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挺羡慕。
周氏不知顾青城在想什么,只以为顾青城这是眼热自己对顾青秋好,瞪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想着跟妹妹争宠!”
顾青城:……
所以,他在亲娘的眼里,是个会和妹妹争宠的人吗?
顾青秋在旁边笑。
“对了!”周氏拍了拍额头。
然后,从屋里拿出几根长命缕出来。
用五彩丝线编织而成的长命缕,象征着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与祝福,端阳节将之戴在手上,待端午之后迎来第一场雨水,将之剪断扔进雨里,便能有一整年的好运。
周氏每年都会给家里几个孩子编长命缕,后来顾青瑜成亲了,便也有了林展成的。
顾青秋去年九月成了亲,周氏原本还准备今年端阳节也给宁皓编上一根呢,现在么……
“来,你们俩把这长命缕戴上。”周氏道。
顾青秋熟练地将长命缕戴在手腕上。
五彩的丝线缠绕在莹白的手腕上,衬得手腕更白,也衬得这丝线都显得生动了几分。
周氏手里还有两根长命缕,这是给顾青瑜和林展成准备的。
端午当天,顾青瑜和林展成回来的时候,就将这两根长命缕戴在了手上。
顾青瑜好好养了这一个月,如今面颊丰盈红润,眼中有神,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那形容枯槁的模样了,周氏拉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点头。
顾青瑜和林展成还带了一个喜讯回来。
“展成考中庶吉士了。”
顾宜平和周氏都欢喜不已。
“太好了!”
虽然之前就觉得林展成能考中,但那毕竟只是感觉,如今真的成了定局才算是放心。
顾宜平笑着道:“考中了庶吉士,将来也就前途无量了,这是喜事,一会儿展成可得陪着我多饮两杯……”
“岳父有命,小婿莫敢不从。”林展成温文笑道。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节。
知道顾青秋明日就要搬回将军府,顾青瑜还想着明日回来送她,被顾青秋制止了。
“姐,你可别折腾了!”顾青秋道:“我也不搬什么行李,也就是人过去而已,哪里用得着送了,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正该好好在家歇着才是,你来送我,我还得再把你送回去!”
一家人都笑了。
顾青秋又道:“等过几日大伯和姐夫都休沐了,再一起去将军府吃饭。”
众人自然应了。
顾青秋仍睡了个懒觉,并未因今儿要搬回去而例外。
用了早膳,画春和画冬收拾了些平时要用的细软,顾青秋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周氏那里。
周氏和顾青城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见着顾青秋进来,两人便也站起身。
“走吧,我们送你回将军府。”周氏道。
顾青秋和周氏坐马车,顾青城骑马,三人一起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这边,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荣嬷嬷从不以将军府的主人自居,所以算起来,将军府已经有十二年没有主人了,如今顾青秋回来了,府里仆婢自然都高兴。
最高兴的当然是荣嬷嬷,她都亲自等在了二门上。
见着顾青秋几人,荣嬷嬷眼角都笑出了几条皱纹。
“好孩子,回来了就好……”
然后又看向周氏。
“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青秋了。”荣嬷嬷道。
周氏连连摆手:“荣嬷嬷您可别这样说,这些年来我们其实也没出多少力,真要说起来是我们占了便宜才是……”
顾青秋住在顾家,但将军府这边也不是不闻不问,平时的嚼用、四时衣裳等,荣嬷嬷都是让人送到顾家去的。
顾宜平和周氏原本是不肯收的,可荣嬷嬷身为长辈,又说出了“不收下就把青秋接回来”这种话,两人便也无奈收下了。
对此,顾宜平和周氏一直觉得惭愧。
荣嬷嬷轻轻摇头:“那些身外之物并不重要,对那时候的青秋来说,来自家人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然,荣嬷嬷也不会把顾青秋送去顾家了。
顾青秋笑道:“大伯母,嬷嬷,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就不用这般客套来客套去的了……”
荣嬷嬷和周氏这才不再说客套话。
一行人一起进了内宅。
将军府是五进三跨的大宅子,其内大小院落可是不少,荣嬷嬷原是想着,如今将军府就只剩下顾青秋这么一个主人,她住主院也是理所应当。
但顾青秋拒绝了。
“有长辈在,我这个小辈如何能住主院?”顾青秋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嬷嬷您,但您也说服不了我,我住我从前的院子就行了。”
荣嬷嬷一脸欣慰。
周氏也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对荣嬷嬷,周氏是真的敬着的。
顾青秋从前住的院子叫清秋院,倒是与她的名字极为相合。
本也没收拾多少东西,自然很快也就安顿好了。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顾青秋提议去园子里逛逛,众人自然都欣然应允。
顾青秋悄悄落到了后面。
“嬷嬷……”顾青秋小声问荣嬷嬷:“您知道怎样能联系到三皇子吗?”
