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婶,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勾引的,你这人心咋这么脏呢。”
赵大花被王黑子堵着路,本来就生气,听这话更是恼怒。
她叉着腰朝着王黑子破口大骂:“你个死兔崽子,小小年纪就不跟人学好,学人当流氓撩骚女孩,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我告诉你,那死丫头名声现在被你毁了,你不想被当流氓,就赶紧给我赔钱!”
“大花婶,你是出门时候脑子被门夹了吗,怎么啥话都敢往外说!你骂我咋能把自己女儿也骂那么惨?”
“她个贱皮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小把她养大我还不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勾搭男人,还勾搭两个!今天我不教训死她,以后指不定干出什么更丢人的事!”
王黑子震惊了,这哪有往自己亲生女儿身上泼脏水的女人。
他堂妹王草儿在她家里也是不被待见,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可在外头也是维护的。
他年纪虽不大,却也知道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
再生气,也不能拿名节胡说啊。
王黑子平常头脑是活跃,可也没见过这个阵仗。
别说王黑子,翟弘毅也叹为观止。
他很早就知道一些落后地区的人民群众,因为教育不到位,比较愚昧无知,所以才需要知青下乡改善这种情况,彼此互相学习。
可他没想到,还有做母亲的想把女儿往死里整的。
这种话传了出去,对唐青青的名誉将是致命打击。
连自己亲妈都这么说,谁还会怀疑是假的?
翟弘毅板着脸,沉声斥道:
“这位女同志,污蔑是犯罪。”
赵大花没想到翟弘毅会帮唐青青说话,她也不敢像对王黑子一样连着一块骂。
翟弘毅是知青,还长得牛高马大,年纪不大气势倒挺大,一瞧就是城里干部家里养出来的。
这批知青刚下队里,赵大花就已经摸清他们这些人的来路,知道翟弘毅是干部子女,据说职位还不低。
翟弘毅才刚来一周,刺头的名声就已经传出去了。
第一天就跟人打架,去上工也跟个大爷一样,要么干脆消失不见,完全不服从管教。
“那是我女儿,你管得着我吗。”
“唐青青同志正在调查纵火案,你胡乱造谣就是在妨碍调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跟纵火案有关。”
赵大花瞪眼,完全没想到能扯到这上面来,这要是被人听见还得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放声笑了起来:
“翟知青,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咋就能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查纵火案?就她?你说她是鬼变的,都比这话可信。”
她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想要绕过他们去追唐青青,今天务必要给唐青青一个教训。
可她一动就被翟弘毅和王黑子给堵住,不让她往前走。
直到唐青青跑远了,这才放过赵大花。
赵大花临走前,翟弘毅警告:
“我要是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就给我等着!”
翟弘毅将赵大花手里的棍子抢过来,轻轻一拧就给折断了。
赵大花脸色不好,急匆匆跑远了。
翟弘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女人是唐青青的后妈?”
“是亲妈!就这样的,还不如有个后妈好呢!”王黑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翟弘毅的眼眸暗了暗。
第13章
唐青青逃走后并没有回家,现在回家肯定少不了一顿揍,她才没那么傻,在这时候去触霉头。
以前她就不会老老实实地挨打,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不会去领这个罚了。
唐青青跑向王草儿昨天放羊的山头,这个点王草儿已经将羊赶回去了,山坡上空荡荡的。
唐青青并不意外,她来这里是为了来拿昨天她藏在这里的藤条的。
藤条藏得严实,并没有被人捡走。
她背到肩上,也没有往家里的方向走,而是朝着一个山头走去,准备去找师父。
“爷爷,我来啦!”
唐青青朝着屋子里喊,可半天也没听见有动静。
老爷子虽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平常对人爱答不理的,可要是知道她来了,都会应声的。
屋子静悄悄的,也没有炊烟。
唐青青想到一种可能,脸色煞白,直接将藤条扔下,朝着山洞冲了进去。
山洞关着门却并没有上锁,唐青青轻轻一推就开了。
山洞面积小,站在门口就能将整个山洞看清楚了,老爷子并不在家。
唐青青舒了一口气,又充满疑惑。
老爷子不喜欢跟人来往,除了干活平常不会外出。
尤其岁数上来,剩下的那只眼睛看东西越来越不清楚,更不喜欢在外头待着。
这个点他应该在家才对啊。
“上哪儿去了?”
