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花慢—— by半溪茶
半溪茶  发于:2024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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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茂柔与张时彦早已和好如初,此刻已不见任何嫌隙,她看见哥哥也过来接自己,于是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才往里走,经过前头站着的温芍身边时,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看她,径直进了别庄大门。
温芍悄悄挑了挑眉,这才抬头开始打量这座别庄,听说这里是先王妃的陪嫁,后来自然就传到了顾茂柔手里,她常爱过来这里小住,所以府上跟着来过别庄的人也不少,只要一提起顾茂柔的别庄那便只有啧啧称奇的份儿,今日温芍也有缘得以一见,才知道他们所言非虚。
不过温芍也只来得及在心里赞叹一声别庄的广阔和精美,那边顾无惑已经往里走去,她也马上紧随其后。
顾茂柔的宴席设在夜里,这回她邀的人并不多,只是病后出来散散心,今日来的都是些极为亲近的友人与亲眷,不过二十多人罢了。
眼下各人自回房修整,毕竟颠簸了一上午也算劳累,一个个都身娇肉贵的,受不住也是常事。
温芍跟着顾无惑一道回去,顾无惑住的地方离顾茂柔不远,但这里幽静,又院墙高深,所以并不会有所打扰。
然而这里到底只是别院,即便顾茂柔来得勤快,也终归不过是一年一两趟,再加上顾无惑这里从没有人住过,所以即便已经有奴仆提前打扫整理过,却还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庭中竟比净园更凄清。
温芍先入堂屋收拾,顾无惑四处看了看,也觉得只是勉强住得人,主屋里面尚且还算齐整,但几间偏厅厢房连薄尘都未去。
见状温芍便道:“奴婢叫人过来再打扫一遍。”
顾无惑身边除了温芍外便只带了素日常用的一个小厮明远,除此再无多余的人,连齐姑姑都不在,平日里在净园里还好,到了这里便略显不足了。
温芍才走出几步,便听见顾无惑叫她:“温芍,算了,我只留一夜便回建京,不必如此麻烦。”
温芍闻言便停住脚步,点点头对顾无惑道:“奴婢看主屋这几间都是干净的,世子先进去歇歇吧。”
她又一路小跑过来,赶在顾无惑之前进去,温芍做惯了粗使的活计,也不大懂在主子面前的规矩,顾无惑看着她在自己跟前跑过,倒也没有训斥她,随她去了。
温芍急着进来原是急着给顾无惑倒茶铺垫子,顾无惑慢悠悠走过来,看她倒了茶又要跑出去,便把她拦下。
“临时收拾出来的厢房阴冷湿寒不能住人,”他道,“今夜你随我住这里将就一晚。”
顾无惑指了指暖阁:“你睡这里,我们互不干扰。”
温芍一看也觉不错,然而又问:“那明远怎么办?”
顾无惑就这一个小厮,听说从前倒也不是贴身伺候的,只是来往传个话,但温芍和他相处尚算不错,不能她躲在这里,却让明远一个人住不好的屋子。
“让明远去与别院的下人挤一挤便是,”顾无惑道,“我这里无妨。”
如此,这一晚就算定下来了。
原本顾无惑也没告诉温芍到底待几天,她本以为没十天半月回不去,没想到顾无惑只留一夜,温芍却也不觉得遗憾,别庄再好也是顾茂柔的,她不想在这里多留。
还未入夜,顾茂柔那里便着人来请了好几次,顾无惑也没让温芍或是明远跟着,自己一人便去赴宴了。
顾无惑走后,温芍一人留在屋子里,明远在外头廊庑下吃东西,虽窗外雨声渐大,却也颇为安宁。
本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别庄一处临水的高台屋宇中,众人却酒意正酣。
虽顾茂柔邀的人不多,然而几杯酒下肚,更兼今日是在建京城外,是以格外要放纵些。
张时彦陪着顾茂柔坐在上首,时而给她倒酒,时而又为她布菜,有时又会劝解顾茂柔几句,让她不要再多饮,但顾茂柔皆是一笑置之。
酒过三巡,顾茂柔醉得厉害,张时彦便起身离开,亲自去外面给顾茂柔拿醒酒汤。
他独自一步步从台阶上下来,前方玉栏外的池水由山水凝聚,若入夜天晴,池水便会映着天上的星子而波光粼粼,只是眼下正下雨,剩下沿岸的宫灯忽明忽暗,只有涟漪点点。
张时彦走下高台,又径自绕了高台行了半圈,那里有几间庑房,是歌伎舞姬等的休憩之处,今日自然也有丝竹管弦之乐,里头亦是灯火通明。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止,人便都聚集在屋内,檐下只有一人立在那里,见张时彦远远走过来,连忙往前迎了两步。
张时彦便朝着那人指了指庑房背后,自己先过去了,不一时那人也跟着他而来。
纸伞收下,伞面下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媚眼如丝,勾人魂魄。这人本是今日的乐伎,却也是建京坊中的妓子,名唤柳娘,被张时彦特意寻了过来。
张时彦心下按捺不住,到底多看了两眼,才道:“我说的事你都明白了?”
