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鸣蒂  发于:2024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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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正坐在椒房殿冬暖阁里吃蒸酥酪,一面闲闲听人来?报太子近况,这段时间见开景帝对姬月愈发?严苛起来?,这让她有些不大?放心。
听到今日燕北官员调动一事,她轻轻抬手打断:“这件事,魏王也参与了?”
那人低着头:“是,但最后都是公主做的主,魏王只是从旁调解,说是怕二人争吵起龃龉。”
姒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方?说:“知道了,你接着说吧。”那人才?又?继续禀告朝中近日变动。
二月初一这日午后的殿前会,一直开到酉时才?散,午后的会,姬婴没有资格参加,早在晌午就离宫回园了。
到傍晚听人说众人都离宫了,到晚间又?听说这日朝会颇为顺利,她关心的燕北官员调动一事,也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放下心来?。
她事后细细回想,这件事关乎吏治,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本不该插手的,虽说没有直接干预,但她总觉得自己这事做得还是不够谨慎,若被朝中哪个有心人借此说事,也是个麻烦。
于是经此事后,除国子监和鸿胪寺必要公务外,她再?不兜揽旁的,就连姬月和姬云那里,她也少去走动,即便去了也不过说几句闲话,对朝中诸事一句不谈。
她就这样埋头只管自己份内一摊子事,小心谨慎地过了两个多月,给?姬嫖请的开蒙师傅嬴业也在三月十五开笔典礼后,按日来?给?姬嫖讲学,姬婴回到洛阳这一年,到此时终于看?上去有几分安稳了。
一直到四?月初,京中各处一片欣欣向荣,宫中也正准备着过几日召开赏花大?会,忽有地方?官员上表,称魏王在封地邺城的王府已落成。
随后又?有多名朝臣也上了奏表,称魏王姬婴回朝已有一年,不该长久留在京城,既然封地王府已建好,就应当尽快离京就藩。

姬婴收到消息这天, 正在花园里看着人移栽两株牡丹。
她这景园的确地气好?,花园子东北角上一片牡丹开得甚好?,她这日带着几个执事, 准备选两株最好?的,移栽到盆中, 只待后日宫中花会,带进宫献给圣人和皇后。
此刻才刚移好?了一株, 她站在树荫下边,耳边听着来人轻声禀告就藩一事。
听到这话?, 她微微眯起眼睛,面上?倒看不出有什么意外或忧愁之色。
就藩一事,早在去年就不时有朝臣在提了,只是那时候她的藩地王府一直没有建好?, 加上?这半年来?许多杂事都是太子姬月在管,她又在左右帮着太子办差,这些声音便慢慢弱了。
但是开景帝一直也没说过?,会长留魏王在京,所以一开年,赶上?邺城王府落成?,就又有人提起这事来?了。
姬婴听完这话?, 只觉得?这一次, 姬月未必还能继续发话?让留她在京中了。
这几个月来?,国子监和鸿胪寺公务都不算多, 其余更重要的公务, 姬月也曾提过?两件, 但都被她以身?子不适回绝了。
一段时间下来?,她几乎又成?了个闲散宗室, 若说离京就藩,这时节的确再合适不过?。
她低头想了想,只说:“知道了。”
等来?人退去,又见那几位执事将另一株牡丹也移栽好?了,她便命人抬到正院廊下,等回头亲自修剪一番,再带进?宫中。
这阵子她细细留意着,发现姬月自打开年大朝会以来?,也愈发低调了,又因?上?个月漕运给京城送粮,夹带了太多私人货物,赶上?一段河道起风加暴雨,前?后漕船碰撞,竟弄沉了一艘,还有另外两艘也受了损,半船漕粮都进?了水。
这桩事也是太子督办的,为?此他又挨了批,这几日都在府中思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来?更加难以再为?她留京说话?了。
姬婴此刻坐在正堂偏屋里jsg吃着茶,看着窗外廊下那两株牡丹,在暮春艳阳中微微摇摆,心?中将留京与就藩两条路都细细想了一遍。
两条路各有利弊,只是若要强留,恐怕弊大于利,她想了半日,还是决定等后日进?宫,看看情况再说。
打定了主意,她放下茶杯,起身?拿过?一把修花枝的银剪,走到屋外廊下,坐在廊椅上?,左右端详那两盆牡丹,悠悠修剪起来?。
这时节不冷不热,坐在廊下只觉得?阵阵微风拂面,很是舒服。
修剪了一会儿,只听外头隐隐有些人声传来?,慢慢距离她这边院门?越来?越近,片刻后,她抬起头来?,见是姬嫖身?后跟着两个书童,还带了几个执事从外面走进?来?,看时辰这是才散了学,带众人一起送嬴师傅出门?才回来?。
