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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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掀羊皮透风,吃了寒要生病。”她叮嘱一句。
隋良乖顺地点头。
隋玉拢紧羊皮,一手垂下去拉住他,免得他看不清路走摔了。这小孩不言不语的,还挺能吃苦,从隋虎死后,他跟着她一走就是一天,不哭也不闹。
风里又带来了驼铃声,然久闻铃声不见人,走了半天爬到山顶时,在重兵把守的关隘处看见了递交路证的商旅。在雪里啃草的骆驼和马骡喘着粗气,嘴里冒出的热气化成一团团白雾。
“官爷,打听一下,洪池岭上下雪了?”一个胡人面貌的商旅走近了问,一口官话还有些生硬。
官兵点头,说:“下了一天一夜,已经晴两日了。”
“往年倒是没听说过六月还下雪的,真是古怪。”
“驿站的役卒说了,六月飞雪不常有,但也说不上古怪。”走之前,官兵特意问过驿站的人。
商队通关,官兵上前递交文书,盖上官印后,他一招手,大部队径直往前。
“过了这道关,下山再走两三日就到武威郡了。”领头的官兵说。
“到河西了?那岂不是就快到了?”听到的人无不欣喜。
“赶着夏天过去,分了地还能种两茬菜,听说每人二十亩,这下不愁饿肚子了。”
“我还能养群羊羔子,到了冬天留一只宰了过年,剩下的全给卖了买粮。”
“那我们也养群羊羔子,大儿大女天天给羊割草,入冬了给你们一人做件羊皮袄。”
“什么什么?快到了?”队伍后边的人问。
好日子就在眼前,神色麻木的应募士一瞬间像是变了个人,各个激动得能打死一只狼。
赶路的速度一下子拉快了。
翻越洪池岭一路向西,沿着松峡水河谷再一路向下就进了武威郡。
穿过沙土所砌的城墙,隋玉拉着隋良站在城门内,城内正逢大集,人声鼎沸。推车卖菜的小贩、撅着腚烧旺火的包子娘、扛着猎物问价的壮汉、牵骆驼赶路的商人、挎着筐步履匆匆的买菜女……久违的鼎盛人烟,隋玉行走在其中觉得眩晕,爬山过河旷野逃难的日子过久了,她像野人闯进了人类居住的城池,浑身布满不自在。
“花女,今儿买的肉不少,家里来客了?买两碗豆腐?”豆腐娘子敞着嗓门喊。
“行,给我打两块儿,家里种的黍子淹着了,我叔我伯带我兄弟们来帮忙排水。”
“那可要炖几道好菜招待,都不是外人,再沽二两酒。”卖酒女吆喝。
“可不敢,我娘要揪我耳朵的。”买豆腐的姑娘笑着跑了。
这只是集市上一番寻常的对话,蹲在城墙根下的应募士却纷纷红了眼,有屋有地有安稳的日子,这是他们一辈子所追求的。
“当家的,我们来对了。”一个妇人抹着眼泪,说:“一人二十亩地,咱家三个人,六十亩地嘞,可要好好干。”
“可惜爹娘死路上了,上百亩地呢,咱们村的李地主也才一百来亩地。”男人遗憾。
“官爷来了。”眼尖的人喊一声,官兵还带来了两个本地官。
墙根下蹲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激动,像狼看见肉似的眼冒绿光。
“官爷,我力气大,会赶牛会犁地,一天能犁三亩地。”一个男人大声自荐,他就想留在这里不走了。
“官爷,我……咳咳咳……”
“官爷,我身体好,我们一家这一路没生过病。”
“官爷……”
“官爷……”
“……”
“闭嘴。”吹哨人扬起鞭子,威吓道:“再闹发配去修烽燧。”
这下安静了,蓄着胡须的官兵跟来人说:“应募士六百余三十七人,免刑罪人三百余八人,你们看着选。”
“人还不少。”戴着木冠的主簿冲身侧的农官打个眼色,说:“只要三十户应募士,优先选会种田的。”
论起种田,舆县地处江南,来自舆县的应募士比来自长安的更有优势,隋玉想到这一点,大声喊:“官爷,舆县地处江南,田多地少,我们这儿的人生来就会种稻。”
农官朝官兵看一眼,对方点头,他走过去挑选,发现这些人的个头都比较矮,他很是嫌弃。走到隋玉面前,他看中了隋文安的大个头,问:“你一家几口人?成年男丁几个?”
