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法院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下班离开的职工。
并没看到女人的身影。
六点,小吃店也卖完了所有食材,开始收拾擦洗桌椅。
六点半,秦雪带着外公外婆和孩子们先回家,秦溪决定再等半小时。
收音机里七点整提示音一响,秦溪站起来,把凳子放到桌上。
“请问……”
就在这时,身穿兰色的确良衣服的女人从夜色中走出,进入了棚子。
“你好。”秦溪笑。
女人还是有些警惕,先看了看棚子里没其他人,开口又问:“下午你说想买名额?”
“坐吧,我先给你倒杯水。”秦雪笑,又重新把凳子放下来。
倒好水,两人在桌子对面坐下。
秦溪这才缓缓开口:“我想买法院搬迁之后原地址的认购名额。”
说得清清楚楚,女人一下子就明白肯定是法院里有人将消息告诉了秦溪。
“你能出多少?”
“九百!”
女人眉头微动,相信秦溪肯定是听到了她下午和丈夫吵架的内容。
不过听没听到也没什么重要,最主要是她开的价格女人很满意,比大姑子开的九十块整整高了十倍。
女人没说话,不过重重点了下头。
“那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办理转让认购手续。”
“明天我早上要去医院看孩子,下午就可以办。”
女人行事非常干脆,进来直奔主题,没有讨价还价,几句话就敲定了价格。
看她神色很疲倦,秦溪笑着站起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炒两个小菜,你吃完给孩子送去。”
“那怎么行!”女人下意识拒绝。
秦溪伸手按住她的肩:“回去做饭还要给孩子送,你哪有时间吃!”
女人肩膀动了动,还是又坐了回去。
医院十点熄灯,女人回去做好饭立马得给孩子送去,别说吃饭,恐怕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秦溪动作很快,剩下有什么食材就炒什么。
剩下碗粉蒸肉上锅热了,十五分钟就端上三个菜。
“吃吧,孩子的那份我已经用饭盒装好了。”秦溪说。
“秦溪同志,真是谢谢你。”女人咧嘴笑笑,只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就是了。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趁女人吃饭,秦溪坐到对面,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叫罗琴,你叫我罗琴姐就是,妹子看着就比我小不少。”
回答完,女人先夹了筷子粉蒸肉送入嘴里。
一口下肚她就知道为啥同事们都经常来这个小饭馆打牙祭了。
蒸肉软糯回香,比好多国营饭店的招牌蒸肉都好吃。
“罗琴姐。孩子好些了吗?”
“再住几天就能出院,就是出院之后还得调理一段时间。”
“那这几天你买菜来我店里,我做好你下班就能送去医院。”秦溪提议道。
“哪能麻烦你,又不是一顿两顿的事。”
“我这现锅现灶,就你那几个菜就是分分钟的事儿。”秦溪笑着摆了摆手,也不让罗琴继续推脱:“明早你上班把菜带来就成。”
说着站起来,让罗琴继续吃,她回去收拾灶台。
一点小忙不过顺手而为,既是帮她一把,也为后面进行的事先做人情铺垫。
罗青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所有饭菜,千恩万谢地提着饭盒离开。
秦溪又洗完碗收拾收拾,放下帆布用石头压好,才慢吞吞地回家。
院里很热闹。
这两年电视台引进了几部国外动画片,每天晚上八点播放半小时。
一到这个点儿,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慷慨激昂的动画配音。
大杂院里孩子也不少,每天秦溪回家都能瞧见家里坐了一大堆孩子。
秦家就两个,剩余的全是院里和隔壁家里没电视的孩子。
潘来凤和张秀芬坐在门口借屋里灯光挽毛线,跟对面李秀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哟!是秦老板回来了。”
秦溪刚踏进院门,就瞧见李秀兰抬手从杆子上把刚挂没两天的柿子摘了个下来。
前前后后忙活两天做的柿饼,还没彻底晾干就已经吃了大半。
“婶子这么晚了还吃柿子也不怕肚子疼。”
“婶子肠胃好,吃啥都没会跑肚。”李秀兰笑眯眯,说着抱起外孙又亲了好几口:“我的乖孙子,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外婆。”
“卓三没寄钱回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稀罕外孙子。”张秀芬立马讽刺。
“有钱就稀罕,没钱谁稀罕……你说是不是……”
小名叫六金的胖娃娃用力推开李秀兰的脸,甚至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自己脸嘟囔:“脏……外婆脏。”
“难怪最近没听你提起罗娟,原来是没拿钱回来啊……”
张秀芬继续戳李秀兰痛处。
“二嫂。”
秦溪走到潘来凤面前,指了指自己屋子。
“我家娟儿只是暂时困难,要不了多久肯定也能和秦溪一样赚大钱。”李秀兰不服气地吼。
租报刊亭不成,罗娟倒是颇有魄力,跟婆婆俩人一合计直接把裁缝铺改成了饭馆子。
奈何魄力并不能维持饭馆的生意。
罗娟婆婆以为儿媳偷学到了厨艺,欢欢喜喜地花钱重新改装铺子,还做了个大招牌。
头个月生意还算凑合。
再之后就是客人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差。
婆媳天天在店里吵得不可开交,罗娟公公正四处托人重新找个厨子来帮忙。
关上门前,秦溪听到自家老妈毫不留情地讽刺了句:“就你家娟儿切个菜都不利索的手艺,还要赚大钱,做梦呢!”
