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的妻子皱着眉:“王礼!那是你闺女!”
王礼深吸一口气:“我去找。”
王礼的妻子顿时?松下肩膀,看着魂不守舍的马兰,安慰道:“说不定是玩的忘了时?间,你别太着急,走,咱们也去找。”
马兰任由王礼的妻子拽着自己走。
她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如同?被汹涌的潮水冲刷,她忽然之间就想明白了女儿昨天的意思。
她只以为王礼是女儿的爸爸,血缘亲情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割舍不断的。所以她自作主张的让女儿来亲近父亲。
她以为只要?自己和女儿只要?拿出足够的态度,丈夫就会念及她们母女两?个不容易,心?里会挂念薇薇。
可就在刚才,王礼那瞬间的犹豫打破了她所有幻想。
马兰无比深刻的认识到,王礼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他的家庭是如此的完整。以至于他根本?不需要?一个计划外的女儿出现,来打乱他的生活。
马兰觉得心?中破了一个大洞,有风在不停往里面?吹,吹得她整个人都冷了。
如果说王礼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们母女,甚至嫌弃。那过去的这些天,王薇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的眼泪掉个不停,看的王礼妻子心?酸不已。
“薇薇很懂事?,她一定不会乱跑的。”
马兰哽咽了一下:“是的,她很懂事?。”
太懂事?了,显得她这个当妈的之前有多自私懦弱。
王礼从门?卫那里得知了王薇今天又?折返回去过一趟,然后出来之后就走了一条根往常不一样的路。
王礼的妻子抿着嘴,半晌说道:“去喊喊街道的人,都帮着找找吧。”
报警了,警察确认了孩子是自己走的,也就安排了两?个人帮着找。
元棠也很快知道了,马兰找不到人帮忙,只能赶回来找同?一条街上的人问,有没有见到过女儿。
元棠先是一惊,就立刻收了门?店帮着找。
很快夜幕降临,找了两?个小时?还没找到人。
马兰已经不哭了,她满眼都是焦灼,专心?的搜寻每一个王薇可能去的地方,见到人就问。
元棠和胡燕结伴找,两?人先是去了小孩子们经常去的地方,没找到人。元棠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咱们往那儿去找找吧?”
胡燕顺着她指的方向?:“少年?宫?”
“那地方不是下午五点?多就关门?了吗?”
元棠:“碰碰运气吧。”
两?人到了地方,跟门?卫说明来意。看门?的老大爷一听说有个孩子可能在里面?,急了:“你们是家长?还是亲戚?可得好好教育啊,这地方怎么能藏呢,这是公家的单位啊。”
说着还拿出大手电,非要?也进去找。
元棠和胡燕结伴,老大爷独自一个,都在少年?宫找了起来。
夜晚的少年?宫并不吓人,这时?候不像是后来的灯那么多,光污染不严重,所以月亮的光打下来,整个院子都是亮堂堂的。
元棠找了一圈,都快要?放弃时?,不死?心?的去看了一眼滑梯。
这一看,她呼出一口浊气。
“燕子,找到了。”
滑梯下面?,是一个抱膝睡着的小女孩。
赫然是离家出走了一天的王薇。
两?人把睡着的王薇弄出来,王薇醒过来之后也吓了一跳。
“姐姐……”
元棠给她把衣服上的灰拍掉:“走吧,你妈妈快急疯了。”
王薇抿着嘴,小手牵上元棠的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本?来她今天就是中午不想回家而?已,她怕妈妈再问她爸爸对她怎么样。她不想说谎,也不想把真相告诉给妈妈,于是就自己走了出来。
过了中午,她在图书馆看了很久的书,图书馆关门?,她还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坐着看书,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王薇低声说道:“姐姐,我错了,对不起。”
胡燕:“呦,还知道自己错了。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可不要?这样了,你妈妈喊了好多人帮着找你的,以后去哪儿可得告诉大人啊……”
王薇一听到很多人都在找她,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这份害怕在被门?卫教育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怎么那么不听话!这里不能留宿,怎么还能偷偷躲在院子里!要?是出事?了算谁的!”
