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叫众人先别忙了,只留她们在正殿内说话。
姬婴看着她们,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在宫中锦衣玉食惯了的,如今却要随我到漠北吃苦,实在叫我心中有愧,临行前我最后再问问你们,是否还有不愿去的,我去求皇后娘娘留下,反正我自幼是个出家人,行动不需人伺候的,也要不了这么多人随侍。”
连翘站在最前面,走上前来说道:“公主前日已打发了一批人了,就剩我们这几个,再要打发,身边愈发没人了,我是最早跟着公主的,是一定去的,其余的也请公主都留下吧。”
姬婴听完还是坚持每个人都再问问,果然有两个年纪小的,犹豫了这几日,还是斗胆回说想留在宫中jsg,她点头应下,说午后去回皇后娘娘,将她们指到长乐公主那里去。
正说着话,忽有宫人来禀,说礼部已定好了离宫的各项吉时,明日卯时整往奉先殿进香,卯时三刻往东华殿拜三清,辰时往两仪殿拜别开景帝,巳时在重华门登车离宫,巳时二刻离城。
姬婴坐在正殿大椅上默默听完,良久才缓缓点头:“知道了,你去罢。”
等那宫人走后,她去求见了姒皇后,将那两个不愿去的,都请她指给长乐公主了。
姒皇后见她神情低落,拉着她又说了会儿话,无外乎一些安慰嘱咐之言,伴随着无奈的叹息。
第二日一早,姬婴在奉先殿进香毕,又从东华殿拜完三清出来,坐着肩舆来到了两仪殿外。
此刻开景帝已同姒皇后坐在正殿内,姬婴穿着公主朝服,缓缓走进殿,依次拜别。
她一面行礼,一面将事先酝酿好的泪水倾洒于殿中,整个人哭得哀哀切切,抽噎不止。
开景帝对此没甚表示,只是坐在上面冷眼看着,心中只想着,好在此刻跪在面前悲戚痛哭的,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姬云。
姒皇后不忍直视,将头微微转到了一旁,等姬婴哭了一会儿,才听到开景帝说道:“姪女此去乃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北疆黎民,为家国大义献身当青史留名,莫要做此小儿悲咽之态。”
话毕他皱眉挥了挥手,一旁宫官见状,适时地说道:“吉时到,请公主往重华门登车吧。”
从两仪殿出来后,一路上都有御前宫官跟随相送,姬婴坐在肩舆上,一路拿着手帕掩面啼泣。
一直到重华门登上宝顶凤辇,车驾缓缓启程后,她见那些宫人都停在了重华门内,才缓缓止住悲声,将手帕拿了下来,转回身时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此次随行和亲的队伍,除姬婴的一众女使外,还有三位使臣、一支鼓乐队、一支礼队和两百名禁军骑兵侍卫,打着昭文公主的仪仗,往北城门行去。
柔然使团早已在这日辰时便出了城,四太子阿勒颜这次来洛阳接亲,带了五位使臣和十余个随行吏臣,以及五百名柔然骑兵,此刻都在洛阳城北侧,等候姬婴的仪仗队伍到此汇合。
刚出城时,姬婴所有的女使都坐在她后面的厢车中,因担心她路上有事不便招呼,所以在队伍到城外停下来时,连翘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登上了凤辇陪同姬婴。
阿勒颜见仪仗出城了,也策马带人迎了过来,随后这两支队伍,在城外合为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接亲长队,徐徐向北走去。
姬婴掀起车帘一角,回头看了看洛阳城的城门,两个月前她才第一次来到这里,如今又要匆匆离去,不禁感叹了一句:“不知何年月再回来了。”
连翘坐在一旁听到这话,也回头看了看城门的方向,轻轻说道:“听说前朝去和亲的公主,再没有能够回朝的,公主若不舍,尽管多看看吧,此次一离城,怕就是永别了。”
姬婴听了将车帘放下,也不再看那城门了,转过身来坐好:“别人回不来,未必我也回不来。”
见到连翘欲言又止,她微微一笑:“总要存个念想。”
第7章 引驾行
中秋一过,路上的风更多了些许寒意,但日光仍是明艳的,金色的秋晖肆意地倾洒于这支缓缓北行的和亲队伍车马之上。