唐青青惦记的老刘头,这时候难得下山,领着两个公安前往唐青青家。
老刘头年纪大了,不仅是个孤寡老人,还是个残疾,大队里也就比较照顾他。
他平常不需要下山跟着大家伙一块劳动,只干一些轻省的活。
大队里一些小孩子,也都是从大家的话里听说过老刘头,很多人都是没有见过的。
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又瞎了一只眼,性格孤僻古怪。
明明大队承诺帮他建房,可他宁可住在远离群居地的山洞里。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很少跟他来往。
小孩子则很怕他,若是不听话,大人特别喜欢用‘你再不听话,独眼老头就把你们给抢走。’的话去威胁。
他老刘头走在路上,大家都很诧异,在一旁议论纷纷。
小孩子们又怕又好奇,远远地跟在后面凑热闹。
“老刘头,你今天咋下山啦?”
有那热心的人跟老刘头打招呼,老刘头就跟听不见似的,并没有去搭理。
老刘头不爱搭理人,其他人却很喜欢议论他。
“这老头,脾气还是那么古怪。”
“他咋跟张所长走一块?是犯了什么事了吗?”
“你是什么眼神啊,看这架势哪里像是犯了事的,没看见张所长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跟张所长是亲戚?以前咋没听说过?”
老刘头是早年从外地逃荒来的,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大队里的老一辈人都知道,以前他性子也没这么古怪孤僻,而且也是跟大家住一块的。
可自从二十年前他唯一的儿子死了之后,就不喜跟人来往了,自个跑到山洞里住着。
大家伙很多年没见他下山了,平常都是大队干部上去跟他联系。
今天不知道吹的什么风,让这老头儿竟然主动下了山。
这时正是饭点,一些人家做好了饭,好奇心重地端着碗跟在后面看热闹。
老刘头和两位公安最终在唐家门前停下。
老刘头抬着下巴朝着里面指道:“我徒弟就是这家的,叫唐青青。”
“听这名字,是个女娃?”
老刘头只说自己有传人,在张所长再三邀请下,他才同意让自己徒弟协助他们破案。
老爷子也没说是谁,直接领着两人下山,因此张所长二人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怎么?是女娃你就觉得不行了?”
老刘头斜着自己那只没瞎的眼睛看他,瞎了的那只眼睛是干瘪的,没有眼珠子,看着有些恐怖。
再加上这么个表情,瞧着确实挺吓人。
张所长连忙否定:“哪能啊,这年头谁还分男女啊,您亲自教导的孩子,肯定错不了。”
老刘头的脸色这才好转。
张所长心里纳闷,一般这种本事都是传男不传女,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收了个女徒弟,还不是自家的人。
既然有求于人,张所长诚意十足。
他站在门口朝着院子里叫道:“屋里有人吗?请问,唐青青同志在家吗?”
别说跟在后面的社员们,就连老刘头眼皮都跳了跳。
赵大花回到家也没看到唐青青,正一肚子的火,就听到有人找唐青青。
她也没注意‘同志’这个正式的后缀,更是怒不可遏。
“她已经死在外面了,你要找她就自己去收尸!”
张所长皱眉,老刘头脸色也很不好看。
张所长收起之前的温和,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我是派出所的张庆雄,唐青青同志是什么时候死亡的?办了死亡证明了吗?”
“哟呵,死丫头竟然给我玩这个,还冒充公安……”
赵大花操着一根棍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可出来一看竟然真的是公安,连忙将扬起的木棍放了下来。
“张所长,您咋有空来我家啊?”
因为粮仓着火的事,榕山大队的社员们都认识张庆雄。
张所长目光锐利:“唐青青同志怎么突然死亡了?”
赵大花心底一颤,连忙辩护:“嗨!那死丫头成天不学好,我刚太生气所以才说的气话。”
“她现在在哪?”
“您找她有什么事?”
张所长淡淡看了她一眼,赵大花顿时不敢再多问,老实回答:
“我也不知道那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您找她是不是她犯了什么错?她不会就是那个烧粮仓的贱人吧?!”
赵大花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可越想越觉得纵火犯就是唐青青。
昨天唐青青没回家,肯定是猫在哪里打算干坏事呢。
“这件事我们真不知道啊,跟我们家没关系!她天生就是个坏种,我们全家就没人跟她一样。我们都有好好教她做人,可她自己喜欢跟人作对,从不好好学,现在竟然还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恶毒事!
她这样的当初我就不该生下来,天生就是个进大牢的。张所长,您到时候多关她几天,好好改造,否则以后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可怕的事,哎哟……”
赵大花突然被抽了一棍子,打得她大腿生疼,差点站不稳了。
“你这老畜生,竟然敢打人!”
