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一个吻,落在眼?前人温热的脖颈上。
“夫君怎么不理宁宁?”她还?敢委屈的发问。
宋谏之?贴在撄宁面颊上的手,腕子一转,狠狠捏住她下巴。
审视良久,才低声?道:“我若不陪你?玩,你?找谁?方才那个漂亮哥哥么?”
见?他?开口说了话,撄宁的害怕消散两分,口中的麦芽糖被人捏的东跑西窜,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咯咯笑了起来,含混不清的撒起娇来:“宁宁乖乖的,夫君陪宁宁玩。”
她眼?底反射着?日头的光点,中间镶嵌了他?的身影。
宋谏之?的拇指无?情的破开少女的唇。
撄宁傻乎乎的不知道躲,甚至乖乖张开牙齿,任他?戏弄自己那根不安分的舌。
这么乖,却没换来人的疼爱,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再敢那般谄媚的同人说话,我就剜了你?舌头。”
姜淮谆看徐主薄两块麦芽糖换了一叠声?的哥哥,一出酒楼门便奔去了糖人摊子,正拿着?老虎糖人喜滋滋的去赶人,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神色冷然的少年怀里?挂了个没骨头的清秀小公子,一个眼?眸微眯目光透着?审视,一个被捏了脸还?笑嘻嘻的往人手上贴。
姜淮谆赶忙走过去,老妈子般操心道“哎呀,这街上还?有那么多人,真是?有……”
‘伤风化’三个字,在他?看到宋谏之?扫过来的凌厉眼?神时,噎回了嗓子眼?里?。
第40章 四十章
奈何街上来来往往打量的人实在太多, 这俩人本就生得扎眼,又是?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姿势
姜淮谆硬着头皮走过去,也没再提喊哥哥的事儿, 一把将老虎糖人塞给了撄宁, 指望她得了糖就能?安安分分从晋王怀里出来。
结果没成想, 自家妹妹看着糖人眼睛都放光了, 接过糖却没有第一时间望自个嘴里填, 而是?颇为假惺惺的递到晋王面前, 扯着人怀襟巴巴的说了声‘夫君吃, 宁宁不饿’。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 估计金豆子都准备好了,晋王殿下?要是?接过糖人, 她就能两眼一挤哭出泪来。
也不知这俩人往常是?怎么个相处的法子, 照他看, 自家幼妹实在有些被卖了还要倒贴钱的意思?在,刚被人捏着下?巴威胁过, 现下?被人摁着额顶那缕直愣的头发,嫌弃的推开,也不恼, 而是?笑咧了嘴, 一边吃糖人一边跟在人身?边。
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糖人是?晋王给买的。
当初皇帝赐婚的旨意刚下?来, 泸州府的事情令姜淮谆忙的抽不开身?,便派人加急往燕京递了信, 大意就是?他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只?盼一家人和乐美满云云。
缘由为何??虽则他离京前晋王方出仕,虽定国公领兵去了漠北, 与他并没什么交际,但朝上?因?为晋王一人,少说吵过三五次,一个个平时体面的老学究,气的瞪眼翘胡子,唾沫星子满天飞。
人不在京,都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本人会是?什么样,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他的家书并没有用。
好在照他家撄宁这个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大约是?不会因?为遭人冷遇而愤懑不平的,她一向擅长?自得其乐。
只?是?现在看来,这俩人……或许不是?他想象中?那个相敬如?宾两不相干的样儿。