连翘担心车内气闷,所以行了一段路后,还是将车内厚帘都卷上去,只留了外面一层薄纱帐子遮阳。
姬婴靠在车窗边,看着阔朗的晴空和远处染上秋色的群山,细细品闻着带有枯叶焦香的凉爽微风。
若是把和亲之事抛诸脑后,此刻倒也是颇为惬意的。
这支队伍最前方,是一支柔然骑兵开路,后面是阿勒颜骑在马上,两侧亦有贴身护卫骑兵,紧跟着是几辆柔然使臣坐的车。
随后是洛阳开路禁军,以及洛阳来的使臣车驾,跟着一支鼓乐队和打着旌旗伞盖的仪仗礼队,前后簇拥着姬婴的宝顶凤辇。
再往后是随行女使车驾,最后面则有两支队伍殿后,左侧是洛阳禁军,右侧是柔然骑兵。
因出城时有洛阳使臣说昭文公主不惯远行,所以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格外缓慢,晌午还在途中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供姬婴用膳小憩,到日暮时分,一共才走出洛阳城二十余里。
未等太阳完全落山,前面开路的柔然骑兵就已经停下来预备扎营了,此处紧邻官道,依山傍水,倒是个过夜的上佳之选。
不多时,两处大营已扎好,姬婴这边营地在内侧,主帐周围是女使住的帐子,再边上是使臣的帐子,外围则是洛阳禁军围营扎帐护卫。
柔然使团在距离姬婴营帐约半里开外的地方扎了营,阿勒颜下马后,独自进了帐子就没再出来,姬婴见那边没有要来打扰的意思,也乐得放松放松,晚间跟着几个女使在账内热热闹闹地一起用了膳。
这次出来没有宫中教引姑姑随行,连翘便是资历最深的首领女使,原本她还想着仍带众女使服侍完姬婴用膳,再自回帐去吃,只是姬婴百般不依,偏要她们都坐下来陪她,索性大家也都暂且放下了拘束。
此后数日也都如此,这些女使渐渐同姬婴更觉亲近了些,对即将前往的漠北也少了些担忧惧怕。
就这样,和亲队伍连日慢悠悠地向北走着,每日都行不过二三十里,两边也是分地扎营,亦没甚往来。
直到这日午后,姬婴因月客至,坐在车里受不住颠簸摇晃,派人去前面向阿勒颜说她身子不适,于是队伍便早早在一处山脚溪边扎营休息。
待各处安顿好,有阿勒颜打发人来问是否需要派军医看视,姬婴在帐内回说不用,只是略感不适,并说希望可以停留一日再走,那人闻言去后,片刻又回来说道:“四太子说知道了,请公主就地休养,过两日再启程也不迟。”
随后队伍果然在此地整整停留了两日,到第三日上午,姬婴刚在帐中用完早膳,忽有人来报:“四太子前来问候,公主可见么?”
姬婴想了一想说道:“好,请他进前帐吃茶稍后。”
她这边的主帐搭得细致,大帐内隔出了几间屋来,姬婴平日只在后帐中的两间起坐用膳,前帐一向都空着。
阿勒颜坐在客位上,身后站了两个侍卫,他吃完一盏茶,才见姬婴披着大氅,从后面款款走出来。
阿勒颜见状站起身,却忽然有些不知要如何行礼,他是替父汗前来接亲的,如今柔然王后已薨,来日这公主到了必然会续后位,成为他名义上的母后,这总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见他站起来,姬婴抬手笑道:“请四太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他点点头,也便没有行礼,复又坐下了。
姬婴在主位椅上坐下,连翘和忍冬两位女使站在她身后,她见阿勒颜这日穿着玄色修身军装,配上那一张冷峻精致的面庞,倒比上次宫中见时更显干练,只是左耳上戴的琉璃坠子,随他转头不时微微晃动,透出一丝妖冶。
她悠悠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听到阿勒颜问道:“今日前来探问公主休养得如何,是否可以启程了?”
“多谢四太子关心,我已大安了,午后可以启程。”
阿勒颜垂眸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敢问昭文公主,是自幼长于洛阳宫中么?”
姬婴放下茶杯,抬眼看着他,见他神情严肃,淡然答道:“我是先长公主遗孤,自幼长于道观,是今年才回宫的。”
他听后眼中似乎有微光闪了一下:“是洛阳城外的鹤栖观么?”
“是,不知四太子因何问起此事?是担心我朝遣假冒的公主出降?”
