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皎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外来者?,才会被哭声引过来。
阿秀哑着嗓子?:“你们快走吧,我?——”
白皎打?断她的话,目光幽幽道:“阿秀姑娘。”
“七月十五那天,我?可以代替你。”
阿秀震惊抬头,正对上她明亮的眼睛,欣喜激动种种复杂情绪下,令她一时张不开嘴。
白皎则以坚毅的眼神看?向两人,丛云拧紧眉心,紫川也不得不闭紧嘴唇,他们再如何焦急,也看?得出白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胸有成竹。
事实上,白皎自从听到?妖怪之事后,便挑起了十万分兴趣。
她没料到?的事,问题出在阿秀身上。
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或许开始听到?自己有活命的机会,期盼已久的希望来到?,真切地欣喜过,开心过,转瞬之后,她又叹了口气,为难地看?向白皎:“对不起。”
“我?不能让你替我?,你是无辜的。”她试着撑起一两分笑意,唇角却似坠了千斤重?担,纹丝不动。
那可是她做梦都想的生的希望啊!
对此,白皎微微一笑:“也许我?能活下来呢。”
阿秀摇头,正要说话,顷刻间,眼底映着粼粼波光——
女子?柔软指尖凭空一划,平滑如镜的水面似沸腾发湖面翻涌碧波,月光溶溶,破碎的光辉凝聚融合,一尾一人多高的水鱼浮在半空,水光盈盈映着阿秀满脸震惊。
阿秀迟钝地扭头,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幻,激动、兴奋、崇拜、尊敬等等复杂情绪,使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您、您是神仙吗?”
白皎一挥手,无形发力量将她托举起来,阿秀近乎炙热地看?着她,之前的惶惶不安在这一刻,如叶片上的露珠,在骄阳升起之后骤然蒸发。
白皎:“我?不是神仙,但是我?有办法解决那只妖怪,阿秀姑娘,只要你帮我?这个忙。”
阿秀瞬间胀红了脸,捏着衣角张了张嘴,这哪是要自己帮忙,分明是她占了大便宜,即便是在闭塞的小?镇里,她也听外出回来的人听说过,那些拥有不凡伟力的神仙们,如何傲慢且高高在上。
凡人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
怎么会有神仙纡尊降贵,照拂她这个普通凡人。
阿秀红着脸讷讷道:“您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事情敲定?,河边的呜咽悄然消散在风里。
客栈里,白皎拿出光耀石,一抬头,对上两人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并非心虚,犹豫自己该怎么回答。
紫川按捺不住,忍不住说:“这件事很危险。”
白皎眉头一挑,振振有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说,我?们之前转遍周围也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好不容易有了妖怪的线索。”
帝流浆对凡人无益,只对妖怪有益。
望月川如果真有帝流浆降下,却没妖怪,才让人觉得惊奇呢。
况且……
她粲然一笑:“不是有师父和?紫川吗?”
话语里毫无保留的信赖令两人瞬间语滞,又因她明亮信任的眼神,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暖意。
难道他还?护不住她吗?
