块大青石后面找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穿着件淡金色的衣袍，衣摆是很漂亮的枫叶红色。
她探出头，对着孟渡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走。
孟渡见附近空无一人，许是村子里跑出来玩的孩子，现在又回?去了。她微微叹口气，看着河水，难道这次真的不是神棍方士在那里行恶事，而是鱼妖托梦要吃人？比起妖鬼害人，孟渡从来先考虑的是人心叵测。
现在，她该做出一个选择了。毕竟，这里是真的有神鬼妖魔存在的修仙界。即使?是凡间界，也说不好是不是会有仙尊魔尊妖尊来历劫。既然如此，这里有鱼妖想要吃小孩，听起来似乎很合常理。
孟渡陷入了沉思?。
黑马低头想在河边找草吃，却见这里什么草叶都没有，它?喷着气，耳朵微动?，往着一处方向?走去。
“小煤球，你要去哪儿？”孟渡连忙跟上去。
河水中?，一尾淡金色的鲤鱼“嗖”的一下?游走，尾鳍上的红色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黑马摇了摇脑袋，往前面小跑了几步，等孟渡跟上，又往前奔跑。左转右转，它?引着孟渡来到桑树林的深处，这里地上长了好些藤蔓，小煤球开始低头啃藤蔓，而孟渡听到不远处的山洞里有小孩的哭声。
考虑了一下?这里有走丢的小孩，还是这里有会模仿小孩哭叫的妖魔鬼怪。孟渡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带着小肥啾往长满了藤蔓的山洞去。
虽然面对心怀不轨之徒，她的身体?会自动?放出十万伏特电压，她还可以?使?用技能卡保命。但是，怕鬼这种?事情，是心理学上的，主要是对未知的恐惧。俗称，自己吓自己。
到了山洞，拨开垂下?的藤蔓，孟渡惊讶地睁大眼睛，这里竟然被安置成了舒适的房间，里面铺了柔软的草垫子，悬挂了各种?不同的水草当装饰，几个树墩子上摆放了好多果子。
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穿着肚兜，在那里玩的玩，哭的哭，吃果子的吃果子。看这些小孩子，白白嫩嫩的，明显是被很好照料的。
上古遗风会在桑林结社，行春日欢好之事。这些小孩总不能是父母效仿上古，在桑林生下?来的孩子吧。
又或许，这些小孩子是在这里避难的？
河里有龙王要大家盖庙，献祭童男童女祭祀。村里人怕一年?一度的祭祀选上自己的孩子，现在就把孩子藏起来吗？祭祀仪式刚刚结束，就已经为第二年?的事情未雨绸缪？
方才?的一幕幕重新回?想，灰扑扑的村子，县令拨款的银子，穷苦的人家，鲜艳的新衣和新家具，一切的格格不入，都定格在了眼前，几个住在山洞里的孩子。

第31章 龙王托梦
“你是什么人？”山洞里的小孩一个抬头,看见了孟渡，她目光透露着防备，一声大?喊,吸引了山洞里其他孩子的注意力。
孟渡穿着一身青色衣裳，头上戴着草帽，弯腰看着这些孩子,轻声解释道：“方才我听到山洞里有?哭声，好像在喊阿爹阿娘,所?以过来看看。”
“小宝都说了让你少哭一下,你看被?人找到了。”
好几个孩子都急了,还有孩子扭头怪起刚刚在山洞里哭喊的小宝。
被?责备的小宝眼里又是泪汪汪，他看起来年纪最?小，只有?两岁左右。他抽抽噎噎地又哭起来：“阿爹阿娘呜呜呜呜。”
他的哭声带动了其他两个年纪也小的小孩哭起来。
看着山洞里惊慌失措的小孩儿，孟渡微叹一口气,看来是被?当成奇怪的人了。
她把草帽拿下来，容姿清丽，气度出尘,不?似凡人。玛丽苏光环对于动物有?着极大?的亲和能力，对于人族幼崽也很有?用,这些小孩惶恐的情绪少了许多。小孩子的想法也很简单，她看起来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是坏人。
见三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停住了眼泪,孟渡蹲下身，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个个给他们擦拭眼泪。
孟渡平视着刚刚最?先反应过来的小孩,这个小孩子看起来年纪比较大?，有?五六岁的样子,是可以沟通的。
她声音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在这里是与?父母亲人走散了吗？”