姜淮谆抛掉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微…我先行回州衙,家妹现今心智不全如?同稚子,只?怕耽误您行事不说,还徒惹您心烦,不若让她随我回家暂居,待到有了解蛊之法,再将她送回。”
闻言,宋谏之将身?边的缠人精扯开两寸,细细打量过,随后眼尾一敛,轻嗤道:“确实烦心。”
姜淮谆强自按耐下?眸中?喜色,刚要把撄宁拉到自己身?边,便听到晋王话锋一转。
“不过,我的人,还是?习惯搁在自己身?边,本就是?个没长?性的,再不紧着皮子。只?怕连该讨好谁都忘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却?隐隐带着威压:“何?况,我最厌恶旁人觊觎我的东西。”
宋谏之的话意有所指,姜淮谆也想起徐主簿对自家妹妹那份不动声?色的熟稔亲昵,犹豫着住了嘴。
他半是?不信,半是?冲击,看撄兔子似的从?晋王手下?窜到泥人摊子,连说带比划的要了一个,颇为操心的跟上?去付了钱,将随身?带的钱袋子系到撄宁腰间鞶带上?。
重又对晋王作了个揖,道:“那边有劳您照顾家妹。”
“她现在不只?是?姜家女,更是?晋王妃。”
宋谏之路过姜淮谆身?侧时,漫不经心的警告道。
而后捏住撄宁后领,把窝在地上?的那颗蘑菇拔起来。
也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一个高兴的往人怀里蹦跶,一个熟练地将人擒了腕子捆在自己身?侧。
都说傻人有傻福。
姜淮谆在心中?默默跟老天爷磕了个头,左右他家撄宁也不是?个有心眼的,如?今更是?傻了,便多眷顾她两分福吧。反正他这个兄长?,是?真的救不了了。
撄宁一路上?得了糖人泥人,还看了半天的猴子戏,宋谏之纵容不说,回客栈时还体贴的叫十一把那半垛冰糖葫芦送到房里。
等?她撒了欢的往毯子上?一趴,他眼底才?闪过丝讥诮的笑意,拎兔子一样把她拎到了塌上?。
撄宁豆子大小的脑袋叫她生不出半分警惕,寻了个缝隙就要往地上?跑,心心念念着她的泥人跟兔儿爷,逻辑不清的嚷道:“天亮,宁宁不要睡觉,夫君先睡,宁宁还要玩。”
宋谏之没有放人下?去,还在她快要逃脱成功的时候抬手挡了一下?,看她耍赖的滚了个圈,呜呜咽咽的嘟囔:“宁宁好疼,想和兔儿爷玩。”
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机灵。
没中?蛊之前,就爱在他面前耍些不痛不痒的小聪明,中?蛊之后,这种?小心思?更多了,却?也更加不够使。
宋谏之捏着她后颈,看她痒的缩在自己掌心又笑又嚷,眼尾都浸了浅浅的泪意,他思?虑一瞬,是?高抬手放过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蠢货,还是?好好将她惩治到长?记性。
“夫君,痒,痒……”
撄宁抽着鼻子小声?求饶,谁知身?后的人这般好说话,她尾音刚落,钳在自己后颈的大掌便松开了,她脚往外一伸正预备往下?溜。
几乎是?在同时,被人提了起来,她目光依依不舍得的看向毯子上?的‘玩伴’,不等?撒娇,便听到耳畔撂下?一句。
“不怕你那兔儿爷吃人么?”
撄宁眼神一凝,缩着脖子迅速反身?钻进宋谏之怀里,还倔强的伸着小短手扯床帘。
“宁宁要睡觉,要睡觉了。”
茜红色的床帘竟真被她胡乱扯掉了一扇,朦胧的罩在两人身?上?。
宋谏之眸色变深了些,敛眸看着怀中?巴不得钻破他衣裳的圆脑袋,无情的接了一句:“我忽然想起有事没办完,要下?楼一趟。”
“不要,不要,夫君最疼宁宁了,要陪我。”
少年微微不动,几乎是?骑/坐在他腿上?的撄宁不依不饶的环紧他的腰,殷殷求人怜爱:“不能?抛下?宁宁。”
宋谏之既没动身?,也不作声?。
她脚上?的一只?白布袜混乱中?蹬掉了,伶仃的脚踝就蹭在宋谏之膝盖上?,隔着茜红的透色床帘隐约可见一抹雪白,勾着人去狠狠攥住,像攥住一只?不安分的鸟。
整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扣在他怀中?,一迭声?的祈求:“夫君……”
宋谏之这才?大发慈悲的抬了手,玉石相击般的一把嗓子里掺了喑哑:“还记得我今日同你说过什么?”
