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by飞萌
飞萌  发于:2024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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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漪是由不同的阿姨带大,与孟舒澜没什么感情。
如今孟清漪已经五岁了,却只有在生日和过年的时候,才会叫孟舒澜一声“妈妈”。
孟清漪的卧室门开着,两个阿姨在里头轮番哄。
孟舒淮走进去,两位阿姨起身问候:“先生好。”
他微微颔首,轻声喊:“清漪,怎么了?”
孟清漪闻声转过头来,光着脚踩在公主床上朝他走过来。
“叔叔。”
孟清漪一张小脸哭成了花猫,她一靠近就主动伸手要孟舒淮抱。
小姑娘还在他怀里抽泣,他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小声安慰,温柔又有耐心。
“是哪个坏蛋欺负清漪了?跟叔叔说,叔叔帮你出气。”
孟清漪还没缓过来,抽抽嗒嗒的,话都说不完整。
一旁的陈阿姨赶紧解释道:“先生,是清漪明天想去主题乐园玩,但夫人不同意。”
孟舒淮疑惑,“不就是玩一玩?为什么不同意?”
另一位李阿姨接话:“先生,清漪这两个月每个周末都要闹着去主题乐园,之前清漪在乐园里差点被喷泉冲到,夫人担心她的安全,便不想让她去得这么频繁。”
孟舒淮沉了脸,声音变冷,“你们两个人跟着清漪,又怎么会让她差点被喷泉冲到?”
李阿姨被孟舒淮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只有陈阿姨回话:“先生,是我们的失职。”
孟舒淮没再细问,小孩子爱乱跑,若是碰上人多,一眨眼的工夫就找不到人。
他刚想说,明天让他的司机陪着去,话到嘴边,他又改口道:“明天叔叔陪你去好不好?”
孟清漪终于不再抽泣,高兴抱着孟舒淮脖子,说:“那叔叔要帮我找姐姐。”
“找姐姐?”他不解问:“姐姐是谁?乐园里新出的玩偶角色吗?”
孟清漪摇摇头,但她年纪太小,也无法准确描述出“姐姐”究竟是什么样子。
孟舒淮看向陈阿姨,她立刻解释道:“清漪说的‘姐姐’是乐园里的舞蹈演员。”
“那次清漪误入喷泉区差点被喷泉冲到,就是那位舞蹈演员跑过去将清漪抱了出来。”
“但那时我们俩太担心清漪,便没留意问那姑娘叫什么,后来想起来要感谢那姑娘,却又找不到人了。”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孟舒淮欣慰地帮孟清漪理了理杂乱的鬓发。
他问:“那姑娘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陈阿姨回忆了一下,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身材偏瘦,看上去有165左右。”
“除了这些呢?没有其他比较明显的特征吗?”
陈阿姨想了想,那小姑娘身上的确是没有很明显的特征,如果非要说的话......
“很漂亮,先生,那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是能够让人一眼记住的漂亮。”
孟舒淮不清楚陈阿姨口中“能让人一眼记住的漂亮”是有多漂亮。
但这话说完,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倒是很符合这样特别的描述。

秋日舒爽,天空湛蓝无云,晨光斜斜入纱帘,窗外树影斑驳。有风轻轻吹动窗台百合,一点清香在屋内浮沉,是极为安宁的清晨。
剧院这周上新戏,江泠月的演出时间有所调整,《伶人》由原来的两个周末场换成了周三和周日。
被调整时间的理由很简单,上座率明显下滑。
按理来说,《伶人》有林依然,应该是有足够的票房保障,结果暑假一结束《伶人》的票房就出现了明显的下滑。
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伶人》的票房还不如毫无明星光环加持的《年华》一戏。
