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花慢—— by半溪茶
半溪茶  发于:2024年06月18日

关灯
护眼

“也没玩什么,”奶娘又抢着回答,“不过是一些寻常吃的玩的,小?郎君以前也都是玩过见过的。”
温芍愈发诧异起来,她抬头看了?奶娘一眼,但又总归不习惯待人声色俱厉地质问,于是只是笑了?笑,说道:“我随口问问罢了?,奶娘这是怎么了??”
奶娘是秦贵妃亲自拨过来的人,昨日把满满交给顾无惑,那也是秦贵妃吩咐下来的,原本想着温芍总要在行宫多留一阵子,等她回来满满便把那日的事情忘了?,谁知她回来得这么快,又误打误撞问起了?这件事。
秦贵妃的原意?是瞒着温芍,让顾无惑看一眼满满就算了?,然后就当没发生过,反正他也要回去了?,免得温芍听见了?又是心烦又是多想的,奶娘自然是听秦贵妃的话行事的,所以才?不让温芍知道。
但孩子的嘴巴是很难堵住的,再加上才?是昨日的事,奶娘生怕满满自己说出来。
奶娘倒是有几分急智,看出温芍已经起疑了?,马上便描补道:“昨日是那边夫人的一位远亲来了?,带了?小?郎君出去玩了?,说熟也不熟的,我怕夫人你?知道了?责怪,谁知也瞒不住夫人。”
“既是姨母家?的客人,我怎么会责怪呢?”温芍笑道,重新去问满满,“昨日玩得开心吗?”
满满点?头:“开心,买了?很多好吃的,还?有糖画。”
“少吃点?糖,仔细吃坏了?牙要牙疼。”温芍见满满又恢复了?往日乖巧的模样,不禁心生怜爱。
满满在她身边玩了?一会儿,很快就玩累了?,头一歪睡了?过去,温芍让奶娘把满满抱到床的里侧,轻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陪着他也一起睡了?。
深夜,云始城外。
顾无惑一行自黄昏时分出了?云始城,披霜冒露而行,以求早日抵达南朔。
见实在是夜深了?,顾无惑便下令先修整,养足了?精神等天?亮再继续行路。
人马刚刚渐渐安定下来,程寂便到顾无惑身边耳语了?几句,顾无惑久久没有说话。
白?日里他得知建京可能会生变,便临时决定马上离开北宁,可是没想到前脚才?刚出了?云始,后脚便得知建京已经起了?变数。
当初因义阳王之乱,南朔的大部分兵马尽归于顾无惑之手,然而建京的禁军一直未曾动过,从始至终都是听命于皇帝,这几年也相安无事。
今次顾无惑前往南朔,皇后以及皇后的父亲承恩侯却趁着皇帝生病,伪造诏令一举把控了?禁军,而建京大多数官员勋贵只当皇帝是寻常那般因病不能上朝,并不知晓禁卫军的异动,朝中亦有朝臣处理政事,一切无碍,再等着顾无惑回来也就顺畅了?。
可顾无惑却知道,若是眼下贸然赶回建京,恐怕等待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事。皇后和?承恩侯想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弑君,否则他们早就动手了?,他们应该是在等着他回去,然后趁他不备杀了?他。
他不回去,皇后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真的杀了?皇帝,他便更有名正言顺的借口除去他们,皇后和?承恩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顾无惑决定先暗中调动兵马前往建京,而自己则返回云始,暂缓回建京的行程。
程寂担心道:“眼下北宁已经知道王爷离开,若是王爷再度折返,难免让他们看出来建京有所异动,恐怕会对王爷不利啊!”