门合上,潘来凤有些奇怪地到书桌边。
“什么事?”
“嫂子,你和我哥还有多少钱?”
秦溪说着,钥匙扭开书桌抽屉,把那熟悉的饼干盒子又拿了出来。
“我的私房钱加上我们共同存的钱,大概有个一千五左右。”潘来凤想了想立刻道。
秦溪点头,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饼干盒。
清点自己财产的同时,把新区认购名额的事说了说。
潘来凤不愧在三林巷混迹多年,秦溪只是说了这片将要拆迁,她立刻想到未来这片房产的升值潜力。
“你是想买房子?”
“不是买房子,而是商店。”
“认购名额一个都要好几百,不管房子还是商店,咱们也没钱能买得起。”
“买房子是以后的事,现在咱们只卖名额。”
“你的意思是?”
寿北市地标建筑,市中心。
潘来凤能想象真建好之后有多少人想要买这里的房产进行投资。
她移民出国的老板就是因在海市投资房产大赚一笔才有资金在国外买房投资移民。
临走前,老板娘告诉过潘来凤,华国未来二十年将是房地产腾飞的黄金时代、
手里有钱的话投资房产,一定能趁改革开放这股春风赚得盆满钵满。
而现在,秦溪正是有了抓住这股风的机遇。
“我听李副院长说,拆迁在两年后,咱们先把名额买下来,到时不管是转卖名额还是买房,咱们都能赚一笔。”
话说完,资产也已经数完。
三千九百块,留下三百块流动资金,秦溪能动用的还有三百六十块。
“我一会就去把钱拿来交给你,你直接帮我们做主。”潘来凤说。
秦涛安于现状,而她自己最大的问题是关键时刻会犹豫。
“不跟二哥说?”秦溪问。
“我一会儿就跟他说。”
姑嫂俩又合计了遍,等秦涛下班,才各自散开。
报刊亭小吃店。
“我闺女说昨晚的饭菜特别好吃,让我帮忙感谢你呢!”
罗琴心情颇为好的把一大叠钱用手帕小心裹起来塞到衬衣口袋里,再扣上外衣扣子。
秦溪心情也好。
薄薄两张纸上落下了秦溪的名字和手印,这份认购资格转让书九百块。
认购书放好,秦溪提起罗琴带来的菜肉,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罗琴姐,不知道法院里还有没有人要卖这个认购资格?”
“有啊!还不少呢。”
罗琴也没把秦溪看似随口问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两人聊天,随随便便就列出好几人。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家里人口多,开销大。
集资盖新家属楼花完了积蓄,这个认购资格放手里暂时又没啥用。
眼前急需用钱的情况下,巴不得早点能卖了换成现钱。
“我手头还有点闲钱……”秦溪笑,见罗琴会意过来,又忙说:“我出八百一个,要五个名额,事成之后给你一百块辛苦费咋样?”