“官爷,罪民是免刑罪人,还有个不满七岁的小兄弟。”
逃难的路太长,穿了近六个月的囚衣早脏得看不出原色了,隋文安扯了扯破破烂烂的囚衣,垂下头后退一步。
农官一听是犯人,收回视线去挑选下一个人。
挑走的三十户人里有一半是遭了水灾的流民,隋玉看了一圈,对她们有敌意的流民不剩几户,她琢磨着在接下来的路上尽可能将他们分散在各个城池中。她清楚河西走廊东西跨度有多长,分散开后,大多数人余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再多的恨意也禁不住岁月的消耗。
出了武威郡,沿途的绿洲穿插着奔腾不息的河川,牛羊在山坡上啃草,孩童挎着筐在草丛里捡牛羊的粪便,干牛粪捡回去烧火,稀牛粪和羊屎蛋铲回去堆肥肥地。
“你们打哪儿来的?”一个淌着大鼻涕的小子站矮山上大声喊,“我家是二十年前从关中来的,你们知道关中吗?”
隋良扭头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隋玉。
“关中在关山以东,出了长安,走了好久我们就进山了对吧,没进山之前的地方就是关中。”隋玉说。
“他听得懂吗?”隋灵怀疑。
“他又不傻。”隋玉瞪她一眼。
隋灵撇嘴,不言不语还不傻?若是听得懂话,他爹死的时候就该开口了。
“良哥儿只是吓到了,长大了就能开口说话。”隋玉头一次提及隋良说话的事。
隋良眼睛大睁,清澈的眼睛装着明晃晃的心思,仅凭这双眼睛也能看出他不是个傻孩子。
“真的,我保证,你信我。”隋玉伸指做出发誓状。
隋良连连点头,他相信。
隋灵只当她是在哄孩子,也不戳破,谁又能断定隋良长大后会不会还是孩童心性。
出了武威又走半个月抵达张掖,张掖有广袤的草场,这里水草丰美,是皇家养马场,骏马奔腾时,大地都跟着震动。
绿草如茵的草原、墨绿色的矮山包、秃黄的戈壁、白雪皑皑的高山,四者由低往高依次传递,夏、春、秋、冬四个季节的景色竟然同时出现了。
傍晚时分,夕阳柔和的光芒洒在雪峰上,绵延的雪坡,一半白雪一半霞光,美极了。
落日西坠,霞光化作流水滚滚落入冰湖里,夜幕降临,群马休憩,远行的旅人也安然入梦。
天明继续赶路。
隋灵扯根草咬在嘴里,时不时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飘渺的雪山,她跨过一坨马粪,说:“来到这里后,我觉得我身上有力气多了。”
“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隋玉也是浑身轻松。
张掖郡挑走了一百应募士和二十个犯人,如今队伍里还剩七百余五人,其中犯人占了一半。
隋灵不免担忧,说:“也不知道我们会在哪里留下。”
“敦煌,修长城需要的人多。”隋文安开口,他望着前路,不知道该不该盼着早日抵达。
路过武威郡时是初夏,地里的谷物正蓬勃生长,过了张掖,地里的庄稼开始开花抽穗,徒步抵达酒泉时,黍子和粟米的果实已经逐日饱满。
“路上已经走两个多月了,官爷,还有多久能到?”有人问。
在酒泉又抛下两百人,队伍里的人只剩原来的一半,犯人占了近三百人,官兵盯得越发紧,每隔两米就守个人。
“不远了,再有半个月就到了。”官兵抹把汗,太热了。
翌日,官兵从驿站拿走六个桶三个扁担,他们点出三个个子大的男人,说:“越往前越荒凉,天干地燥,河流少,你们挑着桶,到地方了我会说,打几桶水带在路上喝。”
隋文安接过桶答诺,他捏着扁担看向族人,这些人在看见他手里有充作武器的扁担时,目光凶恶又忌惮。
越往西走,路上的草木越发稀疏,恰逢七月,炎炎烈日晒得人头皮疼,汗水浸湿头发再淌在脸上,风一吹又披上厚厚灰土,人越发脏臭,隋玉晚上睡觉时闻着自己身上的味简直作呕。
但没水洗漱,她只能忍着。
路上出现戈壁滩时,官兵下令挑水上路。隋文安没有挑过担,头一天,走了半里地,桶里的水晃得只余小半桶。
下午时水不够喝,在其他人的添油加醋下,他结结实实挨了几鞭子。
“大哥,你别挑水了。”隋灵看不过眼,“这么多人,凭什么只让你挑?”