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中敌意非但不退,反而愈发猛烈。
距离七月十五还?有半月,这半月里白皎他们一遍遍在镇子?周边巡查,没发现任何问题,只有七月十五这事,提起之后,镇民神色大变,三缄其口。
最后,是白皎施法撬开了一个人的嘴巴。
事情和?和?阿秀所说分毫不差。
甚至因为旁观者?角度的叙述,显得更?加冷漠
白皎心下喟叹,只能等七月十五了。
七月十五当?晚。
天色微黯,阿秀家里早早亮起灯,门外是等候已久的车架,她在梳妆镜前,摆放着一片精美异常的首饰,村民们不敢违逆妖怪,更?不敢糊弄对方,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
妆娘微微躬身,为难地看?着阿秀:“时候不早了,新娘子?该上妆了。”
阿秀看?向昏黄的铜镜,余光却瞥向安静的门扉,摇了摇头。
妆娘拿起梳子?,眼神坚定?道:“新娘子?,这事可由不得你做主。”
阿秀一颗心都提起来,忍不住闭上眼睛,迟迟未等到?妆娘强硬的动作,她惊异地抬起眼睛。
“我?没来晚吧?”清亮婉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阿秀毫不迟疑地睁开眼,激动覅直接站了起来,她说不出一句话,怔怔地看?着她,灯下望美人,美人颜如玉。
阿秀整个人像是变成了拨浪鼓,只会不停地摇头。
她有什么理由责备她,感激她还?来不及。
紧接着,后背忽地一阵发冷。
阿秀扭头,发现除了她们还?有另外两名身姿挺拔高大俊美的男子?。
两人盯着白皎,准确来说,是她身上的嫁衣,目光炙热犹如燃烧的烈焰,失神、惊艳,种种情绪坦诚地显露在面上。
白皎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穿上嫁衣。
她的容貌由小?颗珍珠和?宝石穿成的珠帘遮掩,光辉映照着清冷的眉眼,嫣红的唇瓣若隐若现,为她平增一丝妩媚。
身上的嫁衣繁复华丽,红色犹如火焰一般燃烧灼目,裹着纤细婀娜的身躯,软缎绣鞋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两人心尖上。
紫川根本移不开眼。
丛云性情温和?,可他再温和?,在心上人面前也会丢盔弃甲,垂在宽袖里的指尖攥握,忍不住前夸一步,却在靠近白皎时,步履微顿,眼底暗流翻涌:“很美。”
是他从未预见的模样。
脑海中浮现出这次的目的,不禁眉心紧蹙,那妖怪也配。
很巧,紫川也是这样的想法。
两人散发出逼人气场,阿秀这样的凡人简直是夹缝中生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在旁边看?着,见白皎还?能对他们笑靥如花,神态自然,三言两语就让两人收敛气势,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感激的同时,对白皎更?是心服口服。
夜幕低垂,稀疏点?缀着几颗星子?,唯独一轮月盘,盛大而明亮。
明明已是晚上,平静的小?镇此时却挂满了灯笼,敲锣打?鼓声在长街响起,各色鲜花点?缀捆扎的花车上,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子?由喜婆毕恭毕敬地搀扶上花车。
随着一声洪亮的大喊,长长的一望无际送嫁队伍开始缓慢行动。
目标正是飞月峰。
那是白皎来时见到?的形似弯月的山峦。
据说妖怪的洞府就在那里。
白皎眉心微皱,她亲自谈查过,别说妖气,便是凶兽都不曾遇到?过一只。
只能说,其中必有古怪!
她下意识看?向前方,心中安定?。
紫川和?丛云隐匿身形藏在队伍里,敲锣打?鼓的乐队声响在耳畔,让人心烦意乱。
更?有一些人不知好歹的议论。
“阿秀这妮子?怎么突然漂亮了好多,要不是……说不定?我?就上门提亲了。”那人说着,忍不住扭头往后看?,薄薄的红纱根本遮挡不了任何东西,反而为那车架上的新娘子?,平添了几分诱惑。
其他人笑他:“阿秀可是咱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是你小?子?能妄想的!”
“可惜啊,红颜薄命,被那位大人看?上了,只有一个下场。”
那人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
“诶哟!”前面那人痛叫一声,扭头看?见他满脸呆滞,顿时奇怪极了:“你在干嘛?不看?路踩了我?好几脚!”
那人呆呆地说:“以后就见不着了,我?得趁现在,多看?上几眼。”
他说着,忽然后背一阵发凉,不知为何,舒适的夜风片刻间凛冽刺骨,紧接着,便是平地摔,还?未到?达目的地,他脸上便已挂了彩。
白皎不知道这边的事,全副心神都被其它事情吸引,惊奇目光落在前方。
车队的众人绕着一处岔路口左转三圈右转两圈,步伐似乎都有规律。
眨眼间,眼前弯弯曲曲的山路变得平坦宽阔,一条大路朝天去?,直指飞月峰顶端。
片刻之后,视野豁然贯通,白皎仰头看?天,一轮圆月已毫无遮挡,明晃晃地月华朗照四方,将镇民景色映照得亮如白昼。
车架落地的瞬间,一只巨大的兔头妖怪出现在众人眼前。
镇民见状跪倒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兔头人身的妖怪说着滑稽,实际上,真正近距离观察,却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赤红的眼睛犹如两盏红灯笼,目不转睛地打?量白皎。
“你不是我?要的人!”它斩钉截铁道。
白皎没有丝毫反应,她没试图遮掩,见到?对方后便知道,它打?不过自己。
她心中升起一股怪异感。
听到?这番话的镇民顿时惶恐不安,正要求饶,却听妖怪大人却:“不过,你更?好看?,也……更?香!”