姬嫖进?院见她坐在廊下,忙快步走上?前?来?行礼,自打开蒙以来?,她只觉得?女儿似乎朝夕之?间长大了许多,行动说话?也有了几分?沉稳。
她笑着扶姬嫖起来?,问她今日嬴师傅都讲了些什么,又问了问她身?边两个小书童,世?子功课做得?如何。
那两个小姑娘都是王府管事家中选上?来?的,其中一个是连翘的姪女,以前?也来?过?王府几次,所以当着姬婴问话?也不紧张,认认真真答了,说嬴师傅夸世?子字认得?快,又勤奋,只是背书不时跳句,还是理解不深,需要加强。
姬婴听罢笑着点了点头,勉励了姬嫖和她两个几句,随后见廊下到午时有些热了,便叫她们都进?屋里坐,又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带姬嫖一起到后院用午膳。
到宫中赏花大会这日,姬婴午后换上?了新制的春季朝服,命人好?生捧着那两株牡丹,在园门?口上?了车,往宫中赶来?。
今日这赏花大会,是姒皇后发起的宗室聚会,这时候进?宫的都是些宗室皇亲和皇后的亲眷们,只是开景帝这日还在两仪殿同朝臣议事,并没有来?。
姬婴进?宫时还算早,她先到椒房殿去给姒皇后请了安,姒皇后见她带的这两盆牡丹开得?极好?,也十分?欢喜,拉着她说了两句话?,正好?长乐公主姬云也进?宫来?了,同样带了两盆牡丹,见姬婴也在这里,便一起坐下说话?。
姬婴这次是时隔一个月再进?宫,姒皇后也有阵子没见她了,所以问了问她的近况,又问了问世?子,听说姬嫖近日开蒙读书了,遂着身?边宫人去备办一套贺礼,说等晚些出宫时候给她带走,聊了许久,姒皇后却一字未提就藩的事。
等到众宗亲都进?了宫,姒皇后才起身?带众人移驾到御花园中来?。
今年宫中的牡丹有一部分?是在御花园长成?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南边温泉宫移栽过?来?的,一株株硕大美艳,又有众人带进?宫来?的那些盆栽牡丹摆在边上?,一大片盛开花海,十分?夺目。
众人在外观赏了一回,又有姒皇后在一旁搭起的长帐下赐了茶点,也算是个午后小筵。
姬婴跟姬云看了一阵花,携手从花园里走过?来?,才在桌边坐下,有宫人端了茶上?来?,还没等她两个说话?,这时坐在长桌对面的一个青年男子见到姬婴,打了个招呼,笑道:“许久不见魏王,听说你过?阵子要到邺城就藩去了?”
姬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这位是荥阳郡王,与在京的其余郡王一样,都是祖上?封的亲王,到了这一辈降等成?了郡王,因?是世?代在京,言语间总带着些傲慢神色。
不等姬婴回话?,姬云没好?气地说道:“荥阳王好?长的耳朵,连我都还不知道这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姬云向来?嘴上?不饶人,那荥阳王见她这样说,讪讪一笑:“我也是听人传的闲话?,想来?魏王回京一年,住也住得?习惯了,不至于说去就去。”
话?音刚落,恰巧姒皇后也才走进?这边帐中,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没影儿的事,莫要乱传。”
但姬婴方?才听荥阳王这样说,想到既然连他都听说了,这事恐怕已是要定了,又见姒皇后开口否认,倒觉得?愈发真了。
于是她颔首笑道:“住在哪里都是天恩,一切只看舅皇圣意,我山野出身?之?人,能有今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姒皇后听这话?,抬眼看了她片刻,随即又开口把话?岔开,只说起赏花的闲话?来?。
这日御花园里的赏花大会,一直热闹到日渐衔山、倦鸟归林,姒皇后才令众人散去。
姬婴却没跟着众人一同告退,只因?姒皇后说还有东西要拿给她,所以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跟姬云一起从御花园慢慢往椒房殿走去,一进?到这边,果然见殿中站着个宫官正在等她。
领头的那女官手中捧着一个小金托盘,上?面摆着十个笔锭如意锞,身?后还有两个宫人,一人捧着一个高匣,里面装着笔格、笔床、笔屛、砚山、墨匣、镇纸、书灯、韵牌、花尊等三?十六样书房用具,都是姒皇后赐给姬嫖的开蒙贺礼。
她听那宫官一一说完,转身?朝正殿方?向谢了恩,因?姒皇后到内殿更衣去了,又叫了姬云到后殿陪同,等着晚上?与开景帝共用晚膳,所以姒皇后只留话?说改日再召姬婴进?宫,她听完又行一礼,令身?边随行执事接过?赏赐,转身?跟着椒房殿的宫人出了皇宫。
晚间她回到园中,将姒皇后所赏都叫人抬回了姬嫖的小书房里,带着她一起细细看了一回,果然样样精致,姬嫖喜欢的不得?了。
姬婴在书房里陪着她看了半日,又瞧了瞧嬴业给她留的功课,直到送她回房安寝,才转身?走到自己?前?院的书房里来?。
