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关灯
护眼

小春红没接话,她接过青山递来的火把,领着五百一十三个女人去抱柴。
“男人们随我来,你们这几晚住在第八进客舍,一进客舍有十二间客房和十二间仓房,客房的榻上能睡五个人,睡不下的就睡仓房或是睡在榻下。”张顺出来领走一帮子老头,“等她们铺好草铺了,你们再去搂干草。”
厨院外混乱了小半个时辰,待茶舍里纷飞的草屑和灰尘纷纷回落在松软的干草铺上,二十来个妇人去厨院抬来十釜粥水和汤饼。她们自个带的有碗筷,分饭的妇人给她们一人舀一碗,待陶釜空了,她们再抬着陶釜去河里洗干净再送回厨院。
“这是主子吩咐我们给你们熬的艾草汤,你们抬过去,舀完了把陶釜再送来,我再煮。”翠嫂说。
“谢谢大嫂子。”
五釜艾草汤抬走,不消片刻的功夫又送还过来。
外面还在忙,隋玉一家已经躺下了。
“爹娘去年过来了,三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带着五个小的帮我们把棉种都种下了,又一起回老家了。”隋玉跟赵西平通个气。
赵西平“噢”一声,他的心思还在公务上,他跟她讨论:“我明天再去跟知县磨一磨,军屯和民屯闲置的屋子改一改,一个小院住两三对夫妻,或是五六个独身的女人,一百来间屋舍就够了。”
“敦煌有这么多空置的屋舍吗?”隋玉有些担忧。
“应该差不多,像老牛叔一样的孤寡老卒有不少,不少人无后,死了之后房子就空下来了。还有住在民屯里的人也不是个个男人都能娶到媳妇,他们死了,房子就又到了官府手中。”赵西平交代,“这是知县要操心的事,让他头疼去吧。这些人的户籍落在敦煌就是敦煌的人,她们种地又不是不交税,官府就该负责给她们找个落脚地。”
隋玉抬手,她在黑暗中摸向他的脸,调侃说:“赵中郎将越发有官威了。”
男人抓住她的手咬一口,低声说:“这段日子你好好歇歇,等种棉的事安置妥当了,你让我好好舒坦舒坦。”
隋玉感觉到了异样,去长安之前,她跟他说不能大了肚子,从去年到今年,他一直憋着。憋久了,她随便一个亲近的动作就能把他撩起来。
“行。”隋玉探手下去,说:“等棉花移栽到地里了,我们就为老二忙活。”
屋外突然响起猫的叫春声,潮热的屋里随即响起压抑的闷哼。
二黑出来把猫撵走,他绕着客舍走一圈,路过第八进客舍的时候,他晃了晃门外挂的锁,确定没有钥匙开不了门,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才离开。
一切平息下来,隋玉擦了擦手,她枕着男人的胳膊,听着粗重的喘息声倒头就睡。
天色蒙蒙亮时,耀武扬威的大公鸡扯着嗓子喔喔叫。
茶舍里睡的人醒了,她们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纷纷跟着开门出来。
丁全在河边洗脸,听到开门声,他扬下手,说:“你们跟我走,下地去移栽棉花。”
没人有意见。
丁全等着五个挑着粪篮子的仆妇出来,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离开客舍去地里干活。
二黑则是找张顺要来钥匙,他打开第八进客舍的门,赶着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扛着农具下地。
“都会赶牛犁地吧?我们这儿没牛,你们用骆驼套犁犁地。”
“你们这二百个人跟我来挖坑,铁锹暂时不够用,就用木板挖,挖个一掌深就行了,隔一步挖个坑。”
“剩下的人去跟着仆妇挖棉花苗,你们就今天一天的观摩时间,明天就跟着下地干活。”
赵西平和隋玉睡醒后,二黑和丁全带着新来的六百多个人已经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赵西平顾不上吃早饭,他带着隋良赶着二十头骆驼进城一趟,他从农官手里借来四十柄铁犁和一百把铁锹。
隋良赶着驮铁犁和铁锹的骆驼回来,赵西平则是带上农官去找知县。
住所、食粮、租地,赵西平跟知县和农官磨了三天的嘴皮子才把事情一一敲定。
短短三天,六百多个人已经把隋玉家里的六十七亩棉花地种完了。
接下来就是卖棉花苗。

“绿芽儿,你爹来了。”阿水走进学堂。
绿芽儿苦大仇深地正在练字,闻言笔锋歪都没歪一下,她头也不抬地说:“他这个时候过来八成是来找赵叔的,不是来找我的。”
阿水坐下,她趴桌上小声问:“你跟你爹是不是吵架了?”
