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近晴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我谈个恋爱被绿,现在还被全网嘲,我要气死了。”
夏仰听得有些沉重:“网络消息更迭很快,过完这一阵会不会好点?”
“可是我爸那里不会消气啊。”段近晴捂着眼皮,揉了揉,“他全网封锁了我的名字。可能再过不久,我就会从网上消失,那我再也接不了戏了。”
夏仰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叹口气。
门口那传来一声嘲讽:“求我,我大发慈悲帮帮你。”
第54章 低头
被偷听了这么久, 段近晴恼羞成怒道:“你为什么不关门啊?你们夫妇俩一唱一和地玩弄我是不是?”
“才没有。”夏仰蹙眉,指了下地板上那只小东西,“因为…他的猫总爱来找我玩。”
段宵没管她们, 自顾自地拿着洗好的碗进了门往厨房那走。在那倒腾了一番,才端着水杯坐到茶几面前。
五点半跟在后面。
在他和夏仰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一跃跳到了他膝盖上。
段宵大剌剌地躺那,像这套房的男主人。手支着脑袋撑在沙发一侧,看着一股慵懒松散劲儿。
昨晚那病态样子完全没在他面色上留下痕迹。
他一边撸着猫, 一边儿挺欠揍地问:“段近晴,你说你哭成这样窝不窝囊?”
段近晴一声不吭,转过头看着好友:“天底下只有这一个男人了吗?”
她是真不考虑别人有多尴尬。
夏仰默默把她的脸给推了回去, 轻声:“你别乱扯, 我们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处理你自己的事儿。”
“你真的帮我?”段近晴不信任地看他,“我可没钱给你。至少…我卡里那点钱, 你现在也看不上了啊。”
会这么说是因为小时候自己养的宠物蛇爬到树上, 被彩灯电线缠住了。
他说能帮忙, 但帮忙救蛇之前,他坑了她那一整年的压岁钱。
这件事导致段近晴对他的任何帮助都格外警惕。
段宵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你爸为什么生气?”
“还能为什么?全网都在传播他的身份和我是皇族太女, 我让他丢脸了呗, 真服了这群没脑子的喷子!”
“错。你哥适逢参议选举, 你会影响的也只有你哥。”他微抬眉骨, “你谈恋爱跟家里人说过没?”
段近晴心虚道:“没有, 谁谈恋爱会跟家里人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群人多喜欢插手我们小辈的事情,万一他们跟你妈一样, 棒打鸳鸯怎么办?”
一旁夏仰如坐针毡,脸泛绯色, 低头尽量心无旁骛地玩着手指。
要不是被段近晴强行拉着,她真的很想离这远点儿。
“你什么毛病?有事说事,少发散。”段宵瞥她旁边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那个瘪三儿前男友出轨之后,你除了打他一顿,还做过什么吗?”
段近晴忙摇头,坐得特别乖:“没,我才没有像网上说的那样仗势欺人,我也没有跟家里说要弄他!”
段宵轻笑:“蠢。你爸不同意你拍戏,还不是来你公司投资给你撑腰了?他气的是你没用。”
段近晴不服气:“就你有用,你以为谁都是你啊。”
“为什么不弄他。”段宵忍着耐心问,“他拍照了?”
“拍什么照?我们的合照都是我主动拍的,他说他不爱拍自拍,那里可能只有几张吧。”
他摁了摁太阳穴:“我是说床照。”
“当然没有!我才和他谈一年多,还聚少离多的,我至少前八个月都在上一个剧组里拍戏,哪和他睡过。”段近晴反应过来,火冒三丈地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你居然有拍这种照片的癖好。”
说完,她无比震惊地看向旁边的夏仰。
他还没开口,夏仰蹭得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巴不得立刻逃离这里:“我…我先进房间收拾行李,还有东西没收拾完。”
段近晴错愕地拉了一下她衣角,居然没拉住。
安静了几秒,等房门关上了,段近晴声音才放低:“她是生气,还是害羞了?”