“你闭嘴吧,哪有那么多凭什么。”隋玉找了春大娘的儿子请教挑担的技巧,等人走了,她狠戳隋灵一下,说:“二小姐,认清现状,你家败了,没权没势的,没有凭什么,势不如人,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隋灵喘了几口粗气,不吭声了。
再挑水上路,隋文安就稳当许多,练过几日后,他挑担漏不出几滴水,其他人盯得眼睛疼也挑不出错。
敦煌郡的城池就在眼前,荒漠里,高大的骆驼踏出阵阵黄烟,这里的风是有形状的。
“玉妹妹,这一路多谢你照拂,劳你再盯着灵儿几日,我寻了李都尉就去找你们。”隋文安叹气,隋慧性子太软,隋灵性子太冲,他不知道该如何好。
隋玉盯着防守森严的城池,对前路的拐点心怀忐忑,她犹豫着点头,说:“你尽快。”

第16章
趁着官兵跟守城官说话的功夫,隋玉蹲下身抱住隋良,叮嘱说:“进城了你跟着堂兄走,你乖乖听话,过两日他就带你去找我。”
嘴里说着话,手已经伸进衣衫里,隋玉将藏在身上的一对银镯子和三角碎银子塞给隋良,低声说:“捏紧了,别被人发现了,没人的时候给堂兄。记住了?”
隋良紧紧攥住手,认真点头。
“真乖。”隋玉夸一句。
“走了。”官兵发令,边走边交代:“应募士走在前,跟着领头的人走,犯人分两列,男在右,女在左。”
隋文安走过来牵隋良。
“大哥……”隋慧害怕极了,她望着城门浑身发抖。
周遭人多,不是说话的地儿,隋文安给她打个眼色,抱起隋良径直跟着队伍走了。
亲人两别,再见境况将陡变,一时之间,城门口哭声大作。
“我听说这些都是犯人……”
“那难怪哭这么惨,不过也是活该……”
过路的人指指点点,更有男人目光赤裸的在女人身上扫视,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一个涂脂抹粉的老妇从城内出来,跟守城官笑言两句,大着嗓门喊:“都跟老婆子过来。”
隋玉拉着隋慧和隋灵跟了上去,在城内绕路走了许久,最后进了一座偏僻又安静的宅子。
“啧啧,又脏又瘦。”老妇以手掩鼻,嫌弃地喊来另一个人,说:“找些衣裳给她们换上,二十七个人打散,分住两间房。”
“还像往年一样安排?”女管事问。
“嗯,先养个几日。”
听了这句话,隋玉提着的心落下了。
每人分一套干净衣裤,隋玉等二十七人被女管事领着去河边舀水洗头发,洗了头发又打水回去洗澡。
此时天色已昏,劳作一天的营妓陆陆续续回来了,浆洗的衣裤晾晒在院内,捶洗的皮毛摊在石头上。
后院响起一道铁器相击的声音,营妓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儿,回屋里拿了粗陶碗过去吃饭。
新来的人等她们都走了才跟上去。
“这些是你们的碗筷,各拿各的,吃完饭就拿到自己的屋里去,破了碎了自己掏钱买。”女管事拿来一摞不知用过多少茬的粗陶碗,继续说:“吃了饭各回各屋,夜里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当然,你们要是想提前接客也成。”
有她这句话,隋玉打了饭喊上隋慧姐妹俩直接回屋,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跟上。
两间房都是两排黄土夯实的炕,炕上铺着烂边破洞的篾席,屋里残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隋家二十多个女人,走到敦煌来只有八个还活着,这八个人安排在一个屋,另外五个女人也是来自舆县。
靠近里侧的炕铺被人抢了,隋玉姐妹三个只能睡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碗饭还没吃完,隋玉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她忙跳下地去关门。
门栓插上,屋里陷入漆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黄土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传来,不多一会儿,不堪入耳的谩骂声混着靡靡声在一墩墙后响起。