柳娘微微颔首,柔声道:“奴都明白,床笫之间的事郎君自然不用担心,任何男子奴都能侍弄得好,只是……”
“该有你的钱不会少你。”
“奴不是说这个,”柳娘噗嗤笑了一声,“只是一会儿又要如何过去呢?让奴说,不如在这里方便。”
这样的美人摆在面前,雨夜本该缠绵,可却不得不另做他用,又有一个长福郡主在一旁死死盯着,张时彦心中渐渐烦躁。
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你不用管,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即可,若在此处或是附近,难免被郡主或是其他人发现,虽则没什么,但也怕节外生枝。他那里只有一个妾侍和一个小厮,行事才更便宜。”
“既有妾侍,奴一旦进去,难道便不会被发现吗?”柳娘讶异。
张时彦皱紧了双眉,本不欲与他人提起此事,但依旧是忍不住说了两句:“说是妾侍,不过是婢子,他们根本不住一处。”
他一直以为顾无惑将温芍纳为姬妾,虽然有救她脱苦海的意思,然而也并非不是他见色起意,顾无惑再是佛寺长大,也终归是个男人,有些事情在张时彦看来是天性,须得顺应。
既然人被顾无惑要去了,他也只能歇了心思了,毕竟顾无惑是堂堂瑞王世子,而他只能依附于瑞王府和顾茂柔。
然而就在前段时日,张时彦偶然从王府一个叫秦桑的婢子那里得知,顾无惑很可能根本没与温芍在一处,张时彦起先也并不相信,他不信有人能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吃,于是便找人暗中在净园探寻一番,结果果然被他发现了端倪,秦桑猜得并没有错,温芍日日都是住在外面的厢房里的,所为也只是接替齐姑姑做的那些事,她与顾无惑之间果真是清清白白的。
柳娘一听便知里面有些阴私,于是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张时彦想了想又与她道:“我已在世子的酒菜中加了药,他到时必定神思恍惚,燥热难耐,你便扶着他一同回去,之后自然可以成事。”
顾无惑醉酒,回去时身边一定要有个伺候的,至于扶他回去的是婢子还是妓子,并不要紧,只要是张时彦买通的柳娘便可,柳娘扶着顾无惑回房,她又有巧技,顾无惑不可能再有抗拒的能力,再加上送入顾无惑房里的熏香,也早就被张时彦动过手脚,以包万全无失。
一时柳娘应声退下,自去等着一会儿顾无惑药效发作,她便照着张时彦安排好的上前去。
张时彦却还在庑房后站了一阵,没有回去。
这雨越是下,他心里便越是郁结,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着。
他从没有想到过,温芍和顾无惑之间竟会是清白的,温芍娇美得如同一朵刚开的花,是他想折却又无法折的,而顾无惑明明已经得到了,却又只将其摆放着,或者更确切地说,像是供在那里,每日只是看看。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这比顾无惑已经得到了温芍,还要令张时彦感到嫉恨。
顾无惑是想以此显现出他的与众不同?还是他比他高贵?
