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登科—— by小圆镜
小圆镜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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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崖抬起头,勾着唇角,伸手点了点她沁出汗珠的鼻尖,“夫人都与我成婚四个月了,怎么还如此害羞?我早说过,世上除了我,没有别人受得了你这性子,你同我和离再找个男人,他可不会像我这样亲你。”
她拽过他的大氅盖在脸上,哼哼唧唧地撒娇,他就爱看她这样,又埋首舔吻一阵。他想让她留些力气,停了一刻,搂她在怀里说了些悄悄话,等马车到了衙门,便用大氅将她一裹,打横抱回客房,驱散下人闩了门,双双滚在榻上。
烛暖灯明,衣物七零八落地飞出去,他急切地俯下身,荒唐又亲昵地在耳畔低语:“这半个月,我做梦都想要你,从早到晚。”
他的声音低沉如夜雾,蛊惑人心,在她耳边极尽温柔地说着甜言蜜语,身体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举动,她浑身的骨头都要化了,朦胧间听到他轻声问:
“阿蓠,你喜不喜欢我?你说一声喜欢,明儿我还带你去吃烤全羊,还去泡澡,在水里……”
她拉回几丝神智,腾出一只软绵绵的手,想捂住他的嘴,他攥住她的手腕,祈求道:
“就说一句,就一句,好不好?我想听……”
江蓠说不出来,脸越发红,被他缠磨着亲了几十下,喘得厉害:“我要吃别的,吃……削了皮的冻梨。”
他把她抱起来坐着,这时候还记得反驳她:“傻子才削皮吃。”
“我就要削皮。”她环住他的脖子,故技重施朝他唇上吹气,眸中露出一点明亮的笑意,“夫君……”
所有的回答都在这两个字里了。
蜻蜓点水,却如锣鼓喧天。
楚青崖心头一震,抚着她汗湿的眉眼,“我给你削皮。”
而后又吻住她,好一会儿,才呢喃道:“我是傻子。”
他不该逼她说,也不该把她每一声夫君都当成例行公事的谎话。
有些话她咬紧牙关不说,只是因为拉不下面子,没法承认自己的变化。她和他一起过了几个月,彼此知根知底,给他打理家宅、招待宾客,管人管事乐在其中,这么一个细致又没安全感的姑娘,哪会冒险把终生托付给一个只见过数面的男人?
他一气之下写了和离书,就等于把她赶出家门,她花的是他的钱,住的是他的宅子,好处都是他给的,决计不敢违背他的决定,只能强撑面子写上一份新的和离书,拿过来给他看,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打算。
楚青崖没有想过她要是不追过来会怎么办。
也许他回了京,看到她卷铺盖带着妹妹要走,就清醒了。
“我们回去,好好地过日子。”他嗅着她头发上的草药香气,“过去的事都不提了。”
江蓠就要提,“都是你不好,跟你说了还不信,就以为我要跟人跑!凶巴巴的,吓死人了,还写和离书骂我,你考试写的文章都没那个好!”
“以后不会了……”他捧着她的脸,“夫人原谅我则个,往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薛湛是天下第一的好人,我就信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他死了我也把这话刻在墓碑上。”
她崩溃地叫起来:“怎么又提他,提了他你能多……”
后面的话音被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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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把沙发搞塌了,晋江删了两千字,不是我的锅……

灯影凌乱,香烛羸弱,夤夜的月光透过旧窗纸,照着两双染满情欲的眼睛。
炕床垫着褥子,既软且暖,江蓠拥着锦衾,歪在枕上气喘吁吁地缓着劲儿。她恍惚想起来,他好像中午喝了什么补元气的汤。
她怎么没想起来也喝几口呢?