绿芽儿放下毛笔,抬眼问:“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阿水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我爹也说你哥跟你爹之间出问题了,不然你哥怎么可能有家不回,天天住在沙漠里养骆驼。”
绿芽儿笑笑,“你还跟你爹说这些啊?”
“是啊,他一个没牙的老头子,吃不多喝不多,又没精力像年轻人一样四处走动,只能跟仆妇们坐一起聊聊闲话,回去了再跟我念叨,嘴碎的很。”话是这么说,阿水脸上丝毫不见嫌弃。
绿芽儿托腮看着她,她好奇地问:“你想跟着商队离开敦煌去看看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娘和隋婶婶一起去大宛了。”
阿水点头。
“下一趟出关,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走。”阿水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爹今年五十六岁了,他老得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张皮,头发稀疏得像荒野上的杂草,腰也佝偻了。他可能还能活十年,也可能只能活一年或是半年,我不能离开他,我得陪着他。”
绿芽儿讶异于她竟毫不避讳地谈及生死,老牛叔可是阿水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害怕他死吗?
溜进学堂的大花猫“喵”一声,两个姑娘歪头去看,绿芽儿看见她爹站在门外。
“我先走了。”阿水赶着大花猫出门,她嘱咐说:“绿芽儿,你走的时候关上学堂的门,别让猫溜进去拉屎拉尿。”
学堂里早就没人了,只因绿芽儿跟宋娴住在客舍,她没事做就待在学堂埋头练字、认字。
“什么时候回来的?”黄安成问。
绿芽儿不信他不知道,她阴阳道:“奴仆赶着骆驼群出城的那天。”
黄安成笑一声,他走进学堂拉开一条长凳坐下,伸手拿起绿芽儿练的字细细看。
“是在这儿吗?”赵西平问。
“是的,绿芽儿在跟她爹说话。”阿水说。
黄安成听到声站起身,他随手放下练字板,撂下一句好好跟着夫子学就出门了。
“黄兄弟,你来找我?”赵西平问。
黄安成扫过他膝上的黄土印,说:“我听老牛叔说你在安葬你老丈人?坟修好了?我去祭拜一下。”
“家里的事太忙了,回来三四天了,才让他入土。祭拜就不用了,他儿子闺女和外孙都在墓前跟他念叨,我们就不去打扰了。”赵西平往外走,问:“你这时候不在当值,过来寻我有什么事?”
“玉门关和阳关的兵卒押送两地的营妓过来了,你要过去接应一下。”
赵西平拍头,他真把这事忘了,只惦记着河西四郡了,玉门关和阳关驻守的驻兵多,这两地的营妓应该少不了。
赵西平跟黄安成骑着骆驼去西城门,不出他所料,城外营妓有四百八十二人,其中大小不一的丫头有五十三个。
“驿卒把消息传过去半个月了,一直没等到您派人过去安排,也就没人管,她们整天寻死觅活地守着城门口,进出的商队来来往往,实在是有碍观瞻,我们大人派我们把这些人送到敦煌来。”一个满面灰尘的押送兵递出一箱奴契,继续说:“因为不知您的安排,奴契也就没销,都由您安排。”
赵西平伸手接过,另一个寡言少语的兵卒递来另一箱奴契,他也不作声地接过来。
“大人,您清点一下人数,要是没问题,我们兄弟这就走了。”
赵西平招来黄安成,让他帮忙念名字。
“我不认字。”黄安成接过两个箱子,说:“我抱着,你来念,你认字吗?”