段宵扯了扯嘴角:“都有。”
言归正传,他给陆嘉泽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助理安排公关部门和新煜娱乐联系。
段近晴所在的这家公司本来就快不行了,靠着她爸的注资才能啃她一个人啃到现在。
她爸不管她,也无所谓这点她那点片酬项目的小打小闹。
“你要把我换到陆嘉泽的公司?”段近晴犹豫,“不好吧,被伯伯们知道了会说我们胡闹。”
段宵掀起眼皮:“换的不是你,是你那前男友和把你‘摁着打’的那女明星。”
这连黑料都算不上,顶多是点小风波。
谁想红,那就如愿把他们捆在一起红。人都在自己手底下了,想怎么折腾都是慢慢能磨的事。
“你这段时间停掉商业活动,跟着新经纪人去做点能做给别人看的事儿。之前不是一直有资助藏区失学女童吗?”
段近晴努嘴:“我才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去年还去了西藏看那三个小女孩呢!她们成绩也可好了。”
“别人看不到的慈善,做到死也没意义。”他一向冷情,尖锐道,“花了钱就要让人知道。”
营销学里最基本的套路再丢一套下来,风向逆转是迟早的事。
“段家没有窝囊废,行行都能出状元。你确实让你爸觉得丢人现眼。”段宵做完该做的,幸灾乐祸得毫不收敛,“恭喜,今年家里年夜饭又有乐子看了。”
想都不用想那一大家子人会怎么轮番对她说教。
但总算不再是一个人扛着这事,段近晴心情好了些,忽略他的嘲笑:“我很难过,你不能安慰一下我吗?”
说起安慰,他气性又回来了,冷嗤:“麻烦你经纪人带你去上上情商课,不该出现的时候别出现。”
听出他的反讽,段近晴不情不愿道:“可是我的事情比你们谈情说爱更紧急啊!”
“没有人要围着你转一辈子。这么点小事都不能自己解决,你白长这么大?”段宵总算正儿八经地提醒道,“你身边有其他人和你一样这么废吗?你看看夏仰。”
他说话难听又伤人,可又一句没说错。
段近晴明明什么条件都得天独厚,进圈这么久了也有不菲的实绩,可竟然还会在情感舆论上被人玩得团团转。
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愚钝。
就拿她身边最没背景的夏仰来说,她在自己的舞蹈领域里也从来不至于被打击到要退圈到处哭的地步。
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从来不是用哭泣来面对问题。
“你不要拿你对象的标准来要求我,夏仰够自力是因为她没靠山,她已经习惯这样生活了。可我有啊!”段近晴憋屈道,“但你们一开始都不关心我,还不帮我。”
“饭要喂到你嘴里才会吃?”段宵睨着她,风雨欲来地沉着脸色,“是不是还得教你怎么咀嚼?”
好像只有夏仰在这,他才不会这么毫无人性。
“算了,不跟你争…我的错行了吧,我下次会先动脑子的。”段近晴认输,立刻改口地大喊了声,“夏!夏夏啊,你再不出来,可就见不到我了。”
她刚求救完。
段宵就把猫从腿上丢下去,起身踢了踢,让它往房间门那走。
夏仰打开门,就被五点半往腿上扑了过来。猫真的很少有它这么热情的,她俯身,笑着搂住它起来。
还没走出来一步,只感觉到身前一道高大黑影。
才抬眼,段宵就把她往房间里推。这么大只的男人,隔着她抱着的猫咪就径直压了过来。
段近晴底气回来了点,在客厅那哼道:“侄孙子,可以不要当着你长辈的面儿泡妞吗?泡的还是你长辈的好闺——”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门板就被“嗙”得敲了一下,猫被丢了出来。
段近晴和那只工具猫面面相觑,闭上了嘴。
房间里的窗帘才拉上,夏仰收拾好的行李箱就立在旁边。屋子里暗暗的,他也没想要开个灯的意思。
夏仰不知道他进来干什么,对他凑近的距离皱了皱眉:“你们聊完了?”
段宵压低着眉宇,垂眸看着她:“什么时候走?”
“你问进组吗?明天上午去他们公司门口一起坐大巴。”
他对这个日期表示不满:“明天?”
“嗯。”夏仰不解地望着他,“你要和我说什么?我们不能出去说吗?”
