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主?题曲听哭了多少人,“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
元棠在公园里听几个大妈说?起这件事,就立刻上了心,打听着找了过去。
女的叫马兰,带着一个八岁多的小女孩。两人都瘦的可怕,被街道?安置在一处空房里。她的前夫,叫王礼,如今是铁道?中学的数学老师。
元棠找过去的时候,马兰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她空跑一趟,纵然来之前就知道?丈夫估计是另找了,但真到了这份上,她还是难过的掉下眼泪。
她带着孩子?风尘仆仆的坐了上千里火车,从西南某省一路过来,亲眼见到的是丈夫和?他现在的妻子?恩恩爱爱,两人中间还牵着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
马兰没说?话,丈夫却?追着他的妻子?走了,她没地方住,街道?的老大娘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就给她安顿下来,说?一定帮她要个公道?。
等?到王礼回来,他的那点家事已经被宣扬的到处都是。他一脸胡子?拉碴,一改曾经的温和?,对着马兰发了脾气。
“你为什么要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王礼眼睛通红,发泄一通,却?不敢看马兰身?边那个低着头的孩子?。
马兰嗫嚅半天,委屈的落下泪,她想说?明明是王礼那时候说?的,说?读完大学就把她们母女接过来。读大学的四年,他们还保持着通信,马兰还寄过几次钱给王礼,一心盼着能和?丈夫团聚。
谁知道?再?见会?是这样的下场呢?
等?到王礼平静下来,他给了两个方案。
要么马兰去毁了他,要么马兰带着孩子?走。他给不了马兰别的,只有每个月的十五块钱抚养费。
马兰等?了三天,也?等?不来一个奇迹。
她只能答应回去。
元棠找来,说?要请她看店,一个月给她开?五十块工资时候,马兰还怀抱着一种希冀,小心翼翼问是不是王礼介绍她来的。
难道?王礼是不想让她回去,所以托人给她找了工作?
元棠面无表情的打碎她的希望。
“没有,我是自己找你的。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接受,回到你的家乡,带着你的孩子?在农村生活。靠着那不知道?能不能按时给的十五块钱过日子?,等?到了年纪就让你的孩子?去打工,然后重复你的一生。”
“或者,你想换个活法。在这里给我看店,让你的前夫给你孩子?办理入学。他作为父亲,这是他本应该承担的责任。这里的生活肯定不会?轻松,但你可以给你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元棠能体谅王礼的不容易,《孽债》的故事不是一个人的错,是时代,是浪潮。普通人携裹在里面,谁又能真的自己做主?。
可理解是理解,王礼那迫不及待把母女两人往回赶的样子?太过难看。
他只想着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扰,一点没有替马兰考虑过,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替这个无辜的孩子?打算过将?来。
王礼想着要抛弃一切过去无可厚非,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每个月十五块,往后物价飞涨,这十五块能给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他有本事就别生,生了不养,还想十五块买个心安,真是做梦。
马兰想了一天,最后拿定了主?意。
元棠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通没想通,抑或是存着一份让孩子?可以多见见爸爸的心态留下来,总之是答应了。
王礼简直要疯了,他来找元棠,被元棠几句话怼回去。
“我就是招工的,人家愿意来,我愿意开?工钱,就这样。”
“不知道?还以为那孩子?是你仇人呢,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俩人咋生活啊。”
“现在知道?慌了,怎么生孩子?那会?儿不想着担起责任来呢?”