赵大花气急,想要给打她的人教训,可当她看到那个人竟然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十分狰狞,就知道这人是谁啊。
老刘头虽不与人来往,可江湖里都是他的传说。
大家怎么猜的都有,可不管什么说法,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不好惹的。
赵大花愤怒却不敢抽回去,只敢在那跺着脚骂骂咧咧。
“那是你该打!”老刘头冷哼。
赵大花:“张所长,你刚可都看见了,这死老头子无缘无故打我,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张所长只当没看见,直接岔开话题。
“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邀请唐青青同志帮助我们调查纵火案。”
赵大花愣在原地:“啥玩意?”
张所长又重复了一遍。
赵大花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张所长,那死丫头不会都骗到您头上吧?她那样的咋能干这种大事。”
周围的人听到也都被惊到了,要不是今天确定他就是派出所所长,很多人还以为是有人假冒的呢。
不少人纷纷怀疑张所长的办案能力,竟然找个小姑娘协助调查,这办事太不靠谱了。
有那跟张所长认识的,忍不住上前询问:
“张所长,你调查案子,咋找个黄毛丫头啊?她能干啥事啊。”
黄毛丫头?
张所长听到这话,心里不禁一跳。
很快他就从七嘴八舌的社员口中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青青竟然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张所长面上不显,却看向老刘头。
老刘头依然之前的表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张所长虽然感受到有丝不靠谱,可有老刘头镇着,应该……能行吧?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张所长也没有临时掉头。
老刘头肯跟他们一块下山,愿意管这件事,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唐青青同志年纪虽小,却是有特殊本事的,能协助我们破案。”
“啥本事啊?”
张所长一脸神秘:“现在还不能说。”
看热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里直痒痒。
大家其实是不大信的,可又觉得张所长没必要拿这种事胡闹。
赵大花听到这话,直接笑出声:
“张所长,您也是老公安了,竟然犯这样的错误。那死丫头要是有这样的本事,我能把地里的土都给吃了。
我劝您别在她身上耽误时间,这事就是曹志高干的准没跑,没必要搞这些有的没的,非要在我们面前表现。”
张所长表情难看,此时老刘头突然出声:
“这话是你说的,回头可别耍赖。”
赵大花还记得刚才那一棍之仇,经不起这么激:
“我要耍赖我就在这趴地上学狗叫,说自己是王八!她要不成你就给我在院子里跪着学狗叫,说自己是王八!”
唐青青在山上等了一会,看老头儿一直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心,就下山去找人了。
她才刚进村,迎面走来一个大婶看到她那叫个热情和亲切。
“青青,你跑哪去了?让我们好一通找!”
唐青青不解:“桂花婶,您找我有啥事?”
“不是我找你,是派出所的人找你!”
桂花婶上下打量唐青青,“没想到你个小丫头还挺能耐,竟然还能让派出所的张所长亲自去你家里请你。”
“桂花婶,您这话我咋听不明白呢?”
桂花婶一边拉着她往大队里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起老刘头跟赵大花打赌的事。
唐青青愣然,完全没有想到老头儿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老头儿当初是怎么警告她,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会码踪的事。
她跟着老头儿已经学了近六年,之前没人知道她拜老头儿为师,学了这一门本事。
平常她也有暗搓搓利用自己的本事,为大队里的人找鸡找狗的,可每次都掩饰得很好。
这一次老头儿怎么这么主动让大家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亲自下山不说,还跟赵大花打了这么个赌?
唐青青不明所以,却知道老头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这丫头不得了啊,竟然让那个怪老头下这样重的注。之前就听说你喜欢往那山上跑,没想到竟然跟这个怪老头关系这么好。”
唐青青不高兴了,甩开桂花婶的手:
“桂花婶,刘爷爷不是怪老头,他是个特别有本事的人!”
桂花婶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该打,你别放在心上。”
唐青青没吭声,桂花婶并不在意,继续追问她练了啥本事,竟然可以协助公安破案。
“张所长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能找出证据?”