赵西平点头,“接下来我念一个进城一个,进去后沿着城墙根站,排成两队,不能挤成一窝。”
“孙青蕙。”
“孙青玉。”
“虞芙。”
“赵云歌。”
“……”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一个个木呆呆的,像是反应迟钝,她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愣了三四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叫什么。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名字在城门口回荡,一个个形容枯槁的女子眼神躲闪地走进城门。
四百八十二个女子都进城了,一个木箱里剩着七个奴契,一个木箱里剩着三个奴契。赵西平诧异地看向押送兵,他们也摸不清情况,只能借口监察官马虎,死的营妓的奴契也掺和进来了。
赵西平没搭腔,他把多出来的奴契还给他们,随后让黄安成送两队营妓去城北,他则是骑着骆驼去找胡监察销奴契改良籍。
胡监察一见他就头疼,他接收了另外三郡的营妓,知县把他一顿骂,眼下赵西平又送来四五百人,他不敢抬手去接啊。
“赵中郎将,您饶我一条老命吧,这又来四五百人,哪里还有房舍安顿?一人赊欠五石粮,四五百人就是二千多石粮,这个事最终落在农官和知县的头上,您要让他们要我的老命啊。”
“他们要你的老命,我给你做主。”赵西平直接把两箱奴契撂桌上,他提起桌上的水壶倒碗水喝,有意无意地说:“我见过你家小子,他是个聪慧的性子,你若是力有不逮,以后办事带上他,上阵父子兵,总比你一个人干着急强。”
胡监察瞬间反应过来他嘴里的这个小子是安哥儿,他想了想,缓和了神色,说:“你这个当姨爹的肯提拔这小子,算他运道好。你我也算连襟,这顿骂我替你挨了。”
赵西平放下碗,说:“户籍做好了,你让他给我送到客舍去。”
“哎。”
赵西平出门牵上骆驼又急匆匆走了。
河西四郡加上玉门关和阳关,从良的营妓一共有九百九十五人,从武威、张掖、酒泉三郡跟来的男人有一百零一人。消息传来敦煌后,有意寻个女人做伴的男人有八十九人,这八十九个男人都有居所,寻到中意的女人就领回去了。
剩下一百零一个男人跟一百零一个女人结伴成家后,赵西平优先把他们安顿在民屯里。民屯的房子跟军屯的房子布局相似,一正一偏两间卧房,外加一个灶房和牲畜圈,牲畜圈搭上棚子再隔断一下能住两家人,一个小院就能住下四家人。
独身的女人则是安排住进军屯,因着她们不用讲究男女有别,一间屋能睡四五个人,最后剩下的八百零五个女人挤挤挨挨地塞进六十二间空置的房舍里。
“你们住一起虽说挤一点,但人多力量大,出气的多了,夜里睡觉都踏实不少。”隋玉拎着羊皮卷,站在一家屋舍里跟入住的女人说话,“这里是军屯,每条巷子住的都有十夫长和百夫长,另外还有屯长管辖,跟民屯相比,这里的纪律肯定严明一些。但不是全是好人,心怀恶意的人绝对不少,尤其是你们身份特殊,往后肯定不缺对你们唾骂的妇人,以及上门骚扰的男人,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建议你们不要搭理外人,这里只是你们暂住的地方,明年还会迁往酒泉郡和张掖郡,故而不用费心思经营邻里关系。早上一起出门干活,傍晚一起回来,回来就关上门,天黑之后就不要出去了。”
“那打水呢?洗衣呢?”有人问。
隋玉看过去,她眼神一厉,问:“这个简单的问题还要我教你?你在妓营是怎么打水怎么洗衣的?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天光大亮,外面人多的时候你们结伴外出不行?”
问话的女人肩膀一缩,不吭声了。
“你们的自由得来不易,从泥潭里爬起来是侥幸,要是再不长眼地掉进去,只能说是活该,自找苦吃,命里该千人骑万人睡。”隋玉说得毫不留情面,她就怕有人前脚过上好日子,后脚又去招摇,到时候再成个靠肉体吃饭的浪荡人。
她能拉她们一把,但不可能挨个再拉一把。
“我建议你们离男人远远的,他们对你们没有真心。尤其是成过亲的男人,千万不能沾上关系,什么挑水重让人帮忙,不要有这种想法,一个人挑不动就少打点水,多跑两趟也别给我整让什么男人送水进门的事。”隋玉警告,“我们给你们安置的屋舍不能带男人进来,我会隔三差五派人或是亲自上门查看,胆敢有人带男人进门过夜的,我不听解释,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别败坏其他人的名声。”
“夫人你放心,我们其中要是真有这样的贱人,不用你吩咐,我们半夜就掐死她。”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开口。