好,他要做他的圣洁之人,连自己救下的妾侍都不愿去碰,那么他就偏不让他如愿。
温芍到底还是王府的奴仆,可算得上冰清玉洁,那么张时彦就从最低贱之处找来柳娘,他要把他玷污得彻底,坠下高台。
让顾无惑自己也明白,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10章 羞辱
顾无惑不常饮酒,今日为着顾茂柔的面子才多饮了几杯,本也不该到不胜酒力的地步,但他却觉出不适,便停了酒杯。
他不饮,顾茂柔又要劝,劝了几回劝不动,顾茂柔便叹气:“阿兄这酒量也忒差,从前倒使得,如今不行了,还是得好好练练,罢了,今日我也不为难阿兄了,阿兄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了。”
顾无惑身边并没有随从,顾茂柔便指了自己身边两个婢子随他出去,待下了高台,其中一个婢子便又朝旁边唤来一人,道:“世子有些喝醉了,你扶着世子回去。”
说罢两个婢子皆向顾无惑告退,顾无惑自然不会说什么,又对另外一个说:“你虽她们一块走也无妨。”
“那怎么行呢?世子身边没有伺候的,若让郡主知道,定是要罚我了。”那个婢子笑道。
顾无惑也就不勉强她,自己一路往住处而去,而那婢子亦是默默跟着他身后,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旁的举动。
一直到快要走到了,顾无惑步子轻微踉跄了一下,那婢子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伸手过来扶住顾无惑的手臂,她用眼风扫了顾无惑一眼,只觉他醉得比方才更厉害,也没有来推开她。
那婢子,或者说是柳娘,心里便已有了数,药发作起来要时间,眼下看来刚刚好,等一会儿到了屋子里,便更由不得顾无惑拒绝她了。
眼看着已经行至院门口,柳娘一手扶着顾无惑,一手伸出去敲门,不多时有个小厮过来开门,见顾无惑有些醉了,连忙来柳娘手里接人,不料柳娘却道:“郡主的吩咐,要奴把世子送到房里去安置妥当。”
明远不疑有他,便转身引着柳娘进去,这时在房里打瞌睡的温芍听见外面的动静,只道是顾无惑回来了,也赶忙从里打开了房门。
她看见出了走快两三步的明远之外,还有一个女子正搀扶着顾无惑,似乎应是个婢子,可看形貌却又不大像,但温芍也没想很多,只问:“世子这是喝醉了?”
柳娘瞥了她一眼,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温芍便让明远去备些热水,一个错眼柳娘已经扶着顾无惑回了房。
接着温芍又回身进去,内室里面柳娘已经重新点了熏香,温芍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香炉中还有香未燃尽,为何重新再点,却也没有在意,更没有问什么,见顾无惑只是虚靠在床榻的软枕上,便想过去让他睡得舒服些。
“慢着,”柳娘悠悠地开了口,“你出去罢,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
温芍慢慢有些回过味,却也不好明言,便蹙眉指了指另一边的暖阁,道:“我是世子的妾侍,我夜里是歇在这里的。”
闻言,柳娘面上含笑,心里却已将张时彦骂了一遍,行事这般不利落,还说人家不在一处,明明却是住在一起的,本以为行事也会顺畅,如今这妾侍是睡在这里的,那便要掰扯起来了。
柳娘到底是风月场里打滚过来的人,温芍在她眼中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生得漂亮却稚嫩,刚长出来的青苗似的,她立刻笑道:“竟是要奴说得如此明白吗?是郡主让我陪着世子回来,今夜也是我来伺候世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温芍,温芍自问从来都不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今夜也不知怎的,在柳娘的目光下有无所遁形之感,仿佛被待价而沽的货品。
温芍的脸慢慢热起来,谁知这还不够,柳娘竟上前一步捏了一下温芍红红的脸蛋。
温芍连忙后退一步,却听见她道:“真是好可人的姑娘,在瑞王府倒不错,省得去外面被人糟蹋了,外面不好。”
见她说得又有几分动情,温芍更是不解,但她也没心思去猜测,只知道顾茂柔和张时彦不是好人,所以不能让她在这里留下,温芍想去拉她,但柳娘更为精明,早就拂袖转身坐到了床沿边。
“快走快走,”柳娘对着温芍摆摆手,“过了今夜你再进来,我不与你争什么。”
温芍差点哭出来:“什么争不争,世子所想肯定不会是郡主说的那样……”
她话音刚落,却看见床上的顾无惑竟一下子睁开眼来,柳娘背对着他坐着,自然没有看见,不防已被顾无惑攫住手腕。
柳娘大惊,已听顾无惑淡淡问道:“谁让你来的?”
