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秋缓声道:“你要是觉得还没哭够,我可以给你换张帕子……”
福安郡主满心的伤心与彷徨,就这样因为顾青秋的一句话而消散了许多。
擦干眼泪,又用温水把脸收拾干净,福安郡主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昨日,我陪着母……宁王妃去了皇觉寺……”
一开始,与往常并无不同。
宁王妃说乏了,福安郡主又逛腻了皇觉寺,便也回了自己的禅院。
“我明明休息好了,也精神十足,但回了房不久就开始犯困,等我醒来……”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的僧人,床边还有一个嬷嬷正在脱她的衣裳。
至于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绝非好事……”
福安郡主也习过武的,虽然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但要放倒一个婆子也不是难事。
“我想起你那日说过的话,便决定去大悲殿……”说到这里,福安郡主深吸一口气,“谁知,出了禅房才走出没多远就被人发现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会被抓回去,但好几次即将被人抓到时,抓我的人总会莫名倒下,我觉得极有可能是暗中还有人在帮我……”
福安郡主满心感激。
顾青秋顿了顿。
那个暗中帮忙的人,除了燕离不作他想。
“后来呢?”顾青秋问。
“后来……”福安郡主定定地看着顾青秋,“青秋,你是如何知道她……并非我和弟弟的生母的?”
她,自然指的是宁王妃。
唤了十几年“母妃”、与自己再亲密不过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还想着推自己出去背黑锅,福安郡主一时自然难以接受。
可是……
连她和弟弟都不知道的事,顾青秋这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顾青秋没有正面回应:“你先说你的事,后来怎么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福安郡主苦笑着摇头,“在你说的大悲殿旁边的小偏殿里,看到了我亲生母亲的牌位。”
宁王妃肖氏之灵位。
那偏殿里只供奉着这么一个牌位。
福安郡主在看清牌位上的字迹时,心神剧震之下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
若这牌位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如今的宁王妃并非宁王原配,可福安郡主在王府生活了近二十年,却从未听说过任何相关的消息。
打从她开始记事时,她的母妃便是如今这位宁王妃。
也是这时,她再一次想起了顾青秋说过的话。
“后来,我被父王派来的侍卫找到了……”
从大悲殿出去后,福安郡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王是来抓奸的!”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而我,则是被她推出去替她背黑锅的!”
这就牵扯到了宁王府的旧事了。
如今的宁王妃确实不是宁王的原配,也不是福安郡主和她的弟弟宁王世子的生母,要论血缘,福安郡主应该唤宁王妃一声“姨母”。
故事其实很简单。
先宁王妃肖月瑶在生下宁王世子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那时福安郡主也只有三岁,宁王世子甚至未满周岁。
肖家不愿就此断了这门姻亲,便主动提出再嫁一名肖家女做继妃。
而那个被嫁进宁王府的肖家女,就是如今的宁王妃肖月心。
这种做法在大族之中其实很常见。
大族结亲本就结的是两姓之好,其中有着许多的利益交换,为了维持彼此的利益,多嫁一个女儿做继室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宁王妃说是嫡女,实际上只是庶女,只不过记在了嫡母名下而已。
肖月瑶和肖月心虽非一母同胞,但两人容貌却是极为相似,感情也十分要好,所以在嫡母提出让肖月心嫁去宁王府照看肖月瑶留下的一双儿女时,哪怕肖月心当时与生母那边的表哥已然互生情愫,她仍同意了。
“既然是她自己同意的,为何她如今又做出这些事来?”顾青秋问。
福安郡主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我外祖母……”
她回想起昨日听到的宁王妃与宁王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当初我放弃与表哥的婚事,只为了照看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可我那好母亲,还有你,你们都做了什么?”
“一个给我下药,让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个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逼得表哥一家不得不离开京城疲于奔命!”
宁王妃看着宁王,眼神犹如淬了毒一般。
悉心教导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十几年,到头来竟发现自己只是个笑话,宁王妃如何能够不恨?