顾无惑道:“你?带两?三个人跟着我,其?他人照旧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返回建京,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也在其?中。”
“北宁的皇帝怕是没那么好糊弄,王爷若继续掩藏在云始城中,难免暴露行迹。”程寂说完又觉不妥,眼下仿佛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因为顾无惑前来北宁乃是轻装简行,两?国相交也不能带过多的兵马,所以很是被动,继续回南朔还?是太过于冒险了?,总要等调动的人马到了?建京才?能继续下一步。
“天?亮后,先掩饰一番,进?了?云始城中再说。”顾无惑只道。

第49章 心冷
温芍安安心心地在府上养了几天伤,她年纪轻底子好,虽然前几?日伤口看着可怕,但结痂后很快就?好起来?了,只是肩膀这里的动作还不方便,温芍又?怕落下陈伤,于是养得?很小心。
满满也被她留在温府陪了几?日,因为秦贵妃不在?,所以所有人都松泛,不急着让满满走。
行宫里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说明一切也都好,崔河也还在?禁足当中,另还有一人便是顾无惑,自从那天晚上他?来?过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她后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走了。
那晚她让他?走,他?是说过要离开北宁了。
果?真已经走了。
那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温芍心里却并?没有感觉松快,反倒闷闷地有些发沉。
他?回去之后,恐怕日子并?不会好过,虽是为了百姓,可也擅自牺牲了南朔的利益,必定会有人以此攻讦他?。
她原本以为还要再与他?周旋一段时日,没想到此事了结得?这么快,顾无惑这么快就?同意了北宁的条件。
他?是个好人,可她这次却只想利用他?。
虽然知?道无论有没有她,顾无惑同样还是会作出这个选择,但是温芍每每想起还是有些怏怏。
顾无惑或许没觉得?和她好过,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和他?好过的,他?长得?好看,他?救了她,两个人还有了孩子,她很难不喜欢他?。
还有满满,既然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也没让满满看一眼他?的亲生父亲,即便顾无惑只是把满满当成?他?的工具,然而他?残忍,她却做不到。
满满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他?娘看他?的眼神忽然忧虑起来?,还以为是伤口痛的,于是很乖巧地常常用嘴巴来?给温芍呼呼,吹出来?的气惹得?温芍身上痒痒的,又?忍不住要笑。
但温芍也没有将满满一直留在?身边,他?最近已经开始在?启蒙了,比起同龄的孩子来?算是晚了些许,温芍也明白这不是能溺爱他?的时候,她自己从前连字也不识得?,说出来?也是令人羞愧的事,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学问,糊涂过日子,于是过了几?日也就?主?动把满满送回了姨母家里。
满满自然万般不情愿,但他?分得?清轻重,知?道这事上面温芍是不会容许他?撒娇的,于是也只得?乖乖听话。
到底是放心不下满满,温芍也觉得?身上已经好些了,便决定自己亲自把满满送回姨母家。
一路上,满满窝在?温芍身上不说话,温芍心里越发发酸,满满又?道:“阿娘,我为什么不能待在?你身边,他?们都有阿娘陪着,有的时候每天晚上还一起睡觉呢!”
满满说的是温芍姨母家的几?个孩子,因为满满还不到去上家塾的年纪,所以接触的都是几?位表兄弟姐妹,年岁相当,自然都是那里自家的孩子,只有满满一个是外头过去的。
温芍心下不忍,嘴上却也只能道:“等你再长大?些上了家塾,那里会有更多的伙伴,里头也会有和你一样的,不在?自己家中居住,而且你也没有离开阿娘的身边,阿娘平日里每隔一日便会过来?看你,有的时候还把你接回家里,比如这次就?让你在?家里住了这么久,若是被你外祖母知?道了,就?连阿娘也要挨她的骂了。”
满满本就?委屈的小脸彻底沉了下来?,已经可以看出很不高兴了,但温芍讲的是道理,他?并?不敢反驳,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
温芍垂眸去看他?,只觉他?脸上顾无惑的影子更深,顾无惑不爱说话时也是这副样子,看着像是不太?高兴似的,只不过顾无惑不是真的不开心,而满满是真的不开心。
温芍又?细声劝道:“去了表外祖母家,那里还有许多玩伴陪你玩呢,你第一日回来?时不是还说自家没什么好玩的,因为没人陪着吗?大?家一起读书玩耍,比你一个人留在?家中孤零零的要好,难道你想大?家都在?一块儿,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
满满听后点?了点?头,玩伴这点?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家里什么都好,还有阿娘,只可惜没有人陪他?玩,整个府里只有他?和阿娘,仆婢们又?只哄着他?,所以也没什么意思,那里就?不一样了,有许多可玩的,就?算不玩耍的时候,躺在?园子里的石头上晒太?阳也是开心的。
想起这些,稍微冲淡了一些满满心里的阴霾。
满满又?问温芍:“那你什么时候再接我回家住?”