罗琴心里一动,狐疑地看了眼秦溪:“全是你买?单位里可说了搬迁计划公之于众前不能卖给炒房的人。”
“保证都是我,到时候签转认购书不是还得签名按手印呢吗,不是我还能骗得过去 ?”秦溪笑。
“既然是你买,那当然可以。”罗琴道。
而且秦溪开出的“辛苦费”实在诱人,她早已意动,不过就是几句话就能赚一百块,这个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想了想立即就道:“我可以把消息告诉那些要卖的人,让他们自己来和你谈,至于……”
秦溪笑:“你放心,不管我们谈成多少钱,你那一百块都要给。”
“那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彻底放心下来的罗琴满意离去。
当天下午下班,就有人来小吃店商议卖认购名额的事。
而且按照罗琴跟他们谈的钱,秦溪用七百五十块就买到一个名额,一周之内就买齐了五个。
几张薄纸到手,存款直接见底。
重新投入到攒钱大计之中时,冬天也在不知不觉降临。
人人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时,秦溪却在忙着收拾收拾准备回张秀芬老家。
冬天刚到,张铁柱身体的情况急转直下。
老两口担心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提出回老家,死也要死在自家老屋里。
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后,大家只得满足老人的心愿。
父母和二哥秦涛的工作岗位没法请假,三人只能等过年前再回。
护送老两口的任务就落到了秦溪和潘来凤姑嫂头上。
加上个半大孩子秦雪和秦望家,还有两个真孩子。
这一行人简直是凑齐了老弱妇孺四个字。
送一行人上火车前,黎书青的担心都溢出了眼眶,若不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回去会让秦溪被村里人说闲话,他一准也调休跟着去了。
二十一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东山市,再坐三小时车,就能到张秀芬长大的地方——黄竹村。
不过顾忌着张铁柱的身体,秦溪一行到东山市还是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才坐车到村里。
“咱们怎么会在这里下车,我记得咱们村还没修路啊!”
几人刚在售票员催促中下车,车子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瞬间碾压起漫天灰尘。
张铁柱所谓的公路,其实就是黄泥路而已。
两位老人毕竟在黄竹村里生活了几十年,没找到方向也只是一时。
很快,柳氏便看到了远处隐在大片竹林中的黄竹村。
“回家回家,不知道家里的老房子垮没垮。”
张铁柱背着手,领头走上进村的路。
“三姨抱。”
刚进村口,两个孩子就被满是稀泥和泥水的土路吓了跳。
包志明抱着秦溪的腿不肯松手,生怕鞋子弄脏,包莉莉好些,但小眉头也紧皱着没有松开过。
秦溪把人抱起来,又牵上包莉莉。
其他几人除了秦望家都自顾不暇,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才走进村里。
“栓子。”
经过村口第一家,张铁柱立刻认出了蜷缩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的老人。
“柱子。”老人听到声音,高兴地站了起来。
“不是在城里享福?咋回来了!”
“落叶归根,要死当然也得死在老屋。”张铁柱笑。
老头叹气,也跟着点了点头:“咱们几个玩伴就咱俩还活着,其他人早去了。”
提及死亡,他们并没有露出半点害怕。
相反对于穷苦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许多人来说,说不定是解脱。
“三妹四妹你们都来,这是你们四叔公。”
见到多年好友,张铁柱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嗓门都跟着洪亮不少。
“秀芬的娃娃都长这么大了啊!”
四叔公的眼神应该不太好,看了好半晌都没瞧出谁是谁,冲小辈们点了点头后又跟张铁柱说话。
“快回家去吧,屋子我一直都给你打扫着。”
“那我先带孩子们回家,晚上来我家喝两口。”张铁柱拍拍四叔公的肩膀,先扶着他坐下才离开。
张家老屋就在村口。
一座很大的院子,光是正房就有四间泥瓦房,还有两间厢房。
柳氏推开院门,激动地奔进院里。
房子果然有人打扫,堂屋的八仙桌上都没有灰尘,也没有秦雪担心的老鼠蜘蛛。
“你们睡西屋这间。”
回到自家,柳氏的精气神一下子好了不少,话也多了些。
先把五斗柜里的被子抱到院里晒,又去西屋打扫炕头。
张铁柱忙前忙后地推柴去烧灶,哪有半点像是时日无多的人。
“我还以为外公外婆这么久没回家,大舅他们会把屋里都搬空呢!”