说话时,三瓣嘴微动,鼻尖轻轻翕动,仿佛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镇民们轻轻松了口气,额头贴紧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兔头人身的妖挥手,无形的力量瞬间摄住白皎,他正要享用此处的人祭,忽然脸色一变,毛茸茸的脑袋也遮不住他惶恐的神色。
连狠话都来不及撂下,转身头也不回的逃跑。
白皎愣了一下,没想到?即便变成妖怪,直觉还?是那么敏锐,不过,它逃不掉的。
“过来!”
兔头人身的妖怪惊恐大叫,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强大且无法阻挡的吸力令它脑袋上的绒毛都往后倒伏,大大的赤红眼瞳里灌满恐惧。
下一刻,它化身一道流光,被白皎手里白色镇妖瓶吸入其中。
白皎堵上塞子?,打?算待会儿?审问它。
刚才一个照面,她便发现,对方身上有帝流浆的气息。
至于现在。
她望向天边,狂风大作,黑雾弥漫,危险携裹着杀机凛冽袭来,顷刻间,一股强大凶恶的气机锁定?她。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在空中荡起无形的波动。
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仿佛从月盘上跳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凶狠暴戾的眼神犹如箭矢,疾射白皎,其中有惊叹、满足,唯独没有意外。
“果然是个顶级血食。”
白皎平静地看?向对方,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白虎猛然袭来。
“皎皎,让我?来。”
是丛云,他甚至连九霄琴都没取出,以碾压之势将对方彻底打?败,白虎武力值和?它的凶猛浩大的出场方式差距甚大。
白皎拧眉,心下狐疑。
身后忽然响起惨叫声,拧成一片怨魂冲天而起,方才气势低迷的白虎骤然挣脱束缚。
它操纵身后的伥鬼,嘴巴微翘,兽化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得意。
白皎看?向山下的小?镇,满城灯火骤灭,被它召唤来的伥鬼化为一片冲天鬼气,遮云蔽日。
或许是以为她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老虎舔着嘴唇,眼中满是得意和?贪婪:“你逃不掉的。”
这些人都是它的伥鬼。
她就算再有能力又如何,一队一队消耗她,她总会死掉!
这些年?里,它不知用这一套方法吃掉了多少自命不凡的强者?,有人类,更?有妖族,最终他们全都化为一团血肉,一团供他修炼的血肉!
也许是因为笃定?白皎他们逃不掉。
它竟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白皎才知道,这些村民早就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一遍遍重?复着生前的模样,其实都是白虎甩出来的诱饵。
她眼中掠过一道流光,此时终于想起来了,她救下的孩子?看?她的眼神为何那么熟悉,九婴。
当?初魔尊化身的凶兽九婴,就是以这样充满食欲的眼神看?她。
只是,九婴最后被她射掉三个头,彻底湮灭于四海八荒。
它会有什么下场?
白虎看?了眼天色,忽然亮出锋利的爪子?,准备速战速决!
帝流浆要降下了!
它贪婪地看?向白皎。
它本是山中一只普通老虎,一次偶然得到?帝流浆,开启灵智,它本能知道帝流浆是好东西,便一直守在待在这里,后来实力增长,更?是将整个镇子?的人炼化为伥鬼。
如今它更?是能感觉到?白皎身上精纯的灵力,吃掉她后再吸食帝流浆,一定?能让它实力大增!
这次,它一定?会成为万年?修为的大妖,到?时,甚至能与妖君分庭抗礼!
白虎虎啸一声,立刻指使伥鬼攻击,自己却并不动作,趴在一颗石头上,慢悠悠地塌下腰,有种看?戏的错觉。
白皎挥动阵旗,面色镇定?无比,实际上,余光一直落在假寐的白虎身上,她抿了抿唇,忽然手下一顿,卖了个破绽。
方才闭目假寐的白虎猛然扑出!