温芍也看出满满这孩子很是黏她,她自然是欣慰的,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不利于满满的成?长,这还没分别?,便要问下次什么时候回去,总归心思在?这上头上,怕他?不肯好好学了。
“阿娘身上的伤要养一阵子,所以不能像之前一样每隔一日来?看你,”温芍狠下心道,“过段时日吧,等阿娘好了就?来?接你。”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好?”满满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瘪了瘪小嘴。
温芍道:“很快就?能好了,你安心在?那里住着,等回来?的时候阿娘还要看看你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一定要快点?来?接我回去啊。”满满摇着温芍的手臂,“不能骗满满的。”
温芍捏了一下他?的小脸:“什么时候骗过你,阿娘最喜欢的就?是你,怎么舍得?骗你呢?”
得?了她的保证,满满终于放了心,也明白就?算他?再纠缠,温芍也不可能同意让马车回头,于是也不闹了,又?和温芍东拉西扯说了些孩子说的话,很快马车便到了温芍姨母家。
早已有人在?大?门口候着,把满满抱下了马车,温芍因身上不方便,于是也没有从马车上下来?,只问候了姨母家人几?句,看着满满进去之后,便打?道回府。
北宁一向少雨,可今年春日的雨水颇多,回程的路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温芍听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上,湿气从缝隙中钻进来?,冷浸浸的难受,伤口也隐隐开始作痛。
回府后温芍便又?立刻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去,里面焚着香,倒能驱散些许外头雨雾所带来?的潮气。
出去了一趟,或是雨水沾在?身上,温芍觉得?黏腻得?很,又?懒得?动弹,便独自在?窗边坐着,看着雨从檐下低落下来?。
她读的书实在?是不多,静听落雨也不会有什么感时伤逝之想,呆坐着便只是呆坐着。
自己也无趣得?很。
婢子奉上了一盏热茶,泡得?有些浓了,温芍不是很习惯喝浓茶,从前低微时只配喝冲泡了许多遍,都冲淡了的茶水,如今还是这样的口味不曾变过,浓茶怎么都喝不惯。
想起从前,温芍又?不禁笑了笑,从前低微,现在?也没好多少。
也不知?是因为最近见了顾无惑,还是因为被崔河刺了一剑,她的心竟有些冷下来?了。
四年前她去到了曾经舅父家所在?的村子,辗转才找到了已经飞黄腾达的舅父们,又?经过舅父才见到已经成?为了宠妃的母亲,那时她是很高兴的,不过不是因为自己日后能跟着母亲享受荣华富贵,而仅仅是因为找到了母亲。
母亲对她很好,并?没有不认她,反而将她的一切安排妥当,让她跟在?她的身边,细心教她很多东西,温芍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小心翼翼,时常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而让母亲失望。
可即便她再努力,她也总是做不到母亲想要她做的。
她有些累了。
母亲永远都是野心勃勃,斗志昂扬的,可她却连八面玲珑都要尽很大?的努力。
或许是该借着这次养伤的机会,渐渐退出来?了,她总要尽力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的。
温芍抿了一口茶汤,氤氲的雾气一时蒙了她的眼睛,等雾气散开,却只见杯中茶汤澄澈。
如今的一切,与她从前所设想其实相差甚远。
用了午膳之后,雨势便停了下来?,天上的日头开出来?,倒很是和暖,温芍也不想继续去床上躺着,她又?没有病,只是受了外伤,成?日睡在?里面也昏昏沉沉的,便让人搬了躺椅到檐下,躺在?上面晒太?阳。
温芍待下宽和,一般她睡觉或是小憩的时候,只要别?人不来?打?扰她,其他?做什么都可以,此时一院子的人便走的走,进屋子里的进屋子。
阳光照到脸上,温芍怕晒黑了脸不好看,便拿了一张轻薄的丝帕覆在?脸上,会有微风贴着丝帕吹进来?,很是惬意。
温芍身心放松下来?,渐渐便有了睡意,不自觉中她稍稍偏了偏头,丝帕便掉到地上。
这便又?将温芍已经开始神游的思绪重新从半梦半醒之间拉了回来?,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恼怒,只是睁开眼睛,俯身想去拾起掉在?椅边的丝帕。
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到了温芍眼前,手上还拿着那块丝帕。
丝帕之下隐隐可以看出薄茧,是握过刀剑的痕迹。
温芍一愣。
这只手她很熟悉,可是薄茧却不熟悉。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依旧是愣了。
对方又?把丝帕往她眼前怼了怼。
“你怎么在?这里?”温芍问。

顾无惑见她许久都不来接帕子,又怕被人看见了,便压低声音道:“进去再说。”
温芍看着他进去,这才起身,也朝里面走去。
她揉了揉眼睛,又疑心自己还没睡醒。
“顾无惑?”进门之后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顾无惑就在门?边等着,她才进来便立刻把门?阖上。
才春光熹微的午后,随着“吱呀”一声,光线被隔绝在外面,只?剩丝丝缕缕透过花窗照进来。
顾无惑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温芍不由上前?一步,再问:“你不是走了吗?”