所以,几年前在皇觉寺里遇到了出家为僧的表哥,对嫡母和宁王的恨,以及年少时的爱交缠在一起,宁王妃才会做了那扑火的飞蛾。
宁王妃嫁进宁王府的时候,福安郡主和世子都还年幼,在两个孩子的心里,宁王妃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宁王与肖家,许是不想叫两个孩子难过,便也都将这件事瞒了下来,为此宁王府连先宁王妃的牌位都没有供奉。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王妃提出思念姐姐,想在皇觉寺里供奉姐姐的灵位,宁王又岂会不答应?
如此,宁王妃每个月都去皇觉寺小住,也就不奇怪了。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宁王妃时常与僧人在皇觉寺私会,久而久之的,难免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就连宁王都隐约听到了“宁王府的女眷与僧人有染”的传言,所以才有了他的抓奸之举。
而宁王妃,她早就安排好了。
她本想着再见那僧人一面,便将他送得远远的。
至于宁王要抓奸……
呵,宁王府的女眷又不只她一人!
所以才有了带着福安郡主一起去皇觉寺,又将她与寺中僧人迷晕了放到一张床上的事。
知道了原委,宁王有片刻的颓然,但很快又怒火冲天:“那福安呢?福安做错了什么?”
宁王妃沉默片刻,但很快就挺直着脊梁,理直气壮地道:“福安是皇室郡主,就算传出个与僧人有染的名声,于她又能有多大影响?”
这话其实说得不错。
这个世道确实对女子极为苛刻,稍微行差踏错便有可能让女子葬送一生,但这显然不包括出身皇室还受宠的女子。
历来皇室的公主郡主传出风流名声的并不在少数,不说前朝公主养几十个面首,就说大安朝的公主郡主,也都各有各的风流。
所以,别说宁王妃,就是福安郡主自己,也并没有将所谓的名声太放在心上。
但这并不代表福安郡主就能接受宁王妃用这种方式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她不在乎名声,却在乎宁王妃的欺骗。
“她不是我生母,但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和弟弟的关心与爱护并不是假的,只冲这一点,哪怕我知道真相,我也会视她如母。”
“她与那僧人的事……若真需要一个人来打消父王的疑虑,我替她扛下来也无妨。”
“但不该是用欺骗的方式!”
福安郡主两眼又湿润起来。
被自己全心信任的人如此算计,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顾青秋却想起了前世这件事的发展。
前世的福安郡主没得到提醒,带着满腔的信任踏进了宁王妃为她设下的陷阱。
哪怕这件事对福安郡主实质上的伤害并不大,但她重情,怎么也跨不过被最敬爱最信任的人背刺一刀这个坎儿,她并未为自己分辩哪怕一句,却不自觉就将自己折磨得形容枯槁。
后来宁王妃和僧人有染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来,又牵扯出宁王府的旧事。
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福安郡主不仅没有觉得好过一些,反而选择了从城墙上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顾青秋并未亲眼所见,只听说现场极为惨烈。
在顾青秋看来,福安郡主与顾青瑜一样,都是受了“情”之一字所扰。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能要了人的命。
她也没劝。
心里受了伤,又岂是几句苍白无力的劝慰就能奏效的。
顾青秋伸手在福安郡主的手背上拍了拍。
顿了顿,笑道:“咱们居然也有这样互相安慰的时候,让其他人见着了,是不是得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福安郡主:……
她的伤心都没有那么连贯了!
许久之后,福安郡主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最开始知道真相时,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但这番倾诉后,她的心里却轻快了许多。
若没有顾青秋,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她只会将一切憋在心里。
这一刻,福安郡主是感激于有顾青秋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
趁着顾青秋没注意,福安郡主猛地站起身,给了顾青秋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顾青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话说完,又凶巴巴瞪着顾青秋。
“不准不跟我做朋友!”