元棠赔了一两?句好话,三人这才往回走。
元棠拍拍胡燕:“要?不你先回店里去吧,你不是还有点?活没弄完?我带她回去就行。”
胡燕确实还没忙完,店里的灯都没关,一听这话就赶紧走了。
元棠拉着王薇去找马兰,一路上的路灯不多,少的那些路灯也只一盏亮,一盏不亮。
两?人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中结伴。
王薇忐忑的都要?哭出来:“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元棠“嗯”一声。
王薇带着哭腔:“都怪我,我要?是中午回去就好了。”
元棠停下脚步:“为什么都怪你?你不回家,你妈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你爸爸也没确认你是否到家。如果说有错,也不会全是你的错。”
王薇眼泪挂在脸蛋上:“可是……”
元棠拉着王薇继续走:“小孩子,好好学习,开心?快乐就好了。如果有更多的事?,那都不是你的事?,不该你来操心?。”
元棠把王薇交给马兰。
马兰抱着女儿哭的泣不成声。
孩子找了回来,马兰也没有错过王礼眼里那一抹说不上的难言。
她搂紧女儿,对着王礼夫妻郑重道谢。
“谢谢你们帮忙。”
王礼的妻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三个人的关系复杂,于情于理来说,找王薇都算不上帮忙,毕竟是王礼的亲女儿。
马兰刻意疏离:“谢谢大家帮我找女儿。”
帮忙的人有人知道内情,有人不知道,互相之间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马兰紧紧拽着女儿的小手回了家,王薇怯生生的拉着母亲的手,不知道妈妈是不是要?骂自己一顿。
结果到了家,马兰给女儿做了饭,又?打了水给她洗澡,一直到睡前,马兰都没问一句她为什么不回来。
临睡前,王薇抱着妈妈的手:“妈妈,对不起。”
马兰摸摸她的头:“没关系。”
“早点?睡吧,明天跟妈妈一起去店里。”
自从王薇失踪过一次之后,马兰对女儿的关心?程度直线上升。
她不再让女儿每天上午去王礼那里,而?是带着女儿来店里,中午再一起回去做饭,下午让王薇去看书,晚上再一起回家。
附近的商户刚开始还以为是马兰吓到了,谁知道一直到九月开学,王薇都没有再去王礼家里。
元棠再开学已经是高三生,所以这次开学,她很是花了一段时?间来安排自己的事?业。
马兰自然是负责店里的一切,元棠虽然还是固定在双周周末来市里,但她基本?抽不出太多时?间来管理店面?。
所以元棠提出如果马兰忙不过来,可以另外找一个人来帮忙。
熟料马兰很快拒绝:“我能忙的过来!”
“还有件事?,我想问下。”
“我能不能在店门?外卖点?小东西?”
元棠有点惊讶:“卖东西?”
马兰鼓起勇气:“我想卖点烤玉米和竹筒粽子, 马上天就冷了,早晚正好卖一会儿,能赶上学生的点。”
店里本身是有茶叶蛋这一项的, 但是后来元棠嫌麻烦就撤了, 原本的小炉子?也就只有拿来烧水和做饭一个用途。
现在马兰突然提出要加东西, 元棠自然无有不可。
安顿好店里的一切,元棠回到学校。
高?三学生早开?学一个星期, 她收拾了自己?住的小屋子?, 正式开?始了她的高?三生活。
赵霞上学期成?绩进步许多, 这学期还是选择和元棠同桌。
两人聊着暑假的见?闻, 赵霞说自己?去爬了泰山。
“我?爸妈带着我?去的,泰山脚下有卖泰山石的, 大大小小的都有,喏, 我?给你带了一个回来。”
元棠是看不出来那平平无奇的石头有什么特别, 她更关心赵霞去泰山的见?闻。
赵霞很兴奋:“我?爸爸借了一个照相机,我?们?在山上拍了几张照片。等回头洗出来给你看, 山上人也多,早上等着看日出有点冷……”
元棠听完很羡慕:“我?还没去过呢。”
她上辈子?就去过南方,去了之后也就是在各个厂子?里打工, 什么景点什么名胜,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赵霞:“那有什么,等明年考完, 你就有大把的时?间了。”
元棠胸中升起无限豪情:“对!明年我?就有大把的时?间了!”