荣嬷嬷诧异地看着顾青秋。
顾青秋冲着荣嬷嬷眨眼:“我找三皇子有点事。”
她自己自然是联系不到燕离的,但丽妃失踪之后,有一段时间燕离是被庄太后带在了身边的,荣嬷嬷也是那时照顾了燕离一段时间。
正是如此,燕离对于荣嬷嬷亦是极为敬重,这也是先前会在荣嬷嬷这里见着燕离的原因所在。
顾青秋没办法联系到燕离,但她想,荣嬷嬷应该可以。
果然,荣嬷嬷点了头。
“我确实可以想法子联系到三皇子,”荣嬷嬷没有多问,“我这就召了人过来,你看是要给三皇子带个口信儿还是写封信。”
顾青秋松了一口气。
她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极为简短的信。
荣嬷嬷将信交到身边的丫鬟手里:“去外院找护卫首领林大,让他去三皇子府一趟,将信亲手交到三皇子手里。”
丫鬟领命离开。
荣嬷嬷这才看向顾青秋:“青秋,你爹娘虽然……但他们其实还留了不少人手,若你需要,这些人都会是你的助力。”
顾家是将门世家,不仅顾家人都习武,就连顾家的家生子也都大多习武,且身手极佳。
就比如画春和画冬。
除了家中仆婢,顾家的护卫也每一个都是武艺出众之人,且各有技艺。
这些人,确实是极大的助力。
也是顾青秋如今需要的。
顾青秋点头:“嬷嬷,我知道了,待过上两日我就见见他们。”
眼瞅着周氏和顾青城都已经走出老远了,两人便也没再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林大是个身材高大,看着就孔武有力的中年人,他接了信,一路往了三皇子府而去。
燕离正好在府里。
知道将军府来了人,他还以为是荣嬷嬷有什么事,让人将林大带了进来。
“荣嬷嬷寻本皇子有事?”燕离问。
林大:“回三殿下,荣嬷嬷差属下给您送一封信,说是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说完话取出信呈上。
燕离打开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
他单手展开信纸,另一只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然后……
“噗!”
上好的明前狮峰龙井,全给糟蹋了。
林大眼疾手快,在察觉到不对时就默默往旁边挪了些,好歹没被燕离赏这一口好茶。
燕离没察觉到林大的小动作。
他瞪着信纸上的寥寥数语。
三殿下,您想看好戏吗?
抓奸的好戏!
想看就赶紧往皇觉寺去!
要快,晚了就赶不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燕离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抓奸”这两个字被写信之人刻意写得醒目了些。
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燕离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纸:“顾小姐回将军府了?”
林大恭敬地道:“回三殿下,大小姐今日搬回将军府了。”
呵,难怪!
燕离在心里咬牙。
随后,他朝着林大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燕离目光灼灼地将手里的信看了好几遍。
要是视线能够作为实质,这信纸上都该被烧出几个洞来了。
那顾青秋……
着实可恨!
这是又想利用他做什么?