顾青秋忍不住笑了。
然后,她将福安郡主拉到镜子面前。
福安郡主看着镜中的自己。
容貌生得极为娇艳的姑娘此时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双颊煞白,偏还自以为厉害地瞪着人,吓不着人不说,反倒像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猫咪。
“喵~”顾青秋双手呈爪状放在两颊边,眼里含笑,“……好吓人啊!”
福安郡主的脸迅速涨得通红。
“顾、青、秋!”
她跺着脚跑了。
顾青秋失笑。
无论如何,这个鲜活的姑娘,应该不会让自己落到前世那种惨烈的结局了。
这便好。
皇觉寺里发生的事,因为事关宁王头上帽子的颜色,被宁王死死摁了下来。
外人不会知道宁王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宁王妃病了,而且这病还来得很急,不过数日的功夫就缠绵病榻起不了身,为了不过了病气给人,就连登门探病的夫人们都给推了。
顾青秋也不知道宁王妃会一直“病”着,还是会在某一日“病亡”,更不知道宁王妃那个做了僧人的表哥会怎么样,她很快就被顾宜平和周氏送来的一个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大伯升迁了?金吾前卫指挥使?”顾青秋高兴地道。
顾宜平一脸喜色,正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
周氏连连点头:“是啊,圣旨都已经下了,老爷很快就要上任了!”
顾青秋笑道:“那可太好了!”
“可不是嘛……”周氏喜不自胜。
顾宜平拈着自己的胡须:“我就说嘛,我勤勤恳恳这些年,皇上一定都是看在眼里的!”
顾青秋当然不会泼冷水,她笑着道:“大伯,大伯母,大伯升迁了当然得好好庆祝一番,不过你们也不用忙活了,先前就说了待大伯和姐夫休沐了来将军府一起吃饭的,正好一块儿了……”
顾宜平和周氏当然不会推辞。
事情便也就这样说定了。
送走了顾宜平和周氏,顾青秋将此事与荣嬷嬷说了。
“大喜的事,确实应该好好庆祝,”荣嬷嬷道,“你看看你大伯他们爱吃什么菜,到时候都安排上。”
顾青秋点头。
回到自己房里,顾青秋不由失笑。
她知道,顾宜平这次升迁一定是燕离从中出了力。
哪怕有前世的经历,知道燕离早在此时就已经开始暗中蓄力,但顾青秋还是有些惊异于燕离的手段。
从她与燕离说起此事,到现在也只过去短短几日而已!
这位在所有人眼里与皇位无缘的三皇子,怕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手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力量。
不过……
报酬她都已经收到了,三皇子什么时候来拿他想知道的消息?
顾青秋原以为燕离很快就会来,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许久。
第43章 一小步
又过了好几日,顾青秋没等到前来索要回报的燕离,却等来了萧皇后身边的黄嬷嬷。
“顾小姐,娘娘召您明日进宫。”黄嬷嬷恭敬地道。
萧皇后相召,顾青秋自然不有推辞。
“劳烦嬷嬷了。”她道。
黄嬷嬷道了声“不敢当”,之后离开了将军府。
顾青秋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这位黄嬷嬷的态度比上次要恭敬很多,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带着这样的疑惑,顾青秋第二日一早就收拾妥当进了宫。
黄嬷嬷仍带着肩舆到了宫门处迎接,一路引着顾青秋进了坤宁宫正殿。
萧皇后正在看一个卷轴。
除了手里正在看的一个,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大堆卷轴。
见着顾青秋进来,萧皇后放下手里的卷轴,朝着顾青秋招了招手:“青秋,快过来……”
顾青秋上前,恭敬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不用多礼。”萧皇后拉着顾青秋到一旁坐下。
拉了几句家常后,萧皇后冲着顾青秋笑了笑:“青秋,你与宁远侯和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
顾青秋点头。
是有一个多月了,时间过得还挺快。
“那……”萧皇后笑得有些暧昧,“青秋,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因为一次和离就耽搁了下半辈子,对吧?”