高?三开?始第一天, 白老师颁布了一条消息。
“往后咱们?每周都有一次周测, 每个周末的两天半假,缩减到两天。最后那天都用来考试。班长, 记得把页子?钱收一下。”
只一句,就把所有人的弦都给紧上了。
考试,接连不断的考试。
考试的次数多了,以前那种对成?绩的情绪都显得麻木了。
今天考得好,不代表下周考得好。
这次题容易,不代表下次题就会这么轻松。
赵霞一边疯狂做题,一边平静对元棠说道?:“我?觉得我?就是个红薯。”
翻来覆去的烤,都快烤成?焦炭了。
这样纯粹的竞争下,谁都忘了那些纷纷扰扰。
八卦别人的私事,笑话谁谁,都没了心思?。
白老师连着上了几节课,嗓子?都干哑。
“同学们?,还有二百天就高?考了,辛苦大半年,未来就是不一样的人生。”
刷刷的下笔声音,是翻开?未来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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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是一年过去,元棠回首过去,只觉得这一年过的极快。
尤其下半年,她的记忆全部被考试和学习填满,回想起来,除了每晚的月色,就是院子?里那棵树。
她学累的时?候,就盯着那棵树。
等到不那么累了,就再埋头苦学。
在过去两年中吃到身上的肉,高?三只一个学期就掉了八斤。
胡燕特意?找肉铺灌了点香肠给她送到家里。
“知道?还以为你高?三,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学校闹饥荒了。你们?学校食堂是干啥吃的,能给你喂瘦成?这样?”
元棠闻着香味,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馋。
她掰了半根,胡燕买的肠都是熟的,空口吃有点咸,但配上热馒头刚刚好。
“我?这不是有时?候忘了吗?”
高?三开?始她不再摆摊,自然都是吃食堂。
食堂菜难吃不说,还挤。
她有时?候想错峰一下,结果时?间就不太够。
再加上食堂油水少,所以就瘦了。
胡燕把香肠给她挂在屋子?里,翻个白眼:“那你不会带点吃的去学校,饿了就垫吧点?”
元棠一想也是,从屋里找出几包饼干。
饼干还是赵霞的妈妈送的,拖赵霞给她,说是外地?的一个小牌子?,但是吃起来奶香浓郁。
胡燕还在唠唠叨叨:“你干脆就去定个牛奶,每天早上起来喝点热牛奶,早晚加个鸡蛋……”
元棠神游天外听着胡燕说话,思?绪已经放空,手?里机械的拿着肠往嘴里塞。
胡燕拍拍手?:“好了!”
她今年要?留在城里过年,因为胡母今年是在给二儿媳看孩子?,自然就住在了胡明家。
“我?大嫂还想拿捏我?呢,觉得我?在城里没地?方住,要?回小河村。想得美吧她!”
胡燕眉眼间尽是舒展:“我?在市里都有房子?的!”
是的,胡燕的房子?买了。
在元棠的认可下,她最终还是买下五中对面那二层的小楼。
买完房子?当天,胡燕手?里只有二百多块。
一夜之间清空了存款,胡燕却觉得自己?终于踏实了。
她有了一间谁也不能把她赶走的房子?。
不会再有谁把她的衣服收出来,让她换房间,不会担心房子?不租了,自己?没地?方去。逢年过节,她可以理直气壮留在里面,不用在意?那些“出嫁女不能在娘家过年容易妨兄弟”的陋习。
胡燕:“我?现在回来过年,只是看着我?妈还在这里。”
要?不然她其实更想在自己?的屋子?里度过这个新?年的。
不过今年也还不错啦,她跟二嫂走的近,大嫂范娟很不乐意?,总是抓紧一个机会就要?说点蠢话。胡燕也懒怠回小河村去,城里二哥还没买房子?,租的房子?只有两间。她妈住下,再加个侄女,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因此她就只能在元棠这里住一住。
元棠当然很欢迎。
今年本来因为她学习忙碌而?略显孤寒的新?年,也因为胡燕的到来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胡燕买了窗花对联,又买了肉菜鸡鸭。
元棠学累了就去做饭,两人窝在一处过了个一点不无聊的新?年。
这天胡燕出去之后回来,有点惊讶的跟元棠说道?:“你知道?咱们?县的地?毯厂现在鼓励停薪留职了吗?”