此刻妫鸢正带着白日里打探到的消息回来?,在书房中侯着,见她来?了,微微行了个礼,仍是一句多话?没有,开门?见山说道:“今日下午宫中在议遣殿下就藩一事,几位老臣十分?坚决,今日已初步议定,想来?不日便有旨意。”
姬婴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这也在她预料当中,看来?还是正月里参与吏部和御史台的事,引起了朝中几位重臣的警觉,尤其几位当年跟随开景帝夺储上?位的老臣。
这次的事她自己?后来?也反思了许久,与从前?在柔然有阿勒颜可以利用不同,如今她回到洛阳,凡事总有各种眼光盯着,她还是得?把自己?藏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等妫鸢退下去后,她又在书房里想了半晌,直到月渐西垂才缓缓回到房中,别的她倒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但只是姬嫖才刚开蒙,若是到了邺城,哪里还能再有像嬴业这样的师傅上?门?讲学?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久,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醒来?已近午时,她梳洗更衣罢出来?,见姬嫖这日又是才散学送完嬴业出门?,一路小跑着来?她这边用午膳。
姬婴此刻早已带着图台雅,在这边花厅上?等着她来?,一起热热闹闹用了午膳,又等姬嫖歇过?晌,才来?到她这边小书房里,瞧她做功课。
她在书房里陪着姬嫖写了几张大字,见她手腕有些乏力了,遂叫她停下来?缓一缓,命人端了一些点心?来?,随后将众人都遣了出去,拉着她到一旁长榻上?坐下。
平日里她同姬嫖说话?,极少把她当做不懂事的孩童,这日她也是一贯郑重,对她讲了讲藩王按理应当就藩的规矩,随后缓缓引出开景帝有意遣她离京就藩的事来?,见姬嫖听明白了,轻声问道:“若我离京,你是想跟着我一起走呢?还是留在这里?”
从打姬嫖记事起,不管母亲去哪里,从没说把她留下的,她此刻见姬婴这样问,低头想了想,随即抬头问道:“是不是我留在这里,阿娘才好?能够回得?来??”

她没?料到姬嫖这样快猜出她的意图, 怔了一下?,接着笑道:“是。”
“那我若留下来,是还在这园里, 还是进宫呢?”
“我想还是留你在这园里,我把这副家业都暂时交给你, 你能够撑得起来?吗?”
姬嫖见她这样说,挺起胸脯:“我可以!”随后她又想了想, 再问?:“那阿娘多早晚回?来?呢?”
她不想随便答复个时间搪塞姬嫖,也前后思量片刻, 认真答道:“你图台雅妹妹还小,我得带在身边,但是邺城没?有好师傅,所以在她开?蒙以前, 我一定回?来?。”
姬嫖低头掰着手指算了jsg算时间,四年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漫长,她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好,那我留在这里,等阿娘回?来?。”
暮春时节的夜还算宁静,立在榻边的高脚鹤灯上, 一簇火苗微微闪动?着, 忽明忽暗地照在榻上母女两?人相?视一笑的面颊上。
第二日一早,姬婴刚用完早膳走到书房里来?, 就?有宫官前来?传圣人口谕, 要她午后到提象门听宣。
她低头应了, 给那宫官和跟着的宫人都各包了一小包金锞子,好生送出了园子。
等那些宫人走远, 她才撂下?笑脸转身回?园,想着开?景帝这日召她进宫,必然是为就?藩的事,于是她回?到书房又捋了捋国子监和鸿胪寺的公务,好预备着来?日移交。
到了午后未时三刻,她换上朝服登车往提象门来?,在宫门外等了约有两?刻钟,才有宫官前来?奉旨接她进宫。
进宫后,她又在前西宫一间偏殿内坐着等了快半个时辰,才有御前宫人前来?宣旨,叫她前往两?仪殿面圣。
还是在开?景帝的书房里,她缓步走到近前,俯身拜道:“臣婴叩拜圣人万安。”
“唔,平身罢。”开?景帝一面说话,一面将目光从案上一片文书中抬起来?,这时早有宫人端来?个绣墩放在了案前,他朝那绣墩微微扬头,“坐下?回?话。”
她低头告了坐,挨着绣墩边缘轻轻坐下?,欠身等着他发话,不想半晌没?听到说话声,只?能听到从案上传来?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在这间不大的御书房里,更显得冷寂肃杀。
又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听到御案上方撂笔的声音,开?景帝清了清嗓子,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她缓缓问?道:“回?京这一年,贤姪过得如何?”
