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说什么对比,就拿他们所在的酒楼来说,平均拨霞供肆进三波人,这边也只进一波,人数也要少上一半左右。
看到这种情况,时归的情绪又高了起来。
她偷偷打量着阿爹的神色,似是不经意道:“食肆的生意当真不如之前好了,不过也没有太差吧……”
时序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又是逗了一路,终于良心发现,赞赏道:“果然不错。”
“光看现在,就能猜到之前的生意有多红火,到底我小看了阿归,这食肆着实很好。”
时归猛地转过头来,眼睛里被惊喜堆满:“真的吗真的吗,阿爹也觉得很好?”
“正是。”
托时序的福,心情一片大好的时归又多吃了半碗饭,吃好喝好主动提出:“既然府外有赫连部落的人守着,我们不如去京南的新宅里住吧?”
“那宅子收拾好有一阵子了,阿爹却还没住过,正好阿爹也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也好再继续改。”
时序正有此意。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却听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时归本无意打探他人动向,可不经意看一眼时,又意外撞见两幅陌生中透着熟悉的面孔。
“咦?”她踮起脚来,“阿爹……你看那是北地的人吗?”
只见底下大堂来了几个身形高大的客人,正与小二呜呜嚷嚷吵嚷着什么。
他们根本没想着大声吵闹,却习惯了大声说话,并不觉得自己声音太高,已引得许多客人的注目。
而时归能看出他们的不同,也是因为北地人和京城人在长相上还是有细微差异的。
许是因为北地荒芜辽远的缘故,北地人面容更粗犷一些,哪怕是伺候赫连晴的婢女,皮肤也多有粗糙。
而他们又普遍比大周百姓长得高大,哪怕他们的衣着与大周百姓并无不同,但这么一伙人站在一起,便是不说话都有些显眼,何况他们还操着一口带有口音的官话,嚷嚷个不停。
时归听了一句,大概听出了前因后果。
原是那几人进来吃饭,点了两盘羊肉,等羊肉上来才发现这边餐食的分量实在太小,两盘肉都不够他们一个人吃的。
几人不做他想,又叫小二多上了几盘。
到这里还没发生什么,直到他们吃饱喝足结账离开。
小二给出一个很公道合理的价格,偏在这些吃着羊肉长大的北地人看来,那样小的一盘肉,要价简直离谱。
小二好声好气解释了,却一直没能说服他们。
就这么一来二去,双方直接吵了起来。
因价格问题而争吵,这本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偏偏在这北地来朝的时期,几个换装打扮的北地人,就有些敏感了。
时归转过头,果然瞧见阿爹眼中的一抹凝重。
时序沉声与她解释:“赫连部落此番来了五十二人,每个人的模样我都记的,但这些人并不在那五十二人之列。”
北地人很少会到大周走动,来京城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还有一句没说的是——
底下那几人下盘稳重,挥起的巴掌上带着清晰的茧子,以厚茧的位置来看,明显是常年纵马习武的人。
时序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数遍,遗憾的是,并没能在他们身上发现显著的标识。
但他并未因此放松警惕,而是一把抓住了时归的右手,复道:“今日恐不能去京南新宅住了,我先送阿归进宫,你跟六公主睡一晚,我去司礼监一趟,点人来调查。”
时归被他凝重的表情影响,讷讷点头:“好。”
第52章 二合一
在司礼监等了大半日的赫连众人一见时序过来,当即围上前去,等候多时的烦躁与被慢待的恼火一齐涌上心头,叫他们出言便是指责:“这便是你们大周的待客……诶等等!”
“你要去哪儿,站住!王子在跟你说话呢——”
使臣们正是义愤填膺的时候,哪知时序根本不尔会他们,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多余一个眼神也没留下。
这番举动让众人满目错愕,好不容易回过神,时序已经走出去好远,稍一挥手,自有两侧甲兵上前阻拦。
半刻钟后,时序再次出现在人前。
他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便装,左右各点二十甲兵,分由时一时二带队,刀将出鞘,蓄势待发。
这一回,不等赫连部落的人开口,他率先问了一句:“怎么,诸位也想与咱家一同去拿人?”
