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望台建在酒楼旁,本是吟诗作对的风月之处,平日不进?外?人,小二刚欲开?口阻拦,怀里?就被抛了锭银子,两?眼放光的给贵客开?了门。
“您请,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说?完便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
望台倚墙而?建,遮住了大半的霞光,只有招杆上一只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微弱暗昧的光。
撄宁的心思?被那?锭银子夺走了,眼巴巴的望着小厮回到酒楼,心疼的滴血。
偏偏又不是她?的钱,人家爱怎么花她?也管不着。
撄宁小小的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宋谏之。
教育的话就在嘴边,思?绪却掉进?了少年亮似白夜烟火的眸中?。
只是这入画的美人说?话有些难听。
“矮冬瓜一个,掉进?人堆里?连脑袋都瞧不见,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蹿,本王可不想下次要贴告示寻你。”
一件好事,晋王殿下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不用她?再猜来猜去。
一件坏事,四?十个字,没?一个她?爱听的。
一句‘你长得高了不起啊’在撄宁嘴里转了两圈, 没有说?出去。
泸州可是她的地盘,怎么就能找不到人,要?报官了?
撄宁不欲与这不讲理的幼稚鬼争辩, 干脆趴在倚栏上观望猴戏, 嘴里讲起了正事儿。
“正阳街上两家盐行商铺, 西?头一家, 正中一家, 官盐严禁加价囤积, 定价都是一斗四百文, ”撄宁沾了个?子矮的?光, 胳膊往倚栏上一搭,下巴颌也磕在木头上, 活像是被挂在绳上的咸鱼, 只差没骨头的?化成一滩:“我打听过了, 比去年的盐价高了七成不止,盐铺门口的?石阶比吃饭的?桌子都干净, 这点何总商倒是没说错。”
制盐离不开暴晒,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缺不得?。
泸州今年,自三?月开春到六月春中, 老天爷将雨水倾斜的?没头没尾, 盐价上涨是必然的?定式。
盐渍梅子都比往年贵了半吊钱, 撄宁咂咂嘴,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私盐制作工序粗糙,吃多容易水肿, 肌肤呈现病态的?暗红色, 可?寻常人家,温饱都成问题, 哪里会在意这些?多出七成的?盐价,不知逼的?多少人去买私盐。
这也是朝廷屡禁私盐不止的?原因。
“淮州今年多梅雨,但盐价只有二百六十文,即便地域有差,但人工用?钱绝不会差出这么多,多出的?这一百多文,你猜去了哪儿?”宋谏之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忽然抛了个?问题出来。
撄宁咬着嘴唇,想了想:“盐行的?用?料、人工全都有明账,过了三?司衙门督查,也会被作假吗?”
照她指甲盖儿大小的?胆子,实在是想不到欺上瞒下的?手?段。
宋谏之微挑了眉睨她:“捐输都敢作假,还?有什么不敢?”
这通天的?手?段……撄宁警惕的?瞪圆了眼睛。
“你那豆沙脑袋想到什么了?”晋王殿下说?话一如既往的?刻薄,看她瞪着眼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没忍住,屈指在人头上扣了个?暴栗。
“是呀是呀,我豆沙脑袋,就你聪明行了吧,”从昨晚开始,这厮就跟烧开的?茶壶一样,阴阳怪气的?到处冒烟儿,嘴上还?不饶人。
撄宁被敲得?有些恼了,一边伸手?去攥他的?指头,一边气呼呼的?阴阳:“蠢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但她的?反应怎么比得?上宋谏之,在她头上作怪的?指头没攥住,还?被反捉了手?,甩都甩不开。
她这番有些恼的?丧气话,倒刺的?宋谏之心情舒畅,眉目都舒展开了,吊着人的?手?高举起来,令撄宁甩不脱,急得?她弓着腰整个?人往后打坠儿。
他突然生?了冲动,想松开手?看这小蠢货摔个?屁股墩儿,但神思一转,又?觉得?她现在正在恼怒的?边缘,再逗就真要?蔫了,又?要?暗暗使脾气。
于是大发慈悲的?抬起另一只手?,强硬的?揽着腰叫她站直了,提点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只手?遮天,不过事情翻到了面上,他必然要?断尾求生?。”
撄宁听了这话,顿时老实下来,托着下巴认真思索:“断尾?断哪条尾?是把吞下去的?官盐捐输如数吐出来,还?是舍弃见不得?人的?私盐井?”