这个小孩像是一只警惕的幼兽，水灵灵的一双眼睛看着孟渡，扎着乱糟糟的双丫髻，肚兜有?些不?合身，看起来比身量大?了一些。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摇头道：“我没有?名?字，你叫我狗尾巴草就好了。我们没有?和爹娘走散，我们没有?爹娘，一直就住在这里。”
“即使没有?爹娘，几个小孩子也不?能住在这里。这里并不?安全，若有?野兽闯进来怎么办？这里缺医少药，又地处阴寒，还很容易生?病。”
孟渡不?赞同地摇摇头，看着这些孩子的脸颊还算饱满，并无挨饿的迹象，应该是有?人来给这些孩子送饭，只是不?知道这样的送饭还会持续多久。
“是附近村子里有?长辈每日?给你们送来吃食吗？我尚有?几分资产，若是那位送饭菜的长辈家中不?够足够的银钱和空余的屋子来养活你们，我来出钱，让他负责养你们长大?。”
“没有?没有?，不?要告诉村里的人。”
“我们不?回去，我们就要待在这里。”
这些小孩连声反对，方才稳重机灵的狗尾巴草眼眶都红了，央求道：“不?要把我们带回村里，我们会死的。”
孟渡微垂眼眸，一边顺着孩子们的想法连连点头，一边在心中确定了猜测，这些孩子就是被?沉入河底的童男童女。
龙王托梦的说辞起源于四年前，村民开始建造龙王庙，用童男童女祭祀龙王。山洞里的八个孩子，正对应着四年间被?迫献出孩子的八户人家。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这些祭祀龙王的童男童女救下来，安置在了山洞里，又叮嘱他们不?可以被?村里人见到。
但是，让这些孩子一直住在山洞里不?是长久之计。这些孩子只穿着肚兜，衣裳不?合身。现在看起来白?白?嫩嫩，是养大?他们的人尚有?余力抚养。这些孩子再长大?一些，食量见长，再加上每年都有?一对童男童女被?献给龙王，以一人之力，如何负担得起？
孟渡许诺道：“我会想办法让县里的人都知道龙王托梦是一个骗局，这样你们就可以平安回去，不?再被?村里人献祭给河里的龙王。”
“没用的，谁都知道龙王托梦是假的。”自称是狗尾巴草的女孩指了指角落里只知道傻乎乎拿着果?子吃的男娃，“他叫木头，就在我家隔壁，他家里爹娘嫌弃他是个傻子，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就不?想要他了。”
她低垂着头：“我爹娘也不?要我了。家里上面有?五个哥哥，我是最?小的那个。丢了我，只是白?养两年，损失的粮食最?少。”
四年前，空桑大?旱。村里本就贫穷，这下子揭不?开锅，孩子又多，村里有?几户人家就想着要丢几个孩子。
那时，正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人人都知道先帝一心想着寻仙求长生?。要丢孩子的那户人家突发奇想，对外说是神仙托梦，梦到河底的龙王说要这个村子里献祭一对童男童女，还要县令给他修一座庙宇。
为了讨好先帝，没有?仙人踪迹，周遭的大?小官员都要寻访出一些仙人踪迹。村民的说法一下子得到了县令的认可，县里拨了银两，雇佣村里人修建一座龙王庙。每年献祭一对童男童女也成了定例，哪户人家的孩子得了仙缘，去侍奉龙王，县令会给一笔庆贺赏钱。
这笔赏钱经过县里的衙役，再经过里正，到每户人家的手里只留下一成。但是，少了一个吃饭的，又多了一笔额外的银两，大?旱也在过去，村里的日?子都过得更好了。
龙王托梦作为村里的默契也一直延续下去。在空桑这样的偏僻之地，孩子和生?育孩子的苦难在实打实的粮食和铜钱面前，实在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孟渡沉默地叹气，龙王托梦是假，人性悲凉是真。
正如她一开始猜测的那样，凡间界大?多数的鬼神传说，大?多数都是人心叵测。只是，比起她一开始以为有?神棍方士想要借机敛财，残害百姓，真相更加让人难过。
“我此?番前来，也是受人所?托，来查看真相。那是一个脾气有?些傲慢，不?过相处之后就会觉得人挺好的老人家。如今真相已明，我要回去了。你们可愿意和我离开空桑，去一处新的地方？
何伯这个人吧，虽然年纪大?了就一副很倨傲的样子，但其实人还挺好的，冯夫人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夫人。
他家中是高官显贵，又记挂着空桑这处的传闻。她把这些孩子带回去，何伯和冯夫人应该安排妥当，无论?是让这些孩子暂时住在府上，当成门生?弟子培养，又或是安排在靠谱的育婴堂里，都可以让这几个小孩在凡间界长大?成人，有?独自在这世间生?活的立身之本。