撄宁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仰头看他,脑袋烧的快冒烟也没想起半句,又觉得这人今日似乎格外心硬,昨日分明她撒个娇就能?成的事儿,现在求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成效。
她有些委屈的撇了嘴,嫩嘟嘟脸贴在宋谏之掌心,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口。
想要浑水摸鱼:“宁宁最喜欢夫君了。”
宋谏之启唇,无声?且精准的的咬住了那个‘最’字,下?一瞬便将人抱回塌上?,目光沉沉的咬住她桃子般的脸颊,留下?一圈个浅浅的牙印。
撄宁懵懂的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牙印,不知所措的想说话,结果口中?被人塞了两根修长?干净的指头。
“安分点。”
“舔。”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怀中?人,说话语调懒洋洋的,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撄宁舔过糖葫芦,也舔过糖人,不明白夫君为何?要把自己当成吃食,好奇的歪了歪头,乖乖听话。
窗外白昼日光晃眼,一路照进来,因?为床帘的阻隔只?余下?浅浅的光晕,似梦非醒。
少女眸光微颤,望着宋谏之收紧的下?颌和吞咽的喉结,眼中?却?满是?懵懂的天真。
可惜这嫩羔羊生在了狼窝里。
怕人真的离开,只?能?乖乖听话,让褪衣衫就褪衣衫,将自己翻烤好了送到人嘴边。
她累的辛苦,却?不知那人毫不餍足,甚至为她不够清醒的眼神暗暗不满,力气也重了两分,迫不及待的渴望更多,渴望她清醒无助的沉沦,只?能?竭力稳住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的手。
那根她没送出去的玉佩络子最后系在了她手腕上?。
十一睡醒后便收到了燕京的信,早膳也没用,第一时间去了王爷房间。
未曾想在门外长?廊上?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见到他,便过来拉着他的袖子缩到角落。
第41章 四十一
俩人一前一后缩在长廊死角处, 十一被拽的措不及防,刚要开口相?问,就见明笙一根指头比在唇上, 轻声‘嘘’了两下。
“小点声儿。”明笙说话只留了气音。
十一便也压低声音询问道:“你大清早不下楼用膳, 在王爷王妃房门口做什么?”
谁知明笙听到?这?话立时瞪起了眼, 拽着?他衣袖的手没松开, 还又扯了把:“什么王爷王妃的房间?那是你家王爷的房间, 和王妃可没什么关系, 王妃的房间在这呢。”
说着?她扬起下巴, 示意的点了点身后?的空房。
客栈里总共没几间天字号的房, 这?条左长廊六间房尽数被晋王定下了。
“原本就只有五间房住了人,现在王妃的房间也空出来, 岂不是暴殄天物白白花银子?”明笙有点心虚, 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十一性子老实, 耿直道:“无?妨,没几个钱, 先?去用膳吧,我瞧你昨日晚膳就没吃什么东西。”
明笙恨他生了块榆木脑袋,急得就差跺脚, 又怕发出声响:“哎呀, 不是因为这?个, 是……我昨日路过门口听到?王妃好像在哭……”
她一句话说的支支吾吾, 十一却一窍不通。
“王爷知晓王妃心智不全,约莫不会因为些小差错和王妃生气, ”他微微侧头, 定定的看着?明笙:“你是不是听错了?王妃现下心智如孩童,吃不到?糖葫芦要哭, 不让出门玩也要哭,兴许是因为小事?闹性子呢?”