……明天就去喝,喝一大盆,她真要被他弄死了。
楚青崖从身后抱住她,狂乱地亲吻,亲她每一寸皮肤,好像要把她吃拆入腹。
“阿蓠,阿蓠……”他一遍遍唤着她,沉醉地用脸庞蹭她的颈窝,嗅着她身上令他心安的气味。
这个宝贝是他的。
这一夜不知荒唐了多少回,残夜褪去,东天放明,似乎有人抬来热水,还没泡进桶里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房里昏暗,地上仍乱七八糟没有收拾。
水漏的滴响在暗中十分清晰,衬得屋内静极,江蓠试着翻身,只一动腰就酸得不行,比新婚第一日起床还难受。
身上松松搭着一只胳膊,熟练地把她圈在身前,再往上看,是他缓慢睁开的眼睛。
“饿不饿?”楚青崖懒懒地牵起她的手,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什么时辰了?”她打了个哈欠。
“太阳落山了,大约酉时吧。”他抚过她倦怠的眉眼,“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饿坏了夫人可不行。”
江蓠毫不避讳:“你昨天喝的那碗汤是不是特别补?给我也来一份。”
“……不是因为汤。”
“男人都这么说。”她趴在他身上,手指缠着他的头发,打着结玩儿。
楚青崖道:“我原来没喝,你不也嚷着要停……别拽,就这么几根毛,都叫你扯下来了。”
她松开手,活结自己散开了,头发变得弯弯曲曲,轻轻一拉尾端,还弹了弹。
狗毛养得油光水滑,看了就让人羡慕,天天吃芝麻糕真有效吗?
他赌气:“你是看上了我的头发才跟我成亲吧,我明儿全剪了,当和尚去。”
江蓠一笑肚子就酸,“你怎么连头发的醋都要吃。”
好幼稚,他到底怎么升官的?
她摸着滑溜溜的头发,给他编麻花辫,一股一股地交叠,“楚大人,你脾气这么大,当年去草原怎么没被狄人砍死啊,他们难道比我还好说话?”
“我只是脾气大,又不是没眼色。”
“跟我说说你青云直上的契机嘛。陈将军都夸你是人才,亏你能忍九年都不跟别人说。”
“我要是说了,麻烦就来了。”
她摇着他的小辫子,“说说嘛,我想听故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提旧事:“我是弘德二年的四月从京城外放到休原做官的,那时刚满十六。我才当了半年县令,赤狄东西二部就合谋南侵,彼时献宗在位,重文轻武,削了老将的兵权,换了纸上谈兵的货色,边疆连败几场,但凡是个燕国人都脸上无光。赤狄的东可汗驻军在白石关,离休原有一百里路,靖北军在那儿打输了,主将殉国,陈灌是副将,带着残部撤到休原。他们的粮草给奸细烧了,供粮的差事就落到了朔州知州头上,那老东西知道凑不出粮来,不想管,就一封急信推给我。”
江蓠好奇地问:“那个知州大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是个做生意的人才,一年能贪三千两,前些年我把他砍了。”楚青崖继续道,“十万靖北军来休原扎营,我上哪儿给他们找吃的?就是有银子也没法筹到粮。我从小衣食无忧,来了休原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穷得当裤子,一个村凑不出一匹绸缎,每年都要向别的县借米,年年拖欠赋税。衙门里只有我是能干事的,除去一个六十岁的县丞,一个跛脚的主簿,一个醉醺醺的典史,三班六房加起来只有十八人,空了十二个缺,你猜人去哪儿了?我来的前一年,他们和乡里豪绅火并,斗殴死了。我去豪绅府上拜访,他们家底还没我家厚,可刀斧兵器堆了三间大屋,还有个员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娶他的寡妇女儿。”
“他女儿漂亮吗?”