他头上戴了一顶银蛇玄冠,眉梢吊起,似笑非笑。
看着他的模样,赫连部落众人无端想起有关大周掌印的无数传说,真真假假他们无从辨别,然桩桩件件,都在告诫他们,这个人不好惹,也惹不得。
时序嗤笑一声:“走。”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赫连部落众人除了张张嘴,竟再做不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直到时序的身影彻底从他们眼前消失,才见其中一人怒而拊掌,转头冲中间最年轻的一人道:“王子,他们欺人太甚!”
赫连勇沉着一双眼睛,并不回话。
正在身边人又要再度劝谏时,赫连勇却是突然发难,一脚将人踹飞出去,怒道:“住嘴!”
“你当孤看不出来吗,孤用得着你说!”
想他在赫连部落乃是父王最看重的儿子,便是兄弟众多,也从没有人能与他争锋匹敌,父王之下,属他说一不二。
然自从来了大周,皇帝对他态度尔尔也就罢了,连底下的臣子也有样学样,对他不见多少看重。
如今竟连一个太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赫连勇双拳紧握,心头怒火蓬勃而起。
最终还是此行目的将他神志唤回——
若无法娶到大周公主,他连万俟部落都无法拿下,谈何统帅北地十八部,召集大军,再挥师南下。
许久沉寂后,终听赫连勇再次开口:“走,先回使馆,待猎场武比后,再做商议。”
“那公主……”
说到赫连晴,赫连勇脸色又难看起来。
然他的态度与之前已截然不同,心底再没了担心和忧虑,只余一抹挥之不去的厌烦。
“是她自己不知收敛,行事出现纰漏,白白给了人话柄,便是被捉拿审问也是她自找的,与孤何干?”
“啊?”众人不知他为何会一下子换了一种说辞,登时愣在原地,半天才磕磕巴巴道,“可、可公主——”
“住口!”赫连勇不耐打断道,“我们乃北地贵客,公主在牢中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丢不了性命。”
“往后关于公主的事无须再与孤说,等她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直接将人关在使馆里就是。”
眼看他拂袖走远,余人面面相觑半晌:“……是。”
另一边。
等时序带人匆匆折返,并不意外酒楼里已没了先前几人的身影,只因他们身量显眼,一路问过,总有对他们有印象的。
那几人始终在京南走动,仿佛没有目的地,经常出现在一个地方经过两次的情况,偶尔因各种原因与摊主发生争吵,以至于许多人都记得他们。
还有一位眼睛不好的嬢嬢说:“他们说什么、什么赫连部落,说他们是赫连部落的人,不能惹他们……”
嬢嬢一个人守着锅炉,自不敢与几个壮汉起冲突,为了尽快将人打发去,连烧饼钱都没收。
她对司礼监也是心有畏惧的,但对那几个壮汉的怨怼暂时冲淡了这份畏惧,叫她面对司礼监众人时,也能断断续续讲出话来,最后再添一句:“他们一看就不像好人,大老爷们可一定要抓住他们啊!”
时序的目光在她的摊位上转了一圈,开口问道:“刚刚那几人欠了多少烧饼钱?”
嬢嬢不明所以,却是利落地给出一个数字。
下一刻,便听她身前的男人冷声吩咐道:“拿一钱银子来,给了这位大娘。”
碎银角落在簸箕里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眼睛不好的嬢嬢及时捕捉到,一时惊诧不已。
等她再回神,司礼监众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街尾。
“这——”嬢嬢将簸箕里的碎银角摸出来,半晌说不出话。
而她左右的摊主们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神色几经变化,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那是司礼监的大人们吧,跟传闻中真是大不一样……”
这话引得众人共鸣,便是嘴上没说,点头却是少不了的。
至于被百姓们心里念着的司礼监大人们,则是按着嬢嬢的说辞,一路左拐右拐,终在一处有点熟悉的巷子里寻到他们。
早在发现他们的时候,甲兵们就三三两两散开,不动声色地将前面的道路拦住,只待掌印一声令下,就能将人拿住。
除非他们不走寻常路,要往两侧的宅院里翻。
——等等!