“……”明笙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急得面颊微红,想反驳,又觉得自家小姐这?几日小性子确实多?的离谱,金豆子好像储备了满怀,用得上了就挤两滴,颇有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
她惯来能言善辩的嘴巴变得蠢笨起来:“不是…哎呀,是因为……”
自家小姐和王爷虽然成了婚,但两方一直是有分有寸的,平日里话都不多?说几句,更何况同宿一塌?
现下她家小姐中了蛊,俩人反而睡到?了一处,还连着?好几天,她倒不是担心旁的什么,可自家小姐现下还是个呆的!
明笙被噎成了金鱼,只会咕噜咕噜吐泡泡,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是因为……”
十一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因为什么?”
“算了,没什么!”明笙站直身,松开攥着?十一衣袖的手,两个人在长廊上拉拉扯扯的,实在不好看。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虽然约莫懂一些房闱之?时,却也不好意思?跟个男人讲,无?奈的转移了话题:“今日怎么还没人上来送膳?”
她在长廊站了个把钟头,还指望着?楼下上来送膳,她好趁机抢过活来进屋瞧瞧。
结果等到?一楼早客都零零散散的坐上了,还没有小二上来送膳,明笙眼巴巴下去问了趟,人家只恭敬地回了四个字——未到?时辰。
“王爷不喜人打扰,向来是何时起何时唤早膳的。”十一十分老实的接过话头:“我现在正要进去,不过是公事?,你不好接手。”
他一句话无?形中戳穿了明笙的心事?。
明笙头皮一麻,悻悻道:“那?算了,你自己去吧。”
随即转身回了自己房里,路上还不大放心的一步三?回头。
十一被她拦住的突然,只看出了她想进屋瞧瞧王妃安危的意图,其余的半点没看出来,只能无?措的微皱着?眉敲响了晋王的房门。
照理来说,现在辰时初,王爷应该早就醒了。
果不其然,他刚敲了两下门,里面便传来一声清冷冷的‘进’。
十一定了定神,不作他想,垂头进了门,再悄无?声息的掩上。
屋内半开着?窗,飘飘雨丝被掩帘遮防住,只有零星两个雨点溅在窗槛边,间或往屋里灌着?徐徐凉风,冷也不冷,只多?了两分清透。
晋王坐在矮几边,面前摞了厚厚的一沓奏封,正在执笔作批。
矮几旁还坐了个不大规矩的小书童,一袭长发拿根素簪子攒成了蘑菇,浑身上下跟没长骨头似的撑在案面上,大约本来是揽了研墨的活儿,手里捏着?半块墨砖,可他进屋这?会已经自娱自乐的玩了起来,不再是一圈一圈的捏着?墨砖打转,反而胡乱在砚台里做起怪来。
要不是她眼皮子沉得睁不开,没几分精神,遭殃的怕就不只是一个砚台,而是整张案面。
听到?房门开了,撄宁眼睛蹭一下亮起来,巴巴的抻着?脖子回头看,瞧见进来的是十一,手里还只捏了个扁扁的信封,神情立时委顿下来。
她尖细的小下巴往案面上一磕,眸中含了两包泪,带着?哭腔道:“宁宁肚子饿扁了。”
“不饿,”宋谏之?腕骨微抬,分给她半个眼神:“大清早起来又是糖葫芦又是甜糕,胡吃海塞了满肚子,你饿什么?”