再不?济，她也有?足够的银钱，西?山那里的百姓也大?多秉性善良，她以银钱相托，时不?时去看望他们。比留这些孩子在空桑，是更好的办法。
“离开空桑？”狗尾巴草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孟渡，她犹豫了起来，“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她刚刚出去玩去了。我要问问她。”
孟渡站起身，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些吃的放在桌几上，温声道：“好，那我等你的同伴回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座山洞是一时的庇护之地，却不?能让你们八个孩子一直长久地住在这里。”
这些孩子不?过是年岁尚小，又很幸运地没有?生?什么病，现在才可以待在山洞里无忧无虑地玩耍，每日?以野果?饱腹，不?通文字。
孟渡的眸光温和：“但是等你们年岁渐长之后，还是要读书习字，学会立身的本事，才能让自己以后的选择更多一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系统，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看破生?死与?荣华富贵，安心在新手村当一条摆烂咸鱼。
“你带我们走，是会把我们养大?，还教我们读书习字吗？”听到孟渡说的，狗尾巴草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孟渡，有?些期盼，又有?些怀疑。
“我念的书可不?适合你们这些小孩。”看着瞬间失落的小孩，孟渡莞尔一笑：“读书习字自有?启蒙先生?。若是闲来有?空，我也可以教你们念诗吹笛。还有?怎么在河里钓到鱼。”
狗尾巴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不?过她说道：“我不?钓鱼，也不?吃鱼。”
孟渡莞尔，摘下腰间悬挂的骨笛，吹奏了几声。“那我教你们吹笛子。”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还有?小孩子的嬉笑声。
孟渡走出山洞，看见藤蔓间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正在想办法爬到小煤球的身上。
黑马吃完草，没看见自己的主人，却有?个小孩想要爬来爬去，揪痛了它的鬃毛，委屈地用鼻子喷气。
孟渡走过去，摸了摸黑马的脑袋，安抚了一下。她看向刚刚和小煤球嬉闹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见孟渡，跑走躲在了一棵树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她穿着件金色的衣袍，走动时，衣摆处的红色会在阳光下显得很漂亮。她没有?半点会被?马匹踩到的害怕，精致得就像是年画娃娃一样的脸蛋上带着看各种?新奇事物的笑容。
狗尾巴草看见这个小女孩，圆圆的眼睛一亮，跑到树后拉着她的手，对着孟渡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小鱼。小鱼，这个姐姐说要带我们离开空桑，去另一个地方，会有?人抚养我们长大?，还会教我们读书习字。你要去吗？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小肥啾扑棱着翅膀，拍了拍孟渡，示意她就是刚刚河边躲着的那个孩子。
这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只是笑着，拉着狗尾巴草的手晃了晃。
狗尾巴草开心地笑起来，代她回答道：“小鱼说她也要和我们去。”
孟渡点点头，不?会说话，也没有?大?名?，看来又是被?丢弃的孩子。等到了西?山，还要给这几个孩子取一个正式的名?字。她递过去两块粽子糖，看着狗尾巴草和小鱼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舔着糖块吃。