胡燕出门时?候碰见?了曾经的地?毯厂同事,那同事是个正式工,以前在同一车组的时?候,对胡燕这样的临时?工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脸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可现在再相见?,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打招呼,胡燕都差点认不出来。
活活老了十岁一样。
“想不到地?毯厂现在的效益居然这么差。”
两年半前她刚进去的时?候还天天开?夜班呢,后来夜班开?的少了,现在更是夜班压根就不开?了。
“那同事跟我?诉苦说要?活不下去,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不开?夜班哪有钱。现在物价也一年比一年高?,就怕厂子?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工资都出不来。”
胡燕看出对方也没有真想问她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诉诉苦罢了。
生活的压力太大,可厂子?就这么半死不活,谁知道?它会不会倒?走又不敢,留下又难过日子?。除了抱怨别无他法?。
胡燕心有余悸,要?是自己?没有跟着元棠摆摊,要?是自己?没有选择离职,现在她是不是也会为厂子?的未来焦心,为那悬而?未决的命运揪着一股劲。
元棠:“效益不好不是最可怕的,就怕折腾一圈,最后拖欠工资久了也发不下来。”
上辈子?地?毯厂就是这样,慢慢的没订单了,因为厂子?里的款式过时?老旧。随着这几年开?放贸易,有钱人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很多城市家庭也不再铺地?毯。出口外销更是随着国际关系的巨变难以为继。几个出路都被堵死,压根没有解救的办法?。
上辈子?厂子?开?不出工资之后,也曾经动员过员工们?掏钱买份额想要?改进生产。后来还是撑不下去,最后在拖欠了最长的两年工资之后宣告倒闭。
胡燕拍着胸脯:“幸好。”
她现在回想起两年半之前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那么心大呢?
明明危机四伏,还觉得自己?能这样混着一辈子?。
两人短暂的感叹了一下厂子?的日暮西山,又开?始展望新?一年的计划。
胡燕想的很好:“有了房子?之后,我?就打算再冒险一点,我?旁边的那家店不开?了,我?打算盘过来,两个门面中间开?个门,多进点货。”
元棠肯定了她的做法?:“最好还是给店买下来。”
房子?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心的。
胡燕:“我?当然知道?,今年的房租又涨了。”
之前一个月两百,现在一个月又涨了五十。
胡燕吐槽:“一年涨一次,每次都涨五十。”
这个价格相当贵了,要?不是胡燕觉得工人路那边人多,她才不会愿意?给这么高?的房租。
“你呢?新?年有什么计划?”
元棠笑笑:“我??今年也要?买房了。”
胡燕并不意?外,甚至还觉得元棠买的太晚。
“你就非要?有那什么,产权啊?”
大产权这个概念还是元棠告诉她的,放在她原本的计划里,买房子?不就是买房子??你都花了钱了,对方还能后悔咋的?
元棠没说那么多,只说真的有人会后悔。
房价暴涨那些年,但凡产权不太明晰的房子?,后来都是一篓子?的事。扯皮还好说,最怕是有人被利益迷晕了头脑,上辈子?白县大发展那几年,关于房子?的争端多的不得了。
元棠:“我?要?迁户口啊,当然要?挑合适的房子?了。”
可惜的是本省的发展相较于别的地?方一直落后,她愣是在省城找不到那么合适的。
买房的事情一拖再拖,到了现在她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跟着自己?大学所在地?去买。
胡燕没问元棠准备买在哪里,想也知道?元棠的打算肯定是跟着通知书下来。虽然还没到离别的那个时?候,但胡燕已经开?始有些伤感。
元棠问她嗑不磕瓜子?。
她抹了一把脸:“嗑!”