门外脚步声又起,一群男人说笑着走进另一侧的屋里,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呻吟和惨叫声透过厚实的土墙传过来,墙上的浮灰纷纷落下。
躺在炕上的人默默流泪,捂紧了耳朵,那些声音还是像针芒似的扎进耳朵。
门外的脚步声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甚至有男人停在门口趴在门上。隋玉躺在炕上绷紧了皮,她浑身发抖,出了一身的冷汗,似乎能感觉到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呼吸,腥臭又阴冷。
淫乱的声音持续了半夜才消停,隋玉她们则是一夜没睡。
次日天明,女管事过来敲门,她如无事人一般,吩咐说:“今日天好,你们将各个屋子打扫打扫,炕席拿去河下游洗洗。”
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的营妓在吃饱后就出门干活了,除了给军营里的士卒浆洗衣物、处理皮毛外,她们也要种地。
“官爷,跟您打听一下,李安都尉的府邸是在哪个方向?”隋文安悄悄给看守的人塞一角银子,说:“我爹跟李都尉有旧,交代我过来了要上门拜访。”
“李都尉?我记得镇守玉门关的都尉姓李。不过玉门关距敦煌有上百里地。”
“多谢告知。”
隋文安得到消息又去找押送官,正好要挑一百人去玉门关和阳关两个城池修烽燧,他连忙拉上隋良主动走过去。
离开敦煌前往玉门关,上百里走了三天,一路上,隋文安心急如焚,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
抵达玉门关已是傍晚,进了城门,他拽住守城官问:“官爷,李安李都尉的府邸在哪个方向?劳您指个路,家父与李都尉是好友……”
“干什么?”押送官怕惹事,扯了隋文安摔地上,斥骂道:“反了天了,老实点。”
城楼上,李都尉冲身边的人说:“下去问清楚。”
随扈走下城楼,拦下疯狂给押送官塞银镯子的人,他在心里骂声蠢货,将人提到一边问清楚。又登上城楼说:“舆县郡守隋九山之子,都尉,可要带上来?”
“带上来吧。”李都尉笑一声。
隋文安拉着隋良弯腰走上城楼,他满心的忐忑,见到人扑通一声跪下,“罪民隋文安见过李都尉。”
“你爹犯事了?”李都尉转过身,说:“抬起头来,啧,你跟你爹年轻时一个模样。”
一声轻咂,隋文安品出李安的态度,他伏下嗑个头,说:“我爹贪污治水款,去年秋天判了腰斩,我们三族受他连累,被判流放到西北。罪奴倒是无所谓,可惜罪奴的三个妹妹命大,一路活到敦煌,进了妓营。求都尉看在家父跟您有过同窗之谊的份上,救我妹子一命。”
“同窗之谊?当年隋九山瞧我出身贫寒,斥骂我是山猪是莽夫,哪来的同窗之谊?”李安哂笑。
隋文安伏身又嗑,脑门砸在墙砖上咚咚响,他连嗑三个,就着跪伏的姿势说:“家父鲁莽且眼盲,望李都尉莫与他一个狗眼看人低的蠹虫计较。”
李安哈哈大笑,这话听着着实是痛快。他盯着脚下如狗一般匍匐在地的人,以他目前的权势,这般摇尾乞怜的人比比皆是,如此一想,他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派个人带他去敦煌,去妓营一趟。”他冷然开口。
“多谢都尉,您的大恩大德罪奴没齿难忘。”隋文安又嗑个头,太过紧张,一个没收住力,脑门重重砸在墙砖上砸出血。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李安示意属下来扶。
隋文安保持着跪姿不动,央求道:“罪奴的三个妹妹已经入妓营三日有余,罪奴担心……”
“派个人,骑马连夜过去。”李都尉这会儿好说话极了。
“如何安排?”属下请示。
“不敢劳烦都尉操心,她们三人能嫁个寻常人家已是好命。”隋文安忙说。
李都尉轻点了下手,说:“下去安排吧。”
“罪奴也告退。”隋文安提起隋良跟着下城楼。
李安站在城墙上,看两匹骏马相继奔出城门,对随从说:“往后他再求见派人拦下,不必再带到本官面前。”
“诺。”
黑夜降临,敦煌城内,一间酒肆里,一桌喝酒的男人醉醺醺地谈论着过夜的好去处,越谈越是兴起,结了账,五个男人勾肩搭背往城西去。
“听说这次来的新人里还有好几个大家小姐,咱们兄弟几个也去尝尝鲜。”
“哪里鲜?”