这个念头刚在众人脑海中浮现,他们便是猛地一惊,前不久才升起的点滴熟悉感化为具形,直指向南侧的宅院里。
而跟在时序左右的时一也恰时开口:“大人,那好像是小妹的新宅。”无需多言,时序只会比他们更早意识到。
联想到这一路走来听到的说辞,除了那位卖烧饼的嬢嬢,更有不下三人,都有提过一句。
“他们说他们是赫连部落来的贵客。”
时序心念微沉,抬了抬手,示意甲兵暂缓行动。
而他站在原地沉思许久,其间眼睁睁看着那几位壮汉在观察过环境后,接连翻过京南新宅的围墙。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时一和时二皆是噤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时序开口道:“去点死士来,将这几人给咱家盯紧了。”
“咱家倒想看看,他们自诩赫连部落来客,放着光明正大的使馆不住,如何要潜入阿归的宅子里。”
“赫连部落……呵。”
若说他之前还对几人的说辞有几分相信,到此则全是怀疑了:“还有他们到底归属哪个部落,再探!”
时一屏息:“是。”
“再派人将今日问询到的百姓打点嘱托一番,莫泄露了今日的行踪。”听他的意思,这便是不打算今日拿人了。
对于时序的决定,旁人只会遵从,连问也不敢问上一句。
就在司礼监风风火火地调查办差之时,时归也给皇后娘娘问过好,跟着周兰湘回了落绮殿中。
两人只在殿里坐了片刻,就一致决定再往落羽殿走一趟。
距离那日的接风宴只过了一日,但有关赫连部落的变化却是极多,周兰茵或有她自己的消息渠道,但身处后宫,总有些许的不便利,时归她们前去,也能两厢交流一番。
这不几人才碰面,就听周兰湘急不可耐道:“我刚刚又跟母后问了问,没好直说皇姐的婚事,但也打探了母后对赫连部落的感官,抛却赫连公主不提,母后对王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也不知那王子在前朝做了什么,惹了父皇不悦,这不又转告了母后,连着母后也不喜起来。”
“这个我知道。”时归开口,将时序说给她的重复了一遍。
暂且不论赫连勇的行为如何,但只要能让皇帝皇后不喜,那对周兰茵来讲,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周兰茵紧张地捏着帕子,缓缓道:“今早母妃遣人传我过去,也不知母妃从哪得知的赫连部落的事,对我又是好一番叮嘱,叫我哪怕寻个庶民嫁了,也好过嫁到北地去。”
能被她唤作母妃的,自是她的生母顺嫔。
顺嫔因身体不好,极少插手殿外的事,也不知是谁将赫连部落求娶大公主的事传过去,让她好一阵心忧,只在得知消息的第二日,就着急忙慌地将女儿叫了去。
听顺嫔说,她还想着再去求一求皇帝皇后。
若能叫顺嫔出面,自然能替周兰茵多一份筹码。
只是在她去见顺嫔时,她全程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中间就见母妃咳了两回血,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这番场景,让她如何忍心再叫母妃劳心。
周兰茵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母妃近来病情加重,我不敢再让母妃操心,只能先草草应了,又吩咐了母妃身边伺候的人,叫她们多多注意些,莫再让这些琐事传进母妃耳朵里。”
“原先我只是害怕自己命途,可现在又不得不多考量着母妃,倘若我真逃不过远嫁的命运,且不说我如何,只怕母妃先要受不住打击,就此——”
她不敢将那严重后果说出口,心头一阵惊悸,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将那股子后怕压下去。
时归入宫的次数不少,却一次不曾见过顺嫔娘娘。
莫说是她,就是周兰湘生长在宫里,与顺嫔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回顾她这几年的记忆,顺嫔的面容已然模糊。
但顺嫔身子不爽利一事,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过。
对于周兰茵的担忧,两人除了宽慰两句,也做不出别的。
最后还是周兰茵说:“罢了,先不想这么远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另外还听见一事,据说赫连部落的人欲与大周将士比试一番,就安排在这几日。”
“也不知父皇有没有答应,比试的地点又将设在哪里。”
“若只是在皇城,那是最好,皇城兵马司比试从来不许闲杂人等进入,我也不必担心需陪同了。”
“可是——”
“春猎也就在这阵子了。”时归与周兰茵想到了一处去。
周兰茵苦笑:“正是。”
“我只怕这场比试会被安排在春猎场上,往年的春猎,凡皇室子嗣都要到场,我之前已称病逃过接风宴去,总不能再称病,难道真的要跟赫连部落的人碰上吗?”