“嗯,你们相互监督。”隋玉准备走了,她还要去下一家,离开时她交代:“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或是骚扰你们,不用忍让,直接去长归客舍找我告状,我跟赵中郎将能给你们做主。”
“多谢夫人。”她们跟着往院外走。
隋玉摆了下手,示意她们留步,不用相送。
隋玉耗了六天的功夫,她亲自走访住在军屯的六十二户种棉人,敲打、警告、嘱咐,也是跟附近的住户彰示不要欺负她的人,她不是把人撂这里就不管不顾了。
在她之前,赵西平跟军屯里的屯长,以及曾为下属的百夫长一一打过招呼,让他们盯着点。他安排住进来的人已经从良了,谁若是上门骚扰或是想作恶强占女人,到时候他不会留情面,该报官报官,该下狱下狱。
有他们夫妇二人做靠山,住在军屯里的女人们过上了清净的日子,天亮后一起结伴出门,去她们租的地里拔草,再去借来耕牛和铁犁犁地。
万幸她们做营妓时每逢春播和秋收都在地里忙活,拔草、翻土、犁地、施肥、打垄这些活儿于她们而言并不生疏。
忙归忙,累归累,但身上的枷锁没有了,棉花丰收后她们还能卖钱买粮买衣,往后的日子有盼头,她们流血流汗都不叫苦也不掉眼泪。
五月初七,赵西平去种棉人租种的地里巡查,一亩亩荒地开垦出来了,她们按照她们在城北学得的经验,土地打垄了,地头田埂上的野草薅得光秃秃的,拔下来的野草晒干烧成灰都挑回家存着了。
最让他欣慰的是,她们这些人结成团,会相互帮忙。年轻的、没孩子没累赘的人忙完自己地里的活儿没有急着找他赊欠棉花苗,而是聚在一起帮老人、带孩子的母亲、体弱生病的妇人干活。
“吁——”一个扶着犁赶牛犁地的黑瘦妇人看见赵西平,她高兴道:“大人,我们八百零五个人租种的四百七十四亩地只剩这一亩还没犁完,明天就能挑棉花苗回来移栽。”
“好,明天你们就过去,粪篮子我家有,你们不用跟邻居借。”赵西平撂下话就要离开。
“大人,一亩地的棉花苗要多少钱?”有人问。
“二十文一株,或是一株棉花苗用五颗棉种换,你们自己选择。”赵西平去民屯巡看另外一百零一户人家和住在本地的八十九户人家。
次日,种棉人来移栽棉花苗的时候,隋玉带着十个壮仆拎着棒槌过来了。
“王二蛋。”张顺喊一声。
“哎,是我。”一个瘸了只腿的四十余岁的男人站起来。
“过来。”张顺招手。
“孙老毛,过来。”
“毛大头、郭二顺、董铁头……”
九个男人面怀忐忑地走上地头。
“打。”隋玉冷声发令。
青山拎起棒槌狠狠砸在王二蛋的瘸腿上,惨烈的痛嚎声吓得大黑狗夹起尾巴往回逃。
“就你们这副鬼德行还打媳妇?怎么?嫌弃她们做过营妓?”隋玉甩手就是一巴掌,“我早就等着你们这帮狗杂碎露出真面目,给他们扔进河里醒醒神。尿不出干净的尿就去河里对着水看看自己的德行,臊眉拉眼晦气得像鬼,一张嘴比粪坑还熏人,身上的皮垮得能藏蛆虫,就你们这副鬼德行要不是这回占了便宜,死了做鬼都不可能有媳妇。你们还嫌弃她们?她们不嫌弃你们就是你们祖上烧高香了。我警告你们,没人求着你们娶媳妇,是你们自轻自贱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跑来的。再让我发现你们打骂媳妇,不断只手断只脚我喊你们喊爷爷。”

第342章 “哥哥,你累不累”
河里浪花飞溅,丢下去的男人很快被急湍的水流冲走,他们嘴上高声呼救,手上拽着水草拼命往岸上爬。
有奴仆盯着,这些人并不会溺水淹死,隋玉冷漠地移开目光,她看向站在地里的其他人,不小心触到她眼神的男人慌乱地低下头,他们不敢看她。
隋玉看向脸上带着淤青的女人,她们或哭或笑,或是感激地望着她,她无动于衷,只是提醒道:“你们都长着手长着脚长着嘴,挨打了要打回去,挨骂了要骂回去,你痛了也要让他痛,你们要是只会一味忍让,那你有数不尽的苦头吃。”
有人哭了,有人嚷嚷着说命苦。
隋玉不耐烦听,她看向偷偷撇嘴的男人们,讥讽地说:“人总有闭眼睡觉的时候,你白天挨打,夜里等他闭眼了,你拿刀剁他一根手指头、剁他一只手,他想要你的命,你就能反过来要他的命。”
小春红眼睛一亮,她偏头跟一旁的小喜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以后我嫁人了,我男人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只要不把我打死,他就别想闭眼睡觉,不然他就没命再睁眼。”
小喜看她又是挑眉又是使眼色,她稍稍思索,立马反应过来,应和道:“你说的对,大不了一命赌一命,他死了,我去蹲大牢。要是运气好,我还能跑出关,去关外放羊。”
人群里响起交头接耳声,前一刻还神色不屑的男人此时不淡定了,一个个眉宇间浮现忌惮。
扔进河里的九个男人爬上来,他们看隋玉如看罗刹鬼,一个个压抑着咳嗽声,绕着她走。
“干活吧。”隋玉丢下一句话,轻飘飘地走了。
“我娘真威风。”小崽盯着他娘潇洒过河的背影,眼里冒星星。
阿水赞同地点头,不过她悄悄探过头问:“你爹挨过揍吗?”