上次说的武定侯府夫妻深夜互欧之谜,荣阳伯头上的绿帽疑云,这些都还没弄清楚呢,现在又送来这么一个皇觉寺抓奸消息!
果真是,好大的胆子!
燕离还真不是什么会轻易如了别人的意的人,这要是换了别的人别的事,越是想让他去皇觉寺,他越是不会去。
但顾青秋送来的消息……
燕离脸色几经变幻。
许久,他心有不甘地站起身。
“来人,备马!”
魏襄很快就把燕离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作为燕离的护卫,魏襄自然是要时时紧跟燕离的。
他好奇地问:“主子,去哪?”
“皇觉寺!”
燕离扔下这三个字就往外走。
魏襄挠了挠头跟上。
是他的错觉吧,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自家主子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呢?
顾青秋得了赵大送信回来的消息,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引着燕离去皇觉寺,是因为福安郡主。
顾青秋不忍见着福安郡主落到前世那样的境地,所以之前提醒了她两次,可她并不能确定福安郡主会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原本顾青秋也是不急的。
她想着问福安郡主打听一下她哪日去皇觉寺,到时候她也跟着一起,可今日回到将军府时她才突然想到,前世福安郡主悲剧的开端,竟就是在今日!
周氏和顾青城都在这里,顾青秋这时自然不能丢下他们去皇觉寺,但她也实在有些担心福安郡主,所以才想了法子引燕离过去。
有燕离这个三皇子在,福安郡主应该也就没事了。
顾青秋轻轻吁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
皇觉寺。
福安郡主陪着宁王妃上了香。
宁王妃爱花,也姓佛,每月总要来皇觉寺里住上几日,福安郡主也时常陪着宁王妃一起过来。
往常陪着宁王妃来皇觉寺,福安郡主都是轻松愉快的,但这一次,她面上不见笑容不说,也总有些心神不宁。
顾青秋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心里。
不要去皇觉寺,若一定要去,身边定不能离人,万一实在没办法,就去大悲殿旁边的小偏殿。
以及……
“若我说你与宁王妃并非亲母女呢?”
那日最初听到这话时,福安郡主第一时间就否定了。
可过后,这句话却时不时的就涌上她心头,叫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想着这些,福安郡主忍不住看向宁王妃。
宁王妃三十五六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她的容貌堪称精致明艳,眼尾轻轻上挑,便是不笑看起来眼里也似是含了笑意,让人见之便觉亲切。
福安郡主摸了摸自己的脸:“母妃,我们长得真像……”
这段时日,福安郡主每日都会照许多次的镜子,每一次,她都能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找到宁王妃的影子。
她相信顾青秋不会与她开那样的玩笑,但……
她明明与母妃长得那么像,让她如何相信她与母妃其实并非亲生母女呢?
宁王妃一怔,随后笑道:“傻丫头,我们是母女,自然长得像。”
说这话时,宁王妃眼里飞快地闪过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流光。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
宁王妃道:“我有些乏了,先回禅房休息一会儿,你自个儿在寺里随意逛逛吧。”
福安郡主点头,又关切地道:“母妃,我怎么觉得您今儿不怎么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王妃顿了顿,很快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一会儿听寺里的僧人讲讲经,再补个觉也就好了。”
福安郡主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丫鬟离开。
宁王妃喜静,是以每次来皇觉寺小住都是单独住的一个禅院。
福安郡主离开不久,就有一名僧人进了宁王妃的禅院。
第39章 一回生,二回熟?
僧人长了一张即使剃了发也丝毫不影响其俊秀的脸,他身材瘦削颀长,就如那傲然静立的雪松一般,看着静谧又干净。
宁王妃一见着僧人便迎了上去:“你来了!”