温芍不由上前两步,见顾无惑果然已经清醒,倒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没她的事了。
“世子恕罪,”柳娘见状连忙跪下,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奴叫柳娘,只是一个妓子,是长福郡主的仪宾张郎君,是他让我这样做的。”
顾无惑轻轻蹙了蹙眉,也不欲为难柳娘,只道:“你离开便是,记住,眼下也不必再去见他。”
柳娘走后,温芍端了热水过来给顾无惑洗漱,忍不住问道:“张郎君为何要这么做?”
她实在不明白,张时彦为什么要找个妓子过来,既不损人也不利己。
“张时彦为人心胸狭隘,若不是柔柔当初非他不嫁,父亲与我是不同意的,”提起妹妹,顾无惑无奈地摇了摇头,“此番若非他自己,谁又能明白他究竟如何作想,大抵不过是为了羞辱我。”
“羞辱?”温芍不解。
顾无惑道:“我亦不能完全明白,罢了,不必再提,今日一喝那酒,我便尝出不对,果然在这里等着。”
“世子喝了多少酒?方才醉成那样,齐姑姑说了不让你多喝的。”温芍赶着话又说道。
他失笑:“没喝多少。”
他不喜饮酒,但唇舌却机敏,喝出了不妥便先按下不提,也顺便装醉少喝了一些。
但那酒到底不是寻常物事,只要入了口,即便少也总归不大舒服,顾无惑一向只饮温热之物,今日倒是让温芍多给他倒了两杯下午剩下的冷茶,这才睡下。
安顿好顾无惑,温芍也自往暖阁里睡了。
夜浓雨声铃铃,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格外能使人安眠。
温芍侧卧着听了一会儿雨,看着烛台上昏黄的烛光映在窗纱上,晕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影子,不多时她翻了个身,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对面的动静,好在顾无惑并没有被她吵醒,今夜算是她头一次给主子上夜,从前总听人说这活计看着轻省,实则却并不好当,所以是该小心些。
今夜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心不静,温芍不仅许久都未入睡,还觉得自己越睡越热起来,暖阁与顾无惑睡的床榻离着很远,中间甚至还隔了两道厚厚的帘子,温芍便把脚从被子下伸出来散散热,反正顾无惑看不见。
一时夜愈深,温芍热得实在受不住,再辗转反侧也是难受,想起桌上还剩着方才的半壶冷茶,于是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暖阁外去,连着喝了好几口正要倒第三杯,却听见左面帘帐中传来顾无惑翻身的声音。
温芍连忙屏住声息,后悔是自己贪凉,这下把顾无惑给吵醒了,临走前齐姑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唯恐她伺候得不周到,其他还罢了,她竟连不打扰主子睡觉都没做到,实在不能说称职。
条案上的香炉中依旧氤氲着袅袅烟雾,温芍方才睡在暖阁里还不觉得,这会儿走到近旁只觉得熏得呛人,又热又燥的,冲进鼻子中一路灌到喉咙里,像是有热水在烫,脑仁子还一阵又一阵地发紧。
温芍屏气更不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一咳便止不住了,连凉水都喝不得了。
她连忙想跑回暖阁中,谁知还没进去,便听见顾无惑道;“倒杯茶给我。”
温芍趿了鞋子又跑出去,自然不能给顾无惑喝冷水,她正倒着热茶,又听他说道:“冷茶便是。”
“大半夜的喝冷茶不好,”温芍不假思索,反正放在齐姑姑那儿是绝不可能在眼下给他拿冷茶的,“奴婢拿冷茶兑一兑,不会很烫的。”
“今夜热得很,不必那么麻烦。”顾无惑又道。
大抵是睡梦惺忪之间,顾无惑的嗓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润,反而带着些沙哑,一字一句地说着,压得低低的,却像是又一片羽毛在温芍的心里挠着,直挠得她浑身都痒痒的。
温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随即便捧了冷茶进去。
顾无惑已然起身,半坐在床上,他夜里睡相极佳,每每早晨温芍过来服侍他时,身上寝衣竟也几乎是一丝不苟的,就连发丝都不会很凌乱,可今日却略有不同,寝衣尚可,额间却垂下一缕碎发,听见温芍进来,他抬眼来看,眸子掩在碎发后,影影绰绰的,不似他素日的清明澄澈。