段宵目光平静又汹涌,把问题丢回来:“你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没有啊,你早上就一直怪怪的。”他站得这么近,她仰头都仰累了,“你是不是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
夏仰想了想:“那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跟我说对不起,因为这个吗?”
她抬起手,举起那只被他骗说是刺了纹身的手指。其实在她看来不太可能,段宵对她做过过分的事情太多了。
比起前几年、包括前不久还在紧逼和威胁来说,纹个身不值得他特地道歉。
“对了,这个要怎么彻底洗掉?只能感觉一天比一天淡一点点。”她想到那天被他骗的情形,还是很无语,“你这人真的很无聊。”
“懒得去任航那拿洗手剂,等到月底就没了。”
“好吧。”夏仰没意见,又很好说话地补一句,“我接受你的道歉。”
段宵面色淡淡的:“我道歉了就可以得到原谅吗?”
“是吧…”她不确定地看着他,“人总要有改正的机会。”
“就算真纹了,你也不会不理我吧。”
毕竟一开始,她以为那就是纹身时也只是生气地打了他一下。仿佛对什么都逆来顺受的。
他对她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他吐息很近,陷在阴影里的下颌线条也近,喉结微微滚颤。
“别人生病也会像昨晚那样照顾吗?早上也会给他熬粥吗?会对别人的猫也这么好吗?”
夏仰被他完全压制在门后,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掌温度有多熨贴,攻势又有多猛烈。
她听不明白他这是在问哪一个问题,无措地喃喃道:“可我对身边的朋友们确实都会这样啊,这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
“我不要。”
“我不要和别人一样,你不能对我和对所有人都一样好。”段宵低着头,“否则我会分不清。”
“你要分清什么?”夏仰听得云里雾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是不是…不对,你真会往你脸上贴金,我身边没有别人比你还讨厌的。”
他终于笑了下,指腹刮蹭了一下她脸颊:“对啊,我最讨厌。”
一副被人骂了,还引以为荣的样子。
夏仰感觉白费口舌了,气愤地打开他的手,他又乐此不疲地捏了捏她脸颊。
在她皱着鼻子要生气之前,段宵在她耳边又落下一句:“别人送的雪人夜灯,也会留这么久吗?”
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来,夏仰呆滞住,看向自己床头柜子上面的那个玻璃杯。
他是看见了那个东西,才这么反常的?
她唇线紧抿着,半晌才开口:“那个是搬家的时候,渺渺带过来的。”
这解释其实很苍白无力。
解释了原因,却解释不了为什么没丢掉。
从18岁那时到现在,她有4年的时间可以丢掉这个玻璃杯里的雪人夜灯。
果不其然,段宵节节逼近道:“那为什么一直留着它?”
“我这里没有杂物间,也很久没有收拾过房间了。以前很多东西都在,这不代表什么。”
他换了句话问:“你收到它的时候,是不是很喜欢我?”
夏仰听到这里,掐紧了手掌心,眼底发烫地看他:“你在羞辱我吗?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逼迫我的人?”
还是要谈到这里,怪他以前做的孽。
段宵额发垂着,半遮着漆黑狭长的眼,抿了抿薄唇:“你说了,道歉就能被原谅。”
“可你在为什么道歉?你需要道歉吗?”她眼角泛红,微湿,“我们那两年只是交易。你出钱了,我也还给你了。”
“我们有感情。”
“没有!你不要拿着以前的一个破玻璃杯说事儿。”夏仰艰难地说,“我认真跟你分手过了,是你次次都故态复作,没完没了…我刚才还看见了钟先生发给我的信息。”
段宵神色渐冷:“他还跟你告状?”
听他这句不打自招的话,就知道和他有关。
夏仰瞪着他:“钟先生只是约我今晚去看舞台剧!”
钟及巍的原话是说这两天都很忙,想约她像昨晚闲谈般再放松放松。
他从创业开始就很少有这么焦躁的时候。不外乎提到最近项目被抢,还被连连打压。
至于突来的商业劲敌,哪有这么巧。
“我知道我不了解你们生意上的事,但你好像每次遇到我的事情就总变得不正常。不是威胁我,就是威胁我身边的人!”