白皎:等的就是你!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放下手中阵旗,无奈的目光越过白虎,直直落在它身后。
白虎心头骤跳。
庞大的无法形容的杀意骤然锁定?它,叫它根本来不及回头,长剑如光,已在瞬息之间,将一切声响湮灭。
白虎后背覆盖着一层层黑色斑斓虎纹,此时中间已被一道血线蜿蜒开裂,顷刻间,庞大的虎身一分为二。
它竟是被剑直接劈成两半,不多不少,匀称无比。
片刻之后,尸身散做满天光华。
紫川收了剑,惋惜地看?了眼消散的光点?,薄唇微抿:“我?想剥了它的虎皮,为皎皎做虎皮毯子?。”
可他没能控制好力道。
看?到?那恶畜竟然要伤害白皎,顾不得其它,身体已经?主动出击,将其斩杀于剑下。
丛云闻言动作微滞,先一步说道:“就算你剥下虎皮皎皎也不能用,这只白虎身上血孽滔天,遍布因果之力,对皎皎百害而无一利。”
他说着淡淡一笑,手下净化发神光柔和?且轻盈,笼罩着挣脱操控的镇民们,他们恢复神智,感激地跪倒一片:“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搭救!”
丛云神色淡淡:“不需多说,你们往生去?吧。”
紫川是何心思他不清楚,丛云只关系一个人——
温柔宠溺的目光落在白皎身上,正要说话,白皎已经?先一步抓住他的衣襟:“天上——”
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仰头,望向天幕。
圆月高悬,月华大绽,其中有帝流浆,其形状若无数橄榄,又似万道金丝,累累垂贯,若甘霖降世。
草木受其精气感染,便能开启灵窍成妖。
妖怪如果吃了它,一夜修炼可挡千年?光阴。
白皎目光微闪,之前一直忽略的事终于连贯起来。
七月十五,便是帝流浆降临人世的时间。
难怪那只虎妖后来突然急不可耐,显然是预见了帝流浆即将落下,为了防止旁人争夺。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的!
白皎催促他们:“快坐下修炼。”
丛云早就知道她与妖宫之主不共戴天之仇,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做,紫川也只是微怔,便听从她的话开始汲取垂贯人间的帝流浆。
修炼时,白皎偷偷收集了一瓶,唇畔含着捉摸不定?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霞光万丈,金辉满地。
丛云和?紫川睁开眼,中间修炼的少女早已不见,两人毫无阻隔地看?到?对方,气氛瞬间僵滞。
“皎皎呢?”他们同时异口同声道。
他们第一次合作,因为白皎,一人把守一边,仿佛中间有一条线,默契地分出楚河汉界。
“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扭头,迫切地朝声源处望去?。
旭日初升处,少女缓缓而来,万道金光将她的衣衫染成金色,浓如黑魔长发垂落在素白衣襟上,长且浓密的眼睫如蝴蝶振翅,沾染丝丝缕缕的雾气。
她身后红日如火,霞光万道,似破云而来,胸腔里的东西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
白皎坐在草地上,拿出采摘的果子?:“要不要尝尝?”
两人同时点?头,方才的和?谐氛围瞬间破碎。
任务完成,她们折返王都。
但是白皎她们却慢悠悠地走了近一年?。
一路上游山玩水,直到?王都近在眼前,白皎扭头看?向车里的两人,眼里透出强烈的暗示。
车厢里一片寂静。
丛云在炼化翎羽,紫川在编制红绳,做得专注无比。
白皎抿了抿唇:“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
比如,她私自炼化帝流浆,再比如,她故意在回途磨磨蹭蹭……
丛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为何要问,你有你的理由。”他就差直说,皎皎的一切选择我?都赞同。
紫川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失了先机,不过他有自己的倚仗:“是因为蘅芜即将生产吗?”
白皎讶异地看?他,紫川眼中满是笃定?:“蘅芜肚子?里的孩子?有异。”
白皎直接承认,是她做的。
见他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白皎也不意外,她从未在他们面前隐瞒自己的布置。
蘅芜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如今怀有身孕,不过是白皎设计所致,她并未怀胎,肚子?里揣着的,不过是颗寄生子?。
那是白皎之前偶然发现的神奇东西。
山下的妖族误食之后肚子?莫名胀大,并且被诊断出喜脉,后来十月怀胎却诞下一颗奇怪肉球。
白皎随丛云一起诊治,才知晓寄生子?的存在。
吃下寄生子?的妖族会有强烈的妊娠反应,并且不到?生产时间,寄生子?不会被人发现。
除非如她这般,诊断过如此病症,而且,寄生子?一旦种下,非特殊方法,根本不可能“打?掉”。
这就是白皎的目的。
绫华不是自诩唯一的公主,父母最宠爱的孩子?,如果她不再是父母的唯一,失去?尊贵的地位,娇纵跋扈唯我?独尊的小?公主会怎么做?