“哈哈哈——”
妓营里,女管事怕这几个醉汉把瘦伶伶的丫头子折腾坏了,推脱说:“军爷明夜再来,明天让丫头子拾掇拾掇,晚上好好伺候你们。”
“什么今夜明夜的……就、就今夜……”
醉汉声音大,隋玉她们躺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管事拦不住人,沉重的脚步声过来了,她赶紧跑下去堵着门,急促地说:“快下来堵门,别让人进来了。”
隋慧跟隋灵光脚下地,两人吓白了脸,抖着身子死死靠在门上。
“开门。”门被拍响,屋外的醉汉靠在门上,痴痴地说:“小姐……快开门,哥哥让……让你快活……”
说着竟然上脚踹,隋玉急头白脸地喊其他人来堵门,“让人进来了你们也讨不了好。”
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跳下炕,手推门时感觉到隋灵吓得浑身发颤,想起这一路受的罪,以及接下来暗无天日的鬼日子,她突然恶向胆边生,猛地拽开隋灵,手去抽门栓。
“干什么?”隋玉踹她。
“哈哈哈,外面的人馋你们身子啊……”女人疯狂拽门,疯癫地笑:“我们替你们受这么多罪,也该你们替我们探探路了。”
隋灵吓疯了,她连滚带爬爬起来,被踹倒了她索性抱着女人的腿啃,脑袋被捶得嗡嗡响也不松口。
屋里又哭又骂,又喊又叫,屋外的管事见情况不对,忙喊了人拖走几个醉汉,让人拆了门进去,屋里八个人在地下扭打成一团,头发拽得扔了一地。
闹了半夜,等又躺在炕上的时候,腿被啃出血的女人骂隋玉是傻子,“我们都是受她们连累,你反过来帮罪魁祸首打我们这些受牵连的人?”要不是隋玉插手,她早把那两个瘟鸡推出去了。
“你也是恶人,别把自己说得太无辜。”隋玉气得胸口疼,说:“今晚门要是被你打开了……”
“不是今晚也是明晚。”
隋玉哑然,她捂住眼睛哭,她跟隋慧两姐妹是有指望,能多坚持一晚就多一分脱身的希望,而其他人……
“错的是律法跟隋九山,不是隋慧和隋灵,是律法判我们有罪。”她话里带着哭腔,说:“有罪的已经死了,我们没罪的是被律法拿来平民愤了。”
她说给其他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安慰自己哪怕是掺着私心,她也没做错。

第17章
烈日当空,脚下的石头晒得滚烫,人站在空旷的地面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烤得焦剌剌的疼。隋玉跟隋慧站在水里,脚下凉,面上热,撅着腚洗刷炕席的时候,脸上的汗水倒流。
“灵儿,”隋慧喊一声,她推着刷干净的炕席走到水边,说:“拖石头上晒着。”
“姐,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是不是大哥来了?”太阳升至头顶,一日又过去了一半,隋灵急死了。
河里还有其他捣衣洗鞋的人,隋慧担心惹人生疑,她瞪妹妹一眼,说:“他来与不来都改变不了什么,快干活,炕席晒干了我们就回去。”
三人半天刷三十张炕席,晒炕席的空档,还要去捡粪便,烧不完的就埋地里堆肥。
“隋慧?隋慧?谁是隋慧?”
隋慧抬头,见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心生恐惧。
“找隋慧做什么?”隋玉从河里走起来。
“女管事让我来喊一声,让隋慧还有谁快回去,你们兄长来了。”
“是我大哥来了。”隋灵十分激动,她丢下手里的炕席,拔腿就跑,“姐快走,大哥来带我们离开了。”
隋慧激动得发抖,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还踩滑摔了一跤,她顾不上膝盖疼,快步往来时的方向跑。
隋玉看了眼摞在一起的炕席,一堆破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保不准路过的人会捡走,她喊住来带话的男人,托人帮着抬回去。
她们前脚刚走,散布在河流周围干活的营妓也跟了回去,走到半途,春大娘她们五个人越想越不对劲,相继都跑了起来。
此时,妓营门外,隋文安拉着隋良站在墙根下往远处看,距他两步远的地方,李都尉的手下正在跟一个鬓发斑白的男人说话。
“大哥——”隋灵先跑了回来,离得老远,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来带我们走的吧?”