孟渡在山洞里放下一封书信和一块银锭，转身向这些孩子莞尔一笑，温声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回西?山。”
还好这次出门，小煤球也跟着。不?然，这几个孩子还真是不?好带。孟渡拿出两个大?竹篓，挂在马背的两侧，把八个小孩分别放在两个竹篓里，自己牵着小煤球走。
至于小鱼，她一定不?要坐在竹篓里，她好像对这种?放鱼的竹篓很是警惕，一定要孟渡抱着。

第32章 离开空桑
空桑之山,山径蜿蜒曲折。松柏蓊郁于山峰，岗峦纠纷，触石吐云。郁葐蒕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有?溪流潺潺，有山谷藏于林间。
孟渡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青色衣裳,风吹衣袍动。她左手牵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右手抱着一个年画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娃,稳当地?走在蜿蜒山道?上。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
见到夕阳西下,孟渡仰头望向?天空，停下脚步，牵着马，在山林里找了一处竹林。有?鸟雀在这里悠闲地?筑巢,看起来是一处可以过夜的安全地?方。
她把两个竹筐从马背上放下来，看了看附近，树枝上都硕果累累。布绿叶之萋萋,结朱实之离离。她起身，准备去摘一些果子给这些孩子。
大一点的小孩子迈着小短腿就要从竹筐里出来,小一些的孩子当个哭包要孟渡抱抱。还好小鱼很听狗尾巴草的话?，两个小女孩牵着手甩来甩去。狗尾巴草在其他小孩这里也?很有?威望,让他们都好好听孟渡的话?。
孟渡把这些小孩子一个个抱出来,看着九个幼崽，她有?些无奈地?扶额，只能把白猿召唤出来,让它看着这些小孩，别?在山林里走丢了。
她又把打盹儿的小肥啾从兜里取出来,戳了戳小肥啾的翅膀。小肥啾慢吞吞睁开豆豆眼，还困倦的时候，听见孟渡眉眼微弯，语带笑意，声音温柔地?夸道?：“我一直都觉得统统你是一个超级厉害的系统，万千宇宙，茫茫人海，我们相遇相知，也?很有?缘分。我想说，一直都很喜欢系统，也?觉得你的拟态很可爱。”
小肥啾立刻精神抖擞，豆豆眼睁得特别?大，尾羽都开心地?竖起来了，有?些羞涩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好啦。”
孟渡莞尔一笑，弯腰凑近小肥啾，询问道?：“所以，哄好这些人类幼崽，对于无所不能的玛丽苏成?神系统来说，应该也?是小事?一桩吧。”
小肥啾挺了挺胸脯，小鸡啄米式点头：“绝对没问题。区区几个幼崽，哄好他们轻而易举。”
孟渡弯弯眉眼，松了口气，这些小孩子的安全有?白猿看着，又有?系统陪着一起玩，她现在可以安心了。摘完果子，她一人手里塞了一个，开始搭起帐篷。在空地?上搭好之后，孟渡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必有?虫蛇之属，又取了些艾草放在外边，撒上各种驱蚊虫的药粉。
忙活好晚上的露营帐篷，孟渡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块巨大的野餐布铺在空地?上，拿出来一些甜软的各色糕点摆在布上，竹筒里装的是粟米饭，还有?清淡的莼羹。
去年，孟渡一直在外游历，她去过的好些地?方都没办法?生火做饭，她现在的系统背包有?好几个格子都是装满了热气腾腾的饭食，干净的饮用?水，还有?各种糕点甜品。
孟渡招了招手，“来吃饭啦。”
小肥啾第一个响应飞了过来，它团成?一只雪球儿猛吃糕点，陪人类幼崽玩耍，比催宿主去修真界做任务都要累。
反正，催宿主做任务，宿主从来不听。它催促完，就可以去外面扑蝴蝶、抓蜻蜓、看蚂蚁搬家。但是，陪九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玩，即使是系统也?撑不住了。
白猿显得就很游刃有?余，它很受这些小孩子的喜欢，很熟练地?照顾着这些小孩，给两岁自己吃饭的幼崽擦脸。
几个小孩吃着甜甜软软的点心，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孟渡递了一杯水过去，温声道?：“小心些，别?噎着了。”