温芍自一进来,心便跳得厉害,头脑沉沉地发昏,于是只管把茶递到顾无惑手上,两厢不免肌理相接,只觉对方的手也和自己的那般烫。
也不知是谁的手抖了抖,茶碗忽地一倾,一大杯茶水便尽数洒在了顾无惑的寝衣上,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衣襟而下,一直流到他盘腿而坐的裤管上。
温芍的耳尖子一下子烧了起来,慌乱得不得了,连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世子等等,我去寻了衣裳来。”
转了个身又想起不能这么湿漉漉地让顾无惑坐着,且被褥上也不免被茶水溅到,总归是难受的,也有可能会让顾无惑着凉,便赶紧从旁边先顺手取了巾帕过来给他擦拭。
温芍整个人混混沌沌的,身上说不出地发热,酥酥麻麻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巾帕往顾无惑身上怼上去,也没个轻重的,只想赶紧擦完了事。
谁承想越擦,温芍的手便越烫,手都这般烫了,其他地方自然也是烫的,她热得晕头转向,一双手顺势向下时脚却一软,踉跄了一下扑倒在了顾无惑的□□。
温芍喘着气儿抬头,不料却对上一对同样有些发红的眸子。

第11章 欢愉
“世子恕罪,”温芍用仅剩的清醒,连声告罪,又喃喃说道,“奴婢这就帮世子弄干净……”
她眼下只管说,便管不到做,这一跌下来浑身便更绵软无力,又想站起来又忙着继续给顾无惑擦拭,手不知该往何处使劲,而顾无惑又一直低头看着她,她也直愣愣地,同样望着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温芍额头上冒出细汗,手随意地找着能吃住力道的地方,想撑着起来,几次都不得要领,最后她只觉自己左右两边的肩膀被顾无惑牢牢扶住,这才勉强能起来,可她浑身上下都脱了力一般,只怕自己站不住又坐不住,更无法行走,更有一种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欲望,使得她竟回手牢牢攀住了顾无惑。
温芍如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她纵情于欢愉,彻夜不得休,她仿若是条鱼在水中,又仿佛自己本身便是一池春水,鸟儿掠过水面,春水便化开,无声无息地浸润下去。
到了最后,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等到从梦中醒来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温芍睁眼,先是看见阳光透过靛蓝色的帘帐照进来,她动了动手臂,这才发觉自己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白晃晃的没有一丝遮挡。
她咬了咬下唇,眼下是面朝外睡着,却怎么都没有勇气转过身去。
昨夜发生了什么,其实她很清楚,可到底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她却说不明白。
仿佛是被人牵着线,最后就那么顺理成章了,谈不上谁强迫谁,谁占谁的便宜,两个人都是昏了头。
温芍悄悄抓住被角,轻轻地绞了两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顾无惑。
她忽而便想起初见顾无惑时,她对他说的话,她很认真地向他解释,她根本没有去勾引张时彦,可顾无惑既不说不信,也不说信,他好像只是不在意,温芍猜不透,便从一早就丢开不想。
可如今,还由得她不想吗?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伺候的人是她,水是她给顾无惑倒的,也是她洒在顾无惑身上的,更是她一直趴在他的腿上不起来的,后面更是难以诉说。
还有那个叫柳娘的女子,她是张时彦专门派来的,宴席上顾无惑还喝了那样的酒,若没有及时被发现,那么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柳娘,而她是明知顾无惑喝了那酒的,柳娘走了,那个人就成了她。
顾无惑怎么不会以为是她故意勾引呢?