他一句话无?情得很?,撄宁撒开手里的墨砖就要往他怀里扑,可满手零星的墨点子招人嫌,被冷冷推开了。
“那?双爪子敢挨到?本王,就给你绑了,”少年冷峻眉目不动,悄无?声息的加码:“绑一天。”
撄宁双手被绑的记忆就在昨天,绑了那?么久,想动不能求饶也没用,腕上还留了道浅浅红痕,属实印象深刻。
再没长脑筋的兔子被架在烤架上燎掉了毛,都得生点儿记性。
“宁宁要饿死了,”她借势往身后?一滚,瘫道在地上,侧着?头,半边软乎乎的颊肉被压得变了形。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眼尾淌成线:“宁宁饿死,就再也没有人气夫君了。”
撄宁昨晚用膳时不肯好好吃,只喝了半碗鱼柳粥,哼哼唧唧的说牙甜倒了吃不下饭,早晨刚醒就摸索她那?半垛冰糖葫芦,宋谏之?也不拦,任她一口一个山楂球的填了根,心满意足想叫膳时,才单臂环着?她腰,一掌捂住嘴把人扔回了塌上。
你不饿,饿的话吃糖葫芦就够了。
宋谏之?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
撄宁顿时如遭雷击,结果哭得眼皮子都红了,也没换来他半分心软,只能老老实实的跑到?人前去讨好。
眼下十一也在,她哭得变本加厉,也不撒娇耍赖胡搅蛮缠了,只那?么一躺,金豆子就往下掉,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戏台上的角儿都没她会演。
宋谏之?不怒反笑,冷淡的下了判词:“嗯,挺有自知之?明。”
说完也不管她,双眸离开奏封,睨了十一一眼:“燕京来信?”
“是。”十一上前奉信,下脚处小心的绕开了撄宁躺的毯子。
信是五公主送来的,快马加鞭跑一路死了三?匹马。
洋洋洒洒的五张信纸,前四张却尽是些怨怼愤恨痴语。
宋谏之?微皱着?眉不耐烦的一目十行看完,看到?最后?一页神色才缓和下来,却敛不住眼睛中的锐利。
他看完信立时点上火烛烧烬了,火苗跳动,他从信封中抖出一只虫草,形似冬虫夏草,但生得又有些不同。
宋谏之?捏在指尖瞧了眼,沉声道:“人都还回去了?”
“没有,”十一微弯着?腰,交代?道:“留了两个押在水牢,一个是城东戏苑的旦角,昭华公主宠爱有加,一个是右丞家庶子,平日和公主厮混家中都知晓,现下连着?几日没回家公主府也查不到?人,正悄悄派人查。”
宋谏之?推开不死心蹭到?他腿上的圆脑袋,将虫草装回信中:“知道了。”
他听大夫说到?南疆蛊虫时,心中便提了根弦。
他接触的南疆人总共数不出几个,近来认识,又结了仇的,只有昭华搁在心尖儿的那?个幕僚。
宋谏之?初回燕京,元宵节上宫宴,散了宴只留他们几个小辈饮酒谈天,昭华公主身后?正跟着?那?个南疆伶人。
原本还是老老实实的奉酒点茶,最后?昭华公主没了正形,指节躺倒在人怀中,还嬉笑着?要他给几个皇兄皇弟敬酒。
宋谏之?本就厌恶这?些迎来送往的宴席,抬脚欲走,那?人却不知死活的拦在他身前,一只脏手拉住他衣袖不说,杯中酒异香四溢,显见是被下了药。
彼时他刚获漠北大捷,崇德帝特赦了可执剑上朝之?权。
银光乍现,众人眼前那?个笑靥生媚的南疆伶人,嘴角的弧度便僵住,被刺了个透心凉。
众人的酒醒了大半,昭华公主更是满脸不敢置信,这?人是她高价买来的,合心意不说,还有手制香安眠的好本事?,解决了她辗转难眠的老毛病。
她头一回专宠一人近半年之?久,没成想只是给自己九皇弟递了杯助兴的酒,就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昭华公主几近失态的嘶吼,只换来宋谏之?一句冷若寒霜的警告:“皇姐离这?些脏东西远一点,才能勉强撑起你公主的皮囊,不然不知情的,还以为公主府是娼台妓苑。”