阿勒颜见问,星眸微垂,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国书中有讲明昭文公主为皇帝亲姪女,只是从前未曾听闻洛阳宫中有这么一位公主,故此不解。”
姬婴点头道:“舅皇亲女自幼体弱多病,实在不宜远行,所以特从道观接我回宫出降,满朝文武尽知,四太子若有疑虑,尽管派人详查。”
阿勒颜轻轻摇了摇头:“想来贵朝还不至于敢戏弄我国,我也叨扰多时了,请公主再休息片刻,午后未时启行。”
说完他起身拱手告辞,姬婴坐在椅上目送他们出了大帐,才低头微微一笑,怪道先前宫中一见便觉有些面熟,自己竟到此刻才认出他来。
午后,和亲队伍又缓缓上路了,这样一路往北,又行了一个月才来到晋阳城。
柔然这次来接亲的大部队,此时正在晋阳城外驻扎,阿勒颜前些日子带去洛阳的,只是一部分进京面见皇帝的随行人马,真正的接亲队伍,都按先前国书中商议的,越过已达成协议的新边境线,在晋阳等候。
早在抵达之前,阿勒颜已派了人jsg先行快马告知这边的领军主帅,等这边送亲队伍到城外刚一停下来,便有一骑从那边营地中飞马赶来,马上的少女身披雪灰色大毛斗篷,手中高高扬着马鞭。
姬婴见车马都停了,轻轻掀开车帘,朝前望去,远远地就看见前面的阿勒颜已下了马,对面飞马而来的少女也急急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阿勒颜面前,大声抱怨道:“阿兄速度也太慢了!害得我在这里呆等两个月!”
那少女嗓门不小,姬婴在车上也听得清清楚楚,说得竟然是汉话。
阿勒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姬婴这边就听不到了,随后他转身吩咐人再度启程,令那少女也归入送亲队伍中,一起进了城。
晋阳府衙早收到消息,知道昭文公主这日进城,已收拾出一个极宽阔的园子,供姬婴在此小住休整。
她在园子外面的夹道下了车,换上小轿进到园中,来到后院一处正房内,连翘刚要问是否卸去钗环发冠更换常服,一旁又有人来禀道:“四太子携胞妹前来问安。”
姬婴点点头:“先见了客再更衣罢。”
说完她带着连翘与忍冬两个人,一起来到前院堂上,见阿勒颜正同方才骑马相迎的少女站在堂中。
见她来了,阿勒颜抬手把那少女往前推了两步:“这位是小妹察苏,这几日留她在园中,陪伴公主。”说完朝那少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打个招呼。
她见状也大大方方上前抱了抱拳,爽朗一笑:“见过昭文公主。”
姬婴见她生得面颊微丰,明眸皓齿,果然眉眼间与阿勒颜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些灵动俏皮,观之可亲,遂颔首笑道:“见过察苏公主,请别多礼,坐下说话吧。”
说话间已有执事人前来奉茶,她们几人坐在堂上,闲叙了些来时路上诸事。
坐没多时,阿勒颜说自己还要往城外查看军务,不宜久留,便将察苏留在了园中,独自带着随行侍卫告辞而去。
接下来的数日里,阿勒颜未再露面,仅由察苏每日在园中陪伴姬婴。
好在察苏本身性格开朗,二人年纪又近,言语上也没甚隔阂,很快便相熟了。
从察苏每日零零散散的介绍中,姬婴对柔然国内的事也了解了不少。
她得知柔然可汗今年已近六旬,原配王后是去年殁的,身边还有七位侧妃伴驾,又得知阿勒颜与察苏的母亲是可汗伴驾中唯一的北迁汉人,只是几年前一病殁了。
说到这些,似乎勾起了察苏的伤心事,她因此沉默了一会儿,姬婴听完心中也颇为沉重。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在花园里走着,到晚间用过膳,察苏已然平复了心情,又来找她:“我发现园中还有个阁楼,我们一起上去看星星吧?”
于是二人带了几位女使一起,夜登阁楼,果然见上面有个小平台,正好观星。
只是这一晚月明星稀,没甚星光可看,不过姬婴注意到这夜竟连恒星也一并不见,却有些不寻常。
察苏见没什么星星,十分扫兴:“这里没有我们草原好,我们那里,夜晚都能看见星河呢!”