见撄宁托着下巴满脸认真,脸颊软肉被挤得?变了形,莹润的?一点红,宋谏之只觉得?手?痒,在她微微嘟起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啪”一下被拍掉了手?,也没有恼。
他掀眼睨着撄宁,只见她有些心虚的?把手?一背,藏到身?后,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不是故意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懒得?同她计较,他遥遥的?望向不远处的?杂耍摊子。
耍猴的?手?上顶着个?圆环,两手?一捻,转的?虎虎生?风,黄毛小猴两只爪子扒在圆环上,紧赶慢赶的?往前走,才能维持住不掉下来。
“官盐私盐,两方都要?舍弃。人手?中权柄越盛,贪欲也越盛,他舍得?断尾还?好,若是舍不得?,本王不介意,亲手?来斩。”
最?后四字铿锵落地,犹如千钧利刃劈开漆黑的?钟笼,撄宁看向他那双亮极的?眸,莫名其妙的?安了心。
天塌下来,有这个?聪明脑袋顶着。
但她也不愿意当个?好看的?摆设,撄小宁的?脑袋里才不都是浆糊。她熟门熟路扯住了活阎王的?袖子:“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你说?明白点嘛。”
她早忘了自己刚才还?暗暗生?着气,一招以退为进使的?熟练,厚着脸皮补充道?:“你聪明,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你说?的?故弄玄虚不清不楚,我听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理直气壮地挺起腰。
求人的?时候就知道?示弱了,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奉承话,说?出来都招笑,但她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坦荡的?一下子能望到底。
宋谏之偏偏吃这一套。
难得?耐心的?同这笨蛋解释起来。
“等?,我已?派人去查建昌的?盐井,等?总商筹够捐输,押送上京,再动身?去建昌。”
建昌盐井是何总商手?下最?赚钱的?买卖,也是告到京中,害了百余条人命的?那桩案子,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太子狗急跳墙宋谏之倒不怕,只是这一遭不能斩个?彻底,再想寻机会便难了。
撄宁后知后觉的?有点担心,建昌盐井能埋了那么多条人命,必然不是善茬。
她忧心忡忡的?嘟囔:“会不很有危险呀?”
宋谏之挑眉,眼里藏着明晃晃的?威胁,就这么睨着她:“怕了?”
“谁怕了,我才不怕。”撄宁跟被扎了屁股的?兔子一样,‘噌’一下弹起来。
最?大的?凶神就在她眼前站着,有什么好怕的?。
撄宁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胸中平白生?出一股和黑暗势力不死不休的?万丈豪情来。
她从头至尾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她大可?以跟在晋王殿下身?边,当个?端庄娴静会装样的?花瓶,坐在内院绣绣花品品茶。
宋谏之竟也从未想过这一点。
大约是因为撄小宁这双手?,会做菜会扎针会出千会打算盘,还?会数银子,但绣花品茶却一窍不通吧。
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俩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进退再正常不过了。
猴戏落了尾声?,黄毛小猴举着托盘在人群前走来走去,收获了叮叮当当的?一圈铜板。
人群中心那个?玩杂耍的?人,半蹲着马步,举了根炭黑的?盘圈,口中酒精一喷,立时燃起熊熊烈火,在黑夜中摇曳。
撄宁的?心思立时被吸引去了,她看不见人,只能见到了了一点白焰火,急得?直蹦高。
她个?子其实不算矮,身?量窈窕,总归和晋王殿下嘴里的?矮冬瓜扯不上关系,但街边有柳树遮挡视线,看猴戏还?好,高高的?顶在人手?上,这会子人扎了马步,她连个?头顶都见不着。
撄宁赶不上热闹,急得?跟春日河里冒尖的?小鱼儿一样,蹦跶个?不停,还?胆大包天的?拉着宋谏之袖子。
“他在做什么呀?你挑的?什么破地方,看都看不到,还?花了十两银子。”
这简直是半点理不讲了。
宋谏之垂眸,面色冷淡的?望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蠢货,没有说?话。
撄宁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他从人群里捞出来的?,说?帮了自己也不为过。自己这样说?,或者、可?能、算是有些过河拆桥?