大队里的人虽然都认定是曹志高放的火,却也是没有直接证据的。
他们要是就想凭借曹志高失踪的事找说法,也是没什么理的。
真要闹起来,最后他们大队也占不了啥便宜,回头上头还觉得他们大队不安分。
要是有证据,他们再去找曹家庄的人说理,那效果肯定不一样。
所以大家伙还是很期待能查明真相,今后就能一直压曹家庄人一头了。
唐青青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保持谨慎态度:
“能不能成了,回头您不就知道了吗。”
“哎哟喂,你这孩子,竟然还跟桂花婶卖关子。当初你挨打的时候,桂花婶可是帮过你的。”
唐青青笑道:“桂花婶,我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啊,您还是看我怎么做的吧。”
“这倒也是。”
桂花婶虽然更多是八卦,可知道唐青青也不容易。
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你回头机灵着点,这事啊,就是曹志高干的准没跑,你不管怎么着都得懂得表现。你在派出所挂上号了,你家里人也能高看你一些。”
“桂花婶……”
桂花婶挤眉弄眼:“别太老实了,这年头老实人没好果子吃。”
唐青青喉咙酸楚,“桂花婶,谢谢您。”
“别人不稀罕闺女,我稀罕,就瞧不得那些作践女娃娃的。尤其是你妈赵大花,自己的女儿不疼,就喜欢夸别人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她闺女呢。”
唐青青明白桂花婶说的是什么,唐建国是唐家人的骄傲,唐珍珍也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和唐珍珍三个哥哥不同,那三个男孩就没来过几次榕山大队,也就算不得是榕山人。
唐珍珍却是小时候在榕山大队长大,大家也就觉得比较亲切。
再加上赵大花时不时地就跟大家吹牛,说唐珍珍现在多聪明多漂亮,小小年纪就有很多城里干部子弟讨好。
还喜欢将唐珍珍小时候的事,翻来覆去地说。
这使得唐建国一家在榕山大队存在感很强,要不然的话像这样过继出去的人,大家也不会老惦记着。
唐青青以前以为赵大花喜欢到处夸唐珍珍,喜欢用唐珍珍打压她,说唐珍珍多好,她有多差,是因为当家长的,就喜欢说‘别人家的孩子’。
村里的孩子哪个孩子没有被这么教育过,大家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唐珍珍确实优秀,用这样优秀的人作为自己的榜样,唐青青虽然不耐烦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她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路上,不少人跑过来跟唐青青打探消息,她都糊弄过去了,桂花婶也帮她挡了不少人。
大家伙看唐青青语焉不详,都觉得这老刘头年纪大脑子糊涂了,才会打那样的赌,明摆着肯定会输。
“就这么个黄毛丫头,能干个啥?”
“可不是吗,会不会是老刘头太久没下山,把唐珍珍跟唐青青搞混了?以为唐青青才是神童?”
“你胡扯哪去了,老刘头估摸都不知道唐珍珍是谁。”
“老刘头疯了就算了,张所长咋也被忽悠住了?老刘头真的跟张所长不是亲戚?”
“……”
众人议论纷纷,没一个人信唐青青有那本事的。
有那好事的人,还出声让唐青青别去丢那人,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也有支持唐青青的人,只是都是一群小孩。
对于这些议论,唐青青全都当做听不见。
老刘头跟赵大花打完赌,就去了村中央的大榕树下坐着等着。
大榕树非常地高大茂密,树冠宛若一座山,这也是他们大队名字的来源。
张所长也跟着一起,孟长青则被派出去走访群众,了解更多的情况,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当张所长看到唐青青的时候,心里还是哇凉哇凉的。
这么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个头还没有他十岁的小女儿个头高。
“爷爷,我刚才去找您,没想到您下山来找我了。”
唐青青凑到老刘头身边,举止语气亲昵。
她也不忘跟一旁的张所长打招呼,笑容很甜,非常的有礼貌。
老刘头表情缓和下来,凹进去的那只眼睛都变得没有那么狰狞。
“粮食是咱们农民的根本,必须要抓住放火的家伙。我替你答应协助张所长去调查,你能胜任吗?”
唐青青站直身体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老刘头点点头,又朝着张所长道:
“这就是我的徒弟唐青青,她年纪不大却很有天分,她的本事绝对会帮到你的。”
张所长并不觉得唐青青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为了给老刘头面子,硬着头皮说场面话。
“欢迎欢迎,大家一起合作,早日破案。”
老刘头和唐青青都听出他话语里的勉强,却也没有特意解释什么。
唐青青搀扶着老刘头,和张所长一起前往火场。
“爷爷,张所长,咱们去那边,那有一对脚印很可疑。”
张所长挑眉:“你来过?”
唐青青并未隐瞒:“我今天早上就过来了,查了一天,有了一些眉目。”
张所长满腹怀疑,要不是老早就知道老刘头,他都要觉得这是师徒二人合伙起来蒙自己。
现场这么混乱,到处都是脚印,这么个小豆芽菜能辨别出不对劲?
唐青青领着他们到距离火场中心十几米的地方,指着地上道:
“就是这两个脚印。”
张所长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可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什么来。
他只能看出这是一双解放鞋,依照脚印尺寸应该是个男人的,可这些信息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个脚印怎么了?”