秦雪准确嘟囔出了秦溪心里的疑惑。
屋子到处干干净净,灶房里铁锅就算生满了锈,那也是完好地放在灶洞上。
“张大全想动可没那个胆子啊!”
低矮的墙头上,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语气得意地笑着接话。
她半个身体都趴在墙上,棉袄袖子上沾满了泥土。
见秦溪姐妹看了过来,又赶忙笑呵呵地介绍了番自己:“你妈小时候和我玩得最好,你们都得叫我声桂芳姨。”
“桂芳姨。”秦溪从善如流,立刻笑眯眯地叫人。
“秀芬可真是养了两个水灵灵的姑娘。”何桂芳笑,另一只垂着的手提起来:“姨知道你们今晚肯定没米下锅,就给你们送了点来。”
何桂芳是个爽利的性子,说完不等秦溪有所动作,直接把布袋子丢进了院子:“别跟姨客气”。”
“你妈呢?”何桂芳又问。
“他们要晚几天到,我们先送外公外婆回家。”秦溪笑回。
“现在城里姑娘可真是了不得,我家碧兰要是有你们一半聪明我做梦都得笑醒。”
“我们只是跟着外公走,光是我们自己也不敢出那么远的门。”秦溪谦虚。
“桂芳姨越看你这孩子越喜欢,小嘴可会说话。”
秦溪笑笑:“桂芳姨,你刚才说大舅他们不敢动外公屋里的东西,是为什么啊?”
“咱们村换了村支书,张大全张大森要敢动叔的屋子,得在大队广播里念检查。”何桂芳挑眉,说着还冲两姐妹眨眼:“我天天盯着呢,他们要敢来,我马上去报告支书。”
难怪秦溪几人进屋,何桂芳立刻就知道院里进得是谁。
“谢谢桂芳姨。”秦溪真心感谢。
何桂芳摆手,回头看了眼远处:“我就住你家隔壁,有事叫我。”
说完,人很快从墙头消失,没一会就听到了关院门的声音。
“桂芳姨和妈不愧是朋友,两人可真像。”秦雪去墙根边把米袋子捡起来:“都一样的风风火火。”
黄竹村今年没下大雪,但比寿北还要冷得多,水井上里结了层薄薄的冰。
秦溪把大锅拿出来刷洗干净,两只手已经冻得通红。
不过村里不像是大杂院,家家户户都烧蜂窝煤,空气里老飘着股煤炭味。
凛冽干净的空气吸入胸腔,头脑都跟着清楚了不少。
今年公社撤销,土地都分给了村里人,站在院子里都能瞧见阶梯状的田地里有人在劳作。
张铁柱带着城里外孙女回村的消息不出小半天就传遍了村里。
张大全因着在城里领教过秦溪的厉害,不敢第一时间上门。
倒是二舅张大森,得到消息就领着儿女兴冲冲地上了门。
“爸。”
第一个冲进院门的男人个头很矮,带着个毛帽子,一张倒三角脸长得既不像张铁柱也不像柳氏。
张铁柱背着手慢吞吞地从堂屋里走出来。、
“还是老二有孝心,知道爹娘家里没吃的,专门给我们送点来。”
这就是在店里和各种食客打交道的成果,张铁柱也学会了先将一军。
张大森张了张嘴,最后只讪笑两声。
“我走得急,忘记了。”
“那就回去拿,今晚没米下锅,我和你妈只能带着孩子们去你家吃。”张铁柱不急不缓地说,说完抽出烟袋在墙壁上磕了磕。
见张大森站那不动,声音立刻冷了下来。
“咋?连给你爹点吃的都舍不得?”
“爸!瞧你这话说得,我这让荷花回去拿。”
说完,扯了下目光黏在秦雪身上的小姑娘,语气凶狠:“回去让你妈送点米来。”
小姑娘木讷地点点头,光着脚丫跑远。
通红的脚丫上长满冻疮,小姑娘却好像一点都意识不到似的。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揣着袖子的男娃娃。
脚上那双厚实的千层底鞋无比刺眼。
如果说大舅张大全是躲在女人身后阴着使坏, 那二舅张大森就是把算计全写脸上。
满含审视的眸光在秦溪姐妹身上移来移去,最后才干笑两声:“这是四妹的两个女儿,嫁人了没有啊?”