楚青崖捏着她的脸,“骨相挺端正的,我后来查案刨过她的坟。”
听上去又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了。江蓠把话扯回来:“这般穷山恶水之地,刁民横行,就是佛祖来了也没法给大军供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接到军令,就知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干脆没做。”楚青崖笑道,“我立刻写了封信给我爹,让他把祖传的字画拿出来,上京献给首辅,让他必要时在皇帝面前帮我说话,救我一命。那晚我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不甘心,我是能轻轻松松考中一省解元的人,怎么去哪儿都不得志,竟然还沦落到行贿保命的地步?第二天上值,衙门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同情,好像我活不过这个月了,只有老县丞夜里听到我长吁短叹,前来宽慰,说在其位当其职,做做表面功夫也好。”
江蓠认同地点头,“你要是在朝中有靠山,把该做的做了,就不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读的是圣贤书,七品官还没做满一年,就学会明哲保身了,空拿着一个月四两的俸禄,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我同老县丞诉苦,他却说,若是我在京城郁郁不得志,来了休原也不得志,那么以后换个地方当官,十有八九还是不得志,问题不在于这两座城,而是出在我身上。我听了后,一股热血冲到脑门,当即把送信回家的小厮叫了回来,只思索了一个时辰,重新给家里写了封诀别书,然后花重金寻了个去过草原的逃兵,和他一起扮成朔州卫偷偷出城,去西可汗的大营游说。我想着既然筹不到军粮,还不如从根源上解决,让赤狄二部自斗起来,就没工夫和我们打仗了。私自出城是死罪,不成功便成仁,若是成了,能流传后世,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若是不成,就当爹娘没养过我这个儿子。”
江蓠几乎可以想像出楚少棠和柳夫人看到诀别信时的表情,只有十几岁热血沸腾的少年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
“好在我运气不错,被陈灌拦了下来,还等到了先帝的援兵。”他的目光稍稍飘远,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英姿勃发的楚王,“他让大夫给我缝针,给我一匹神驹,一颗固元丹,叫我放心去,还说战事紧急,实在分不出人马保护我。这样已经足够了,我疾驰两天两夜,到了西可汗在狼牙坡的大营,被狄人拖进了帐子。”
她听得屏息凝神,两只耳朵竖着,黑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带着点儿紧张,像一只从地洞里探出脑袋的小狐狸。
楚青崖摸摸她的头顶,嘴角扬起,“那天也是凑巧,西可汗是个孝子,正给他母亲侍病喂药,可敦在一旁掩面大哭,我一看就知道那老太太熬不到第二天了。我把大夫给的丹药献了上去,那本是给我吊命用的,果然有奇效,老太太过了半盏茶就能睁眼了。西可汗要谢我,我趁机把利害关系说与他听,总之没说东可汗一句好话,他听完沉吟不语,派了两个外孙送我回休原,我是他母亲的恩人,他怕我死在草原上。可我没他那么好心,回城就把这两人杀了,免得让人觉得我勾结外敌。”
江蓠神采奕奕地道:“我知道,国子监上课讲过你是怎么游说的!一是东可汗的军队离盛京更近,能分三路南下,打赢了他们占地利,是不会把膏腴之地分给西可汗的;二是西可汗曾助东可汗夺位,但弘德元年草原闹雪灾,东可汗一头羊都没给他们,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三是假称得了朝廷密旨,倘若西可汗有意吞并东边的部族,大燕会予其辎重,东可汗攻占下的五个县城送给他们做牧马场。”
“我确是这么当着陈灌和先帝的面解释的,定是陈灌嘴不严实,说给了薛湛。”他哼了一声,“我回城后晕了两天,醒来后得知西可汗没有按原计划发兵,反而在东可汗背后捅了刀子,前后夹击不成,被先帝带队冲散了阵型。赤狄的军心乱了,靖北军大胜,我的脑袋也保住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仕途保住了。”她用指头抚摸着他胸前的刀疤,“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先帝是个好皇帝,身先士卒,识人善用,就是驾崩得太早了。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青崖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那又有很多故事了。”
江蓠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拖着鼻音道:“你每天给我讲一个嘛。”
他好笑:“你怎么这么喜欢听八卦,小时候没人跟你讲过故事?”
她拉着给他编好的两根麻花辫,“没,我娘说故事都是骗人的,我从识字起就自己看书了。”
“很多事我都不愿意回想。”
“那你就挑有意思的事情讲,你说话可有意思了,平时我跟你吵架,那些侍卫也喜欢听。”
他眯眼道:“不要。”
江蓠把脸贴在他锁骨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下巴,“你要是早点同我说你十六岁就敢孤身去敌营谈判,我说不定会多喜欢你一点。”
楚青崖心头一酥,猛地翻身把她压住,“真的?”
她吓得连拽几下手里的头发,“你怎么还能……”
“在床上别乱说话。”
他到底顾忌着她的身子,没再来一次,“起来吃点东西,再不出屋子,下人要进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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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删了一千字的打架内容
游说内容为了便于大家看懂,化用的是中学课文《烛之武退秦师》

第75章 借东风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都司衙门今日也煮了汤圆,长随把夜宵端到书房里,陈灌顺道问他:
“楚阁老住的那间客房有物件坏了?”
“回大人,塌了一张罗汉榻,磕了小几,碎了两个茶杯。”
陈灌奇怪:“房里的东西用了多少年都好好的,怎的会坏?”