她犹豫着是老实道?个?歉还?是蒙混过关,头顶就掉了句话,连带着冰碴子一起。
“谁叫你生?得?矮,活该。”
撄宁纠结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了,那点突然发现的?良心被人扔到地上,狠狠碾了两脚。她成熟的?没理会他的?取笑,垫着脚犹不死心的?往下望。
刚瞟到杂耍人的?半张脸,嘴角还?没完全翘起来,就被人摁着圆脑袋摁回了原地。
宋谏之往倚栏前一站,身?高腿长实在优越。撄宁踮着脚也将将过他肩头,现在被摁着脑袋,就只能平视他的?胸口了。
撄宁不大高兴,想把那只手?捉下去,但两只手?一齐使劲,也才勉强掀起宋谏之一根指头,正要?去掀第二根,第一根又?合上了。
这么来回两遭,她放弃了抵抗,嘴上吊着油瓶,眼巴巴的?瞅着晋王。
那恶人却微勾了唇角,望着杂耍摊子,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她撄小宁的?痛苦之上!撄宁心中忿忿,等?她哪天得?了势,一定要?把人绑起来,在他面前吃小馄饨、杏仁佛手?、还?有奶汁角。
这是冬吃梨子夏吃桃的?撄宁,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报复了。
她气呼呼的?鼓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宋谏之胸前那块云绣,胡思乱想起来。
却不想自己这点小心思落在宋谏之眼中,和透明的?无异。
下面人群一叠声?的?叫好。
望台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闲闲的?抬起手?。
撄宁正跃跃欲试准备踮脚,结果宋谏之长臂一展,揽着她的?腰,把人举到半空。
他一条胳膊抱人也游刃有余。
撄宁却没想到这一出儿,只觉脚尖一踮就猛地腾了空,下意识闭紧了眼,一只手?在空中摸摸索索,滑过少年的?下颌、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落在他肩头。
轻柔的?夜风吹起宋谏之肩头一缕发丝,擦过少女的?手?背,轻盈似羽毛的?一点触感,却像细细密密的?一张网,慢慢收紧、捆束、缠绕,令她如烫着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刚出洞就看见猛兽的?兔子,蹿的?也没有这般快。
可?她忘了自己还?被人单手?抱在半空,手?松开就没了着落,身?子一歪,慌得?胡乱着扶手?,指腹摁到宋谏之颈骨一小片温热的?肌肤上,触感被无限倍的?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边喉结清晰的?一下滚动,引来一阵微不可?查的?震颤。
撄宁呆呆的?睁开眼,往下看,措不及防跌入小王爷深潭似的?眸中,他眼里嵌了灯笼的?一点潋滟光晕,还?有她那张藏不住诧异的?面孔。
撄宁腕骨的?脉搏一跳,隐隐作痒,指尖惶惶不安的?要?往后撤,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偏回头。
“安分些,摔了本王可?不管。”
大约是他的?神色太过寻常坦然,令撄宁如梦初醒,莫名闹出个?大红脸,只能不服输的?抻着脖子往底下看。
她那点迟钝的?感知,还?不足以理解方才的?情绪,叫自作多情。
杂耍人扎了把烟花圈,白色火星蹭蹭直冒,在两人手?中抛来丢去,在如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夺目光轨。
撄宁在燕京这两年,胆子再大也只是白日偷溜出去,夜里想都不要?想。
现下兴奋的?脸颊绯红,只恨不能下去挤进人堆里,和大家一齐拍手?叫好。
也是在她未曾差觉的?夜色中,少年抬眸,乌沉沉的?视线薄冰一般,一寸寸刮过她尖尖的?下巴,飞红的?脸蛋,还?有眸中倾斜的?光亮。
一丝不漏的?锁入他的?眼中。
十一在人群里找到明笙,两人顺路去凉茶铺子垫了垫肚子。
掌柜看明笙的?眼光由诧异转成了钦佩,没想到这姑娘瞧上去文弱又?娴静,实则是个?狠得?下心的?,这不,也就一刻的?功夫,身?边就换了个?人。
为着这份果决,半吊钱五两的?杏仁酥,他特意给添了两块。
听十一说?晋王殿下也在,明笙去了心事,吃完茶点便回到州衙。