“怎么可能!”小崽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爹才不会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娘也不会揍他。”
隋良屈指敲了敲阿水的头,无语地说:“你不傻也是个睁眼瞎。”
阿水:……
小崽嘻嘻笑,他想起他撞见过他娘亲他爹,心想她才不屑用武力镇压他爹。
“是在这儿登记吗?”两个挑着担子的妇人走过来。
隋良回神,他摊开羊皮卷,用毛笔沾了沾落了灰的墨汁,说:“叫什么?住在哪里?赊欠棉花苗是用钱还是用棉种抵扣?”
“用棉种,赊欠一株棉花苗要还五颗棉种是吧?”姜巧女问。
“对。”
“我叫姜巧女,住在第八军屯,赊欠二百株棉花苗。”
“我叫曲珠,住在第八军屯,跟巧女住在一起,也赊欠二百株棉花苗。”
后面又有人过来,阿水招手,“到我这儿来,我这儿也能登记。”
“是二百株棉花苗,姜巧女的。”花妞探头跟隋良说。
阿羌也数过了,数目是对的,她让曲珠挑着担离开,并嘱咐她们用完粪篮子和扁担尽快还回来。
绿芽儿跟阿水凑对,一个核对数目,一个握笔写字登记。
“你们都是中郎将和夫人家的孩子吗?”后面排队等候的妇人问。
“我们长得相像吗?”绿芽儿笑着指了指坐着蹲着的人。
“这个小郎君一定是夫人亲生的儿子,母子俩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站在小崽面前登记的妇人说。
小崽咧嘴一笑,“对,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子,我旁边的俊小伙是我舅舅,亲的。”
隋良忍俊不禁,他用毛笔指了下绿芽儿,说:“除了她,剩下的都是一家的。”
绿芽儿脸上的笑一顿,她点头说:“我跟她们是同窗。”
心思通透的已经看出来了,花妞和阿羌的穿着和神色都不像是主子,但也不像寻常的丫鬟。
“姨,你登记好了,可以走了。”阿羌出声说,“下一个,到我这儿来一个。”
“夫人是个好人,你们有福。”妇人伸手摸了下阿羌的头顶,说:“好好跟着夫子学,争取明年也能拿上毛笔写字。”
阿羌得意一笑,“我会写字,只是缺会数数的,我才凑上的。”
“好丫头。”妇人挑着担走了。
小春红听到地头的动静,她跟小喜说:“也不知道今年还出不出关,要是不出关了,我去跟阿羌和花妞学数数学写字。”
小喜若有所思。
一天的劳作结束,傍晚时分,小喜揣着一兜钱骑上骆驼进城,她沽一罐灯油回来,还买了炸麻叶和饴糖。
“阿羌睡没睡?”小喜端着一碟炸麻叶推开隔壁的屋门,就见阿羌和花妞头对头坐着油盏下,杵着手指在沙板上写写画画。
“这么用功啊?晚上还练字?”小喜惊讶。
阿羌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低声解释说:“我们白天要干活,天黑了才闲下来,只能这时候多写多练。”
“小喜姐姐,你找阿羌有什么事?”花妞问。
“不止是找她,也是找你,想让你们给我们当小夫子,教我念念数,要是能认些字也好。”小喜把手上端的一碟炸麻叶放桌上,说:“你们年岁小,还在长个子,睡前饿了填填肚子。”
花妞有些不情愿,她跟阿羌也有工钱,不缺这点吃的,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毕竟她们出了学堂也只有晚上有点空闲学习,想跟上夫子授课的进度挺吃力的。
阿羌脸薄,不会拒绝人,她虽然为难,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你到我们屋里来,我们屋里点了五盏油盏,忒亮堂。”小喜又塞给阿羌一小兜快捂化的饴糖,说:“甜甜嘴,姐姐明天还给你买。”
“不用买的,我不爱吃糖。”阿羌摆手。
“傻丫头,哪有人不爱吃糖的。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好就过来。”小喜快步出去了。
花妞去关上门,她斥道:“你怎么就答应了?你不练字了?不背律法了?”