长随一板一眼地答道:“阁老千金之躯,把榻坐塌了。他的侍卫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换新的,小人想这钱也太多了。”
“阁老今日没出去?”
“还在房里,半个时辰前派人出门买吃食了。也不让进,就今早卯时让人抬了桶热水到外间。”
陈灌训斥道:“谁问你这些鸡零狗碎的?多出来的银子是阁老请大家吃酒的,嘴都给我闭严实了。”
长随告退后,他三两口把汤圆吃完,心里盘算着没招待好贵客,让他们受惊了,最好去亲自赔个不是,毕竟楚阁老替他把勾通藩王的事瞒了下来。说实话,原先他对齐王隐隐存了一分探看的心思,所以谨慎地让家眷过了年就离开京城,若是此人像当年的先帝一样,是个人中龙凤,那便值得与他卖个好处,直到读完女儿和薛湛的书信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去狱中看过被关押的齐王,此人令他大失所望,不用说与先帝相比,就连比起楚阁老的夫人,胆色计谋都差远了。齐王带着十四个侍从从封地秘密来丰阳见自己,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自以为最智勇双全的事,然而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自投罗网的一条肥鱼。
楚阁老是怎么知道齐王要来朔州的?
陈灌思忖良久,消息不可能从自己这里走漏出去,只能是齐王那边露了马脚。
他披衣出门,沿着游廊走到后一进院子,虽已是亥时,隔墙却依旧传来夜市里的吆喝。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客房亮着灯,一个仆从端着水盆走到阶上,还有一人从角门提着食盒跑来,在门上叩了几下。
很快有侍卫出来拿东西。
端水盆的和拎食盒的一同离开,走路上低声聊起天,陈灌耳力极佳,听了个大概:
“……夫人对他说:‘你昨日喝的这汤也太补了。’阁老说:‘不是因为喝汤。’夫人骂他:‘骗鬼,我喝了这个比喝酒还热,巴戟天杜仲王八老鸡羊鞭一起炖,都快流鼻血了。’”
“阁老说:‘昨日没放这么多料,要是放了,就得再添张新床。’夫人又骂他:‘傻子才信你把榻坐塌了,你怎么不说是马没拴住冲进房里撞塌的?’阁老说:‘你就当我是马。’”
两人捂嘴窃笑着走远了,陈灌在房外僵了一刻,想着小别胜新婚,何况是新婚未满一年的小别,蜜里调油,油上点火,火烧木头,榻烧坏了也是说得通的。
他转身走出院子时,仍听到客房里的小夫妻在打情骂俏,抬头看一眼金黄浑圆的明月,怅然想起三千里之遥的京城。
他的家眷今年是不可能来朔州探亲了,不过说不定他有机会回京,在朝廷削藩之后。
……要不要把家里的榻换张新的?也有些年头了。
月上中天,衙门里的人大多陷入酣眠,四下俱静,隔着墙只听到外头轻微的风声。
喝下肚的那碗十全大补汤功效奇佳,江蓠只穿着单衣靠在炕上,出的汗渐渐止了,一点也不想睡觉,把书搁下,使唤在案前忙活的楚青崖:
“你写好了没,我要喝奶茶。”
楚青崖白天搂着她睡了六个时辰,此时全无困意,用完晚饭就铺纸研墨,给京中几个武官修书。因为从前和这些人没打过交道,所以他写得十分尽心,头也不抬地道:
“食盒就在桌上,他们试过毒了,你下来走两步。”
江蓠往床上一倒,“好远啊……我没力气走。”
“那就歇歇,等会儿再喝奶茶。”
“我现在就要喝。”她在床上变换着姿势翻滚,一会儿脑袋朝墙,一会儿脚搭着枕头,就是不下来,哗哗地抖着被子,“我要喝奶茶,我要喝奶茶。”
……又来了。
楚青崖揉了揉额角,放下笔走到桌前,打开食盒,里头有一个烫手的陶罐和切成片的冻梨,并一小碟洒着葱花的白切羊肉。他把陶罐里的奶茶倒在瓷杯里,吹了吹端到床边,江蓠眼尖地看到盒子里还有两根芦杆,又叫他把杆子拿过来,她要吸着喝。
浓郁的奶香飘进鼻子里,入口微咸,有滋有味,一杯很快就喝完了,杯底有颗煮到绵烂的红枣。
“好喝吗?”