段宵垂着眼睫,没有辩驳也无从辩驳。
他一言不发地看她眼尾摇摇欲坠的那颗眼泪,而后屈起指骨,碰了碰女孩的眼角。
“没有人觉得我们在一起有多合适,我也觉得不合适。”她打开他的手,重复道,“我一直就觉得不合适,你能不能正视我的话?”
段宵低声:“我会改的。”
“你不会改的,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夏仰呼吸缓下来,“你改了也是装的。”
“那你不管我了吗?”
“嗯?”他语气又软下来。伸手抬起她脸,暧昧不清地贴过来问,“夏仰,你不管我了吗?”
从不低头的人就不应该低头。
否则总会轻易迷惑别人的心智。
她不想再分析他要耍什么花招,想要偏开头时,却被他抵在门板后面动弹不得。
在那张俊脸压近的时候,夏仰膝盖挣扎地踢了下他的腿,气恼:“你刚才还说会改!”
段宵就停在那,突然话锋一转:“明天要进组,今天应该很闲。”
“什么意思?”
他手捞过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这里靠。而后,蓦地往门板上锤了一拳。
“嘭”的一声响后,门的另一边传出一句尖叫——“啊我的耳朵!”
贴着门口偷听的段近晴慢半拍地捂住了喊疼的嘴,十分窘迫。
门慌忙地拉开,夏仰显然没料到有人偷听他们讲话。脸色很不自然,看着她担忧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段近晴咬紧牙关,泄气道,“你俩进去这么久…我只是担心你们打起来。”
段宵松开手,无奈地瞥她一眼,把夏仰往前推了点:“借你一天。”
这话是对段近晴说的。
但夏仰猜到他大概是知道段近晴的朋友不多,想让自己带她去散心,迟疑道:“可是我要带她去哪里玩?”
段宵等会儿还得回公司。闻言,偏头看她:“去看舞台剧,和钟先生一起去。”
【宵】:怎么不看舞台剧, 钟先生现在没时间?
夏仰皱眉,看着他这语气,搞得钟先生和他很熟似的。
之前他可是叫都不让叫这三个字的, 今天自己却像是叫上瘾了。
【宵禁】:是啊,他要上班。托你的福,很忙呢。
【宵】:我也可以让他无班可上。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夏仰:“…”
【宵】:后脑勺有点疼。
【宵】:很疼。
【宵禁】:你昨天磕到了,要不去拍个片吧?
【宵】:怎么磕的?
【宵禁】:你自己磕的。
【宵】:是吗?那为什么嘴也有点疼,好像被什么咬了。
夏仰怀疑他还记得昨晚怎么弄到的, 可能又在逗她,索性不聊了。
刚想关上屏幕,就被旁边凑近的脑袋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偷看!”
夏仰把她的脸推开了点。
段近晴黏上来, 好学道:“教教我, 为什么他跟你讲的每一句话都在撒娇啊!”
夏仰听着好笑:“哪里撒娇了,这个词和他有关系吗?”
“你是没听见他怎么跟我说话的?麻烦你对比一下那天差地别的态度!”段近晴愤怒道, “你知道我在你房门外边儿偷听的时候, 好想把他那声音录下来, 放到年夜饭的桌上给大家伙儿都听听!这样他们就不会把我当笑话了。”
“这哥。”段近晴摇了摇头,“在外是巨人,在老婆面前做舔狗!”
段家人很多, 不是所有人都在族谱上。
就像她和段宵同岁, 差辈却分这么大, 是因为有些不检点的长辈70岁了还能老来得子。
段近晴虽然常开他侄孙子的玩笑, 但大部分时候是把他当兄长看。
也能看出段宵尽管看着冷漠, 却也不至于对她“见死不救”。
夏仰往前走上阶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的胡言乱语。
段近晴一个人在外没有安全感, 忙追上去八卦:“夏夏,你真不喜欢他啊?是因为他前几年威胁了你吗?”
怕她胡说, 段近晴补充一句:“我们人快到寺庙门口了,别在佛祖脚下说谎。”
夏仰沉默了片刻,缓声开口道:“我本来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中学时候,父母相继离世,一个人可以撑过来,还从过世的大姨手里接下了照顾温云渺的担子。
有好好跳舞,未来也可期。
可转入附中遇到段宵的那一刻,很多东西都变了轨道。
脚背上的那点伤算什么伤,胃真的很娇贵吗?又不是贵命,怎么会有贵病,但什么时候被养得一天不喝温水就不舒坦了?