对于周兰茵说到的比试,因时归她们也是头一次听说,并没办法给出什么好的建议。
她们当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出保证:“茵姐姐你别害怕,哪怕真的不得不与他们对上,我们也肯定会陪着你的。”
“赫连部落的人再怎么无礼,总做不出当众唐突的事来,到了私底下,我们再多找几个人,一定将你保护好了,坚决不与他们私下里见面,将所有流言都扼杀在摇篮里。”
周兰茵思虑良久,只能点头。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眼见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归才和周兰湘告辞,一路无言。
到了第二天,时归和周兰湘是一起去的官学。
然一直到教习们到来,她们也没见到李见微的身影。
还是下学后才知,原来长公主府来人替李见微告了假,也没说歇多久,总之就是不来了。
大公主那边的事尚未解决,李见微这边又出了事。
偏偏无论是时归还是周兰湘,她们最多也就是顾着自己,在见不到时序的情况下,两人一下学就会被带回宫中,根本没办法亲自过去打探消息。
好在卓文成相较于其他人自由些,他包揽下去长公主府打探的重任,说好一下学就以探病的名义过去。
然而一连两天,卓文成都没能踏入长公主府。
第一天出来的下人说:“小姐卧床不起,恐难以招待公子了,公子的一片好心,小姐已是知晓,公子请回吧。”
第二天的下人就更直白了:“回公子,长公主有令,小姐重病,不宜见人,公子日后也不必再来了,小姐是不会见你的。”
到了这儿,几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说什么因病告假,恐怕是长公主将人扣下了。
最让人难过的是,不等她们把李见微那边的事商量出一个对策来,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要在春猎上与北地武士比试一番,而春猎就在一日后。
到这日,时归已足有三天不曾回家,也不曾见过父兄。
春猎的日子每年都是固定的,即便今年有北地来朝,礼部也是照旧安排着春猎,只要皇帝一点头,随时都能出发。
大周的春猎最是浩大,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文臣武将,加上随行保护的士兵和伺候的宫人,每回都有上千人。
此番随行的后宫妃嫔虽只有五人,但几位皇子皇女都是跟着的,除了去年新添的一位八皇女,因为太小才被排除在外。
又因这回的春猎开始得太过匆忙,时归和周兰湘甚至没能去大公主殿里问上一句,就被匆匆塞上了马车。
时归心头惴惴,好不容易找来一个侍卫,扒在车窗问询:“请问你见过我爹吗?”