两人手?边放着瓜子?和糖,磕巴磕巴的嗑瓜子?。
元棠下半年去市里少了,每次去还都被补课占去了大部分的精力,对马兰母女的关注自然少了。
但胡燕跟马兰在一条街上,知道?不少东西,她这会儿拉着元棠说起马兰。
“好像是终于想开?了,这半年我?看她还学着出去摆摊。”
一到秋冬店里就关门早,马兰干脆趁着晚上在高?中门口摆摊。
卖的东西就是简单的茶叶蛋和玉米红薯,居然生意?还不错。
胡燕:“中间有一次,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在学校发烧了,我?看她都急哭了。差点我?就关了店去陪她上医院,后来她非要?自己?带女儿去……”
元棠揪着心:“然后呢?”
胡燕:“就没啥事啊。”
马兰欠缺的,就是那第一步的勇气。可以说她之前还存着一点靠男人的心思?,但随着女儿的失踪一事,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可以不承担不管女儿的道?德压力,王礼是真的希望她们?母女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马兰像是一瞬间睡醒了,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以前害怕的事,她都硬着头皮去做。
真到了那份上,她自己?去了,也发现不过如此。
元棠把瓜子?仁磕出来准备做藕粉:“人么,只要?不死,总能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两人聊天到半夜,只有屋里火盆的声音。
窗外,吃到的大雪终于下来。
随着一场罕见?的大雪,一九九一年到了。
没得到?回应, 元柳也出去了, 赵换娣腾的一下就来了气。
“养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到?事上一个都指望不住!”
“就应该生?下来都给扔猪圈里,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王八蛋子……”
赵换娣嘴里一连串的刻毒嘀咕。
过去几年的折腾下, 她的身体更坏了, 以?前还能勉强养个鸡鸭喂个猪, 现在连拌猪食的力气都没了。
丈夫得病,天气一冷, 身体越发不好,总是咳嗽。医院不敢去, 只?能开点中药吃。一包药喝三天, 喝的药都没了色把药渣倒了,再去开一包。
元柳在家里干活, 里里外?外?的农活让她疲惫万分。闲下来的时候还要?出门去摆摊子卖扣子补贴家用。
元芹虽然说是在地毯厂上班,但现在厂子效益不好,原本一个月能拿五六十, 现在只?有?三十多。
三十多块钱够干啥?
元栋进了高三之后每个月十五块都打不住,学校总是要?钱印页子,这周三块下周两块的。不交不行, 一家人陷在烂泥地里, 唯一的希望就是元栋能考上。这个钱省不了。
元德发的药钱不多, 一个月三五块,赵换娣也不敢断。孩子们还没支撑起门户, 当家的要?是没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如?今家里一个病人两个学生?,全?靠着元柳元芹。
一个月三十块用干用净,也不见得宽松,总要?三五不时找人支借。
不过现在元家借钱还是好借的,毕竟有?元栋这个高三生?在,村里人都知道元栋学习成绩好,赵换娣夫妻两个总在外?面说自?己这个大儿?子肯定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啊,全?村从恢复高考到?现在也没几个。
所?以?纵然对日渐刻薄的赵换娣有?意见,大多数人都还是愿意的,想着结个善缘,万一将来元栋出息了。
元家东家西家五块十块的借了不少,日子总算是过下来。
欠钱多了,赵换娣心态也有?了变化。
她身体不好,看健康的人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借钱也同?样,借的多了,她脸皮也厚起来。
觉得凭什么别家日子过的好,自?己两口子比别人差什么了?
不就是没摊上好闺女吗?
赵换娣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
看天骂天,看地骂地。
赵换娣把家里的活干个七七八八,中午一家子都凑不齐。元德发带着元栋元梁去给老的上坟,顺带在他大哥家吃一顿。元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元芹则是说在县城有?事。
赵换娣自?己端了一碗清水白?面条,上面夹点咸菜丝,吃完她就出去串门子。以?前家里干不完的活,她倒是不怎么串门子,现在她身体坏下来,串门子就成了每天的正事。
今年是大年三十,串门的人不多,一群人在其中一家院子的窝棚里烤火说话。
赵换娣找相熟的妇女围一堆,东家长西家短,说到?自?家身上。
赵换娣跟人抱怨:“我家就是大的不懂事,要?是元棠能顶上,你?看我家里日子可不会过成这样。”
有?人附和:“可不是,你?家这个小的其实岁数差的刚刚好,老大还是个闺女,这多好。”
赵换娣拍着腿跟人说:“是吧,我生?那会儿?就说了,老大是闺女好。等下面小的长起来,刚好能帮扶上。谁知道我运气不好,摊上个白?眼狼……”
要?是元棠能指上,她的日子得多顺。
栋子也不用这么难,下面元柳元芹少说也能混个初中毕业。
栋子岁数大,她们三姐妹还能供不上一个栋子?