昨天江泠月在剧院听了几句闲话,说之前《伶人》上座率高,是因为凯星花钱买了大量的票赠送粉丝免费观看,这才有之前座无虚席的盛况。
凯星原本以为买了水军就可以带动观众为林依然消费,没想到观众不仅不买账,这半个月时间里,林依然还被不少营销号嘲讽“毫无票房号召力”。
听说林依然昨天在剧院发了好大的火,四楼办公室的杯子都碎了好几个。
不过这些事情跟江泠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林依然若是因此离开剧院,她高兴还来不及。
江泠月这一夜睡得很好,若不是清晨被一个电话吵醒,今天应该是她的完美休息日。
给她打电话的是以前隔壁宿舍的马芮佳,她在东郊的主题乐园工作,有个异地恋的男朋友。
马芮佳在电话里说,她男朋友突然跑来北城给她惊喜,但她这个月已经调休过,实在是不能请假,便想让江泠月帮她顶一天。
她和马芮佳关系不错,之前也帮着顶过几次,这一来二去的,马芮佳的主管甚至还想让她去乐园里工作。
也真就是赶巧,她今天正好休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玩一玩。
马芮佳第一场表演是在上午十一点,江泠月不紧不慢收拾出门,临到乐园门口才后知后觉时间不太够,一路跑着去了更衣室。
马芮佳的同事易成见她慌慌张张跑进来,先是一惊,而后上前帮她拿马芮佳的演出服,还贴心帮她准备好一会儿要用的头饰,催她赶紧去换衣服。
江泠月着急忙慌收拾完,出了更衣室发现易成还在等她。
“好了?”他起身走上前说:“这次的舞台换了位置,担心你找不到,所以等你一起。”
江泠月连声道谢,易成唇边的笑意难以隐藏。
来之前,马芮佳已经将这次中秋特别表演的舞蹈视频发给了她一份。
她在地铁上看了几遍,都是些简单的舞蹈动作,对她来说根本没难度。
第一场表演结束时,她忍不住向易成感叹:“佳佳这工作真是轻松,一天就演两场,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
易成跟她并肩走在员工通道上,笑着说:“也就是这次活动特殊,以前跟剧场的时候,每天都是五六场。”
“没吃饭吧?”易成看着她说:“我请你。”
“好啊。”
江泠月微微仰起脸,任由日光在她皮肤留下淡淡的金色,唇边绽开笑意时,那双澄澈眼眸宛若春水悠悠,风轻轻一过,便是惹人心神荡漾的清甜温柔。
头上青绿色的发带随风倚在她侧脸,带着几缕细碎的发遮了她眼尾的俏。
易成有些控制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却在失神瞬间,听到有人脆生生地喊:“姐姐!”
员工通道上的舞蹈演员都不约而同循声抬头,右前方的独栋洋楼上,有位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趴在窗台上喊“姐姐”。
楼下这么多舞蹈演员,每一个都是“姐姐”。
但只有江泠月知道,小公主在喊她。
她招招手回:“清漪。”
身边的易成一脸惊讶看着江泠月,激动地问:“那次从喷泉里抱出小姑娘的舞蹈演员就是你?”
江泠月愣了愣,回神看着他问:“是啊,怎么了?”
易成说:“今天早上,主管在群里问有没有谁在7月26号下午救过一个误入喷泉区的小姑娘,说上头很重视,把乐园里的舞蹈演员全都问了一遍。”
他叹道:“没想到竟然会是你,难怪主管说找不到人!”
江泠月还是有些懵。
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她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
易成见她愣着,又补充道:“我听主管说,这小姑娘是远扬集团总裁的女儿,这次人家主动来找你,估计是要好好感谢你呢!”
“远扬集团总裁的女儿?!”
见易成坚定点头,江泠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远扬集团总裁,孟舒淮,的女儿?
他有女儿?
可他不是单身么?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的胸腔像是突然被一团棉花堵住,能呼吸,但有些困难。
他竟然有女儿。
而她昨晚......