被问到的侍卫恭敬道:“回姑娘,掌印这几日在外办差,已有两三日不曾进宫了,这回春猎也未跟来。”
时归被安置在宫里跟周兰湘同住,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但这还是头一回,她好几天见不到阿爹,甚至得不到有关阿爹的丁点儿消息。
而宫里的人好像突然忙了起来,每天都是步履匆匆,连习惯了接周兰湘下学的素姑姑也是两天没见了。
时归无法得知这些变化的原因,少不得生出几分忧虑。
周兰湘看她神色不对,赶紧坐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时归你别担心,公公许是被什么公务绊住了手脚,等忙完这阵子,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
“而且我刚刚看见了,父皇身边跟了许多司礼监的人,等会儿到了猎场,我们想法儿过去,再找司礼监的公公们问问。”
时归一直都在寻找阿爹和兄长们的踪影,倒没注意旁人。
听到周兰湘的话,她这才勉强安定几分。
春猎猎场就在距离京城百里的舜山山脚下,乘坐马车只要半天就能到了,因车马出发得早,抵达猎场时尚不到晌午。
参加春猎的人多,秩序上自然也容易出事。
打十几年前出过一回意外后,皇室再办春猎,从进猎场开始,所有人的行为都是要按照官职位次来动的。
就比如皇帝皇后未下车,后面的人也不能动。
等帝后去了营帐,接下来就是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女们。
当然,就是下了马车也不能妄自行动,而是要跟着引路官的指示,一路直奔他们下榻的帐篷,直到所有人都安置好了,才能有自由活动的机会。
时归和周兰湘依旧住在一起,她们虽是比较早下车的,但架不住后面的人多,等她们能行动时,已快到傍晚了。
晌午饭是送到帐篷里的,都是些现烤的肉片。
两人心里记挂着事,只草草吃了两口,就等着帐篷外的锣鼓一响,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周兰湘随手抓住一个过路的内侍:“你可知父皇如今在何处?我有急事要找父皇!”
内侍感到为难。
正当周兰湘再追问时,只听她们背后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奴婢见过六公主,见过小主子。”
熟悉的称呼一出,时归瞬间回头。
后面过来的是一个蓝领太监,时归看他的模样只是微微眼熟,实际根本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
蓝领太监一挥手,最先被叫住的内侍就退了下去。
而他则说:“不知公主和小主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几人去了一个不太惹人耳目的地方,随后才听蓝领太监说:“奴婢奉主子命令,来给小主子带话了。”
“主子请小主子安心,主子一切都好,只一时脱不开身,这才多耽搁了几日,不过最多再有两日,主子就会赶来了。”
“另外主子还说,请小主子带好护卫,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若是想骑马打猎了,可等主子和几位大人们过来。”
时归将每句话都记在心里,认真应下了叮嘱,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阿爹说两日后就过来了?”
蓝领太监笑着回答:“主子是这样说的。”
也不知怎的,随着他话落,时归只觉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她抓了抓手心,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涩然。
“我知道了,辛苦公公。”
“不敢不敢,小主子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这边巡逻护卫不多,也请公主和小主子早早回去。”
得了时归的应答,他又亲眼看着两人走到大路上,这才一个闪身,无声无觉地混入宫人中。
既得了阿爹的消息,时归顿时不觉得胆怯了。
她与周兰湘牵着手,头碰头商量着:“眼下我们来了猎场,见微那边恐先顾不上了。”
“不过长公主此番也随驾,见微那边反安全了些。”
“当下最紧要了,应是茵姐姐那边,我们不如现在就过去,若那边地方够宽敞,就宿在茵姐姐那边吧。”
周兰湘赞同地点点头。
打定主意后,两人赶紧回到自己的帐篷,唤来宫人收拾了两件细软,问到大公主的帐篷,头也不回地赶过去。
掀开大公主的帐篷一看,就见周兰茵坐在香炉边,双目望着远方,正不知思虑着什么。
听见动静的瞬间,她便望过来。
而后就听时归和周兰湘一齐道:“茵姐姐/皇姐,我们来陪你了。”
周兰茵愣了一下,缓缓扯出一个浅笑。
同一时间,猎场最外围的几座帐子里传出一阵摔打声。
几个赫连部落的使臣候在帐口,看着脚下的碎瓷片,又听着赫连勇的怒吼,不敢进去的同时,亦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自从得知他们被安置在离皇帝最远的位置后,赫连勇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火了。
中途赫连晴的婢女找来,也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踹出去。
是了,赶在春猎前一天,赫连晴总算被放出来了。
她在牢里明显是吃了些苦头,偏偏好多伤都落在看不出来的位置,她只觉得浑身都疼,可叫御医一检查,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赫连勇根本不想带这个惯会惹事的妹妹来,偏偏皇帝亲口发了话,问及赫连公主,这才没法将她落下。
只眼下他正恼火,全然顾不上这位已被他厌倦的胞妹了。
在将帐篷里的所有摆饰都砸毁后,赫连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床上坐下来。
他神色阴狠,满目的戾气,一拳砸在床板上,愤然道:“既是你大周先不仁,便修怪孤不义了。”
听到他这话,门口的几位使臣面色顿变。
有人实在担忧,顾不得王子正火着,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声道:“请王子三思啊!”