王礼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兰母女留了下来。
那街道?办的老大娘拉着元棠的手,满眼都是欣赏。
“你这是干了积德的事,他们母女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气。”
她也?建议马兰不要回去,穷山恶水的地方,回去干啥?孤寡母女,没个依靠,往后还不是等?着人欺负。
蔡州虽然不算大,好歹是个市。再?说?了,王礼看着人模人样,生了孩子?就撒手不管?哪有这样的好事给他。
老大娘出面,让王礼帮着母女俩租了房子?,一个月租金十五,正好让王礼全出了,一口气出一年,省的再?每个月掰扯。
另外就是让王礼给孩子?办入学,老大娘挑着眉:“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你这丫头心善,给她们母女一条路走,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扶不扶得起来。”
“丫头你记住,人尽好事,也?要看对方自己拿不拿力。她要是还糊涂,咱也?就算了。”
元棠点点头,要是马兰还念着王礼,家事扯个不清,她肯定不再?用她。
好在马兰虽然还没醒悟,但做事手脚麻利。一是一,二?是二?,刚来一两天,店里就差不多上手了。
胡燕咋舌道?:“我以为你会?找个跟咱们岁数差不多的呢。”
元棠咬着汽水的吸管:“像咱俩这样的?别了吧。我想找个本地关系简单的。”
她跟胡燕说?自己这么干的原因:“咱们这种小店,最怕是被人偷货或者做假账。我找个本地的,人家势大,咱俩岁数摆着,往后是当?老板还是受气啊?马兰这样的刚好,她带着孩子?,轻易不会?动?地方。而?且人也?实在,有个基本的算数能力……”
胡燕呼呼把汽水喝完,嘟囔道?:“就是看人家可怜,还分析一二?三呢。”
元棠摸摸鼻子?,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是对马兰,而?是对那个小女孩。
她搓着衣角站在那儿的样子?,仿佛是她做错了事情。
元棠忍不住心软。
很快,马兰的女儿就办好了入学,也?许是王礼为了离她们远一点,直接给孩子?办理了离工人路最近的小学。工人路到他任职的铁路中学,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马兰的女儿叫王薇,八岁的她现在才读一年级。她的老家在大山里,女孩读书的少之又少,她也?只学了一点基础的算数和?常用字。
元棠买了炉子?和?锅,趁着自己走之前卤了一锅茶叶蛋,她直接把卤料买回来,一包一包分好,告诉马兰可以在门外弄个茶叶蛋摊子?。买鸡蛋的钱她留半个月的,另外预支半个月工资给她。
马兰在丈夫把女儿安排到这么远之后,就察觉到丈夫只怕是真的想要断开?联系,她为丈夫的绝情伤心,可她到底知道?是非,所以十分感谢元棠。
“这个本子?留给你记账用,我看你常用字都没问题,算数可以吗?”
马兰紧张的手脚出汗:“会?,会?一点。”
元棠:“不会?的问你女儿吧,薇薇,你要是不会?的怎么办?”
王薇小声说?道?:“我问老师。”
元棠很满意:“吴大娘说?了,她会?经常来看你们,我的朋友也?在这条街上开?店,她也?会?经常过来,你有不懂的就问。我两周来一次,你每天记账,我来了核对就行。”
临走之前,元棠俯下身?子?,对着局促不安的王薇说?道?:“姐姐这个店就托付给你妈妈和?你了,你记得帮妈妈的忙,姐姐相信你一定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王薇头一次被人这样委以重任,她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会?的,谢谢姐姐。”
元棠摸摸她的头发,去跟胡燕告别。
胡燕已经又买了一辆自行车,她蹬着车子?把元棠送去车站。
隔着窗玻璃,胡燕挥了挥手。
然后在车子?快启动?的时候大声喊了一句:“小棠,你加油!好好读书!”
元棠笑着跟她挥手:“你也?一样!”
好好挣钱,早点拥有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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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一个多月,白?县的景色如旧。
元棠到家打扫了半天卫生,又去买了土豆和?鸡蛋回来。
明天就开?学了,她准备重拾摆摊大业。
收拾好东西,时间还早,元棠就去贸易园逛一逛。她又长高了,裤子?是春天买的,如今已经短了半截。还有头发,一个多月没管,现在已经长长了。
她拿了钱出门,贸易园原本她的摊位现在有了新的店家。方主?任走后,贸易团把这里的棚子?都改了,改成了砖瓦结构,面宽还是那个面宽,里面的面积又缩回去一点,确保不能堵到路。
尤马尼的店还在,另外三家都换了人。
元棠心下来了然,看来是方主?任收钱放进来的三家都被请走了。
到了尤马尼的店里坐下,尤马尼抬眼就看见老熟人,高兴的笑了。
“嚯,大忙人啊,我这儿的客人都问你上哪儿去了呢。”
元棠笑笑:“店面找不下,只能歇火。”
尤马尼:“那可太可惜了。”
元棠的精品屋现在在县里也?算有点名气,谁都知道?这里能买到市里都没有的化妆品,一个个都等?着新货来。
谁知道?这跟元棠关系不大的一场大火,居然让她开?不下去了?