声音中带着缱绻爱恋,如同热恋中的少女。
用过晚膳,顾青秋将周氏和顾青城送出将军府。
她抬头看了看略有些昏暗的天色。
也不知皇觉寺那边情况如何了,福安郡主有没有躲过前世那口间接要了她的命的黑锅。
带着这样的担心,顾青秋回到自己房里。
收拾洗漱过后,她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画春和画冬应了诺,带着小丫鬟们退下。
门打开又合上,屋里只剩下了顾青秋一人。
然后……
“呀……”
一声惊呼才要出口,就被顾青秋自己捂了下来。
只见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房里就多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已经算是熟悉的人。
“三殿下!”顾青秋压低声音道。
这位爷怎么又来了!
燕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与她自己相关的那些事也就罢了,宁王妃的事,武定侯府、荣阳伯府的事,这些连他这个手底下培养了不少耳目的皇子都不知道,居于深宅的顾青秋又怎么会知道?
顾青秋眨眼:“三殿下,鸡蛋好吃就行了,为何一定要追究这鸡蛋是怎么来的?”
主要是重生这事儿,它没法儿说啊。
顾青秋往燕离那边凑近了些:“……您就说,今儿皇觉寺里的大戏好不好看吧?”
燕离拧眉。
明明顾青秋只说了“大戏”两个字,但他仿佛就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抓奸”二字。
这是在影射他当初跑去宁远侯府看戏?
“哼!”他拂袖欲要离开。
但衣袖却被顾青秋揪住了。
燕离拧眉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手指白皙修长有如青葱,手腕莹白如玉,其上还戴着一根五彩长命缕。
“放肆!”他斥道。
面无表情,声音冷厉,看着确实有些吓人。
但顾青秋却是一点没怕。
自从认识到燕离还不是前世那个可怕的帝王之后,顾青秋再看燕离时,便少了几分敬畏,几次接触下来,她甚至有了某种说不出由来的自信。
她觉得……
燕离对她,其实有着几分纵容。
“三殿下您就当我是放肆了吧,”顾青秋眨眼,“您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说起您的小小嗜好的,不过,三殿下您真的就不想知道武定侯夫妇之间有什么隐情,荣阳伯为何牢牢将绿帽戴在自己的头上吗?”
燕离当然……
想知道。
若是不想知道,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停下脚步,等着顾青秋替他解惑。
一息,两息……十息……
半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顾青秋不仅没替他解惑,还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
燕离一时恼怒不已。
顾青秋也不想真把燕离惹恼了,道:“三殿下,我挖到这些消息也不容易,所以我向您收取一些小小的报酬,一点也不过分吧?”
没等燕离回话,她连忙又道:“您放心,说是报酬,但对您来说绝对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燕离的目光都冷了几分,但他也没一口拒绝:“什么报酬,说来听听。”
顾青秋精神一振:“三殿下,我大伯在西城兵马司指挥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好些年头了,听说金吾前卫指挥使的缺空了出来……”
顾宜平确实做了好些年的西城兵马司指挥,这么些年来都未得升迁,并不是他才疏学浅不能胜任更重要的差事,而是有别的原因。
五城兵马司管的事情很杂,上到巡捕羁押,下到疏通沟渠,在权贵眼里实在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尤其是西城兵马司负责的是城西这一块,京城大半的权贵都住在这一片,一不小心就能碰到这些权贵的腌臜事,顾宜平又不是个喜欢打马虎眼儿的,自然也就容易得罪人。
未来几年里,因为储位之争,各种腌臜事还会更多,顾青秋只想让顾宜平离这些事远一些。
至于她为何会知道金吾前卫指挥使的缺空了出来,那是因为前世也就是这段时日,在战场上了立了功的宁皓在景和帝论功行赏时,就补了金吾前卫指挥使这个缺。
勋贵都是开国时因战功而获封的,传承到如今,说起来仍是地位尊贵,但勋贵们大多都只拿俸禄不领实权,若是不得帝王的青睐,很容易就会被边缘化。
宁皓今年二十三岁,能得正四品的缺本已极为不易了,更何况金吾前卫还是直接听命于帝王的上十二卫之一。
景和帝这个决定当时也让朝中百官惊讶不已。
现在回想起来,宁皓分明就是沾了顾青秋的光!