回忆起那个梦境,她羞愤欲死。
江泠月面上随之飞来一抹红云,易成关切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木然摇摇头,转身再抬头看时,那个窗台已没了小姑娘身影。
江泠月往前走,努力整理自己纷乱的心绪,在对上孟清漪水灵灵的眼睛时,她换上甜甜的笑容,蹲下身将人抱进了怀里。
“姐姐。”
孟清漪紧紧抱着她脖颈,高兴在她脸颊亲了两下,还说:“姐姐,清漪好想你。”
陈阿姨跟在孟清漪身后,江泠月伸手碰碰孟清漪软软的小脸,笑着回应她说:“姐姐也想清漪。”
她牵着孟清漪的手问:“今天清漪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孟清漪重重点头,她温软的小手反握住江泠月,嗲声嗲气说:“姐姐跟我来。”
易成还在她身后,她转身说:“我陪陪清漪,你快去吃饭吧。”
易成眼中有些留恋,但江泠月都这么说了,他没有挽留的道理。
与易成告别后,她被孟清漪牵着进了电梯。
一起上楼走到贵宾休息室,甫一进门,她又猝不及防撞上孟舒淮沉静的眼光。
他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下墨绿色的丝绒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双腿交叠,姿态松弛,今日穿一件纯黑色的休闲外套,配同色长裤和系带运动鞋。
明明是休闲随意的穿着,那双墨玉色的眼眸却时时透着上位者的冷淡和疏离,让人一眼知晓他身份不凡,既不敢轻易靠近,又偏偏移不开眼。
他上衣拉链微敞,露一截修长冷白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带起锐利的线条,是克制的精致,趋于完美,要人心生隐秘的破坏欲。
江泠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在一瞬间敛了唇边的笑意。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泠月收回视线,没有看到孟舒淮在敛眸时轻轻蹙起的眉头。
她盯着脚下,在思考该如何开口问候。
明明脚下踩的是松软的地毯,此刻却滚烫得像刚喷发的岩浆,让她站不住,想逃离。
出于礼貌,她小声问候:“孟先生。”
孟舒淮轻轻“嗯”一声,没再有多余的话,就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
孟清漪毕竟是年纪小,察觉不到室内这尴尬的气氛,她高高兴兴跑到孟舒淮身边,喊他:“叔叔,给我礼物。”
江泠月闻声抬眸,又被孟舒淮抓了个正着。
她慌张别开眼,不敢再看,可胸口的淤塞好像正在慢慢消散。
她竟然会因为“叔叔”这个称呼而感觉到轻松。
好离谱。
孟舒淮拉开外套拉链,从内侧口袋拿出了一个黑色礼盒。
孟清漪高兴接过,哒哒哒跑到江泠月身前,仰着头递给了她。
江泠月回神,蹲下身与孟清漪视线齐平。
“给我的?”她问。
孟清漪乖巧点点头。
她接过礼盒,再一次嗅到那瓶逍遥的香气,礼盒表面带有一点温度,她知道,是孟舒淮的体温。
她很想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可她还是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不够清醒。
礼盒打开,黑色的绒布上安静躺着一条项链,纤细的铂金链条单单挂着一只碎钻密镶的蝴蝶吊坠。
纯净的白钻在灯光下闪着漂亮的火彩,钻石闪耀,做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看到品牌名,GRAFF,没见过,但孟舒淮买的,一定很贵。
她笑着问孟清漪:“怎么突然送礼物给我?”
孟清漪甜甜应她:“喜欢姐姐。”
她又想起乔依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在你眼里这是11万,但在他眼里这仅仅是一条裙子而已。”
这条项链于她,亦是如此。
她当时救下孟清漪不过是本能使然,换成乐园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谁感谢。
况且孟舒淮才因为季明晟的事情帮过她,这时候若是收下这项链,她于心不安,可若是不收,她又怕有人会不高兴。
思忖片刻,她索性将项链拿出来,解开卡扣戴在了孟清漪脖子上。
她由衷夸赞道:“清漪今天好漂亮,像小公主一样,一会儿清漪陪着姐姐去玩好不好?正好也让其他姐姐看看漂亮的清漪,好吗?”
江泠月觉得自己挺有哄孩子的天赋,就像现在,孟清漪根本不懂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的意思,还兴高采烈连声说好。
她甚至凑上前,软软贴在江泠月耳边说:“姐姐,我们去玩矿山车,别让叔叔知道。”
她也小声回:“好。”
之前她将孟清漪从喷泉区里抱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帮她找家长。
可怀里的小姑娘刚经历过冲击力十足的喷泉,脸上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甚至还想要推开她继续往别处跑。
她当时担心孟清漪的安全,便一把抓住她不许她乱跑。
孟清漪不依不饶,在她怀里又哭又闹。
她温柔安抚着孟清漪的情绪,问她要去哪里,说她陪着去,小姑娘这才消停下来。
孟清漪当时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泠月瓮声瓮气说:“想玩矿山车。”
她问孟清漪为什么不让家长陪着,没想到孟清漪狠狠一跺脚,愤愤道:“她们根本不让我玩!天天就盯着我盯着我,哪里都不让我去!”