比起羞怯,温芍更多的是惶恐。
顾无惑虽救了她两次,还收留了她,可温芍也是在长福郡主手底下被磋磨过的,深知一旦触了这些主子的逆鳞,等待她的便只有一个下场。
温芍怕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醒了?”忽地身后传来顾无惑的声音,吓得温芍背脊一紧。
温芍点了点头。
顾无惑沉默了半晌,才道:“先起来再说。”
往常温芍便要服侍他起身了,今日亦是如此,可却各格外匆忙,温芍自己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剥去,零散地洒落在床上,或是卷进被褥中。
她只得先把自己的衣服拾起来,过程中难免尴尬,只得硬生生忍下。
把亵衣从被褥里扯出来之后,温芍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胡乱披了衣裳下了床,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帐外。
尽管残香已尽,可余味还是缭绕不去,温芍出来一问到这股味道便掩了鼻,刚要去把香炉里的香灰倒了,顾无惑已经走了出来。
他挑了一点香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擦干净手之后道:“是我疏忽了。”
温芍还不甚清醒,片刻后才问:“是这香……”
“是,”顾无惑的点了点头,“除了酒菜,送到我房里的香也有问题。”
温芍眨了眨眼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旋即又想,顾无惑怎么可能那么蠢呢,昨晚两人身上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他到了今日一早不可能没察觉到的。
是她把他想得太蠢了。
“那……那这香……”温芍忽然支支吾吾起来,“昨夜我们……”
顾无惑的眼眸垂下,睫毛覆在上面,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温芍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抠着香炉上精美繁复的纹路,连触碰出了声音也没意识到。
即便顾无惑不认为她蓄意勾引,可她到底还是要等顾无惑一句话的。
窗外一只惊鸟掠过花枝,花叶簌簌作响,扰得人心乱。
顾无惑正要说话,却听见院门被打开的声音,这里院落浅,若不等通传便进来,难免要窥探到一些。
温芍自然也听见了,她以为是明远,便朝窗外道:“明远先别进来。”
哪知脚步声细碎纷杂,并无随着她的话停下来。
不是明远。
“阿兄,怎么还没起来?”门外已经传来顾茂柔的娇笑,“说是今日走,还不赶紧陪我玩一玩。”
顾无惑蹙眉,只来得及低声对温芍道:“是张时彦,他以为柳娘在这里,故意引柔柔过来。”
温芍一怔,张时彦的心思果真歹毒,她是一个卑贱的婢女也就罢了,可顾无惑是堂堂世子,他都敢故意羞辱捉弄他。
这会儿就连她也想明白了几分,顾无惑高洁,张时彦便找了妓子过来,何等的阴险龌龊。
他也不过是仗着长福郡主离不了他罢了。
不过眼下温芍也没工夫再去想其他的,眼见着顾茂柔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温芍抿了抿唇,闪身便重新躲进了床帏之中,拿厚厚的帘帐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原本躲到暖阁中才是最合适的,即便顾茂柔和张时彦进来看见了也没什么,反正她本就是给顾无惑上夜的,然而温芍方才站的地方离得暖阁还要多走几步路,怕是还没躲起来就会被进来的顾茂柔看见,反而不好解释了,温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整齐的衣裳,还不如干脆躲着不让他们看见。
虽然不被发现的机会也确实渺茫。
顾无惑蹙了蹙眉,望着温芍躲入帐中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再说什么,目光又看向已经推开门迈过门槛,朝他快步走来的顾茂柔。
面对这个妹妹,顾无惑总是最狠不下心的,即便她被张时彦哄得晕头转向,即便她任性恣意。
见到顾无惑站在那里,顾茂柔稍稍抬起手,用衣袖挡了挡眼前,不过很快便放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兄今日怎么贪睡了,往常不是卯时便起了吗?”
等顾茂柔的话说完,站在她身后的张时彦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拉了一下她刚放下的衣袖。
顾茂柔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眼中却是娇嗔多过责怪。
“这房里是什么味道,还怪香的……”顾无惑一直没有说话,顾茂柔也没有放在心上,闻见室内熏香过的痕迹,便随口提了一句。
张时彦微低了头,才她身边恭敬劝道:“郡主,世子才刚起身,我们在这里怕是不方便,打扰了世子的要事就不好了。”
张时彦话里有话,顾茂柔一开始倒并未听出来,然而她已是经过人事的,先头还只说房里的香,但细嗅之下,却很快闻到了掩在浓郁的香气之下,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顾茂柔面上显出犹豫之色,疑惑地打量了顾无惑几眼,心一横竟又追着问道:“阿兄你为何起这么晚?”
若说方才那句只是随意的打趣,这句便是逼问了。
顾无惑轻叹了一声,道:“柔柔,你先出去。”
他也知张时彦的不怀好意,他昨夜布下了那么一个下三滥的局,今早必定是要引着顾茂柔前来的,看看她的兄长与一个低贱的妓子酒后厮混在一起。
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此刻有顾茂柔在场,顾无惑才不能对张时彦发作。
顾茂柔将张时彦认作了死理,无论如何都放不开他,若顾无惑的举止过头了,最后被伤害的只会是顾茂柔,亦会伤了他们兄妹之间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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