她真是期待极了。
白皎轻笑一声,笑声似涟漪在车内轻柔荡起。
紫川抿唇,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凌厉的眉眼霎时柔和?无比:“真巧啊,皎皎。”
他派出的暗棋,如今正在绫华宫中引导对方弑母,他们此刻回去?,或许正巧能碰上一出好戏。
思及此,他眉梢微弯,浓黑色的眼眸漾起缕缕星辉,温柔地笑了起来。
丛云:“……”
倒显得他格格不入了。
他垂下目光,不见起伏的声音打?破平静:“王都到?了。”
“大神官, 神女。”
迎接他们的乃是印泽妖君,后者听闻帝流浆采集到了,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有了帝流浆, 绫华的病痛便能痊愈, 如今妻子更是生产在即, 一时之间, 双喜临门。
印泽眉梢间堆满喜悦。
白皎目光微沉, 眼底划过?一缕嘲讽。
不等印泽妖君再说其它,殿外, 忽然?响起下?属焦急的声?音:“君上, 君后娘娘发动了!”
印泽动作一滞, 飞快朝外看去, 一颗心全然?飞出殿外, 满心都?是即将生产的妻子。
霎时间,他几乎什?么都?忘了,拔腿往外赶,却听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既然?如此, 我们?也过?去看看。”
印泽眼前一亮, 激动得说话都?语无伦次:“好好,大神官、神女, 与我一同去。”
与此同时,妖宫。
紧闭的产房门血腥弥漫,铺好的被褥上, 蘅芜浑身大汗淋漓,高耸浑圆的肚皮一看便是瓜熟蒂落,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 完全沦陷在一阵一阵不可抵挡的阵痛中。
混沌的大脑让她?只觉有什?么不对。
房间里只有她?的痛呼声?,稳婆、稳婆呢?
她?睁开?眼,却见女儿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幽深晦涩的眼神落在她?高高鼓起的肚皮上。
“娘亲。”
蘅芜本能察觉不对,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眼眸,心头顿时一惊:“绫华。”
短短两个字,已?经耗尽了她?全身力气,惨白的指尖死死抓紧床单,一侧,是早已?倒地不醒的稳婆。
她?痛得全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绫华:“你……你要……”
话未说完,雪白的光晃过?她?的眼睛,刺得她?眼前一黑,片刻后才发现,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寒芒闪烁。
“你要干什?么?”
绫华眼眸深沉,竟是笑了起来:“当?然?是帮娘亲解决痛苦。“
她?握着刀柄,刀尖朝下?,在高耸的肚皮上比划,似乎似乎从哪里下?刀。
蘅芜心头重重一跳,几乎要疯了,肚皮里的东西仿佛感受到危险,开?始愈发急促地挣扎,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掺杂惶恐和不安。
“不要……绫华……不要……”
她?痛得大叫,余光瞥向关闭的大门,一线清明破开?混沌的大脑,印泽、印泽一定会来救她?的!
这一切都?被绫华看在眼里。
她?蹙紧眉心,堵住蘅芜的嘴巴,看到她?骤然?紧缩的瞳孔,神色既无奈又伤心:“娘亲,不要逼我。”
“如今产房里都?是我的人,你别挣扎了。”
蘅芜睁大双眼,眼眸里清晰浮出质问和不可置信,她?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们?不愧是母女,母女连心。
绫华怨憎地垂下?眼睑:“娘亲,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感受。”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我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说过?,只会有我一个孩子!”
“为?什?么还要再生,你答应过?我,你就要遵守诺言。”
“你们?的孩子只能有我一个,妖君之位也是我的,娘亲,你好人做到底,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吧。”
她?说着比划起手里的刀,似乎在犹疑,该从哪里下?手,尖锐的寒芒划过?肚皮,蘅芜毛骨悚然?,甚至可以?感知?到那森冷的感觉。
令她?止不住地颤栗。
她?看绫华的眼神褪去慈爱,只余一片震惊。
她?疯了!