这话一说,她大概了解了孟清漪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和主意却不小,跟她小时候很像。
她能理解孟清漪心里的失落和对自由的向往,所以她冒着风险带孟清漪玩了一次矿山车。
但前提是,玩完了,就得回家。
孟清漪答应得很爽快,也信守承诺跟她去了服务中心。
临走时,孟清漪说喜欢她,要和她交朋友。
她从孟清漪的眼神里看到了难耐的兴奋和喜悦,她清楚这个眼神的意思——孟清漪真的把她当朋友,而非处处限制她的大人。
她后来想,交一个五岁的朋友,好像也挺酷的,便应下了。
差不多是午餐时间,她小声问孟清漪:“我们去集市吃东西好不好?”
孟清漪自然说好,但她还是看了眼窗边的孟舒淮,示意孟清漪上前和他打声招呼。
孟清漪转身跑到孟舒淮身边,双手搭在孟舒淮膝盖上,眼巴巴看着他问:“叔叔,我可以和姐姐去吃饭吗?”
孟舒淮没有看江泠月,只是伸手轻抚孟清漪面颊,淡声说:“可以。”
而后抱着孟清漪起身,看着江泠月说:“走吧。”

江泠月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反应过来,孟舒淮这是要一起去的意思。
她想想,也对,自己跟孟清漪又没什么关系,家里人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她转身即走,孟舒淮却蓦地出声叫住她。
“帮个忙。”
她回头,视线上移。
孟舒淮天生一双迷人的眼睛,深邃,沉静,是暗夜里的海,映着月色溶溶,当那微光粼粼闪烁时,会让人误以为,他眸中有情。
他微敛双眸,让出左边口袋,只说了两个字。
“墨镜。”
她是演员,领悟力强,不用他将话说完,她已经伸手将墨镜取了出来。
他没有放下孟清漪,她便往前两步靠近他,踮起脚,将墨镜放上他直挺的鼻骨,轻缓往他耳后推。
指节碰到他额前细碎的发,掌心留下他温热的气息,有一点点痒,由手及心。
她退回来,孟舒淮客气说一声多谢,嗓音清润,平静如常。
心乱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没应声,但唇角微扬着,给他腼腆的回应。
乐园里的食物大多都是快餐,跟孟舒淮平时吃的比不了。
陈阿姨没有跟出来,她便主动说要去点餐,让他带着清漪找个位置坐,她很快回来。
她跟孟舒淮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行上的放松自然,也许是他今天穿着休闲,少了高定西服的贵气和凌厉,所以看上去容易亲近了些。
孟舒淮没说他要吃什么,她甚至不确定他要不要吃,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只好将自己的午餐给他copy了一份,又给清漪选了儿童套餐。
她走回去看到叔侄俩在窗边并排坐着,周围行人攒动,吵闹喧哗,时不时就有人朝他投去关注的目光。
果然,他在哪里都很惹眼。
她在孟舒淮对面坐下,孟清漪看她回来,仰着头跟孟舒淮说:“叔叔,我想坐姐姐旁边。”
孟舒淮的墨镜不怎么透光,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见他微微颔首,应允她:“去吧,乖一点。”
孟清漪走过来,她将她抱上椅子。
她想要和孟舒淮找点话题,所以她试探着说:“清漪好像很听你的话。”
孟舒淮淡淡“嗯”一声,身边的孟清漪抢着回答:“因为叔叔对我好。”
小姑娘停顿片刻,又抱着她手臂说:“姐姐也对我好。”
她没由来被孟清漪逗笑了,果然是人小鬼大,才五岁就知道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
她伸手整理孟清漪鬓间的碎发,夸她:“清漪真会说话。”
孟清漪冲她甜甜笑着,对面的人却接话说:“她只对你这么说过。”
她的视线在孟舒淮和孟清漪之间来回,有一些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回应孟清漪这特殊的对待。
恰好取餐提示器响了,她匆忙去拿,没想到孟舒淮也在这时候伸手,她的指腹触到他手背,细腻,温热,淡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接触那瞬间,似乎还有热血从皮下滚过。
她收回手,听孟舒淮说:“看好她,我去拿。”
孟舒淮起身,她将手背贴在脸上。
他们的邻桌刚好是一家三口,她缓神时,听见那位爸爸对女儿说:“和妈妈坐好,爸爸去取餐。”
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候落在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爸爸,妈妈,女儿。
演员的感受力有时候会有点恼人。
比如现在,她竟然会产生和他们是一家三口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这时候的孟清漪却突然仰起头问她:“姐姐,你喜欢叔叔吗?”