“这毕竟是在大周的地界,若事情败落,恐我等都逃不掉啊!”
可赫连勇早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完全听不进劝去。
春猎头一日,各方都在休整。
距离上一次来舜山猎场已有大半年时间,礼部虽提前排查打点过,可难保没有疏忽,这头一日就拿来大肆检查了。
几个皇子公主的帐子都有人来看过,见到六公主和大公主住到一起,也只是简单登记了一下,并未往外宣扬。
也不知时序是怎么安排的,到了当天晚上,又有四个司礼监的太监找了过来,只说是受了大人吩咐,接下来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时归几人身边。
这几个太监并非甲兵死士之流,但手上也有几分功夫,应对三两突发情况不成问题,实在棘手了,也能拖延时间,等真正的御林军或护卫赶来。
这番安排有周全之说,可也让帐子里的几人惊疑不已。
时归站在帐口探头探脑,片刻缩回去,又拉着周兰湘和周兰茵小声絮叨:“这几日我们就少出去,等阿爹忙完过来了,我找阿爹细问过情况,再说我们怎么做。”
周兰茵点头:“合该如此。”
等说过这事,时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便又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低声将空青和竹月喊了出来。
她本想将两人分出去一个,又得知大公主和六公主身边都有人护着,也是特意训练出的暗卫,不比他们差多少。
时归恍然:“那还好些。”
三个人都是胆小甚微的,接下来两日,除了皇帝传召的一次家宴,甚至连自己的帐子都没踏出一步。
直到账外有人来报——
“敢问时姑娘可在?掌印大人过来了。”
就在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道风闪过,再回头,才发现时归早早冲了出来,直生生撞到了时序怀里。
“阿爹!”时归扒着他的小臂就往上爬,又有时序拖了她一把,很快就顺利靠到阿爹肩上。
几日不见,思念的情绪也是呈倍数增长的。
何况时归这阵子始终被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包围着,加上猎场的气氛始终不算好,她也有些紧张忐忑。
然这诸多情绪,在见到时序后,就全被安心抚平。
就好像……有了阿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不等时归追问,时序先解释道:“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几人身份有些复杂,司礼监也是追查了好几日才瞧出端倪,又因他们身份敏感,不好打草惊蛇,这阵子就一直没动手。”
“也是为此多耽搁了几日,让阿归久等了。”
时归摇摇头,很有分寸地没有打探阿爹的公务。
她知道这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又等不及到没人处,只好紧紧贴着阿爹的耳朵,细细问道:“阿爹,你是知道猎场里发生什么了吗,怎还特意给我们派公公们过来?”
“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时序说,“给你们派人是怕你们手下没有能差使的,主要还是图个方便。”
“另外就是春猎在即,我怕赶不回来,有他们几人跟着,你们骑马也安全些,虽有御林军护卫着,但身边还是有人才好。”
他笑着抚平时归皱起的眉头,宽慰道:“别多想,这里有那么多御林军守着,不会有危险的。”
不管怎么说,既知道事态尚平,时归也算松了口气。
说到她如今正陪大公主住着,时序也早得了消息,如今不过再多问一句:“我那边也有空帐篷,阿归若是觉得不方便,也可搬到我那边去住。”
司礼监的帐篷离皇帐不远,素日还要兼顾着接收朝中急奏的任务,故而那边的守卫反比旁处都重些。
但时归在仔细考量后,还是摇头。
“不用了,我跟茵姐姐和湘湘住就好了,正好也怕赫连部落的人做出什么,我们几个待在一起,也能让他们忌惮些。”