燕离微眯着眼看着顾青秋:“你胃口倒也不小……”
“我胃口小小小……”顾青秋连忙道:“对三殿下您来说,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不是吗?”
见燕离沉吟不语,顾青秋想了想:“若是三殿下觉得还不够,那……我再告诉您一件有关二皇子的事如何?”
二皇子。
燕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顾青秋也没指望燕离一口就应下来,好歹也要给人考虑的时间不是?
她于是看着半开的窗棂,下了逐客令:“三殿下,您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话,不过现在我要歇着了……”
她看着燕离。
燕离低头,目光落在自己仍被顾青秋揪着的衣袖。
顾青秋这才惊觉自己还揪着人衣袖不放呢,连忙松开手。
宽大的衣袖重新垂落,带来一缕陌生又熟悉的幽香。
燕离并没有偷窥女子休息的不良癖好,他原本正欲离开,却又因为这缕幽香而改变了主意。
于是……
在顾青秋的瞠目结舌之下,燕离一个转身,竟是直接往已经铺好的顾青秋的床上一坐。
顾青秋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意思?”
怒极之下,“三殿下”也不唤了,“您”也换成了你。
燕离察觉到这样的变化,甚至好心情地勾了勾唇。
“就……”他顿了顿,“一回生,二回熟?”
见鬼的“一回生,二回熟”!
这要不是个皇子,这要不是未来的新帝,顾青秋绝对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抽人嘴巴,她可是专业的。
燕离再次被顾青秋逗得微微勾了唇。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顾青秋,毕竟他可是被顾青秋吊足了胃口,但越靠近这张有着顾青秋的气息的床,他时时紧绷着的精神就越是放松。
这让他想起了上次在宁远侯府,他在顾青秋的床上休息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在那特殊的馨香包裹之下,竟是意外的一觉到天明。
自那日之后,一个多月未睡过一个好觉的燕离,一时没能受得住一夜好眠的诱惑,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到了顾青秋的床上。
被那幽香勾起了深沉的倦意,燕离就这样轻轻阖上了眼睛。
屋里微微摇曳的灯光映照在燕离的脸上,从顾青秋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眼下的一片阴影,那并非睫毛投下的影子,而是长期得不到好睡眠留下的痕迹。
燕离的肤色本就比一般男子要白皙不少,眼下的阴影也就因此显得更明显。
顾青秋:……
所以,他这夜不能寐的毛病,并非做了皇帝之后才有的,而是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
这个念头让顾青秋一时有些恍惚。
前世燕离于十年后登上皇位,那时的燕离过了而立也没几年,正是男子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因为眼下那怎么都掩不下的青黑而叫朝中众臣暗暗担忧,他们的新君明明后宫形同虚设,怎么就一副需索无度的模样呢?
直到后来,燕离召了太医,甚至广寻民间名医来医治他那夜不能寐的毛病,群臣才可算是放下心来。
可无论是太医还是名医都没能治好燕离的失眠。
某一日,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要顾青秋手里的奇楠香的香方。
顾青秋年少时喜欢捣鼓香方,在顾家的书房里翻遍了各种杂书,于一本古籍之中找到了早已失传的奇楠香的香方。
以沉香中最上等的奇楠为主,辅以檀香、冰片,再加上部分干花,顾青秋还真的将这失传的奇楠香合了出来。
此香用料名贵,闻之宁静幽远,可安神亦可促眠。
不过那时的顾青秋正值年少,并不太喜欢这种闻了让人觉得宁静的香,因而即使好不容易合出了香,也只是将之束之高阁。
若不是燕离让人来取,顾青秋都快忘了自己还合出过这奇楠香了。
香方献上去了,顾青秋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年少时不喜的味道。
再后来……
某次过年进宫参加宫宴,趁着燕离这个帝王未至,顾青秋在外面透气,正欲回殿内静候时却差点撞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燕离。
衣物交缠之间,顾青秋在燕离的身上闻到了与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
恍惚之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了“缱绻”这样的错觉。
顾青秋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奇楠香的无处不在,所以重生后便将年少时合好的香找了出来。
所以,这奇楠香多年后能改善燕离失眠的毛病,如今也同样有效,甚至效果还更好。
前世今生,如此奇妙。
床被占了怎么办?