正说着,忽见北方上空有一颗飞星闪显,带着细长白光快速划过,紧跟着一颗接一颗,很快夜空中星陨如雨。
众人都看得呆住了,不禁连连惊叹,只有姬婴觑起眼睛,沉默不语。
流星主兵事,今夜天象应在北方,看来漠北不日将有大乱。
第8章 驻马听
从园中阁楼回来后,察苏挽着姬婴,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她讲述自己幼年时在草原也曾看过一场流星雨,但没有今晚这样多,这样密。
姬婴默默听着,只是跟着她的话附和了几句,行至后院,才与她在门口道别,察苏的院落离她正院很近,见她带人进去了,姬婴才慢慢带着其余女使回到自己院中。
她回到房中洗漱罢,有连翘过来为她将床帐子从外面一层层放下遮光,她见外面灯熄了,轻轻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锦布口袋。
那口袋里装着她事先备好的丸药,她从里面拿了一颗放在口中,又将口袋封上放回了枕下。
到第二日早,察苏见姬婴迟迟未起,带了人前来看视,见她靠在床边,面色憔悴。
察苏连忙走到她床边坐下:“这是怎么回事,昨儿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姬婴吃力地笑了一下:“许是昨夜登高观星,着了风寒,不打紧,我已命人去熬了桂枝汤,喝完休息休息就好了。”
“都是我不好,非要登什么阁楼,你连日坐车本就辛苦,受了夜风可不就容易生病。”察苏又将手放到她额上,想看看她发热不发热,“要我说,还是打发人跟我阿兄说一声,正经请个郎中瞧瞧。”
姬婴摇摇头:“还是不要平添麻烦,不过偶感风寒,养养便好了,若过两日还是不好,再请医不迟。”
察苏见她说话有气无力,想是需要休息,遂不再坚持,也没敢久留在此打扰她,又说了两句话,便带人出去了。
不想姬婴这病,竟一日重似一日,到第三日察苏来探望,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忙吩咐了人去找阿勒颜派人请医,那人走前,姬婴还特意嘱咐道:“莫要提起前几日观星一事。”
在察苏看来,一定是她担心阿勒颜知道自己拉她登楼观星,才至感染风寒,恐自己受责备,所以特意嘱咐不要提及此事,心中不禁感念她细腻周到,丝毫不疑有它。
察苏吩咐完,在姬婴这边屋里坐了约有一个时辰,便有府衙派来的医师到了,是一位年纪四五旬的妇人,据说是晋阳城内最好的大夫。
那医师在姬婴的床边为她把了脉,细细诊了半晌,又端详了许久面色,还问了问近日的饮食和睡眠,可曾服用过什么丸药不曾,连翘在一旁事无巨细地一一答了。
那医师一面听一面思忖,随后走出外间来开方子,说先服用两剂,来日再瞧。
连翘道了谢,将方子底单收好,把上面那张拿给忍冬吩咐人去抓药,她亲自去送了医师出园。
察苏一直在园内跟着前后忙活,直到见姬婴服了药睡下,才走出屋来。
她刚回到自己院中,见有一个阿勒颜的贴身侍卫正在堂上等她,遂问道:“阿兄有什么吩咐?”
那侍卫行了礼:“四太子差小的来请公主过去一趟,说是眼下就要定开拔的日子,需得先细问问昭文公主的病情,看能否如期启行。”
察苏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策马往城外大营行来。
阿勒颜此刻正坐在大帐里看书信,面冷如霜,听见外面有人禀说察苏来了,便将信放了下来。
等察苏走进帐内,他叫侍卫都出去了,让她在桌前坐了,听她细细讲了一遍姬婴如何着了风寒,如何休养不见效,又将今日请医问诊等事一一说了。
阿勒颜听完眉间微蹙:“一早就该请医,何至于多受两日罪,你还是太粗心些!”
察苏被他说得低了头,想着这事本也是自己有不对,遂并不辩解,只是说道:“阿兄训得是,如今请医开了方,想来服两剂药便好了,或许并不会误了来日开拔。”
阿勒颜听完将桌上的信拿起来递给她:“父汗那边出了事故,发来急诏,叫接亲队伍提前开拔,尽早回到都城。”
察苏接过来一看,信中写着月前柔然都城下了初雪,可汗一时兴起,不顾身边人劝阻,带着人出城打猎,原本一切正常,结果回城路上,一只从林中突然窜出的狍子惊了马队,可汗因马儿突然抬蹄未及抓稳,坠下马来,受了些轻伤,如今已被护送回城了。
她看完信,面色凝重地放回桌上,问道:“信中也没说父汗伤势究竟如何,果真无大碍么?”