没成想等?到申时初,院里还?没有动静,她心中惴惴不安,怕晋王没找到自家小姐,想出去寻,又?怕自己出去的?这阵功夫,俩人结伴回来,岔过时间。
她们这趟泸州行,路上出了太多岔子,想不担心都难。
明笙靠在门框上左思右想,没忍住去敲了十一的?房门。
十一开门时发尾还?滴着水珠,面上泛着沐浴过后的?红,明笙没料到他刚沐浴完,不好意思的?垂着脸,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十一对自家王爷,定然是一百个?放心,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影:“你看,这不是……”
明笙应声?回过头,却见那一高一矮的?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前面那个?面色阴沉沉的?像要?杀人,后面那个?一脸有苦难言的?拧巴,边走边拧着胳膊往后背挠。
“备水。”宋谏之脑后生?了眼睛一样,撄宁手?背回去,就被他一把拽住了:“还?挠,本王看你也不用?上药了,挠个?痛快就行。”
撄宁瘪着嘴,委屈巴巴的?不敢说?话。
说?来也倒霉,她看完杂耍想吃点东西?,正好酒楼今日有新进的?大闸蟹,金主在侧,撄宁厚着脸皮点了几道?菜。
哪知吃到一半,肩背隐隐作痒,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歪着头一个?劲的?蹭脖子。
亏得?宋谏之眼尖,看到她脖颈泛了红。
俩人这才明白过来,撄宁是吃螃蟹过了敏,饭也顾不上吃,赶忙去了药铺。
“知道?自己不能吃,偏要?嘴馋,受罪也活该。”
明笙伺候着撄宁沐浴完上了药,却还?痒得?厉害,脊背红了一大片,没起疹子,但就是痒得?不行。
撄宁别别扭扭的?耸着肩进了内间,宋谏之看她那个?拧巴样儿,眸中浮了一点躁郁,刺道?。
“小时候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撄宁有些委屈,她在燕京吃过好几回螃蟹,都没有事,谁知一回泸州就出了问题。
她小小声?的?狡辩了一句,刚要?上床。
房门‘噔噔蹬’被人敲响了。
撄宁打开门,只见李岁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仰头望着自己,手?里拿着两片熟悉的?麦芽糖,一把塞到她手?里。
“徐哥哥给我的?,我给你留着。”
说?完抿了抿嘴唇,怕被回绝似的?,倒头就跑。
等?撄宁慢半拍的?拿着麦芽糖回了屋,才看到宋谏之一脸风雨欲来的?厉色,黑眸沉沉盯着她。
她后背一凉,连痒意都消退了不少。
虽说?不出原因,莫名觉得?这时候不能再吃糖了,惹恼这尊阎王遭罪的?可?是她。
两片麦芽糖落脚在桌案上,她轻手?轻脚的?从宋谏之脚边绕进床塌内侧。
裹紧被子,只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瞧上去安分极了。
可?她从脊背到脖颈都在发痒,磨在寝衣上,只会痒的?更?厉害,生?了刺一样在塌上蹭个?不停,只恨不能把那层发痒的?皮子磨老实了。
撄宁无法,摊着手?脚犹豫一下,整个?人缩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折腾一会儿,藕节似白净的?一截胳膊拎着寝衣放到了身?侧。
发热的?肌肤触到凉丝丝的?锦被,舒服的?小小叹了口气。
案上烛光摇曳,一线月光略过窗格,照在身?边闭目养神的?人面上,撄宁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贼兮兮的?眼神还?没收回来,就被突然睁眼的?宋谏之带了个?正着。
她强自镇定的?收回目光,缩进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个?毛毛虫,只漏出一双圆眼睛,侧身?朝里闭上了眼。
可?头埋沙子的?举动并不能让矜贵的?晋王殿下满意。
身?后一阵微弱的?响动,轻得?不寻常。
她却察觉到了沉沉压过来的?视线,面上能察觉到的?最?后一丝烛光都被遮住了,整个?人被拢进阴影中。
撄宁闭着眼,没有反应,心里却打起了小鼓。
半晌,身?后再无动静,她刚要?松口气安分睡觉,却听到一声?情绪莫名的?:“……死你算了,反正也学不乖。”
不过一刹,撄宁耳朵红的?要?滴血。
什么腌臜话他也敢说?!无耻至极!