姬婴仍低着头:“臣自漠北国破逃亡回?来?,这一年里得享我上朝太?平荣华,受漠北不曾有之富贵,无日不感念天恩浩荡。”
开?景帝听她这样说,只?微微点一点头:“去到异国他乡,叫贤姪吃苦了。”说完他又轻叹一声,“但贤姪加封藩王,依例还该到封地就?藩,久在京城,其余宗室难免抱怨不公,我虽有心留你,但做国君,管着这一大家子宗室,总不该这样有所偏袒才是。”
姬婴闻言忙站起身来?:“舅皇此言极是,臣在京中也时常因此感到惶恐,若封地府邸已落成?,离京就?藩是臣应尽的本分。”
他觑起眼睛看了她片刻,想到前段时间她曾为太?子在国子监和鸿胪寺都办过些差事,想来?不会甘心轻易离开?繁华的京城,但此刻他看着面前这姪女,一副谨小慎微模样,声音微微发颤,实在看不出是个多有野心的人。
只?是他很不喜欢看到她的脸,每每一见,总叫他想到长姊姬平,像一根刺别在他心头,又赶上近日时常有老臣上表,提醒他提防姬平的女儿,但因有金帐汗国的关系在,他不能直接废她的爵位,所以不如远远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书房中沉默了半晌后,开?景帝才又开?口说道:“嗯,你在邺城的府邸,早两?个月前就?有当?地官员上奏说已初步建成?,但朕见你在京中过得安稳,一直还有些犹豫,只?是宗室有宗室的规矩,不能轻易开?特例。”
姬婴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宗室有宗室的规矩”,指的是藩王加封后若要在京任职,至少要先就?藩三年,她原想着借太?子姬月绕过这一道限制,现在见开?景帝搬出这规矩来?,知道就?藩不可避免了,遂低头答道:“是,臣谨遵圣旨。”
“至于世子,年纪这样小,你若不忍叫她随你奔波,留在京城也好。”开?景帝似乎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但姬婴一听便知道,他果然是有意要她留世子在京为质,想来?应该也是那几位老臣提出来?的。
“是,世子自小随臣四处奔波,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若舅皇开?恩,臣就?还将她留在园中读书。”
开?景帝见她答应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叫来?一个宫官开?匣看日期,又叫了一个传旨宫官来?,定魏王姬婴于四月廿七离京到邺城封地就?藩。
姬婴叩领了圣旨,又请旨到椒房殿拜见姒皇后,开?景帝应允后,她才缓缓起身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魏王就?藩一事,姒皇后早就?知道事已定了,今日见姬婴前来?拜见,拉着她安慰了几句,见她神色有些低落,问?道:“有什么为难之处,姪儿尽管说来?,若实在不想离京,我再去同圣人说说去。”
姬婴轻轻摇头:“就?藩是宗室规矩,不敢不依,只?是想到要留小女独自在京,两?下?里分别,有些不舍。”
姒皇后听了这话,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开?景帝留世子在京,却有些意外:“世子年幼,姪儿果然割舍得下??”
姬婴见问?,不禁扑簌簌落下?泪来?:“这几年先经漠北离乱,再辗转归京,叫她跟着我吃了许多颠沛流离之苦,才到如今得以在京中安稳读书,实不忍再带她随我奔波。”
听到“漠北离乱”,姒皇后也有些动?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姪儿若不放心,我亦可将她接进宫来?……”
话音未落,忽然外面传来?几个宫人小步快走的声音,她二人转头见是长乐公主姬云大步闯了进来?,见姬婴也在这里,随即问?道:“怎么我听说,魏王就?藩一事已经下?了圣旨了?”