在她?放松的瞬间,蘅芜大喊印泽,然?而精疲力尽的她?并不知?道,整间产房都?被绫华布下?结界,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传不出去。
绫华失望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娘亲,你怎么能告诉父君呢。”
“你、你做了什?么?”蘅芜艰难地看着她?,汗水涔涔,打?湿的长发和衣服,似某种潮湿黏腻的蛇类,爬满她?的身体,一寸一寸透骨寒凉。
一门之隔。
印泽妖君还在等待,开?始坐在椅子上,后来见妻子久久没有生产,浑身散发出焦躁不安的气息。
如坐针毡的他在门前来回踱步,一直倾听房中的声?响,结果却是,没有声?响。
蘅芜已?经为?他生过?一个女儿。
他知?晓女子乃是一大劫难,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声?音,眼中浮出一抹疑惑,幽深眼眸直直望向紧闭的门扉。
方才前跨一步,守在门前的侍女已?经惶恐跪地:“君上不可!”
迎着冷酷眼神,侍女如狂风中柔弱的花朵,瑟瑟发抖,解释道:“产房乃是污秽之地,男子不能进入,君上身上的威势恐会、恐会冲撞到娘娘。”
她?低着头,再如何解释,印泽一个字都?不信。
垂眸瞥见她?战栗不止的身体,不禁神色一凝:“你抬起头说话。”
侍女颤颤巍巍地抬头。
印泽:“我怎么没在昭元殿见过?你,你是哪里的宫人?”
或许是直觉,他再说话时暗含几分威压,如潮水波浪全然?打?向侍女,后者呼吸一滞,直觉软倒在地:“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印泽:“快说,你是谁的人!”
声?音如洪钟震耳,携裹万钧威压。
“奴婢、奴婢是绫华公主的侍女,一切都?是公主干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印泽来时得知?蘅芜生产时,绫华主动请缨陪产,此时已?经随稳婆进入产房。
他以?为?她?是至纯至孝,可听侍女如此言语,又是这样一副心虚做派,一颗心瞬间提起。
印泽不再犹豫,钳制住侍女下?颌:“快说!绫华她?怎么了!”
“公主、公主她?害怕君后……君后肚子里的孩子危及她?的地位,她?要奴婢守在门外,她?在产房里准备生剖娘娘的肚子……”
侍女余下?所?说的其他言语,印泽已?经再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生剖!
他的蘅芜!
顷刻间,男人赤红一双眼,径直看向紧闭的大门。
这才发现,有人趁他心神动荡、惶恐不安之际,布下?了一处结界!
难怪、难怪……
印泽双瞳充血,猛然?踹向大门,他用尽全力,灵力与招式一同击开?大门,结界破碎,声?响再也无法遮掩。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满眼都?是刺目的鲜红,印泽眉心骤跳,不可遏制的目光落在床榻前。
绫华略微偏头,鲜血染透的手掌里,握紧一颗粉色肉球,她?的身后,正是气若游丝面若金纸的蘅芜,蜿蜒的刺目的血水在她?身下?流淌,之前高耸的肚皮此时已?经破开?一个大洞,所?见所?闻让他瞬间目眦欲裂:“蘅儿!”
印泽大喝一声?,本命法器罗刹枪投掷而出,目标直指绫华。
即便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银枪若炼,气势如虹,绫华飞快躲避,望见一点寒芒,动作已?经先一步拿肉球抵挡,长枪如虹贯穿肉球后猛然?刺入肩头。
纷纷扬扬的粉色孢子洒落一地。
这就是她?辛苦筹谋堵上一切的威胁?
绫华哇地一声?,气血冲撞之下?,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的床榻前,印泽颤抖着手,为?妻子灌入灵力,一面痛苦不堪的愈合伤口:“蘅儿,蘅儿你怎么样?”
在她?拼尽全力的救治下?,蘅芜终于吊住一口气,还未说话,瞥见妖君的容貌,泪水便簌簌滚落。
印泽眼神凌厉地看向绫华。
却不想绫华已?经夺门而出,见到白皎一行?人后她?猛地愣住:“紫川,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