雷雨天一个人明明也能睡,买不到好的舞蹈服,以前也是穿着租来的拿冠军啊…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仿佛坚守住是他强迫她的这一条底线,就还能在他面前有底气。
可她算作交易的那两年里,真的只是交易吗?
他不是一定要爱你的,他也可以只花钱。
但一旦承认自己早就爱上他了,就会看清彼此之间天差地别的鸿沟距离,整个人都变得可悲起来。
喜欢一个人的第一步,竟然是先体会到苦涩感。
夏仰低着眼:“我很早就没怪过他强迫我留在他身边的那两年了。他有时候很坏,但很多时候又很好。”
一开始,她还清那30万要离开,也只是要离开以债务和他连接的那段不光彩关系。
而不是和他彻底不再来往。
但没想过后面会有这么多意外发生,那场大火、在火里死去的聂小仗,以及在段宵母亲那的旧账也东窗事发…
一切来得太突然。
一直以来,她在和段宵的关系里没有反抗的能力,没有改变的能力,只剩下放手的能力。
那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一步。
段姒替她选择分开,段宵替她选择在一起。
可她从来没有握住过主动权。
“我是喜欢他。”夏仰转过头,温吞道,“可你们不能仗着我喜欢就忽略我的意愿,总得给我一点我能选择的权利。”
她平时从来没有外泄过这种情绪。
看着淡淡的,原来心里也翻起过这么多汹涌哀潮。
段近晴被她眼神里的东西感染到,心头一恸,突然不忍心再对她追问不停。
或许段宵也明白。
所以他才愿意让步,而不是继续一味强求。
不管夏仰是考虑、纠结、还是推开他,都是她在被他爱着的前提下,可以自由行使的权利。
雍赫宫是京州有名的寺庙,许多全国各地的游客来到这座城市都必定过来上柱香。
有些人还夸张地带着身份证和银行卡来拜佛,生怕神明认错人。
香火旺盛,许愿也灵。
进寺庙要脱帽子,夏仰怕段近晴被人认出来,就让她把头发散落下来,把墨镜、口罩也戴严实点。
“你要是最近没什么愿望就先别许了,攒着这个机会下次再来吧,佛祖对新人的第一次愿望都会格外开恩点。”段近晴念念有辞道,“我俩都是第一次来,你懂我意思吧?”
夏仰点头,没有去领香。又看着她点香的动作,不解道:“那你是要上香许愿吗?”
“当然了,我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我拍戏最少也有十年了,虽然一直不是什么流量小花,但也是第一次被骂成这样呢!”
段近晴刚领到三根香,手掌轻轻扇了下,将香上的火光扇灭。
夏仰看着她举着香,往驱邪消灾的永佑殿走,好奇:“你要许什么方面的愿?打小人吗?”
段近晴虔诚地站在殿门口,轻蔑一笑:“我要那对奸夫淫妇死无——唔、唔!夏仰你捂我嘴干嘛?”
“这是正规寺庙,不是罗马许愿池呀,你能不能注意点文明言行啊?”
这种愿望,有神明搭理她就怪了。
神明要是真的有灵,也只会觉得被冒犯了吧。
夏仰听着很荒唐,忙拉着她往求事业的法轮殿走:“你是事业上受挫,就好好求事业上再没有小人挡财路吧。”
段近晴有点惋惜刚才没许到那个恶毒的愿,只好走进去,嘴里还碎碎念:“那多没劲?我又不缺钱。”
敬香过后,她们在庙里随处逛了逛。正好是午饭时间,还尝鲜地在里头吃了一份斋面。
寺庙角落随处可见的小摊子上,都在售卖开过光的手串。
夏仰在那挑了挑,看着材质和设计都很普通。但随便一看价格,就将近600块。
她微微皱了皱鼻梁,不动声色地放下了。
再往旁边一看,段近晴图新鲜,左边手腕串了五串,右边串了三串。
活像个有钱乱花的大傻子。
付完钱,段近晴回过头,伸出手显摆:“香灰琉璃!好看吧?你挑一个。”
夏仰摆摆手:“我不用啦,我不爱戴首饰。”
实际上段近晴买这么多廉价的小饰品也是新鲜劲儿在,回去肯定是丢在杂物间里吃灰的。
快要离开时,她们看见寺庙外面一棵挂满了红飘带的菩提树上。和其他树上挂的带子不同,这棵似乎格外干净利落些。
绕过树后,才发现有个寺里的志愿工正在把树上刻着字的红飘带一条条给取下来。
段近晴没忍住问:“你怎么把香客们的祈福带给拿了?”