张铁柱吐出烟圈, 在烟雾中眯起眼睛静静看着张大森。
“看到二舅怎么不叫人?”
这边碰了颗钉子, 张大森又把目标转向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两个小姑娘。
“二舅。”秦溪叫。
秦雪干脆是冷哼一声, 才不情不愿地叫:“二舅。”
吸溜——
响亮的吸鼻涕声在间隙响起,张大森边上的男孩子嘿嘿傻笑两声:“表姐比村里所有的姑娘都好看。”
“这是你们的表弟富贵。”张大森很自豪,手在张富贵头上比划:“富贵才十七岁就长这么高, 是咱们家最高的男娃。”
“……”
最多一米六的个头,倒成了张大森吹嘘的内容。
“大森,你今天到底干啥来了?”张铁柱突然问。
“大哥让我喊你今晚去他家吃团圆饭,秦溪她们第一次回村,咱做舅舅的总不能连顿饭都不喊人吃不是! ”
话倒是说得漂亮,不过在场的包括张大森自己,恐怕都不相信只是吃顿团圆饭。
而且秦溪总觉得张大森的态度有些奇怪。
好像……有些谄媚?
“你跟老大说, 等秀芬回来了我们就去。”张铁柱磕了磕烟袋同意下来。
“那成!那就不耽搁你们规整东西, 我先去跟大哥说。”
张大森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陪笑,得了准信就很识相地走了。
如此干脆利落,就连柳氏就觉着有些奇怪。
“老二就这么走了?”
照张大森以往的德性, 两口子早闯进里屋翻找老两口带回来的东西。
柳氏把带回来的吃食全部收进炕洞才敢出门来。
“谁知道他们还藏了什么坏屁。”张铁柱说, 抬手又在墙壁上敲了敲, 然后把烟杆子别到腰带里背起手:“东西该藏的还是藏好, 我去找栓子问问。”
老头子这么一说,柳氏心里更是着急。
把钱又从炕洞里拽出来藏到了床下。
秦溪见外婆忙得团团转,也没事可做, 所以想着要不要到村里转转。
就在这时,先前被张大森喊回家拿粮的姑娘折返了回来。
“给。”
因为给几人留下了悲惨的第一印象, 秦雪对待这个表妹的态度自然要温和许多。
笑呵呵地接过袋子:“你是荷花吧?我是秦雪表姐。”
张大森共有三女一儿,前头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剩下这个是最小的女儿——张荷花。
“我知道,你们是姑姑家的表姐,我看到过照片。”
“我还带了双鞋回来,我去拿给你穿。”秦雪有些心疼地望着张荷花通红的小脚,心里早已确信张大森夫妻重男轻女。
谁料张荷花皱了皱眉,直接开口呛得秦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想光脚你管得着吗!”
赤裸裸不加任何修饰的鄙夷目光,看完秦雪又看向秦溪。
“……”
“不就是穿了件好看的衣服吗,我打扮打扮一定比你们漂亮多了。”
“我妈说了宗成哥要娶的是我,你们就是穿成仙女他都不会正眼看你们。”
“一脸狐媚子样,也不知道想勾引谁呢!”
自顾自地说完一长段,又自己委屈上了。
“你们没良心,跟我抢男人……”
秦溪无语,才刚见第一次见,她们姐妹就背上了抢男人的名声。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有病就去医院看,别来我家撒疯。”秦雪叉腰,面色不善:“我就算披块烂布都比你好看,自己也不去照照镜子,穿金戴银还是丑。”
“我如果在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比你长得好看。”张荷花抽噎着反驳道。
“张荷花!”墙头一颤,何桂芳又爬上墙头,一手还举着把扫帚:“你再发癫就别怪我打你。”
“泼妇,癫子!”