昭华公主受了这?几乎是撕脸的羞辱,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还要警告宫人不要泄露出去。
一则,带伶人入宫已是大不敬,二则,给皇子王孙下药,便是助兴药对身体无?损,却也难逃责难。
她心中妒恨已久,这?次收到?橄榄枝,没细想便接下了。
她当?初为了留下这?个伶人,还将他一双胞妹接来府上将养,南疆人不光擅制香,作蛊也是一把好手。
左右只要把人交出去,怎么坐都是旁人的事?,不用脏自己的手,到?时候还能不费力气的撇清关系。
但没想到?宋谏之?心思?深沉到?这?般地步,立时便猜到?了她。
昭华手中确实留了解蛊的药,她本也没想置人于死地,而且她想害的是晋王,看人出丑落了威风,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便也就出了这?口恶气。
可这?蛊怎么下到?了晋王妃身上,她也不知情。
宋谏之?的人趁她外出,将家中所有幕僚一并抓起来还不肯罢休,更是将她这?些年所做恶行尽数统算出来,只待一纸奏疏交给父皇。
她这?些年借着?公主身份,别说荒/淫无?度,就是罔顾人命的事?情也没少做,这?一纸奏疏递上去,她后?半辈子算是毁了。
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将解药交出去。
这?才有了宋谏之?收到?的这?封信。
十一站回门廊处,有些不解的皱起眉,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王爷,既然您已猜到?解蛊药在五公主手中,为何还要下蛊之?人前来相?见?”
“昭华的脑子至多?想到?下蛊,她只为报复,后?面这?一出出的刺杀报信跳楼,绝非她的手笔。”宋谏之?将目光移回案面奏封上,一双亮似白夜焰火的双眸中写满意气,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快到?几乎捕捉不到?:“既然敢来,就别想躲在人后?做缩头乌龟。”
昭华公主是为了报复出气,幕后?之?人却想借她的手搅乱局面,拖得他分不出身,留给盐政司足够的填帐时间。
前者是私怨,后?者是政事?,哪一桩都不能善了。
至于那?下蛊之?人,约莫她下蛊时就没想过要活命,才心甘情愿给人当?了棋子。
收到?他放回去的活口信,怎么样都会来的。
“扣下的那?两人,不必留了,人头送回五公主府上。”宋谏之?将虫草收回信封中,毫不在意其中有个是右丞家的庶子。
十一正要应是,就听到?‘啪’一声。
撄宁装了半天实在装不下去,这?俩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她就颠儿颠儿的跑回去玩她的泥人兔儿爷。
但是她刚和兔儿爷对视了一眼,瞧着?它?只有两个墨点子的眼睛,骤然想夫君昨日那?句暗含警告的话。
一扬手把它?扔到?了墙上。
兔儿爷本就是泥塑的,不经摔,撄宁无?形之?中又用了把巧劲儿,直接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罪魁祸首却趴跪在毯子上,毛绒绒的脑袋埋进臂弯里,嘴里嘟囔小声着?‘夫君’。
宋谏之?看到?那?个粉身碎骨的兔儿爷,也猜到?了她在犯什么癔症,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笑,站起身走到?这?只缩头乌龟的身后?。
靴子尖轻挑了下她的小圆屁股,讥诮道:“起来,藏什么?”