她心中一惊,有些慌张的情绪在心里乱窜。
乍一听,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看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孟舒淮,所以才会突然这么问。
但一想想,孟清漪才五岁,她所理解的喜欢,和自己理解的喜欢一定不是一回事。
她平复了心里的波澜,轻轻牵起她的手问:“那清漪呢?清漪喜欢叔叔吗?”
孟清漪乖乖点头,嗲嗲说:“我喜欢叔叔,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叔叔好不好?清漪想和叔叔姐姐一起玩儿。”
小孩子的喜欢如此纯粹,不该掺杂成年人复杂的情绪,所以她也点点头,应她:“好,姐姐喜欢清漪,也喜欢叔叔。”
江泠月已经是很平静在说这句话,但一想着谈话的对象是孟舒淮,她还是不可避免心跳加速。
孟清漪听到满意的答案,兴高采烈拍着手,欣喜难止。
恰好孟舒淮端着餐盘回来,孟清漪摇头晃脑地,竟突然开口冲孟舒淮说:“叔叔叔叔,姐姐刚才说喜欢你。”
她一时慌张,匆匆忙忙去看孟舒淮。
他稳稳将餐盘放下,声音极淡地问了句:“是吗?”
她试图解释,可一开口就是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
她没有办法当着孟清漪的面出尔反尔,也无法解释她口中的喜欢,和自己口中的喜欢究竟有什么区别。
但她仔细问自己,真的有区别吗?
答案是,她确确实实会喜欢像孟舒淮这样的人。
索性,她坦荡应下了。
“是。”
想来,像孟舒淮这样位高权重又极具绅士风度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向他表达过“喜欢”,而她只是众多女孩子中间毫不起眼的那一个,他必然不会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她说完这话,孟舒淮只是将桌上的冰美式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他没什么反应,也是最好的反应。
她心里那点几不可察的失落也无需一提。
到底是快餐,应该不太符合孟舒淮的口味,全程他只喝了一杯纯净水,简单吃了点儿沙拉。
午饭过后,孟清漪缠着江泠月带她玩,她下午的表演是在四点半,差不多有三个小时可以陪孟清漪。
她没想到孟舒淮会对这个小侄女这么有耐心,她们玩什么项目他都跟着,虽然不跟她们一起,却也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安静等着,确保孟清漪的安全。
快要到表演的时间,她将孟清漪带到孟舒淮面前,说:“我等下还有工作,就不能陪清漪玩了。”
孟清漪兴奋归兴奋,两个多小时玩下来还是会感觉累,所以她问孟舒淮:“孟先生要带她回家了吗?”
话问完,她有点后悔。
这语气里的不舍是怎么回事?
孟清漪主动牵着孟舒淮的手,小声撒娇:“叔叔,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姐姐一起。”
孟舒淮没说话,她也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莫名有些忐忑,她试图说话缓解。
“我在商店对面的小广场跳舞,如果......”