等到?大儿?子考上,一家子日子就过顺当了。
谁知道这死丫头迷了心障,非要?去念书。
念念念,念个屁!
丫头片子能念个什么鬼东西出来。
坐在一边纳鞋底的妇女好事的问赵换娣:“这都两年多了,你?家那大丫头就真没回来过?现在是还在念书,还是出去了?”
赵换娣气咻咻的:“还赖在学校呢。”
对方啧啧两声:“够犟的。”
“不过,元家的,你?不打算去看看你?闺女学的咋样?要?是你?闺女也能混个大学上,你?家今年可是两个大学生?了!”
赵换娣哈了一声:“她能考上,我头割下来给她!她学习就不行,丫头片子还非要?学理,我听栋子说了,理科都是男娃学的,她能学个屁出来!”
“到?头也就是浪费三年钱。”
有?人杠她:“那也不一定,最?后你?家大丫头要?是考上了,你?亏不亏?养个姑娘十几年,最?后啥也落不着。”
赵换娣翻个白?眼:“她考不上!再说我也不指着她能有?多出息。一个人都不孝敬父母,天打雷劈都是轻的。她有?本事就别回来,回来我也不认她。”
“嚯,那她考上大学你?也不认?”
“别说她考上大学了,就是考上清北我也不认她。一个白?眼狼,考上什么都白?瞎。”
赵换娣想起大女儿?,那是恨不得她现在赶紧现世现报,到?时候栋子考上大学,他们一家子和乐美满,看她孤鬼一个有?没有?脸面。
赵换娣说的多了,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元家的想法,也都盯着两只?眼睛等着看元栋今年考成什么样。
他妈给他都吹出去了,这不考个大学,元家只?怕脸兜不住。
这其中有?真盼着好的,自?然也有?盼着赵换娣栽个大跟头的。
赵换娣总在外?头显摆她儿?子多好多好,好像别家没上成学的都不如?她家似的。不管谁开个头说孩子学习,赵换娣就非把话题扯到?自?己儿?子身上,夸得那叫一个好。好像自?己生?的是玉皇大帝,再世文曲。
有?人扭过头撇嘴,意思是等到?七月见真章。
赵换娣还未察觉这些恶意,她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就元栋还算过得去的成绩,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未来依靠。
有?人看好戏,故意捧着她。
“那将来栋子当了官可别忘了乡亲们。”
“是呀是呀,哎,你?们说,要?是栋子考个状元,会不会有?报社来采访啊。”
“肯定有?啊,我亲戚说,市里县里的前几名都有?采访。”
“哎呦,元家的,到?时候你?要?上报纸了。”
“说不准还上电视呢!”
赵换娣美的冒泡,仿佛自?己真成了状元的妈,上了电视报纸。
她干瘪枯黄的手一挥:“那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真有?那么一天,我摆席面,大家都来!”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的笑,没人打岔说难听话。
赵换娣坐了半晌,回到?家终于等到?人齐。
元芹在屋里躺着,元栋在屋里背书,元德发窝在火盆边上,苍白?的脸色映着火光显得更加诡异。
赵换娣屋里屋外?找元柳。
“这死丫头,话也不说一句,大年三十的上哪儿?去了。”
元德发咳咳咳,咳完说道:“你?出去找找。”
还没等去找,元柳就已经回来了。
赵换娣上去就要?揪她耳朵:“你?是死人啊,家里哪儿?能离了人?猪也不喂,东西也不收拾,对子还是你?哥回来贴的!”
元柳自?从退学之后话少了很多,以?前还能说一句活泼,现在却不爱说话了。
赵换娣骨子里带着一股欺软怕硬,挣钱的元芹她不敢骂的狠,对着元柳这个忙里忙外?的,她就刻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