春日时?节, 天气虽然暖和不少,奈何泸州春雨绵绵,凉风一撩, 又是层薄寒。
撄宁轻衫里套了件严严密密的夹袄, 不伦不类的, 有她窈窕的身段撑着倒说不上难看, 就是有些挑眼。她趴在地?上, 拿出了惯用的鸵鸟埋沙姿势, 招笑得很?。
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喊‘夫君’‘宁宁害怕’。
顶没?出息。
宋谏之碰了她两下, 腰上就缠了个不依不饶的秤砣。
她本就沾了一手零星的墨点子, 现下哭得脸庞尽湿,硬生生把自己抹成了张花猫脸, 白?是白?, 黑是黑, 两色分明,还毫不客气的伸手攥紧了宋谏之的衣衫。
这情形, 十一一刻都?不敢多留,赶忙行?礼下去传信了。
“怕什么?没?出息,”宋谏之皱眉看了看怀里的花猫脸, 拎着后领把人提开:“看看, 都?被你摔成什么样了。”
他?提着猫儿要转头看犯罪现场, 撄宁却一埋头躲进他?颈窝里, 两手两脚从?上至上狠狠把人箍住了,跟她爬树时?的姿势差不了多少, 只是这树生了手, 不讲道理的推着她脑壳,要把她推开。
“宁宁不要看, 不要看……”她话?说的小声,近乎呢喃,只记得牢牢抱住怀里的救命稻草。
她说着还担心?起了自己‘夫君’,强忍着哽咽的哭腔,撅得能吊油瓶的嘴贴到宋谏之脸侧,小声咬耳朵:“夫君也不要看,怕人,宁宁保护你……”
这么说着,她十根细白?的指头在少年颈后缠成了麻花,泪眼朦胧的模样。
倒平白?多出些无用的英勇来。
宋谏之看她那?张狼狈的哭脸,难得生出点儿怜悯来,正要把人抱回塌上,在看他?被沾成浅墨色的亵衣时?,那?拇指盖大小的怜悯瞬间搓没?了,下颌紧缩了下。
暗骂一声麻烦精。
那?不知死活的小蠢货还要抻着脖子亲他?,被宋谏之嫌弃的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嘴。
他?面无表情的拎着怀中人去洗脸,正巧十一叫来了洒扫的小二。
等撄宁回过神来时?,屋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矮几上还放着两方?托盘,盛着一样的两菜一粥,只是撄宁那?份鱼柳粥多放了半勺糖。
撄宁看到饭菜,黑葡萄似的眼睛蹭一下亮起来,转脸就忘了什么兔儿爷。
宋谏之一点头,她就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大约还记着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吃不上饭,豆子脑袋难得灵光次,边吃边伸着三根短指头保证:“宁宁一定乖乖吃饭,吃完饭再吃糖葫芦。”
宋谏之哼笑一声,懒得理她。
半晌,等着小蠢货吃饱喝足,摸着小肚儿歪在毯子上没?了正形,他?才捏着那?只对半折好的信封,好整以待的开口道:“这么害怕那?东西?”
他?虽未讲明,但撄宁阖到一半的眼睛僵住了,宽敞袖口露出来的两截小胳膊上,立时?竖起了细软的浅色绒毛。
她小心?的往身后探了探脑袋,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朝宋谏之的方?向蹭了下,再蹭一下,小声道:“宁宁不怕,有夫君在宁宁就不怕。”
她但凡清醒一点,就能看出,晋王殿下问出这个问题时?,满腹黑水都?咕噜咕噜烧沸了,该唯恐避之不及,而不是把他?当成救星。
“我若不在,你怎么办?”宋谏之瞟她一眼,面色冷淡的抛出个假设。
撄宁怯生生的目光生了小手一样,扒在少年身上,紧巴巴地?跟了句:“夫君不会不在的……对吧?”
他?不置可?否,微敛的双眸涌出点笑意,抬手执起案上的狼毫,不再说话?了。
那?蠢兔子果真上赶着咬了钩,绯红的脸蛋枕上他?左边胳膊,可?怜兮兮的目光看他?一眼,再看一眼,不知道累似的。
好像眼里只放得下他?。
宋谏之没?理她,她又大胆的躺到人腿上,仰着头看人,却只能看到他?凌厉漂亮的下颌。
撄宁无法,飘阿飘的小眼神安分下来,拽拽宋谏之衣袖,软软的换了声:“夫君。”
“嗯?”宋谏之把人拎起来,懒得再同这小蠢货一来一往的打?机锋,干脆将她摆到案台前?:“会写字吗?”
撄宁摇了摇头,又怕他?觉得自己没?用,找补道:“宁宁可?以学。”
“你照着这张,依样画葫芦抄一份。”宋谏之修长的指节在他?撰好的宣纸上点了两下,而后捏起了一旁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