顾青秋一怔。
联想到先前萧皇后看卷轴,她才反应过来,萧皇后这是想做什么了。
“娘娘,我……”顾青秋开口想拒绝。
也许在世人眼里,女子不嫁人就是异类,甚至是活不下去的,但顾青秋可不这样认为。
她手里有银子,还有身份地位,为何要去嫁人迎合对方一大家子,甚至连过个清净日子都是奢望?
前世会嫁给宁皓,那是因为年少不知事,也是两人早就有婚约,好不容易和离了,她可不想再成什么亲!
萧皇后却是把顾青秋尚未说出口的话截住了:“别急着拒绝,来来来,先看看京中各位青年俊彦的画像,说不定就能碰着喜欢的呢?”
然后把一个个卷轴打开,兴致勃勃地拉着顾青秋一起看画像。
顾青秋最开始时并不感兴趣,但多看一会儿,倒是有些兴致了。
看得出来,这些画像都是萧皇后费了心思收集来的,重点是画像上的京中俊彦们,确实一个个都气宇轩昂,各有各的好看。
萧皇后见状眼里的笑意加深:“都不错吧?”
顾青秋诚实点头:“确实都不错。”
“那……从里面挑出一个做夫婿?”萧皇后道:“这些都是京中出众的年轻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貌都是上等,挑了他们做夫婿不亏。”
自然不亏。
事实上,画像上的这些公子,都是京城各府夫人们心里的乘龙快婿,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们。
谁能想到,这么多出众公子的画像,竟会出现在萧皇后这里,由着顾青秋随意挑选呢?
顾青秋将目光从卷轴中收回来:“皇后娘娘的眼光一定不会错,这些公子不仅长得好看,也一定都极为优秀……”
萧皇后眉目舒展,看起来很是受用。
“不过……”顾青秋行了一礼,“要辜负皇后娘娘的好意了,臣女现在并无成亲的打算。”
“青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萧皇后满眼不赞同:“宁远侯负了你,那是他有眼无珠,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因为他,你下半辈子就要孤苦一人吧?”
“娘娘,是我自己……”
顾青秋的话还没说完,便有宫女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孙贵妃与二皇子、永寿公主,还有四皇子求见……”
萧皇后微微扬眉:“倒是凑一起了……请他们进来吧。”
很快,孙贵妃几人就进来了。
这是顾青秋重生后第一次见着孙贵妃。
孙贵妃比萧皇后也小不了几岁,论年纪也有四十五六了,但时光似乎格外的优待她,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岁月来过的痕迹,当她走进来时,只叫人觉得殿内的光线都为之失色几分。
若没有这样的风华,也不可能多年荣宠不衰了。
孙贵妃之后,二皇子燕承与永寿公主并肩而入。
永寿公主一见着顾青秋,就没忍住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孙贵妃用眼神压着,说不得就要朝着顾青秋冲过来了。
二皇子燕承继承了孙贵妃的好容貌,剑眉星目极为俊俏,身材也高大颀长,他头戴玉冠,身穿皇子常服,看着极为英挺。
相比起来,走在最后的四皇子就经逊色多了。
四皇子……
如今提起四皇子,只会让人下意识想到潲水。
几人与萧皇后见了礼,顾青秋也起身行礼。
孙贵妃往顾青秋面前的一堆卷轴上看了看:“皇后娘娘,您和顾小姐……这是在做甚?”
顾青秋心头微微一动。
虽然孙贵妃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但她总觉得,在说到“顾小姐”这几个字时,孙贵妃的腔调有些怪异。
萧皇后温和一笑:“皇上关心青秋的终身大事,特意嘱咐了我寻几个年轻后生……”
孙贵妃了然:“原来是这样……”
二皇子扬眉,看了顾青秋一眼,没说话。
“原来是在给顾小姐挑夫婿啊……”四皇子“呵呵”一声:“永寿,你当初选驸马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架势吧?”