“不好意思,您误会了。这棵树早就有过标示,不让挂其余香客的红带。”志愿工停下手里动作,指了下旁边的树,“我是将这些带着字的祈福带挂在其他树上去。”
夏仰这才看见这棵树的树干下挂着张木牌。
上面写着:私人祈福树,请勿占用。
她诧异道:“寺庙里的祈福树也可以是私人的吗?”
志愿工笑了笑:“有位施主往这供过数座金身佛像,将这棵树买下来了。是为他伴侣祈福的。”
“新鲜啊,还能这么玩?”段近晴打听地问了句,“那人这么迷信,天天来拜吗?”
“不是的,我听主持说只来过一次。”
因为雍赫宫有个众所周知的传言:第一炷香很灵。如果第一次来没实现愿望,后面也不用来了。
世人为佛塑身,他为爱信神。
那人只来过一次,估计是第一次上香,也是最后一次,说不定还是个不信神佛的人。
夏仰走之前,又往后看了眼那棵菩提树。
树上挂满祈福的无字红绸缎。
像求了又像没求。
晚饭是去段近晴那吃。
直接去的她家里,在西山墅。
别墅区和公馆最大的差别就是别墅更靠近原始的山林湖,显得清净不少。
这不是夏仰第一次来她家里,之前也来过两次。
对这里最大的印象就是段近晴的代步车。阳台、花园、餐厅…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停着她各式各样的代步车。
用她家里阿姨之一的话来说就是:“小近晴是不爱走路的懒虫小公主”。
“吃牛排吧?我妈新换了个法国厨子,做得还不错。”
段近晴一边说,一边让阿姨去地窖把珍藏的红酒拿出来:“我妈应该去香港玩了,我爸不会这么早回家的,还好有你在!可以陪我一起度过今天的晚餐。”
不知道是地下室的会客厅里有什么人在。
段近晴跟着阿姨一块下去了。
而夏仰被她单独撂在了南花园,乱转间,突然看见了自己头顶树屋上盘旋成一团、正在进食乳鼠的大型黑王蛇。
这是段近晴养了十年的墨西哥黑王,通体漆黑一片。但它被段近晴取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名字:小白。
夏仰一向怕蛇,更别说看着这么凶残的进食场面。
还就在自己脑袋上。
她声音都在抖,看向远处在修剪草坪的管家:“侯叔…为什么小白在这里?上次不是养在后花园吗?”
“哦,看见你面前的树皮没?”管家热情介绍道,“我们先生特意让人从小白老家那定制的北美洲树皮,运到这棵树上做了嫁接,适合小白养老。”
说完,管家开动除草机走远了。
哐啷啷的机器声音盖住了夏仰的救助声。
她正好就在蛇的眼皮底下,逼得极近。
黑蛇刚吞进一只乳鼠,腹部鼓起,正在凝视她,冷血动物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
虽然都说宠物蛇没什么攻击性,但段近晴养的这条一向在模拟的野生环境里长大,牙也没拔。
又养了这么多年,养到一米多长,宽度比她胳膊还粗,早就不怕人了。
夏仰身后是围墙角,刚才走到这也只是为了来树下躲夕阳的荫,没想到会把自己送进左右为难的境地。
想要走,就得从蛇窝下面过去。
她怕自己一动,就会引起它的下一步连锁举动,欲哭无泪地一动不动:“近晴…”
左前方传来一声慢悠悠的哧笑:“在罚站?”
是段宵的声音。
可惜她不敢侧头看。
他们那圈人今天在旁边山道那有个科尼塞格的车聚,车主们刚聚完,他途经段近晴家里,顺道捞了两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