话没说完,孟舒淮出声打断:“那一起去吧。”
第一时间闯入孟舒淮视线的,是眼前人清甜的笑。
霞光在此刻肆意照进她眼底,杏眸清透,带一丝夕阳的红,她笑起来眼尾微微上翘,像一把小钩子,钝钝刮过心间,留下若有似无的一点痒。
那身浅绿色的演出服穿在她身上其实略显幼稚,但却为她添了分灵动的娇俏,让他感觉眼前人生动热烈地存在着,而非幽夜婵娟,高悬云霄,遥遥不可得。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见江泠月的时候,杂乱的道具间,无边的黑暗里,唯独一束冷白的光笼罩她,素白轻衫在灯光下过曝,像一层薄雾浮在他眼前。
他无意打扰,却也不想离开,她就在此时偶然看过来,裙摆缓落,软腰下沉,一双泪眼清澈朦胧。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濒临破碎的美,一瞬间激发他作为男人本能的怜惜。
他那时找不到恰当的、可以形容她的言语。
直到听见她的名字。
江泠月。
这三个字,是对她本人,最好的诠释。
夕阳西沉,橙红的光毫无保留为这童话世界增添梦幻色彩。江泠月在人群的围拥之中,配合其他舞蹈演员跳节奏欢快的舞。
以前有人问过她,像她这样外形条件好的人,为什么要选择留在剧院?明明朝影视圈发展会更有前景。
她那时回答:“因为我喜欢即时性的反馈。”
她喜欢在舞台上为戏剧为舞蹈绽放自己的感觉,更喜欢台下的观众因她起伏情绪,喜或悲,都与她有关。
就像现在,她可以清楚看到每一位观众热情洋溢的笑脸。
还能感受到那个男人沉默的注视。
她一定没有看错,在发间缎带飞过那瞬间,有人轻轻牵起唇角,带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细微、隐秘,实时牵动了她的心弦。
演出结束,她脱离舞蹈演员的队伍径直走到孟舒淮了面前。
孟清漪显然是有些累了,靠在孟舒淮的肩膀就睡了过去。
这一下午的相处,她觉得孟舒淮并不是乔依口中薄情冷漠的人,至少对自己的家人,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
她很私心地想,孟舒淮日后若是结婚生子,他的妻子和孩子一定会很幸福。
“累吗?”她很熟稔地问孟舒淮,像朋友那样。
他也自然回答:“还好。”
他站在夕阳的逆光里,晚霞略微侵蚀了他的轮廓,那些锐利的棱角都变得柔和。
“时间不早了,要送清漪回去了吗?”
她停顿片刻,又说:“其实孟先生不必等我的。”
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尽管此刻的孟舒淮看起来格外柔和,但在面对她的时候依然没什么表情,听她问,他只说:“要是清漪醒来没见到你,她会跟我闹的。”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和孟舒淮建立了一点旁人难以察觉的羁绊,这种感觉让她肾上腺素分泌增多,让她心跳加速。
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仰起脸问他:“那你要不要先带清漪去休息?我换好衣服来找你们?”
他颔首,应:“好。”
江泠月换好衣服回到之前的贵宾休息室,孟清漪还在隔间睡着,孟舒淮已经叫乐园酒店送来了晚餐,就等她来。
突然被重视,她有点意外,虽然她心里清楚,这都是孟舒淮的教养和礼貌。
此时天边浓墨重彩,热烈的红,掺一点夜色的蓝,乐园各处灯光已经亮起,轻柔的风从窗外来,晃晃悠悠,带一点草木香。
孟舒淮让她坐,她理了理裙摆,将包放在腿侧,开口便说:“谢谢你,孟先生。”
孟舒淮手里端一杯纯净水,声音也像水一般淡。
“谢我什么?”
江泠月在看孟舒淮眼睛时,隐隐察觉到他这话里几不可察的不满。
迟来的感谢,的确不讨人欢心。
但她还是说:“那晚在餐厅的事,谢谢你。”
孟舒淮轻轻“嗯”一声,算是知晓,而后敛眸,开始用餐。
她和孟舒淮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他安静吃饭的时候,她也不会打扰。
直到孟舒淮放下筷子问:“他之后还来找过你么?”
江泠月微微一愣,应声放下筷子回答:“没有,连电话都没打过。”
“可他似乎很喜欢你。”
江泠月笑得苦涩:“但我想,应该没有女孩子会接受这种带着强迫的喜欢。”
孟舒淮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江泠月便再一次重复:“真的很感谢你。”
还想往下说点什么,隔间却传来孟清漪的声音。
江泠月赶紧起身进去将孟清漪抱了出来。
饭后便是烟花表演的时间,江泠月推开阳台的门,夜风轻轻卷动她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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