阿勒颜摇摇头,他觉得父汗伤势恐怕不只信中所说的轻伤,否则不会下急诏令和亲队伍速速回城,这分明是担心可汗伤势不稳,影响边境局势,但他没有说出来,只说:“我已派人回城探问了。”
察苏又不安起来:“可是昭文阿姊如今病着,怎么能提前开拔呢?”
阿勒颜低头想了想,面上丝毫不见对可汗伤势的关心,半晌只说:“越往北走越冷,自然不能让她带病上路,信我来回,你再回去仔细照料,等她身子大安了再开拔。”
察苏认真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别话,便匆匆告别了兄长,又回到城里来。
一进园子,她先往姬婴这边瞧了瞧,见她喝完药睡下了,面色看上去红润了些,遂放下心来,回到自己院中休息。
到第二日,果然姬婴病情见好,察苏一早过来问候时,见她已到坐在偏厅里,正准备叫察苏来一同用早膳。
察苏见状,喜得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坐了下来:“不愧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一剂药就见好了!”
姬jsg婴笑着给她盛了碗粥:“也不是什么大病,倒是这两日辛苦你忙里忙外地跑。”
察苏笑嘻嘻地接过粥来:“没什么辛苦的,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两个用完早膳,正喝着茶,姬婴忽然说道:“前几日才说要跟着你学几句柔然话,免得来日觐见失仪,谁知不巧又病了,如今既好了,也该学起来了。”
此次接亲,察苏之所以能跟着阿勒颜一同前来,除了为中原公主做伴,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要教会她说柔然语。
只是姬婴刚到晋阳就病了,所以她便没再提起,今日见她主动要求,察苏也很开心:“没问题,柔然话好学的!你若今日就想学,我随时教你!”
随后她两个从偏厅出来,转到了书房中,姬婴只令其余女使在外等候。
察苏走进屋中,挠挠头:“倒也不必这样郑重,文字可以晚些再学,我先教你发音吧。”
姬婴请她上坐,笑道:“那也要有个正经学习的样子,请师傅不必拘礼。”
察苏哈哈一笑,随后两个人在书房里你一句我一句,学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喝茶休息。
等奉茶的女使退出去了,屋中又只剩了她两个,姬婴才缓缓问道:“不知启程的日子可定了么?”
察苏摇摇头:“还没有,再等两天你身子的确无碍了,再定日子也不迟,我看阿兄也不着急,都城来人催了两回,他也没说定日子的事。”
“怎么已有人来催了?”
察苏见屋中没有旁人,低声说道:“我父汗月前狩猎,坠马受伤了,所以催我们早些回去。”
“伤得严重吗?”
“信中没细说,应该不严重,但是估摸着也得养些日子。”
姬婴见她言语之中提起可汗受伤一事,也不见有多关心,好奇问道:“公主与可汗不甚亲近吗?”
察苏耸耸肩:“我与阿兄是汉人所出,从小就都不大受重视,父汗又忙,面都少见。”
她说完见姬婴没再说话,笑道:“别担心,你且放心养病,都城的催促尽管让我阿兄挡着就是了。”
姬婴点点头,又咳了两声,察苏担心她刚见好又受累,忙送了她回房休息,只说来日方长,柔然话慢慢再学。
这日晚间就寝时,姬婴盘坐在床上,用随身带的龟壳卜了一挂,想看看柔然可汗此次落马伤势如何。
卜完一看,大凶。
她思忖片刻,又将枕下的丸药掏出来吃了一颗。
夜间果然发起高热来,随后她就这样病情时好时坏,缠绵月余不见痊愈。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冬至过后,晋阳城里已下了两场大雪。
因昭文公主病情反复,和亲队伍一直停留在城中,迟迟没有开拔,柔然都城也打发了人来探问,见姬婴果然病情沉重,遂将大夫诊视结果和所服药方都带回去复命。
随后晋阳城内平静了好一段时间,只是昭文公主重病一事,也传回了洛阳,开景帝听闻有些不快,于是下了诏书,令晋阳附近府衙张榜,再招医术高明者,为昭文公主瞧病。
这天,晋阳城门的榜文刚贴上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守城士兵跑进府衙向太守禀道:“大人,榜文刚刚被人揭了!”