吃饭时他提了一嘴,她就闹着要喝,只好大晚上派人跑去街上买夜宵。
“还行,我以为是甜的。”她打了个饱嗝儿,把红枣倒进嘴里吃了。
“这是从草原上传过来的喝法,牧民缺盐,奶茶里加盐才是好东西。”楚青崖又把食盒端到炕橱上来,“满意了?自己看会儿书。”
江蓠耷拉着嘴角,“你都写了一个时辰的信了。”
他失笑,把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细软的头发,“怎么变粘人了?一个时辰没陪你就耍性子。出了十五,年就过完了,我是要当值做事的。”
“你又不用和这里的小吏一样去点卯,”她闷闷地道,“过年我们也没歇几天。”
他扯了扯她的脸皮,“夫人没官身却操着忧国忧民的心,年都没过好,可我是靠做官养家糊口的,要是懈怠了,哪天被有心人拉下台,夫人要喝奶茶我都买不起。”
江蓠想了想,“那好吧。”
然后百无聊赖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房梁,“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啊?今日国子监都开学了,率性堂是考分制,每个月都要考核,坐堂听课也算分,我旷课几天可以,旷半个月就太不像话了,先生们一生气,也许就不给我赴会试的名额了。”
楚青崖坐回书案后,继续写他的信,“会试在三月十五,就差两个月,你能听多少堂课?等我回去见祭酒,跟他直说。”
她忽地哀叹了一声,蹬着被子:“我跟你在一起都变傻了!你给京官写信,自然是这几天回不去。”
“后日我和陈灌带五万靖北军捆着齐王去干江,你要是非得回京,就让缁衣卫跟着。”
她疑问:“你也要去吗?”
“我不去怎么办,让他们真打起来?五万靖北军加上五万京军,就是做个门面,陈灌拨给我多少人,我给他原样还回去。前年江东的叛乱也是我去平的,一个郡王谋反,战死了几万被抓壮丁的百姓,去年他们那儿的赋税就收不上来,这笔账我还记着呢。陛下初登基,不好大动干戈,坏了民生,我想着阵前拿齐王招降,干江的叛党就乖觉了,他们充其量凑个十万人出头,硬碰硬讨不了好。”
他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屋中,江蓠歪在枕上听着,目光移向窗纸,外面漆黑一片。
傍晚下人们把新榻和茶几抬了进来,又换了被褥衣物,他们脸上的表情隐藏得不够好,嘴也不够严实,比如那个跑腿去酒楼买夜宵的小厮,他站在花园里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楚青崖都听到了,故意和颜悦色地点了他去。
门窗透音,隔墙有耳,还是陈灌的耳朵。
江蓠狐疑地望着他,楚青崖终于写完信,叠进函中,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眼中带了丝笑意。
……狗官果然是老油条。
她朝他做口型:“五万人原样还给陈将军?”
楚青崖也朝她做口型:“他想得美。”
他咳了一嗓子,出声道:“那冻梨化了,快吃吧。”
翌日檐下冰凌消融,园子里露出衰黄的草地。出了元宵,已是六九天气,晴空万里,略无薄云,官署里牵出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红,率领护卫自东向西驰过长街,出城门点兵去。
楚青崖是两朝天子最亲信的重臣,有在外决断之权,惯行生杀予夺之事,三天前命陈灌调齐了所需轻骑,都是未成家的青年,占靖北军三分之一人头。这些来自各地的士兵自从击退北狄,就一直在威宁省休养生息,有的在边城屯田,有的回流至各卫所,虽久不上战场,但平日操练甚勤,收到都司衙门的军令,无敢违者,收拾行装告别同袍来到丰阳城外汇合,预备正月十八随陈将军南下。
此行目的隐秘,阁老并未在阅兵时透露,但有陈将军坐镇,士兵们都十分安心,毕竟都是从九年前的惨烈战事里过来的,很难再有大场面让他们露怯。
休养两日,江蓠把城中玩了个遍,什么新鲜吃食都尝过了,又在街上搜刮了好些零嘴儿,打算带回家给阿芷和她同窗分着吃。西北之行顺利,仰仗的是薛湛的功劳,人家不但大方地借了她一匹千里马,还送了几个制胜法宝,合该好好谢谢他,但她着实想不出应该如何表示。和楚青崖商量这事,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小肚鸡肠地摆脸色,好像上辈子跟薛家有仇。
最后她还是在集市上淘了一只西域工匠做的卷发娃娃,虽不值多少钱,却新巧可爱,回京送给薛白露,又给薛湛挑了个小玉件。
出发那日刮起东风,辰时的太阳刚刚升起,晨曦如火烧,天幕下的旷野一望无垠。数万士兵在官道上俨然骑行,马蹄声奔涌如雷,声势浩大,为首的是楚阁老和关押重犯的两辆马车。队伍一日之间向东南行了两百里,入夜后在县城外扎营,清早又拔营,如此这般走了四日,出了威宁行省,自古道穿过坤岭,往南就是通向盛京的大路。
江蓠坐在车中镇日颠簸,可比起来时已经舒服了太多,不用担心劫匪,也有热饭吃,还有人同她聊天解闷。这晚在山脚安顿下来,楚青崖被请去陈灌的帐子议事,她在篝火边同杜衡一起烤兔子,听他侃侃而谈烹饪的学问,正在兴头上,一只手闪电般夺走她的兔子腿,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不是去见陈将军了吗?”