她才出口?又觉失言,实际上她并不应该知道顾无惑到?底走没走,好?在上次见面时他已经说过了他就要走了,不显得温芍的话特别突兀。
顾无惑想了想,沉声道:“出了点事,暂时折返回来。”
说着便把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温芍仔细听着,抓着重点总算听明白了。
“我在云始城中又藏了几日,只?是城中耳目众多,几次都差点被发现。”顾无惑顿了一下?,“我想在你这里待一阵子。”
温芍闻言想也不想,立即否定道:“不行?,你不能留在我这里。”
“为什么?”
温芍开始急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耳根微红,幸好?室内并看不出来:“我这里又不是完全安全的,反正你不能……”
“温芍,”顾无惑打断她,“我没地方去了。”
周遭安静下?来,温芍没有再说话。
俄而,一只?鸟雀的翅膀掠过花枝,震得花叶簌簌作响。
温芍的手心渐渐沁出冷汗,她依旧摇头:“不行?,会被人发现的。”
“收留我,就当救我一次。”顾无惑看着她道。
温芍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已经拒绝不了他了。
抛去其他所有的不说,顾无惑曾经救过她,她决不能对他见死不救。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顾无惑已经往里面走去,那日他来过温芍这里,内室与大多数人家的一般无二,不大也不小,说要藏人也不是不能。
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找温芍的,若是被崔仲晖或是崔河的人知道他还滞留在云始,那么他的处境不会比直接回去南朔要好?上多少,最差的可能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宁,而在外面留的时间越久,便越有可能被发现,他还是急需一个藏身之地。
温芍不会害他,这他是知道的。
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过来看看。
温芍又跟着他后面进来,巴巴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顾无惑的目光四?处打量着,然?后才回答道:“说不好?。”
“什么叫说不好??”温芍又急了,“贵妃眼下?还在行?宫,但若是她回来,我便有可能时常要入宫去,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很快也会被发现的,而且我府上也有贵妃的人,你若留得久了,他们很可能会看出来。”
顾无惑只?道:“等到?了能走的时候我一定离开。”
温芍无话可说了。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指绞来绞去,绞了好?几回总也没停下?来,她想不通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就到?了自己手上。
若说被母亲知道她竟私藏了顾无惑,那么母亲一定会……
温芍定了定神,秦贵妃从来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她知道后倒是未必会把事情揭出来,但给温芍的一顿好?骂怕是也在所难免。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顾无惑被人发现了。
温芍急得额角一直跳着,她也并非完全没有成算,自己房里凭空多出来一个人,还要把他小心翼翼藏起来,听起来也不难,但是要做起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光是吃的用的上面,一个人就与两个人不同,这多出来的一份又要去哪里掐出来,好?在吃的上面倒不用很担心,每日的饭食都是往足了做的,平日里她一个人也吃不下?那么多东西,然?而还有进进出出服侍的人,一日总要进出她的屋子无数回,这怎么瞒?