元棠没露出风声来,坐在椅子?上让尤马尼给自己剪个学生头。
尤马尼拿着剪子?很想炫技,偏偏元棠咬死了只要学生头。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剪,剪好之后元棠给钱也?不要。
“之前你走时候我应该请你一顿的,有你在对门,我生意都好许多。”
元棠执意要给,尤马尼最后只能接下,但他临走时候还给元棠塞了一瓶摩丝。
“不管开?店不开?店,有空常来玩啊。”
元棠拿着摩丝苦笑不得,尤马尼总是送摩丝,上次给的她还放着没用呢。
从尤马尼的店里出来,元棠在贸易园买裤子?,又花钱给自己买了两件夏天的衫子?。她的衣服总是小,去年买的今年都不能穿,上衣也?小,主?打一个全身?都在发育,一处都没有落下。
买了衣服之后,她又去常去的摊子?上吃煎凉粉,吃完顺着走到新华街的下街处,这里常常会?聚集一些菜摊子?,元棠来的时候正遇上一串。
她买了些菜,跟人搞价拿下一兜子?绿豆。
这个夏天她忙里忙外,总觉得心火旺盛,开?学了她也?有时间给自己熬点绿豆汤去去火气。
走到下街最尾巴的地方,元棠看见了一个人,她停住了脚步。
一个支开?的小摊子?上,摆放着一堆堆的纽扣,还有筐子?里各种颜色的丝线。
已经有一年没见的元芹站在摊位后面,带着不熟悉的笑容招呼客人。
“这一堆十个一毛,这一堆是十个两毛。”
“当?然不一样了,质量不同的呀。”
“今年涨价的多,我们也?是没办法。”
元棠恍若隔世,上辈子?元芹最烦的就是在街上碰见还在摆小摊的她,按照元芹的话说?,那就是做小生意又丢人又出卖灵魂,满口的市侩言语,净是铜臭。
谁能想到这辈子?元芹自己来摆摊了呢?
元棠轻笑一声,这辈子?出来摆摊的元芹,哪里有上辈子?优秀教师的样子?。
她没有看人笑话的意思,转身?离开?。
她转身?之后,元芹却?不经意看到了她。
纵然一年没见,元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是大姐元棠。
她死死盯着元棠身?上的衣服和?手里拎着的东西,以前猜测大姐过的不好,可如今看,大姐哪里过的不好?
她有吃有穿,日子?过的滋润着呢!
巨大的落差从元芹心里涌出来。
她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大姐她凭什么?
元棠一走,元芹也?收拾了东西,她默默一路小跑,很快在一个胡同堵住了元棠。
元棠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句话:“让开?。”
元芹不让,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气,不发出来她难受。
元棠看她的脸色,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不等?元芹胡搅蛮缠,元棠就轻笑道?:“怎么?以前你不是说?我自私不为家里付出吗?”
“现在轮到你为家里付出了,你可别说?你不乐意。”
元芹的脸色瞬间煞白?。
被元棠说到痛处, 元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还没?完,元棠歪着脑袋看她:“让我猜猜……家里让你和元柳辍学对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元柳还没?辍学, 你先下来了。”
元芹本来几分的火气被元棠挑动到最高, 她恨恨的看一眼大姐:“你?不用看我笑话, 我行得正做得端,退学我愿意。谁跟你?一样自私冷血。你知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 妈差点喝药了!”