楚青崖脸上阴云密布,“你知道他同我说了什么?跟我回帐子。”
他把江蓠拉回帐篷,门帘一垂,外头的声响立时小了。
“总不会问你榻是怎么弄坏的。”她又把兔子腿抢过来,咬了一口,“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楚青崖看她态度如此恶劣,没有半点在丰阳城的柔情蜜意,顿觉自己被骗了第一千次,“你好好想想,上次来这山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鬼话?”
江蓠“嘶”了声,还有这回事……她都给忘了。
她三两口啃完兔腿,把骨头扔到外面去,看了眼识相地远离帐子的侍卫们,缩回脑袋,抱臂装糊涂:“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他冷笑:“在禾陵我还问你有没有遇到山匪,你说没有。昨日山匪头子给陈灌送了信,质问他为何要在大燕存亡之际离开威宁,据说大燕有个姓明名渊的京官勾结赤狄叛国,骑着快马逃出关,中军都督府的薛都督手下一个小校尉满腔热血地追他去了。”
“啊,‘临患不忘国,忠也’。”江蓠有些得意,“我就猜他们中间有军户出身的。”
楚青崖见她丝毫没有编造弥天大谎的歉疚,沉着脸道:“一个时辰前,他们的寨子已经被靖北军灭了,夫人可要去见见那名把你堵在冰湖上的绿林好汉?”
“……灭了?”
“陈灌身为都指挥使,本就该清理省内杀人劫货的悍匪,我来时既然碰上了,便叫他顺手荡平了山头。”
江蓠心里清楚,这些土匪应当同当地官府有些关系,黑白两道通吃,所以县官一直没当成忧患往省里报。牵涉到复杂的人情利益,陈灌纵然知道有这么一撮土匪拦路打劫,也不想得罪其他官员,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大军过坤岭,山匪避之不及,军队也不会闲着找他们麻烦,这一封怀着爱国之心冒险递上来的信,却成了催命符。
不过对百姓来说,是十成十的好事。
“小阁老正月里就为黎民苍生谋福祉,真是开门红。”她假假地夸奖。
楚青崖都快被她气死了,“你胆子大,敢独自一人出坤岭,有胆量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当天的话!”
“大人,我真忘了,随口编的话哪记得。”
“你说我通敌叛国,娶了十八房小妾,生了六儿四女,还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让你用嫁妆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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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女儿东窗事发了~
整个单位都知道狗狗把沙发干塌了……
清朝宫廷里就喜欢喝奶茶

第76章 红木雕
江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么假的话,只有愚不可及的土匪才信。我要不是骗他们,怎么能安然无恙出山口?还有,我说的又不是你,你干嘛急着认账?好像我说中了似的。”
楚青崖火冒三丈:“你还记不记得成亲第三日晚上说过什么话?”
她目瞪口呆:“什么话?……不是,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她说过的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青崖愤然道:“你说以后都不编排我了,再也不胡说八道折辱我了!”
看她一脸懵然,他恨恨地把她拽进怀里,张嘴咬在柔软的颈侧,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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