姒皇后微微皱眉:“越大越没?规矩,这样有能耐,往你父皇两?仪殿里质问?去。”
姬云这才忙住了脚,给母后行过礼,有宫人端了绣墩来?,她坐下?才看见姬婴满面泪痕,说道:“媎媎都这样委屈了,我再去求求父皇吧,好端端的就?什么藩,来?回?折腾人。”
姬婴抬手拭泪,勉强一笑:“圣旨已下?,没?有收回?的,我倒不是为了这个,只?是为世子留京一事来?求皇后娘娘照拂。”
“不带世子去吗?也是,邺城那个地方哪里能比京城,她还要读书呢。”
姒皇后接回?话茬,也点头说道:“将世子留在京中也好,我还是命人把安室殿……”
“母后常日事多,不如叫她到我府上住吧,我可以时常带她进宫的。”姬云见母后也没?提再劝父皇的事,知道此事不能改了,又想自己素日常到景园,跟姬嫖也熟悉,去她那里应该比在宫中处处拘束要好些。
但姬婴今日此来?,其实只?是想让姬嫖名义上寄养皇后膝下?,实际仍在园中居住,于是连忙说道:“吾儿好动?,我也担心常日在宫中,闹得娘娘不得安宁,再者,若到阿云府上,也需搬动?腾挪,我想还是不如还是叫她仍住在园中,劳动?阿云妹妹闲了走动?走动?,不时关照足矣。”
姒皇后思忖片刻,只?要留世子在京,住在哪里差别也不大,于是缓缓点头:“也罢,小孩子家换了环境也难免不习惯,就?依你之言吧。”
随后她又就?离京诸事嘱咐了姬婴一番,才命人送了她二人出宫,姬云到宫门外,又请她一同上车,到府上坐坐。
这一年来?两?人时常往来?,十分要好,如今突然又要分别,姬云为此十分不乐,反倒是姬婴劝了她几句,两?个人在花厅里,只?为托付世子一事聊了许久。
到十日后,魏王离京前一天,姬婴将国子监和鸿胪寺各项公务都已交接完毕,近期鸿胪寺还要准备着接待察合汗国来?访的使?臣团,姬婴也为此交代?了几句,见各处都已稳妥,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景园门口街道上停了好几辆宽厢车,都是姬婴就?藩的随行车马,这次出行她带的行李并不多,但还是装了好几大车,又有一群执事和厨子花匠跟随,队伍竟也十分庞大。
为避免园中人多杂乱,她没?给姬嫖留太?多人,如今景园内只?有一个大总管、三个教引养娘、五个贴身女使?、七个外间洒扫浆洗执事、两?个书童、八个外出随行护卫、一个小厨房掌勺嬷嬷、三个点心厨子,还有两?个从漠北带回?来?的骑射师傅,都是她再三筛查过的妥当?人。
姬婴这日在园中各处细细看过,又拉着姬嫖说了好一会儿话,见时辰不早了,才换上朝服,登车前往上阳宫,向?圣人皇后辞别。
还是在两?仪殿里,同她从前去和亲前,来?辞别时相?似的场景,开?景帝坐在御座上说了两?句空话,便挥手打发她去了。
她jsg这日的辞行甚至还更显匆忙一些,只?因开?景帝上午还有件要事,便是接见西北察合汗国的来?访使?臣。
姬婴从两?仪殿坐着步辇出来?时,正巧与才进宫的察合汗国使?臣团打了个照面。
在观风门外甬道上,姬婴看到前面有一队身着玄色底异域服饰的人缓缓走来?,与她这边出宫的步辇队伍擦身而过时,她注意到除前面两?个主使?臣外,后面几位随行副使?皆戴着面罩。
她微微瞥了一眼,只?感到后面队伍里似乎有束目光向?她这边投来?,定睛细看时,她发现那队副使?左列第二个人身形有些眼熟。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人的耳朵轮廓到下?颌线再到喉结,她都再熟悉不过,正是阿勒颜。
她快速扫了一眼,确认是他,随即又收回?目光,靠在步辇上等那支队伍从走出她的余光,才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阿勒颜,你很不安分呐。”

姬婴出宫回到景园时, 见这边仪仗车驾都已齐备,单等她回来登车启程。
留在景园充作世子外出护卫的人里,有一个正是妫鸢, 姬婴从宫中出来后,又进园找了她一趟, 悄悄吩咐她盯紧察合汗国?使臣团,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等事情都交代完, 她才?出来,又跟姬嫖说了几句话, 走到门外,她捧起姬嫖的脸儿贴了贴,随后转身登车吩咐启程。
她这一行连执事带行李共十二辆车,就藩的随行执事主管由忍冬和当归各负责一半, 连翘则仍作为魏王府大总管,留在景园照顾世?子。