孟渡又给小鱼递了一碗莼羹，她对于两个不会说话?的小孩有?特别?关注。
木头是吃什么都香，他先前在山洞里就一直不断地?在吃果子。现在捧着一碗粟米饭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一碗米饭，他又吃了两块甜糕点。这才嘿嘿笑了两声，去找白猿和其他小孩玩去了。
小鱼就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她看起来对什么都很新奇，糕点拿了一块，米饭从竹筒里抓了一小口。但是这些好像都不太对他的胃口，直到她尝到了竹筒里的莼羹，眼眸一亮，抱着竹筒就吨吨吨地?喝起来。
等小鱼喝了两个竹筒的莼羹，孟渡就不再给了。
面对着眼巴巴瞧着她的小鱼，孟渡莞尔一笑，“不行哦，你是人族幼崽，不是饕餮族的幼崽，吃太多会不舒服的。小鱼看起来很喜欢吃莼菜，这是湖里长?的。小鱼不要不开心，你喜不喜欢吃鱼，等到了西山，带你去摘莼菜，钓鱼好不好？”
小鱼精致可爱的脸庞显出一抹纠结，点头又摇头。狗尾巴草在一旁拉着小鱼的手说道?：“小鱼不喜欢吃鱼，她就喜欢吃水里长?的草。”
孟渡忍住笑，看着空空的莼羹竹筒，点点头：“看出来了。”
等到这些孩子吃饱喝足，孟渡取出三个睡袋。她比划过尺寸，每个睡袋睡三个小孩子是足够宽敞的。
至于孟渡自己，她来守夜。
夜晚的山林极为寂静，万物?都在休眠一样?，偶尔有?几声蛙鸣蝉噪，都能传得很远。
孟渡正在看系统地?图，来时，她仅是一人一马一肥啾。回时，马背上的两个竹篓里分别?有?四个小孩儿，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这一路上的赶路也?慢了下来，眼看现在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孟渡还没有?带这些孩子走出空桑地?界，距离前面最近的一条河水支流还要再慢吞吞的走上好几天。
她回头看了眼睡袋里的小孩子，他们年岁尚小，又经历了很精彩的一天，已?经打着哈气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只有?两个小孩子还没睡着。
看见狗尾巴草也?闭上眼睛，小鱼也?打了个哈气，只是她睡觉怎么还睁着眼睛？
孟渡摇了摇头，小声地?用?口型说道?：“该睡觉了，闭眼睛了；”
年画娃娃一样?的小鱼不会说话?，她用?那双像是河底鹅卵石一样?黑亮的眼睛看了看孟渡，又看了看旁边闭着眼睛的狗尾巴草。她在睡袋里抱着狗尾巴草的胳膊，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孟渡转过身，继续对着篝火守夜。月上中天，晚风徐徐。她仰望着漫天的星空，心里想着这次的事?情。
今年祭祀刚过，但是孟渡毫不怀疑，明年，村民还会把一对童男童女扔到河里。
忽然?，孟渡听到了动静，看向?帐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帐篷里跑出来，来到她的身边。
月色下，跑过来的小女孩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是这些小孩子里最机灵的狗尾巴草。她的神情有?些纠结，犹豫地?问道?：“姐姐，你把我们救走了。之后村里人又给龙王献祭童男童女，可怎么办呀？”
孟渡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解释道?：“县令定下的规矩是一年给龙王献祭一次童男童女，之后会给这些村民赏银。村里人不会在明年来之前丢小孩的，一来什么好处都没有?，二来会被其他百姓怀疑龙王托梦的真实性。我们有?一年的时间来想办法?。”
狗尾巴草低垂着头，眼睛都不再明亮：“一年以后，村里人往河里扔小孩，没人救他们，他们会直接到河底淹死。也?许，我不该走的。”
“你是想去河底救他们吗？每年丢一对，你救一对？”她拨弄着篝火，目光看向?极其悠远的地?方，“治标不治本。”
狗尾巴草看起来很难过：“是姐姐也?没有?办法?了吗？”
对着这样?小的孩子，孟渡没有?敷衍，而是认真的解释起来。
“献祭给龙王童男童女是这里讨厌的大人们自发的行为，劝是劝不了的。若是哪一年我们没有?来，这些人就会故技重施。”
附近村民丢孩子的事?，要真是被神棍方士蒙蔽，那解决起来倒也?简单。