当然是……
忍他,让他。
至于顾青秋自己,她是不乐意做丫鬟了,脚榻上她是不要再睡的,于是抱了床薄被往正房的罗汉床上一躺。
也亏的顾青秋今日没让人值夜,要不然她都不好解释自己此举意欲为何。
卧房里,已经酝酿出睡意的燕离,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沉重的眼皮轻轻掀开又重新落下,最后听从周公的召唤躺下,很快也就沉沉睡去。
顾青秋醒来时,有些不知今昔何夕的茫然。
好一会儿,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才想起昨夜的事。
从罗汉床上跳下来,顾青秋来到卧房外,正欲推门,便听到了画春惊讶的声音。
“主子,您……”
为何是从外面回来?
为何仍穿着昨晚的衣裳?
为何衣衫凌乱,看着像是一整晚和衣而眠?
不过,画春向来会揣摩顾青秋的心思,话没说话也就闭了嘴,还在画冬开口之前制止了她。
顾青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推开卧房的门,进去之后又重新关上。
然后,她松了口气。
果然,燕离已经离开了。
床上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像是一整晚无人睡过一般。
“……总不能是坐着睡了一晚吧?”顾青秋嘀咕。
但很快,顾青秋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一旁去,唤了画春和画冬进来。
画春和画冬什么都没问,只利落地服侍着顾青秋梳洗。
收拾妥当,顾青秋正欲去荣嬷嬷那里一起用早膳,就有二门上的婆子过来禀报。
“大小姐,福安郡主来了!”
福安郡主。
顾青秋一顿。
昨日见燕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她特意没有问皇觉寺里的事,原是打算今日去宁王府一趟的,不想福安郡主这么早就过来了。
顾青秋便改了主意:“画春,你去荣嬷嬷那里说一声,我就不过去用早膳了,让人把早膳送过来。”
画春依言退下。
“画冬,你去……”顾青秋顿了顿:“算了,我自己去二门上迎一迎吧。”
她领着画冬去了二门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着福安郡主,顾青秋还是吓了一跳。
福安郡主身为皇室郡主,向来都是张扬热烈又明媚鲜活的,可此时出现在顾青秋面前的福安郡主,却像是被吸走了精气神一般,不仅双眼高高肿起,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只在见着顾青秋时,双眼才亮了几分。
她踉跄着上前,紧紧抓了顾青秋的手,仿佛这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顾青秋回握福安郡主的手,在心里叹息一声。
“进去再说。”顾青秋道。
两人很快进了顾青秋的院子。
早膳已经摆好。
碧粳粥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几样下饭的小菜亦各有各的香味,交织在一起便是平常又温暖的气息,让福安郡主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后将其中一碗碧粳粥推到福安郡主跟前。
福安郡主原本是没胃口的,但也许是这粥熬得太香,也许是顾青秋吃饭的样子看着很能感染人,总之她不知不觉就拿起了调羹。
一勺粘稠温热的粥下肚,唤起了福安郡主一整日水米未进的饥饿感。
接着是第二勺,第三勺……
不知不觉的,就填饱了肚子。
顾青秋也放下了筷子。
画春和画冬带了小丫鬟们将桌子收拾好,又送了茶水点心果子等,这才悄声退下。
顾青秋看向福安郡主:“昨日在皇觉寺……发生了什么事?”
福安郡主双手捧着茶盏。
杯中茶水微烫,但她似乎一点也未察觉到,反而觉得那温度正好熨帖了她从昨日开始就冰凉的心。
“昨日……”
话才开了个头,福安郡主就没忍住掉了眼泪。
她也没强忍着,干脆伏在桌上痛哭一场,直哭得帕子都湿了才慢慢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