一句话就让永寿公主拧起眉头。
四皇子幸灾乐祸地看着顾青秋。
他与顾青秋倒也没什么过结,但谁让上次他才一说到这顾氏女,就在天杀的老三手里吃那么大的亏呢?
顾青秋看了四皇子一眼,一个字没说,只默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四皇子:……
四皇子顿时就气炸了!
他下意识就想起了飞进潲水桶里,被馊臭的、粘稠的、滑腻的潲水所包裹、淹没时,那恶心又绝望的感觉。
顾青秋!
她是在嫌弃他吗?
四皇子已经在心里咆哮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为了不叫人觉得他是不打自招,面上还只能强忍着。
顾青秋轻轻抿起唇笑。
挺痛快的。
四皇子这一憋气,幸灾乐祸的人就变成了永寿公主。
皇室的手足,尤其还是不同母的手足,平时的兄友弟恭一团和气看看也就行了,兄弟有难敲锣打鼓才是常态。
就比如此时。
永寿公主确实是讨厌甚至是厌恨给了她难堪的顾青秋,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四皇子从顾青秋这里得了难堪时幸灾乐祸。
“咦,小老四,你的脸色怎么看着有点绿?”永寿公主笑着道。
四皇子:……
他脸色不仅有点绿,还有点黑了!
顾青秋不欲掺和皇室成员之间的事,她起身冲着萧皇后行了礼:“劳皇上和娘娘为臣女费心,臣女感激不尽,但臣女如今无意嫁人,还请皇上和娘娘见谅……”
萧皇后微微拧眉:“青秋,本宫与皇上自然不会逼着你嫁人,但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番?皇上说了,不管你选中了谁都会下旨赐婚,定会叫你称心如意!”
此话一出,殿内的孙贵妃几人面色都微微一变。
尤其是永寿公主。
顾青秋还没说话,永寿公主便含着妒意看过来,似笑非笑地道:“父皇对顾小姐可真是关切,要不是皇室血脉混淆不易,我都要怀疑顾小姐才是皇室公主了……”
就算是她这个最受宠的公主选驸马,景和帝也没有这样上心过!
“公主说笑了。”顾青秋淡淡地道。
然后看向萧皇后。
不等顾青秋开口,萧皇后便道:“青秋,事关终身大事,你也不必这么轻易做决定,这样吧,你先把这些画像都带回去细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中了谁呢?”
不容拒绝的语气。
顾青秋便也只能道:“是。”
萧皇后看出她的去意,便也没再留她:“行了,那你先回去吧。”
顾青秋向萧皇后几人行了礼,这才带着一大堆的画像往外走去。
跨出坤宁宫的正殿,转弯的的时候,顾青秋眼角的余光看向殿内的几人,却发现自进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的二皇子燕承,正拿了一种冰冷的、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那双眼里,仿佛有着浓暗如墨的恶意。
顾青秋两世为人,前世也见了不少的恶,但这时仍忍不住心头泛起凉意。
二皇子……
对她存了恶意?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等顾青秋再想细看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像是她的幻觉,二皇子分明是眼含笑意地冲她点头。
下一刻,她迈过拐角处,殿内的一切再不复可见。
回到将军府,顾青秋让画春和画冬将画像送回去,自己去寻了荣嬷嬷。
荣嬷嬷正在园子里晒太阳。
年纪大的人不那么畏热,就算这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了些热度,荣嬷嬷也只是觉得暖洋洋的。
不过,见着顾青秋回来了,老太太却是立刻起身站到了背阴处。
“青秋,你回来了。”荣嬷嬷一脸慈祥地道。
顾青秋握了握荣嬷嬷的手,见她掌心无汗,面上也只是微微红润,这才道:“嬷嬷,我回来了。”
只是一句“回来了”,却让荣嬷嬷心中无比熨帖。
被人守候着是幸福,有自己能够守候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去了凉亭里坐下。
“嬷嬷,我爹娘与孙贵妃有过嫌隙吗?”顾青秋问。
荣嬷嬷有些诧异,但仔细思忖一番后,肯定地摇头:“没有,顾家和镇国公府一样,都不参与皇室的争斗,你爹因为骁勇善战得了皇上的赏识甚至是信重,倒也确实有人拉拢过他,都被你爹婉言谢绝了。”
“那时几位皇子都还年少,储位之争并没有那么激烈,再加上你爹也并没有偏向哪位皇子,就算拉拢不成也不至于就与谁结了仇。”
顾青秋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
二皇子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是她看错了吗?