她心里骂了个?痛快,心却高高悬了起来,脊背上刚安生?下来的?一片肌肤又?隐隐作了痒,连带着脊梁缝隙都升起热意。
身?后灼热的?呼吸愈压愈近,撄宁恨不能钻到床板里,她勉强维持着装睡的?姿态,实则手?脚发凉,左手?在被里攥成了拳。
热气直往她小小的?耳朵里钻,她有些受不了这溺人的?气氛,长睫忍不住微微一颤。
只听宋谏之语气里含着戏谑,咬住了她滴血的?耳垂,齿尖微微一捻,带起一片战栗。
“抓住了,小骗子。”
反而将她钉牢在原地。
分?明无法在继续装睡下去,她也?只是攥紧了被角, 惶惶不安的?瑟缩起来。
并未睁眼。
半炷香之前, 这床锦被是解救她燥/热的良方, 现下, 却成了宋谏之最得力?的?帮凶。
一冷一热交替的?煎熬, 痒意顺着?尾椎骨一寸寸攀上来, 令撄宁闭紧了眼, 情不自禁的?蜷缩成虾米。
身后人的?唇、齿、呼吸、体温, 合着?身形倾轧投来的?那层灰色阴影,一并成就了折磨她的?牢笼。
逃不掉, 也?无处逃。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发颤的?轻微声响, 顺着?面颊软肉, 传导至被蹂/躏到?绯红的?耳骨。
撄宁恍然间生出了错觉,好?似碾在自己耳垂上的?不是寻常的?牙齿, 而是尖利的?獠牙,下一秒就要刺入皮肤,饮血啖肉, 将她彻底吞至腹中。
但他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她分?明已经在这人手中, 上过无数次当了, 此刻却仍天真的?生出一股侥幸。
鼓起勇气?睁开眼, 用那种懵懂无辜的?,强作镇定的?语气?轻声问:“王爷不困吗?我, 我有些困了。”
话到?最后, 漏了馅,泄出一点发颤的?鼻音。
她那点微弱的?哭腔, 被宋谏之精准的?咬住了,大发慈悲的?放过那耳垂,几近愉悦的?低笑起来。
撄宁将将松了口气?,视线顿时?更暗下来。
他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捏住了撄宁尖尖的?下巴,微微俯身,撬开了毫无防备的?牙关,擒住她略显矜持的?舌/尖,津液交/缠间,说是刻意玩弄也?不为?过了。
床幔晕过烛火的?微光,透出一层朦胧的?红。
这方天地中。
热/潮如蒲苇一般,肆意任性的?滋生疯长。
“不要舌忝我……”
宋谏之目光沉得透不进一丝光亮,撄宁不敢直视,逃避的?垂下眼。
她眼底稚嫩澄澈的?一望到?底,却又混入一点天真的?情古欠,合着?晕红的?眼尾,迷醉的?眼波,让人生出想亲手摧毁的?念头。
撄宁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全身骨头都被这份炽热烘酥、泡化了,却还在极力?的?抗拒。
被里腾出只藕节似白嫩的?手,想把?眼前这个磨人的?坏种推开,一边推一边往角落里缩。
甚至忘记了自己未着?寸缕。
“再躲?”
宋谏之声音染了喑哑,含着?十分?的?灼热。
她只是听着?,面上便晕开了热辣辣的?麻意。
他微微低头,掀眸望着?她,姿态谦卑,却戏弄似的?咬住了撄宁脸上的?软肉,印上一圈齿痕。
平白无故被盖了个戳,躲也?躲不过,撄宁那点逆反心全被激了出来。
“混蛋,无耻,讨厌你,讨厌你。”
她胡言乱语的?推着?人,话中的?忿忿被不受控的?气?息打碎,腕子却被捉住了,顺势往外一带,藏都藏不及。
走投无路。
骂完人又想依依的?讨饶,渴望他从指缝中漏一点怜悯给她。
“别折磨我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
从开始,这就是为?她定制的?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缠绕、收紧,直到?将她拖进陷阱。
一场存心刻意的?折磨。
“安分?点。”
宋谏之眯起眼,眸中是一点鲜见的?贪婪,他看着?面前不堪折磨的?猎物。如墨的?发稍扫在少女伶仃的?锁骨上,墨色与?脂玉白交错,撩的?人心烦意乱。
征服欲生了根,细细的?钻进每一寸肌理、骨缝。
他擒着?撄宁双手的?腕骨都生出痒意,指腹带着?微不可察的?战栗,蹭过她腕子上一点伶仃的?凸起,轻轻摩挲。
本可以视作一种安抚,猛兽进食前的?怜悯。
但他因?常年?持剑挽弓,指腹磨出层薄茧,只会让人觉得难熬。
宋谏之沉眸锁着?身/下人每一丝动作,皱眉、吐息、还有无助的?目光。
看她白玉一样的?肩胛暴/露在外,被朦胧的?光晕镀上层光润的?釉色,单薄的?肩骨咯在他精壮的?肌理上。
还不够。
她还敢冲别人笑。
还敢跟他分?个清楚的?你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撄宁闭上眼,胡乱摇着?头,汗湿的?一缕发黏在面颊上,瓷白的?面颊飞了红。
宋谏之一眼就看出她心底藏的?侥幸,甚至懒得问一句‘错哪儿了’。
她哪是知道错了,只是知道求饶罢了。
什么招法都不管不顾的?用上,胡萝卜加大棒一并来。
他神色不动,手臂却收的?愈发紧了,那床被子在厮磨中聊胜于无。
滚烫的?肌肤相贴,脊背上的?痒又隐隐发作,撄宁终于受不了了。
骂人没用,求饶也?没用,左右是逃不过去了,这恶人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她凭空生出一阵冲动,恶狠狠地拽散了晋王殿下的?领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满是愤懑。
“要弄就弄,你做什么磨磨唧唧的?,没吃饱饭?”