“我晌午不睡觉了,我晌午再补起来。”阿羌扎起头发,她穿鞋下地,说:“我们才来的时候是跟姐姐们睡一起的,虽然是主子吩咐的,但姐姐们对我们挺照顾,没欺负过我们。”
花妞鼓了鼓嘴巴,“那好吧,今晚你过去,明晚我过去。”
“哎。”阿羌轻快地应了,“我先过去了,你瞌睡了你先睡。”
张顺他们听到动静,不甘示弱地请出大壮,大壮虽说比不过花妞和阿羌,但教一群文盲数数还是能胜任的,他会写的字也有三四十个了。
奴仆们夜里开起小课堂,大伙都在认真地学,只有丁全和二黑魂不守舍,心里火急火燎的。
隔天,隋玉又看见丁全和二黑时不时在她周围打转,傍晚的时候,她招手把人喊过来。
“地里的棉花苗都移走了?”隋玉问。
“都移走了,要不是农具不够,昨天一天就把活儿干完了。”丁全抢着回话。
“还剩了五亩地的苗,我明天赶着骆驼把地犁开,这两天把剩下的五亩地种上棉花。”二黑不落其后,他继续说:“主子,我觉得农地用来堆泥坯育种育苗对种庄稼不好,你看育苗的五亩地因为人走来踩去,土都踩瓷实了,庄稼扎根的时候肯定困难。明年再育棉花苗不如寻个荒地铲平,河泥堆上去,也不影响育苗的肥力。”
隋玉点头,“你说的在理,就按你说的办,明年你操心这个事。”
二黑眼睛一亮,相应的,丁全的眼神暗了下去。
“去年我离开的时候说了,你俩谁能干我提拔谁当管家,这事我还记得,就是这大半个月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找你们。”隋玉不再兜圈子,“宋当家跟我表扬过你们,老牛叔也没少夸你们,你俩一个赛一个能干,我们不在家,你们把客舍里里外外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得起我的信任。尤其是二黑,还考虑到我们今年会多种棉花,我没有交代,你就先一步找到在城北开垦荒地的人家跟他们商量买下他们手里的荒地,又给我添置了二十五亩地。我能看到你的忠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得个教训,我也就不提了。”
二黑羞愧地低下头,“以前是我鬼迷心窍,主子,我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心思。”
“嗯,你善变通,你往后就负责客舍以及地里的事,家里的奴仆你都能使唤。”隋玉说,“不过张顺和小春红他们主要负责商队的事,地里缺人手了,你能让他们去顶一天两天,寻常就不使唤他们,或是通过我来下命令。”
二黑激动地点头,他大松一口气,他终于王八翻身了。
“多谢主子还肯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他大声保证。
“嗯,你先下去吧。”隋玉挥手,她嘱咐说:“地里的活儿可盯好了,不止是巡逻,还要注意棉花的生长情况,地干了就去雇帮工来浇水。”
“哎。”二黑快步退下。
隋玉看向丁全,他臊眉拉眼的,一副精气被吸干的样子。
“你没料到这个结果?”她笑着问。
“存在侥幸,我心想二黑做过背主的勾当,您可能更信任我。”
“所以你偷懒了,中规中矩地办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隋玉一针见血地说。
丁全低下头,他无话反驳。
“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若是能办好这件事,我在你大人面前替你说说好话,让你跟着他办事,给他跑腿干活。”
丁全精神一振,立马喜色上脸,“您说,您吩咐,我一定给您办好了。”
“我打算在那片空地上再盖一座货栈,工匠会有你大人去雇,开工后你负责盯着,运土、买木椽子、买工具、以及规整东西都由你负责。”隋玉领着他往北边的空地走,开春的时候,这十亩地撒了五十斤的金花草草籽,天干,又没及时浇水,还有骆驼成天在上面寻食,草长势不大好。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