看元棠无动于衷, 元芹心里一紧。她拦下元棠只为一口?气, 想的是元棠在自己的指责下痛苦愧疚, 可现在看来,元棠似乎对家里真的没了一丁点的感情。
“你?不问?问?家里怎么样了吗?你?知道家里最近发生了多少事吗?”元芹咬着下唇, 仍旧不死心。
元棠看着色厉内荏的妹妹,淡淡道:“有什么好?问?的。”
只看元芹辍学就知道了, 赵换娣一定没?事, 元家也一定没?事。上辈子自己给?一家人兜底,这辈子没?了自己, 赵换娣还有元芹元柳两个能支应。
不到元栋辍学,就说明还不到山穷水尽。
元芹一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样子,想要勾着她问?, 她偏不问?。
“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让开,我要回学校了。”
元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她不甘心, 大声说道:“你?这样的人, 只顾着自己读书?, 丝毫不顾家人,就算读一车书?, 将来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没?人会看得起你?。”
听到元芹的话,元棠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扭过头。弯着眉眼,带着笑意:“好?啊好?啊,将来我读个大学,挣好?多钱,然后搂着我的钱和?学历,承受你?们的指控,遭受别人的白眼。你?到时候就穿的破衣烂衫,成为家里的大功臣吧。”
元芹生平第一次见识到大姐阴阳人的功力,被气的头脑充血,在身后大骂元棠自私刻薄。
元棠笑着离开,没?给?她一个眼神。
走?出巷子不远,元棠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几样调料没?买全,正准备转身去?买,却跟身后的人对上了脸。
石云抱着篮球,站在树后,像是没?有预料到元棠突然转身,先是呆滞,然后一脸的尴尬无措。
“元棠同学……”
元棠一看就知道对方?听了墙角,虽然不知道听了多少,她还是皱起眉头:“石同学,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石云慌张的想要解释:“我没?,我就是正巧路过,没?听见多少……”
他打球经过,看见元棠正要打招呼,却正好?碰见元芹过来。一时情急他躲在巷子口?,谁知道那个小姑娘居然是元棠的妹妹啊。
石云欲言又止,元芹的话里带着太多的内情,让他忍不住猜测,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元棠揉着眉心:“石云同学,我觉得好?奇心用在学业上比较好?,这种家事,相信你?不会那么无聊到处说吧。”
石云下意识回答:“不会不会,我……我肯定不会说的。”
元棠点点头,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兴趣了。
石云远远看着元棠的背影,脸颊逐渐变红。
*****
新的学期开始,元棠搬到了三楼的教室,学校调整了文科和?理科重?点班的位置,三楼左侧是两个重?点班,右侧则是普通班。重?点班和?普通班被隔开,在余下的两年内,班级都?将不会调动人员。
元棠在理科一班找到了很多熟悉的班级成员,白老师再次成为她的班主任。
开学第一天,白老师一改高一的简短。
“高二?看似是卡在中间的一年,但这一年相当重?要,需要承接高一学到的知识,还要打好?高三复习的基础。我希望你?们都?能时刻牢记自己坚持是为了什么,不要在这一年走?歪路,走?岔路……”
“再次强调,要遵守校规校纪。”
元棠翻开本学期特意下发的校规页子,上面第一条大喇喇写着“男女同学保持距离,严禁早恋。”
元棠:……
白老师说那么多,真正想说的也就是这一条了。
也是,高一大家还都?不太熟悉,高二?正好?人熟悉了,学业压力还没?有高三那么大,确实是早恋事件的高发期。
讲完新学期的谈话,白老师让所有学生都?出去?,按照成绩排名喊一个进一个挑座位。
元棠卡在中间偏下,能挑的好?座位不多了,她就选了中后排靠窗的位子。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教导主任在门外让白老师出去?。
没?一会儿,白老师就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拖着桌子的女生。