她说的?义愤填膺,孤注一掷,实际上心跳的?没了章法。
宋谏之却不吃她的?激将法,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又不容抗拒的?囚住她的?腰。
“没吃饱,怪谁?”
怪她自己贪嘴。
撄宁脑袋烧成了浆糊,莫名?委屈起来,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人胸前拱,可那厮铁笼一般的?臂膀,哪能是她耍赖的?拱拱脑袋就能推开的?。
即便她使上全身蛮力?,人家仍是不动如山。
她无法,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仰着?头,献祭似的?送上了双唇。
直到?撄宁带着?气?愤咬住他的?下唇。
宋谏之才变了神情,眸色渐深,一个混合着?征服欲和暴戾的?,完完全全的?狩猎者眼神。
没有任何预兆,他骤然俯下身,将猎物锁牢。
舌露/骨的?舐过她的?上颚,戏弄,挑玩。
“别…别……”
“听话,”她第一次听到?晋王殿下这般接近于哄诱的?低音,细细刮过耳骨,耐听得很。
撄宁微眯着?眼望向少年?乌沉沉的?眼眸,惶惶然中竟生出一点依赖。
下一秒,却又因?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打了颤。
“习惯了,就好?了。”
食髓知味。
夜到?三更。
大约是因?为?折腾这一番,撄宁连指尖都泛着?麻,感?知变得迟钝。
脊背上那股过敏的?难受被压了下去。
她眼皮都掀不开,老老实实的?任人摆\弄,被卷成条春卷箍在了怀中。
少年?体热。
撄宁本就热躁得很,有些受不了,懵懵懂懂的?循着?直觉往里滚,刚挪了两寸,又被囫囵揽回去。
活像是套了个金钟罩,半分?动不得。
她累极了,竟也?在难忍的?灼热中,缠得跟麻花一样,迷迷糊糊的?入了睡。
撄宁第二天晨起,表情实在不大好?看,呲牙咧嘴的?。
明笙拿着?铜盆和巾帕进房时?,她跟个小老头一样弓着?腰,扶着?床框站直身。
眼下晕着?层淡淡的?青痕,脸蛋却是绯红的?。
明笙把?铜盆往案上一放,话里带了点小小的?埋怨:“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不了螃蟹,还非要馋嘴。”
撄宁刚到?燕京时?,吃螃蟹就有过敏的?经历,明笙自此便盯紧了她入口的?东西。但架不住她嘴馋,背地里偷偷吃。
大约是和地域有些关系,后来又吃了几次螃蟹,没有再出过问题。
即便如此,撄宁每次吃得欢快的?时?候,明笙还是提着?心吊着?胆。
“旁的?什么不能吃?”她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将帕子置到?温水中浸得湿软,递到?撄宁手边:“吃了还要遭罪,难受的?半夜没睡着?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撄宁听了这话,逃避的?把?脸埋进巾帕里,等脸上热度降下去,才舒了口气?。
她是难受的?半夜没睡着?,但不是因?为?螃蟹,是因?为?那尊折磨人手段花样百出的?活阎王。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只能敷衍的?点点头,任明笙把?帐记在螃蟹身上。
反正她这个当事人也?记着?小账呢,谁是罪魁祸首撄小宁清楚就行!
等着?,有朝一日……她浑浑噩噩的?想放个狠话,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的?词,也?没想好?用哪个。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撄宁抿着?嘴跟自己较起了真,刚要想出个词儿,就被明笙打断了。
“您这个模样,怎么见人?奴婢给您作个妆面吧,遮遮眼圈的?乌青,”她从未开封的?行装里翻出个巴掌大的?匣子,撄宁素日里半点脂粉不用,这还是她担心有意外特意备的?:“要不,您等会和孙夫人见面,瞧着?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