眼泪说收就收,张荷花冲何桂芳狠狠啐了口,撒丫子跑了。
秦溪有种莫名其妙被野狗拦住路狂吠了几声的感觉。
张荷花对她们确切说是对秦雪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
何桂芳朝张荷花跑远的身影呸了声,放下扫帚趴在墙头就顺势跟姐妹俩解释起来。
张荷花的性格跟二舅妈周文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村里谁家姑娘比她穿得好都会去人家里哭上一场,直到被人赶出家门。
张大森夫妻不是东西,但对女儿也没苛待。
张荷花就是喜欢装惨,不过只限男性,特别是城里回来的男青年。
对女的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总觉着人家在她面前显摆来着。
“前几天听三叔公说宗成那孩子要回村来陪老人过年,张荷花可不就惦记上了人家。”
就算张荷花根本没见过那个叫宗成的男青年什么样,只因其背着个城里人身份,就已经被当成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
这些天张荷花天天在家村里宣扬要跟李宗成处对象,村里人都当张荷花脑壳有问题没人搭理。
何桂芳见秦溪姐妹俩还都是未婚,好些张家的烂事她都不好意思说。
嘱咐姐夫俩下回遇到张荷花直接赶走之后,又特别说起另一件事。
“上个月村里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打听些事,还去了张大全和张大森家。”
张大全的媳妇刘芬平日里是个碎嘴子,家里有点事都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
可这回着实奇怪,无论别人怎么打听张家人都不肯提半个字那些人来的原因。
何桂芳觉着奇怪,又担心会不会跟张秀芬有关。
所以特意提醒秦溪,等张秀芬来,可以去大队书记办公室问问新来的叶书记。
当时是叶书记带那几个人去的张大全家,他肯定知道内里。
“谢谢桂芳姨,等我妈来我一定告诉她。”秦溪沉声感谢。
张大森态度变化的原因想来就是在这些人身上。
根据前世看到的那诸多狗血电视剧剧情猜测,秦溪甚至怀疑是不是张秀芬亲生父母找来了。
“桂芳,今晚来家吃饭。”
收拾妥当的柳氏拍着裤腿从屋里走出,看何桂芳也在,忙笑着招呼。
“成啊婶子,我家那口子刚买了块肉回家,我这就上屋里拿了添个菜。”
何桂芳的利索在短短两面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转瞬间又从墙头跳了下去,没多会儿秦溪家的门就响了。
不仅带来了肉,还有好些碗筷。
“公社食堂废除,给咱们都分了好些碗筷,这些是我专门帮你家留的。”
张铁柱老两口去寿北市探亲时公社食堂还在开着。
家里的厨房已经好些年没开过火,灶洞里都成了老鼠窝。
又是打扫规整,又是烧水清洗碗筷忙活好半天,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开始做饭。
多亏何桂芳送来的碗筷,否则还真吃不上口热饭。
“秦雪,拿点米和腊肉来。”秦溪舀干净洗锅水,转身喊秦雪。
张荷花送来的米就两捧,煮粥每个人都不一定能分到碗。
临行前张秀芬在行礼里塞了许多粮食和腊肉,甚至连盐巴和猪油都带了。
秦溪姐妹只在村里待到秦海夫妻来,所以就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其他全装得吃食。
现在看来,完全是先见之明。
“姐,志明想出去玩。”
把两大个行李袋放到桌子上,秦雪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
“三姨,我没说要出去玩。”
包志明后脚跟进来就立刻拆穿了三姨是自己想要出去的心思。
“那你去桂芳姨家地里摘点菜和葱,别走远了。”秦溪笑,也没阻止秦雪想要出去逛逛的心思。
“我家菜地就在对面小河边,那里就我家一块地,你出门就能瞧见。”何桂芳立刻笑道。
秦雪连连点头,转身还把不想出去的包志明也一起抱走了。
“望家,莉莉,咱们出去玩。”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农村总有许许多多想象,秦雪心里一直挂念着书本里所说的抓鱼摸虾。
可惜……她没记对时间。
大冬天的别说是河虾,除了地里的菜,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
而秦溪所猜想的完全正确。
秦雪刚出院门,先是被凛冽的寒风一刮冻得连打冷颤,随后就是踩了一路的牛屎。
“我就说村里有什么好看的。”秦望家小心避开牛屎,心里很是奇怪为啥村里见不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