隋文安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来晚,他长吁一口气,低声说:“这是罪奴的小妹妹,性子单纯,两位大人不要见怪。”
没人搭理他的话。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姐跟玉妹妹呢?”隋文安拉了隋灵到一旁,低声叮嘱说:“别再乱说话。”
“她们还在后面,马上就回来。”隋灵激动的不得了,她拉着隋文安的胳膊,哭诉道:“大哥,我怕死了,你不知道……”
“闭嘴。”隋文安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话落,他看见隋慧回来了,却不见隋玉的身影。
“二位大人稍等,罪奴还有一个妹妹没回来。”他又过去解释。
女管事从屋里出来了,她拿出隋玉三人的籍契,说:“胡大人,她们姐妹三人的籍契都在这儿了。”
胡大人接过手,跟李都尉的手下说:“我带回去销一笔,她们就不再是营妓了。”
“劳烦大人了。”
“言重了。”
说话间,又来了三个男人,为首的人穿着兵服,另外两人田卒打扮,其中个子高大的男人赤着脚,脚上还有泥,他是刚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门就被李百户喊来了。
“胡大人,卑职将人带来了,赵西平和钱威都还没娶妻。”李百户躬身说话,眼尾的余光已经将隋慧姐妹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两个干瘦的丫头,还不如卖菜的寡妇有看头,他立马改了主意。
“怎么才两人?”胡大人问。
“孙百户手下的郭大刀在地里干活,人还没回来,卑职已经交代了,人回来了就过来。”
胡大人对他的说辞满意,转头跟李都尉的手下说:“都是能干又勇猛的汉子,隋家三姐妹跟了他们不会吃苦。”
李都尉的手下点头,说:“我们西北的将士就没有差的。”
隋文安听了这话,他暗暗掐了隋灵一把,威胁道:“你要是敢闹腾一下,你就留营妓里,我不管你了。”
隋灵连忙摇头。
一旁的赵西平垮了脸,他这才明白李百户这狗东西又在恶心他,他清清白白的一家人,哪能娶个从妓营里出来的罪奴回去。
他正琢磨着如何拒绝才不得罪胡大人,就见营妓们都回来了。
隋玉将炕席放进院子里,走出来说:“我们走吧。”
“就这三个人了?”胡大人问,见隋文安点头,他冲手下扫一眼,说:“你俩既然来了,那就你俩先选。”
“那就她吧。”钱威指向隋灵,这姑娘看着是个话多的,他不想讨个闷瓜回去。
隋文安推了隋灵过去,说:“好好跟妹夫过日子。”
“望大人恕罪,我身家清白,祖上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不愿意娶罪奴为妻,娶回去会让我祖辈蒙羞。”赵西平沉声开口。
“文安,这是什么情况?你是来带我们走的啊?”春大娘一行人赶回来了,见情况不对,不等摸清情况,她们先尖着嗓子问。
隋文安羞愧地低下头。
隋灵怕情况有变,她快步走到钱威身后,生怕他反悔了。
李都尉的手下不理会眼前的情况,他往远处走了几步,催促道:“快点解决,都尉那里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胡大人看着面前神色癫狂的几个女人,他抬手朝隋慧指一下,问:“可识字?”
“识字,奴婢还会写字算账。”隋慧急忙点头。
“我家老太太身边缺个丫头,你随我家去。”
隋慧大喜,她顾不上其他,忙走过去。
这下只剩隋玉了,李百户踢了赵西平一脚,逼迫道:“快点,别耽误大人们的事。”
赵西平咬紧牙关不吭声。
“哈哈哈——”佟花儿大笑,她一把掐住隋玉,骂道:“跟我说什么律法有错人无错,也是我傻,还信了。难怪你像个狗腿子一样护着你的狗主子,也惦记着从这个狼窝里逃出去是吧,哈哈哈……你休想。”说罢,她陡然平静下来,跪下状告道:“大人,隋玉昨晚唾骂律法有错,说律法是为了平民愤才按头我们有罪,她对朝廷不服……”
“不!”隋玉大叫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反咬一口,她慌张辩解:“我是胡说八道的,昨晚我们因私怨打了一架,我怕她们再闹事,随口搪塞了一句。”
李都尉的手下跟胡大人眼神审视地盯着她,两人变了脸色。
“所以你说了律法有错?”李都尉的手下问。
“大人,我堂妹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丫头,她哪会知道这种话。”隋文安听明白了意思。
“我刚刚是胡言乱语,我没说过这话。”隋玉极快改口,她软着腿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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