荣嬷嬷问道:“青秋,你突然问起孙贵妃是何意?”
“今日进宫,在皇后娘娘那里碰到了孙贵妃一行……”顾青秋道,“我觉得孙贵妃和二皇子似是都对我存了恶意,所以才想着问一问。”
上次荣嬷嬷说过,她爹娘的死有蹊跷,定是有人从中使坏,顾青秋这才难免多想了些。
荣嬷嬷便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她轻轻拍了拍顾青秋的手。
“你爹娘的事,咱们一起查……”
顾青秋用力点头。
两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随意闲话。
顾青秋陪着荣嬷嬷用了午膳,又安置着荣嬷嬷歇下,这才回了院子。
才一进屋,就看到了从宫里带回来的那堆画像。
“主子,这些画像要如何处置?”画春问。
顾青秋头疼。
她决定与宁皓和离,就再没想过要成亲。
后宅那方寸之地,她是不想被困于其中了。
只是,景和帝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萧皇后无子无女,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的婚事,她可都没沾过手,现在竟然为了顾青秋的事搜罗了这么些画像,可见景和帝是怎样的想法了。
竟然会被一个与自己无亲缘关系的人催婚,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顾青秋摇头:“先放书房的画筒里吧。”
虽然她没想过要成亲,但该说不说,画像上的公子们确实都各有各的俊,偶尔拿来养养眼也不错。
顾青秋忍不住笑。
换了已婚妇人,私藏这么多男子的画像,都能被唾沫给淹死!
这大概就是不想成亲的女人的快乐?
对于婚事以及这些画像,顾青秋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
她不想成亲,看景和帝的意思也不可能强行下旨赐婚,既然如此,这件事也算是暂时揭过了。
可顾青秋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日,有关于她的传言就在京城甚嚣尘上。
“所以说……”
顾青秋看着坐在对面不请自来的福安郡主和武玥,只觉无比荒诞。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在传言中,我就是个和离后旷日苦久,迫不及待想要寻找第二春的风流少妇?”
“为了尽快嫁个如意郎君,我还想方设法搜罗了京城俊秀公子们的画像,日日对着画像流露出风流丑态?”
福安郡主和武玥对视一眼,忍着笑肯定地点头。
“是!”
外面就是这样传的!
她拿了画像回家的事,只有昨日坤宁宫里的几个人知道。
萧皇后没必要做这种事,孙贵妃能多年盛宠不衰,真要对付顾青秋,必定是一击致命,绝不会如此小打小闹。
至于二皇子和四皇子,这两位盯的是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可不会费心思在这种事上。
把这件事传出去,还编造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的,除了永寿公主不作他人想。
顾青秋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是永寿公主。”
福安郡主一瞪眼:“永寿这是犯病了?”
武玥看她一眼。
也就是福安,才敢这样大喇喇地说永寿公主犯病了。
顾青秋好一阵无语:“永寿公主这是癞蛤蟆不咬人……”
“恶心人?”武玥补了一句。
三人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
福安郡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青秋一摊手:“那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呢,又是没影儿的事,我还能将她怎么着?”
福安郡主一脸的不信。
武玥拿了帕子掩唇笑。
顾青秋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件事先搁着吧,反正对我来说不痛不痒的,知道我为人的人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传言,会相信这种传言的人我也不用与之相交……”
这倒也是。
见顾青秋是真不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福安郡主和武玥便也就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