元棠清楚的听见背后的男生嘀咕了一句:“又是关系户啊。”
从早上开学到现在,白老师已经领进来三个了。
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县城里的关系弯弯绕绕,有些家长就是觉得普通班不行,非要让孩子挤进重?点班来,丝毫不管孩子能不能追上重?点班的进度。
元棠抬起眼眸,笑了。
白老师不可能让插班进来的学生自己挑座位,她沉吟片刻,指着元棠身边的座位。
“赵霞,你?去?坐那儿。”
元棠识趣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挪开,上前帮着赵霞把桌子对齐。
“你?怎么来一班了?”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暑假呢,元棠和?高一的同班同学去?买了手帕,大家还凑在一起买了汽水喝,那时候赵霞明明说自己被分?到了四班。
赵霞怨念颇深:“别提了,我妈给?我办的。”
赵霞憋了一上午,终于能诉苦了,她一肚子的苦水对着元棠倒。
“我堂姐今年也高二?,我大伯母说她去?了文科重?点班,我妈一听就来劲了,不声不响给?我弄理科重?点班来。我说我学习跟不上,她非说环境才能塑造人。我待在差班,往后就是个差生。来重?点班,最起码身边都?是榜样。”
赵霞垂头丧气:“我五百多名,来了就是垫底,再榜样也没?用。”
元棠知道赵霞是独生女,父母也有体面的工作,自然对她要求严格。她同情的拍拍赵霞的肩膀:“既然来了,就好?好?学,我们又是同桌了,可以?一块学习。”
赵霞:“我今天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跟你?一个班。”
简直从早上起来就没?好?事,她妈早就找人说好?了给?她调班级,偏偏非要早上才告诉她。大早上啊,她从四班领了书?,又众目睽睽之下搬着书?桌经过整个走?廊,简直是明着告诉所有人她就是个关系户。
太丢人了。
赵霞想起来就觉得难受,正要和?元棠再吐槽几句母亲的不讲理。后桌坐着的男生突然踢了一脚赵霞的凳子。
“别说话了行不行?我都?听不清老师讲的什么了。”
赵霞立刻闭上嘴巴,但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委屈。
元棠转过脸:“老师刚才说让交暑假作业,交上去?之后她会看谁没?做完。”
男生看了元棠一眼,悻悻的哦了一声。
元棠拉着赵霞研究课表,声音不高不低,背后的男生再也没?说什么。
新学期开学,刚开始自然是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一中又拿出了老手段。
摸底考试。
元棠一个暑假东奔西跑,功课却没?落下。她每天都?抽出时间来看书?写题,学校的暑假作业写完,她还自己出题写。唯一遗憾就是今年暑假没?有找到合适的英语老师。
不过元棠也不着急,她的门面就挨着五中,等到下次去?市里,她就再打听打听。现在她跑市里跑的勤快了,完全可以?掏钱找个老师补课。
重?点班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周围的同学多数都?很有自觉性。
元棠拿着书?背的更起劲了。
她上学期还是一百多名,这学期她打算冲进前五十!
*****
另一边,元芹跟大姐对上一次,回到家放出话来。
她不去?摆摊了!
赵换娣气的要死,伸出手就要打:“死丫头,刚摆出点样子来,你?就不摆了?你?不摆,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九月开学,元栋的学费又成了问?题,家里七凑八凑才凑够五十块,给?元栋交了四十五,又给?元梁的小学交了五块。元柳的学费还没?影呢。
这个档口?元芹又要作妖,她现在摆摊一天也能挣下两三块,家里就指着这钱生活,元柳的学费和?元栋元梁的生活费也要从这上面出。
一旦少了这点收入,家里立刻就要抓瞎。
赵换娣恨恨的给?元芹两下,她最近瘦了许多,脸上的沟壑更深,颧骨也挂不住肉了,晚上要是不点灯,会觉得她就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赵换娣最近的日子格外不好?,大家都?赔钱时候她难受,但难受中还带着一种“谁谁家比自己还不如”的心理。
可转眼没?几天,标会的会头王家就赔钱了,一家赔三分?之一,虽然少,但好?歹是给?了。
这下赵换娣心里不得劲了,她找了好?几次村里,想问?问?为啥抬会的都?没?抓住人?难道不应该也抓回来,让他们赔自己钱?