连翘明白她的不舍,所以没?有坚持跟她一起去邺城,只说一定会照顾好姬嫖,等她回来。
此?刻连翘牵着姬嫖站在景园门首,目送就藩队伍在巳时三刻准时启程,缓缓向东开?去。
队伍出城后, 姬婴没?再掀车帘回头看, 与上一次离京去和亲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同, 这一次, 她更加确信自己还是能?够回得来。
虽然前途仍然渺茫, 但她知道自己拥有足够的耐心,无论什么地方, 都困不住她。
这支藩王仪仗队伍,出城之后一路鼓乐齐鸣,直走到离城三里外才?停止奏乐,前来送行的宫官也在这里立定,看着队伍继续走远,才?打?道回城复命。
开?景帝此?刻仍在观风殿中,观看察合汗国?使臣团带来的邦交贺礼,见对方诚意十足,龙颜大悦。
阿勒颜站在一众副使里,冷冷看着开?景帝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比十年前他来洛阳接亲那时候,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了,于是他把?视线挪到了一旁,不禁又回想起方才?进宫时,在甬道处与姬婴相遇的那一幕。
他微微低着头,想着她是因何事一大早从皇宫里出来?她有发现自己吗?方才?他看见她只是略略往这边瞧了一眼?,想来应该不会发现混在使臣当中带着面罩的他。
正在思量间,身边一名副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见开?景帝吩咐了鸿胪寺丞来带他们出宫前往驿馆整顿,预备参加晚上的宫宴,他跟着众人一同向开?景帝告辞,随宫人一道出了上阳宫。
阿勒颜在察合汗国?使臣团抵达阳关的时候,就听说姬婴已受封魏王,并?管着鸿胪寺的事务,他想着晚间也许还会在宫中见到她。
可是这晚的重华宫夜宴上,他在一众宗亲座位上来回看了三遍,认出了太子姬月,却怎么也没?看到姬婴,因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在宫宴上命人打?听,只得耐着性子,等回到驿馆再细细探问。
直到三日后,他才?从鸿胪寺卿口中听说,就在他使臣团抵达洛阳那天,魏王姬婴辞别了帝后,离京到邺城封地就藩去了。
原来当日擦肩一过,是他才?到,她就走了,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魏王姬婴离京就藩的仪仗队伍,此?刻正悠悠行驶在前往邺城的官道上,这时节分明已过立夏,但因她们是往北走,不时还有山风吹过,并?未感受到丝毫夏意。
这一路她们都像是追赶着春日的尾巴,在郁郁葱葱的宽阔路面上,被淡淡野花香气包围着,离京五日后,这支仪仗队才?终于来到位于河北道中部?的邺城。
姬婴听外面随行护卫说邺城快到了,伸手将车帘掀了起来,远远地看到前方的城墙,有些灰扑扑的,但样?式还依稀可见往日之壮阔。
邺城本?是个古城,也曾在史上中原动乱的年代做过一国?都城,所以从地势上看还是有些王气在的,只是这两百余年的太平,似乎将此?城的威严掩盖了起来,所以此?刻看上去不免有些落寞。
这时,城中的太守,早已携一众府衙官员,来到城外的接官亭迎接王驾,见仪仗队缓缓走近了,皆列队站好,垂手而立。
等姬婴的车驾在接官亭前停下来时,太守已带着府衙几位主要官吏迎到了车前,俯身朝车上行了个礼,恭敬说道:“臣等恭迎魏王殿下,城中王府皆已收拾齐备,请殿下进城安置。”
姬婴隔着车窗上一层薄纱,往外巡睃一圈,见说话的那太守低着头,看不清脸,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官,此?人履历不大起眼?,在京中也不太好查,她来之前只知道此?人的姓名和到邺城担任太守的年份,算下来也在邺城做了五年太守了。
姬婴回忆了一下她的履历,想起她名叫姜信,于是轻声说道:“好,有劳姜太守出城相迎,我这几日确有些奔波疲乏,请容我先?进城歇一歇,再与众位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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