张所长没有因为唐青青年纪小,就不愿意开口询问。
“您看着脚印,可以看出脚印主人曾扭动身体,甩出胳膊做出扔东西的动作……”
“等等……”张所长出声打断,“你怎么知道他扔了东西?”
“我师父说,看脚印讲究‘入骨三分’,根据脚印痕迹可以看出脚印主人之前做了什么动作。您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踩个脚印试试,正常走动的脚印和投掷时的脚印是不同的。”
张所长一琢磨,觉得确实说得有道理,他看向老刘头:“刘大爷……”
老刘头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张所长这才没有再质疑,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头试试,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如果是来救火,如果是用水应该是做出泼出去的动作,或者是用衣服等物品拍打,而不应该是单手投掷东西。”
唐青青在一旁展示救火的时候,大家常常会做的动作。
“你从这对脚印就能看出这个人是甩胳膊投掷东西?”
唐青青点了点头,“每一种动作,印出的脚印都是不一样的。”
“这场火烧得这么厉害,肯定有助燃的东西。脚印的主人应该是朝着粮仓扔了煤油或者其他容易烧起来的东西,并且用酒瓶子装起来的,因此才有这个动作。”
张所长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宛若亲眼看到那个场景一样笃定。
唐青青:“您要不信,可以去火场中心找找,看看是不是有个碎瓶子。”
张所长将信将疑,前往火场中心翻找,没一会竟然真的找到了被烧焦的酒瓶子碎片。
“还真有!”
张所长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虽有十三岁可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女孩,她长得瘦瘦小小的,根本看不出有这样的能耐。
闻了闻酒瓶子碎片,确实有一股煤油味道。
张所长朝着唐青青竖起大拇指:“小姑娘,你可真是太行了!”
“刘大爷,您这徒弟不一般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以后指不定还能超过您呢。”
凭借两个脚印,就判断出这是凶手实在是太神了。
现场有那么多的脚印,那个脚印附近就踩了不少,可唐青青依然能准确地找出来。
张所长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听派出所的老公安说过老刘头和他的儿子有这个本事。
老刘头几十年前因为战乱、饥荒从外地跑过来的。
他在草原出生,从小就是羊倌,从前给地主放羊,要是羊丢失了或者被人偷了,就会被毒打,克扣工钱。
因此当地羊倌自己摸索了一套根据足迹寻找羊的技艺,也就是‘码踪’。
老刘头有这本事,可平常极少会用,因此很少有人知道。
可继承了他本事的儿子却是完全不同的人,不仅没有掩饰,还主动提出协助公安办案。
那几年有老刘头儿的协助,派出所破了不少案子。
除了一些小偷小摸,还抓获了特务。
他的名气因此越来越大,不仅县公安局请他去协助办案,市公安局也过来邀请,还破例让他进入了公安系统。
可惜英年早逝,死的时候连个孩子都没有。
老刘头的老伴因为伤心过度也走了,只剩下老刘头一个人。
自此老刘头就变得很孤僻,躲到山洞里再不愿意与人交往。
二十年过去,村子里的人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些事,只有公安系统内部的老一辈人,还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年轻人。
张所长以为自己这辈子再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神技,今天上山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成了。
更没想到的是,老刘头竟然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人才。
唐青青年纪还小,以后还能发光发热很多年!
听到张所长的夸奖,老刘头面无表情,眼底流露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张所长此时很高兴,完全没有注意老刘头的异样。
唐青青却敏锐察觉到了,心中暗叹师父还是没变,若不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应该也不想自己冒这个头。
张所长从惊喜中迅速回神,“有了这双脚印,你能追查出真凶吗?”
唐青青点点头:“我之前在距离这里两里地的地方发现了他的足迹,也正是因为那些足迹,以及酒瓶子确定了脚印的主人就是纵火的人。”
张所长听到这话,更觉得稳了。
“这个人是不是曹志高?”
这是张所长最关注的问题。
“不是。”唐青青语气肯定,“根据这地脚印看,脚印的主人身高一米八,男性,体重约六十公斤,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背微驼。
这些特征跟曹志高并不符合,所以可以判断纵火的人并不是他。”
张所长惊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
“还是那个道理,一个人走路跟他的年纪和走路的习惯有关,同一个人也会因为身体的发育,导致足迹的不同,因此通过足迹就可以反推出这些信息。”
这些知识张所长琢磨一下,也能想得通,可有一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你怎么看得出他的背有点驼?”
“背驼了就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足迹也就与正常走路的足迹不一样。”
张所长这下是彻底服了,“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以前也都是听说,没想到真有那么神。”
道理虽然很简单,张所长一听就懂,可一看那差不多的脚印,他立刻宣布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