就算不赔多,赔一部分?也好?啊。
村里负责这部分?事的还是之前处理她喝药的干部,干部端着茶水,打着官腔,只说自己登记上了,有消息就告诉她。
赵换娣去?了几次看没?有结果,心里就怀疑起对方?是针对自家。
这种针对让她心里更难受,日子过的不顺,赵换娣走?在村里,老觉得旁人看自己都?一脸嘲笑,久而?久之,她连出门都?不愿意了。
元芹盯着母亲的脸,坚定道:“我就是不摆了,我去?厂子里上班,去?哪儿都?行,临时工也行,我就是不摆了。”
她再也不想在大街上见到认识的人,尤其在大姐讥讽她“将来破衣烂衫,成为家里的大功臣”之后,元芹再也不想看见大姐的脸。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行。
元德发默默听着女儿发泄,最后一切化作叹息。
“不摆就不摆了,只是家里没?钱给?你?买工作。”
元芹抿了下嘴唇:“我去?给?人替班,自己攒下钱再买!”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再也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再也不想看见大姐脸上的嘲笑。大姐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高中生吗?她就不信她将来能读出来!
元芹咬着牙,她是非要进去?工厂不可的。当工人再怎么说也比小摊贩体面。
她心里恨恨的想着,将来大姐考不上大学,自己一定要去?她面前,把今天她嘲笑自己的话还给?她!
那时候她是光荣的工人,大姐屁也不是!
新学期开学半个月, 元棠一次也没碰见过元栋。
元栋放弃了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又选了文?科,因此板上钉钉的被分去了文科普通班。一中的教?学楼是左中右三个楼梯, 普通班和重点?班连下楼的楼梯都不是一个。如果说以前两人班级挨着, 就算再回避, 也要时不时从对方班级门口路过,那现在基本上除了食堂, 两人再没有面对面的机会。
元棠对此没有什么?感受, 而?元栋却很是为此松了口气。
曾经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 烧的他在大姐面前抬不起头来。
元栋怔怔的看着书本, 神游天?外。坐在他斜后方的女生望着他的侧脸,耳朵慢慢变成了红色。
“元栋同学, 这是我们组的作业。”
女生小声说?着,把手里的作业本递过去。
元栋哦了一声接过来, 他虽然沦落在普通班, 但却是毫无疑问的“鸡头”,班主任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定了他当班长, 兼任英语课代表。
元栋拿起书本,看着是在学习,其?实满脑子乱纷纷的, 全是家?里的事。
他现在算是怕了,如果说?以前还抱着让父母做个小生意的想法?,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想了。
爹妈都不是能扛事的, 妹妹元芹虽然也听话去摆摊了, 可元栋只是看了几次就摇头。
元芹一点?没有大姐的灵活劲, 大姐摆摊,风雨无阻不说?, 还嘴甜大方。常去的学生她脸熟了就给人多挖一点?,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姿态。可元芹总是抱着自己的自尊,不敢大声叫卖,不肯给人一点?优惠,被人说?两句就掉泪珠,怎么?看都不是个能长干的样子。
元栋总是克制不住的发愁,思绪总是不知?不觉飘出去,一会儿是家?里会不会出事,一会儿是妹妹会不会撂挑子不干,一会儿又是自己重生了,没去重点?班,不知?道会不会导致原本的事再发生变化。
元栋经过抬会一事,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蝴蝶效应。重来一次,该发生的会发生,只是时间上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变化。
元栋眼眸里的光暗淡下去,他唯一的金手指就是重生,知?道将?来的事。刚重生伊始,他还找了张纸写下很多他能利用的机会。
比如某某球队的破天?荒爆冷,在某一年应该去抄底股票,在哪一年房价会暴涨……
甚至他还想起自己刚重生那会儿考虑的事,去海南炒楼花。要知?道楼花的神话是在九三年破灭的,他如果可以攒下一笔钱,完全赶得上。
只是现在一切都十分?遥远,元栋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那就是第一桶金往往是最难的。
挣扎在贫困上的他,再有千万的想法?,一个都实施不了。
事到如今,他唯一寄予厚望的只有一个。
元栋把书本翻到第四十五页,盯着上面画了红线的几段文?字,几乎要把里面的一字一句刻进心里去。
是的,他还隐约记得自己高考那年的几个大题。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高考是他迈出寒门家?庭的第一步,他怎么?能印象不深刻?
就是为着这样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蒙中的可能性?,他才尽量保持了跟上辈子一样的路径,选择了文?科。
元栋嘴唇翕动,他默默背起自己背了很多次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