可是这次的龙王托梦是一整个村庄的人心照不宣，这是源于人性的贪婪。至少不是她这样?偶尔过来一次行侠仗义就可以阻止的。
孟渡觉得这就需要当地?官府的配合，这些事?情该去找何伯。
看见狗尾巴草的圆圆眼睛睁得很大，孟渡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晚了，快去睡吧。我向?你保证，明年，不会有?小孩子被扔下河底的。”
小女孩点点头，又和来时一样?，回到了帐篷里。
夜色星辰，斗转星移。三日?后的清晨，孟渡牵着黑马来到了河边，她放出小舟，一行人站在了小舟上。白猿撑着船，飞快地?划动着小舟。
孟渡站在船边，摘下腰间骨笛吹奏起来，笛音散入清风，吹到山林千万里。
两岸青山，飞快往后移动，白猿一声啼鸣，倏忽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小孩子们趴在竹筐的边缘，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吹笛子的孟渡，看着四周的风景，发出哇哦的一声。
不知为何，刚刚还要孟渡抱着的小鱼看见小舟划得这么快，睁大了一双眼睛，在孟渡怀里挣扎着。
孟渡以为她是害怕这样?的速度，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鱼的长?发：“好了，别?怕别?怕，没事?了。”
小鱼不再挣扎，眼睛闭起来，总有?一种上了贼船，不得不认命的感觉。

白猿在河水中划动小舟,转瞬之间，小舟行到了白云尽头?。
孟渡站在小舟舟首处，风入衣袂,衣袍的袍角被风吹动，看着熟悉的山林，遥遥指着一个方向,对着小舟上的这些孩子温和地笑了下，说道：“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竹筐里的八个人类幼崽扒着筐子的边缘,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前面的景色。
“哇,住的地方。”
“我们以?后也会住在那里吗？”
小鱼被孟渡抱在怀里,本来闭着眼睛，摆出?生无可恋的神情。她听见那些孩子好奇的声音，也睁开眼睛，努力转头?想看看。
孟渡帮小鱼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举在半空中。
小鱼睁大了眼睛，这里的一切都和空桑不一样。空桑之山无草木，连绵起伏的西山山脉却是草木繁盛。
羬羊在一片松林里出?没,还有五彩花纹的长尾雉鸡。山风吹空林，河岸上的竹丛枝叶飒飒作?响,草丛里的一些不知名?白色小花在风中摇曳。
小肥啾扑棱着翅膀，蹲在孟渡的肩膀上,看着前面山林里出?没的长尾雉鸡,开心地说道：“宿主，看，荷叶烤鸡。”
“等从渭水回来了,就给你做烤鸡。”孟渡莞尔一笑，摆摆手让白猿继续撑船往前行进。
小舟行在前去渭水的河水支流,孟渡坐下来，对着这些攀着竹筐边缘看着西山的孩子们解释道：“我住的地方在山林里，是隐居之地。隐居的地方只适合看破红尘的人住，你们这些小孩子正是充满朝气的年纪，人生都还没有开始，该在山下，体会人生百味。”
孟渡眸光温和，莞尔笑着，为他们描述以?后的生活：“等下，我们去渭水找两位和善的老?人家，你们叫他们何伯和冯夫人就好。你们以?后会住在山下，有教书先生为你们启蒙，可以?在集市买到很好吃的糖葫芦。”
听到要?去找陌生的人，这些孩子都表现出?了担忧，也没有刚刚那么兴奋了。比起已经?熟悉的孟渡，河伯和冯夫人是这些孩子不了解的陌生存在。
狗尾巴草作?为孩子中最大的那一个，她问道：“河伯和冯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人太多，吃得也多，把?我们丢掉。”
孟渡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安抚：“渭水距离空桑虽有千里之遥，但何伯和冯夫人知道了那里会献祭童男童女的传闻之后，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何伯原本想亲自前去空桑，可惜要?远行去其他地方。他人已年迈，不能?两处奔波，方才把?此?事托付给我。我把?你们带到他们二位面前，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