那太守闻言,喜得忙走出城门口来看,果然有两位女冠在此,手中拿着刚揭下来的榜文。
只见这两位女冠皆是衣袂翩翩,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更是超凡脱俗,她见太守来了,往前走了两步:“山人有一香丸,可解公主顽疾。”
那太守打了个问询:“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山人法号息尘。”
第9章 催刀尺
太守带着两位道长来到昭文公主的园中时,察苏也刚在城外大营向阿勒颜禀告完姬婴的近况才回,到园门口听说有人揭了榜文,来为公主献药,忙匆匆走到正堂来瞧。
一到堂中,果然见两个女冠,穿着齐整的青衣道袍,外罩大氅,正坐在那里吃茶,一旁有太守和几位府衙吏臣相陪。
察苏见她二人气度非凡,想来必然有些真本事,遂向一旁的园中主管问道:“可派人进去知会过了?怎么没召见?”
那主管答道:“公主歇晌未起,还没来人回话呢。”
“我去瞧瞧。”察苏说完也不顾更衣,轻快地往后院走去。
她刚一进屋,正见姬婴午憩才醒,歪在东窗下的暖榻上,端着碗甜汤出神。
察苏大大咧咧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问道:“这会儿觉怎么样?方才我见有道长来献药,公主可听说了吗?”
姬婴见她进来,让连翘也去给她端一碗甜汤来,笑道:“我听说了,已吩咐了人来请,你方才也瞧见了吗?”
她点点头:“在正堂瞧见了,两位青衣女冠,神仙似的。”
听她这样说,姬婴心里愈发有数了,低头笑着喝汤不语。
不多时,门外有人禀道:“两位方外道长到了。”
姬婴忙将碗放到了桌上,转头朝外说道:“快快有请!”
很快见有两个女使在前,引着两位女冠翩跹而来,姬婴向窗外朦胧望去,果然走在前面的是师娘息尘,跟在她身后的,是师妹静千。
等她们进到屋中,息尘站在她前面轻轻颔首笑道:“山人息尘,见过昭文公主。”
姬婴也笑了:“请仙长不必多礼。”
说完她转头吩咐忍冬带其余人都到外间侯着,只说屋里人多她闷得慌。
察苏还有些不放心:“我也留在这里吧?”
姬婴拍了拍她的手:“你去外间喝甜汤吧,我今日身上好多了,屋里清净些才好请道长诊视。”
察苏想了一想,反正外间也就几步路的事,想来无碍,遂同忍冬一起出去了。
静千站在息尘身后,回头见屋里人都退出去了,门也关了,忙走上前来给姬婴搭脉,诊了半晌,低声说道:“师娘说你是装病,我先还不信,原来真是装的。”
息尘此刻已在暖榻另一头坐下了,笑道:“静千听说你病了,哭着喊着非要跟我一起来。”随后她又看向静千,“如何,为师没有骗你吧?”
姬婴笑着拉静千坐到身边来,低声对息尘说道:“我观天象,预感漠北即将生变,所以想在此地多停留些时日,听听风向。”
息尘点点头:“嗯,老可汗坠马一事,我也听说了,依我的卦看,他这一劫怕是难过,早不过除夕,迟不过来年立春。”
静千眼睛一亮:“若老可汗果然一命呜呼了,静玄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和亲了?”
息尘喝了一口茶,神情淡然:“若能如此倒好了,按照北狄传统,若和亲队伍抵达时,老可汗已薨,那公主就得给新可汗为后,若新可汗已有王后,那便降为伴驾。”
静千听得皱起了眉头:“什么野蛮传统,真令人倒胃口。”
她们三个在这里说了会儿话,见门外开始有女使轻轻敲门问安,姬婴知道此刻也不是长谈的时候,毕竟外间还有察苏在坐等,遂低声同她二人说了,随后叫了她们进屋来。
察苏等人进来前,息尘已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对面八仙椅上坐下,静千则垂手立在她身后。
等众人都到了,息尘才悠悠说道:“公主此病实乃水土不服,又偶然间感染了风寒,方子本是好的,病情时好时坏,皆因脾肺不与本地药材相合,才未能根治。山人身上现带有洛阳黄土一瓶,回头叫小徒以白酒研开,再与山人所携香丸调和,晒干后在房中点燃,每日嗅闻一个时辰,三日便好了,只是痊愈后还要再静养十日固身,才好登车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