顾无惑已经走到?内室的碧纱橱旁边,道:“夜里我便睡在这里。”
温芍心乱如麻,先是敷衍地点点头,而后又道;“不行?。”
她房里的碧纱橱已经久无人睡,连寝具都没有放置,若是顾无惑要睡,那必得给他收拾出来,很容易就被人看见里头睡了人,总不能是她半夜睡着好?玩跑过去的吧?
温芍又想着能不能把顾无惑打发去其他不住人的屋子里,温府空出来的院落有不少,但全都荒芜着,有些甚至未曾好?好?修缮过,怕是也住不得人,而且住出去一旦要送吃的用的,那必得更加麻烦。
那该怎么办?
顾无惑已经在碧纱橱里坐下?,并不说话,只?抬眼觑了她,然?后便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芍心里像是被猫爪在挠一样。
“反正碧纱橱是不能睡的,太容易被人察觉了,这样吧,”她又往他面前?走近一步,“你睡到?地上,到?了白天就把被褥都收进来,就在帐子里头,若是她们有人进来,也不会立刻发现的,比睡在碧纱橱稳妥。”
对于她的安排,顾无惑没有异议。
“我尽量少让她们进来,或者干脆不要她们进来,只?是传饭或是收拾的时候,总不好?拦着,那时你也躲在里面,床后的衣架边上,那里的角落一般不会被人看见,我也会挡着。”温芍越说心里那团火便蹿得越高,只?怕自己明日一早嘴上便要起了燎泡。
才细细碎碎地说着话,外面便传来敲门?声:“夫人是进去了吗?外头的躺椅上怎么没人了?”
温芍定了定神:“外头太晒了,我进来歇午觉,你们全都不用管我,我有些累,要睡一下?午才好?,我不起来便不要传饭。”
婢子们不疑有他,便应下?了,外面即刻又恢复宁静。
她面朝外面才说着话,身后的顾无惑便看着她,眸色渐渐暗下?去。
即便是这强求来的十天半月,也终究是要与她分?别的。
从前?的那个小婢子,和如今也不尽相同了,漏进来光华在她周身边上晕开一圈淡淡的亮色,璨璨的,仿佛曾经与现在交错起来,最终合成了一个影子,那才是温芍。
顾无惑用力眨了眨眼睛。
温芍这时已经转过身来,对他说道:“她们不会进来了,你可以?去外面坐一会儿。”
他留在内室里面,她还怪不自在的。
顾无惑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对她近似赶人的话语也没有羞恼,他一向是这样好?脾性的,她说过了之后,便点了点头,自己迈步往外面去了,在案边坐了下?来,倒是背着身子对温芍。
温芍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回床边去坐下?,想了想又起身放下?半边帘帐,然?后半个身子靠到?了引枕上,这样既不会完全不清楚外面的动静,也不会让顾无惑对里面一览无余。
顾无惑过了片刻后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尴尬,便问:“你有书吗?”
其实他知道他是不该问的,温芍一开始并不识字,虽然?现在肯定已经学会了,但他问出来,难免会让温芍觉得有讽刺之嫌,怕是总归心里不舒坦,又要反唇相讥。
温芍却默了默,只?道:“你去北边的书架上,那里有。”
顾无惑原本攥得紧紧的手终于一下?子松开,轻手轻脚去了她说的地方,随便择了一本书之后便在书案前?坐下?。
如此一下?午,室内静得像没有人一样,偶尔会有顾无惑翻书的声音,但却要间隔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翻那么一页,若是有心人听了,便能知晓他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看书上。
而温芍却是个无心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多久才翻一页书。
等到?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温芍才发现今日没有夕阳,已经到?了入夜掌灯的时候了。
她终于起身走出来,朝顾无惑那里望了望,小声道:“你进来罢,我让他们传饭了。”
顾无惑便过来,将身形掩于帐后,温芍又认认真真看了看,确认终于看不见什么时候,这才把房门?打开,让他们摆饭。
今日她也不坐在桌前?等,而是一直站在靠后一些的地方,看似是在等他们把饭食摆好?,其实却是防备着有人进去内室里面,等饭都摆好?之后,温芍拦了要去内室整理的婢子,道:“不用忙了。”
“夫人夜里要睡,奴婢要把床铺整理好?。”
温芍摇摇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不用再忙,这几日我在清点金银细软,出入的人多了,若有什么缺失便说不清了,反而你们不要进才好?,这样才不会白白诬赖了谁,若真要进也要先问过我,都记住了吗?”
她说的并不是全无根据的话,婢子们听了也就立即应下?了,果真不再往里面去。
温芍坐下?前?又说道:“贵妃娘娘眼下?不在京中,我也不必总是往宫里去,大家也松快些,不用总是跟在身边伺候我,都先下?去罢,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喝几杯酒,吃几口?菜,等明日再来收也不迟。”
有婢子便问:“那热水怎么办,已经烧好?了,只?等夫人用完饭便抬进来。”
“先抬进来,”温芍道,“都往浴桶里去倒了便是。”
“可若是一会儿热水冷了……”
“冷了我自然?再叫你们烧。”
一时又是进进出出抬水的人,又等最后几道菜都上完了,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温芍才说道:“王爷,出来吧。”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干,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
碗筷却又只?有一副,温芍方才其实是想到?的,但不好?明目张胆让他们再拿一副来,便只?好?分?出一只?汤匙来给顾无惑。
顾无惑却道:“你先吃。”
温芍垂了眸子,并没有拒绝。
她先用干净的筷子拨了半碗饭给顾无惑到?碟子上,那碗饭倒是盛得冒尖的,平日里她也只?用小半碗,顾无惑一向没有饱食的习惯,两个人勉强是够了。
等温芍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她便用热水沾湿了帕子,把筷子擦干净之后才递给顾无惑。
顾无惑接下?,心里竟起了一个念头,其实并不用这么繁琐,然?而温芍已经这么做了,他也不好?再挑三?拣四?。
不过是共用一副碗筷,难道温芍觉得他会嫌弃她?
顾无惑按下?这个让他不太舒服的念头,很快也匆匆用完了那半碗饭。
温芍的手脚倒是很快,他才放下?碗筷,她便不知从何处拿了一套衣裳过来,对他道:“水还热着,你先去洗吧,这是我弟弟的衣裳,他的身量和你差不多,我给他做的还没送给他,都是干净的。”

第51章 难熬
温芍知道顾无惑是最喜洁净的人,让他用自己用过的碗筷或许尚可,但让他洗自己洗过的洗澡水,怕是一点也?不?能的。
她看他今日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洗是不?成?的。
她今日先应付应付,明日一早再洗也是一样的。
顾无惑从她手上接过衣裳,先是往净房里去了,他抓了些澡豆放入热水中,结果又?转身出?来。
他对温芍说?道:“你先去洗。”
“我洗过怕是水就脏了。”温芍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她不?喜欢顾无惑了,但是他在她心里依旧是圣洁的。
“不?脏,”顾无惑侧身让开?了一点,示意她过去,“女子洗浴之水需干净。”
温芍本来就没打算洗他洗过的热水,然而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净房中有熏香混杂着澡豆的香味,温芍再将整个身子都泡入热水中,说?不?出?的熨帖。
因为?顾无惑还等着,温芍也?不?好一直泡下去,她洗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擦干身子出?来了。
“你去吧。”温芍一边用干燥巾帕擦着沾湿的发尾一边对顾无惑说?道。
顾无惑的目光在她身上披着的藕荷色寝衣上停留片刻,而后立刻转开?,头也?不?回?地往净房里面?走去。
大抵是热气蒸腾起来,净房里比方才要潮湿许多,顾无惑的手指拂过那套温芍拿给他穿的衣衫,只见上头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的。
温芍以前应该也?给他做过一些活计,但他那时不?在意,后来她不?见了,他也?不?记得哪些是她的手笔。
浴桶外烧有些湿漉漉的,是被?她起身时带出?来的水,顾无惑走到浴桶边,不?由?伸手接了一抔水,然而水很?快从他指尖漏下,最后只剩手上的水迹。
他解了衣裳,将自己彻底浸泡到已经被?温芍洗过的水里去。
氤氲水汽之中,仿佛还沾染着她身上的余香。
热水已经开?始冷下来,但顾无惑身上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越洗越热。
直到那水彻底冷却,也?没有丝毫能够缓解他身上的炎热。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